凰謀天下 013 局中有局,還有故事

“來人,將潛入府中的賊子給本王拿下!”書房大門猛然被踹開,沉寂的夜色被無數的火光點亮,強烈的光線刺得那雙眼生痛。腳步淩亂中,侍衛們已經裏三層外三層地將人給包圍了。黑衣人謹慎地挪動著步子,隨身的兵刃已經亮出來,閃爍著寒光的金屬反射著火光生出另一股迫人的寒氣。

磯王穿戴整齊,侍衛恭敬地閃開一條道路來將他人影顯出。他身後是一臉霜雪覆蓋的風雅郡主,以及睡眼朦朧的磯王世子。父子三人自從逼宮那夜後就沒有這麽整齊地出現在一個地方了,黑衣人瞅著他們眼底迸發出濃烈的恨意和仇視。

“赤焰,你終究是來了。”風雅郡主從容朝前,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的裝扮,道:“黑甲精騎已不再是西川上不敗的神話,赫連燼也死了,你們負隅頑抗也就罷了。此番冒險潛進王府,真以為能得到駐軍防禦圖?”

“郡主好眼神,還認得在下。”赤焰黑巾蒙臉,對赫連倩認出自己的事情並不意外。在爺沒有去天訣遇見王妃前,風雅郡主也算王府中的常客,對他們很多人都熟悉。如今大家站在了彼此對立的場麵上,拿捏到對方的軟處還真是容易得多。“縱然爺沒在跟前調教,黑甲精騎就怕戰鬥到最後一人,也絕不做那種臨陣退縮的孬種!”

“那你可得為你莫大的勇氣付出應有的代價!”風雅郡主笑得冷淡而無情,迎上磯王鐵青的臉,父女兩沒說什麽話,眼神卻是交匯到一處。她玉手微抬,正要做出絕殺命令時,暗處簌簌飛來無數牛毫細針。銀色的針上在火光明亮中看得出上麵閃爍的幽藍色光芒,又近乎無聲無息般朝著大群人逼來。

漫天針雨,若有若無的淺藍逆了洶洶火光,詭異而森冷。不及防備的侍衛都不知那牛毫細針來自何處,無數人就中了招,連還手之力都沒有倒地口吐黑血沒有了聲息。

好霸道的毒!磯王等人麵色大驚,迅速地抽出自己的武器抵擋著來自四麵八方的細針。火光傾倒,人影混著光影錯**織,刀光劍影縱橫迭起,場麵十分混亂。赤焰不知何人會突伸援手,卻是瞧準了機會朝防衛薄弱的地方突襲,橫刀而去灼熱鮮血噴薄,落入幹冷的空氣中散開濃濃的血腥味。風雅郡主看出他想趁機突圍,手上軟鞭一橫飛身而起踩在幾個侍衛的頭頂,朝他淩厲出招。

嗤嗤,長鞭打破空氣發出喑啞的聲響,鞭風狠辣,所過之處莫不有摧花殘樹之勢,就是那灼灼燃燒的火焰都差點被掃滅了。他揚刀對上被她長鞭卷住,強猛的力道瞬即將他牽引住。赤焰眸子幽光閃爍,雙眉擠在眉心之中像是下了必死的決心,任由她力道拉扯身體急速朝前竄去對準她胸口就是一掌。而她似乎早就料到了赤焰會這麽出招,瞳眸中露出嗤笑的意味,身子側開兩分,纏住他刀的鞭子驀然鬆開,靈蛇般抖動著朝他身上襲去。

鞭子還未靠近肌膚隔著衣料都感覺到了火辣的痛感,無形的力量迎麵壓來,以萬夫不當之勢襲上他。胸腹內氣血翻騰,五髒六腑似被人強行地扭了一圈般。赤焰驟驚,雙腿一抽斜身往後倒去,堪堪避開了她快要纏到自己身上的長鞭。近旁侍衛紛紛握著兵器朝他刺去,想要從後方給他致命一擊。突然,天降黑影那讓人無數尋覓蹤跡的牛毫細針再度被射出。來人急速落地與他背靠著背,語氣沉重道:“我引開他們,你馬上走!”

“不用!”又是那兩個字,赤焰幾乎都沒有思考就回答出來了。風雅郡主既然能認出他來,自然是知道這裏會被人光顧,暗地下肯定還要暗衛沒有出動,自己若是走了留下這麽個女人來斷後,說出去都是被人嗤笑的。

“沒得商量!”她並不給他機會再說,手腕一揚雙臂宛如鷹翼般舒張開,細細密密的牛毫細針宛如下雨般密密麻麻地射出去,前方一片哀嚎中毒者莫不狼藉倒地神情猙獰。如此暫短的時間,她後腿翻踢不偏不倚地踹在赤焰的腰上,竟一個大力將他生生給踹飛出去。

身影回重,腦後發髻上散開的烏發隨風而揚,讓那在寒風中淩亂而起的衣袂也跟著烈動。眸中的凶戾光芒在火光中耀眼綻開,淩厲的模樣宛如地獄中爬起來的惡鬼,望之不由令人心底發寒。

“弓箭手!”倒真是小看了他們!沒有那麽容易地拿下局中的獵物,還反被牽製損兵折將,磯王怒不可遏一手抄起旁邊一張大弓,搭箭張弓對準了人群中那一抹明顯女子身形的人,隨眸中燃燒的盛怒烈焰張弛,長箭快若流星疾馳而去。

人群外的赤焰看得那直衝她後心而去的羽箭,驚得一顆心幾乎要從口中跳出來。嗤,帶著剛強力道的羽箭以千鈞之勢猛烈刺來,她纖瘦的身體宛如被扯開的布帛,幾乎被羽箭勢不可破的力道穿透。靈活的身子在瞬間失去控製,似晨時剛開的花轉眼被無情的大雨傾盆澆下,急速枯萎凋零。

幾乎不用去想,身體已經先一步做出選擇,鷹鷂般起伏飛起,一把掠過高高低低的人頭撈起快要墜地的人,如颶風般衝入茫茫夜色中。

“追!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氣死他了,竟然在眼皮底下讓人給逃了。磯王腳下趔趄,褶皺迭起的麵上被憤恨和盛怒填滿,暴怒的聲音刺破喧鬧,震得人耳膜嗡嗡發痛。

“父王,別氣,一定會抓到的。”被牛毫細針嚇得不輕的磯王世子在此刻回神來,看了眼滿地口吐黑血的侍衛,心有餘悸地說道。

風雅郡主秀眉蹙起,掩去滿臉的怒意,喝道:“去燼王府!”全城都在他們的控製之中,那兩人都是受了重傷,唯一能去的地方唯有燼王府了。她就不信那兩隻漏網的蝦子會翻出浪花,跳出西鄴這座大城。

“屬下遵命!”郡主親口發話,還未死的人紛紛站出來跟上她的步調。磯王世子忙吩咐人把滿地的屍體處理了,又派人加強了防衛,以防還有人再入府中偷襲。方才混戰時的場麵很快就被清理了,就是滿地的血跡一時半會還弄不幹淨。他幹脆叫管家喊了群下人連夜清洗,下人們雖嚇得瑟瑟發抖卻不敢違背世子的命令,低著頭不敢多言,戰戰兢兢地做事。

無人知曉,屋外混亂,書房暗道已被人悄悄光顧了。

狹長的暗道兩側每隔一丈的距離便有一盞昏黃的油燈嵌在牆壁上,石板鋪就的道路異常平滑,稍不小心就會滑到。纖秀的身影雙足踏上,貓著步子行了一刻鍾左右,便看見轉角之處一方橢圓空間。前方再也無路,卻能清晰地感覺到上方有冷風的灌入。

風?來人抬頭朝上一望,竟看見了漆黑的夜空,以及稍稍散開的黑雲後露出一點的清月。

嗬,原來另有玄機!無聲地笑起,彎彎眸眼中透出股興趣,縱身宛如衝天的鴻鵠倏地飛上,出奇地順利就飛出了狹小的地方。隻是,眼前的荒涼卻讓她微怔。細細觀察了後,發現這裏竟然是帝月皇宮中的一處冷宮。

烈帝火燒皇宮,將大部分金碧輝煌的宮殿都燒毀了,那些偏僻冷寂的宮殿正巧就幸免於難。磯王書房的暗道通向皇宮的冷宮,那麽他平常時候想幹什麽見不得人的事要從這裏出來?

眼眸飛快地掃過當前的場景,她是從一個井口出來的,而這處應是冷宮的後院。靜靜佇立寒風之中,緊身的衣袍包裹著纖細的腰條,寒意透過衣衫滲透,越久她眉際的懷疑越深。

信步走著,無聲地拐入正殿的位置,突然瞧見側方偏殿位置的某個房間還亮著幽幽燈火。鬼使神差地靠近,裏麵傳來婦人低低的說話聲。

“太妃娘娘還是早些休息吧,今夜他怕是不能來了。”聲音有些蒼老幹啞,年紀少說也有五十歲。

“我知道,可就是睡不著,也不知宮外怎麽樣了。”隔著蒙了紗的窗戶,指尖點出個小洞,透過那點點空隙望去,說話的是個中年美婦。她皮膚保養得極好,水潤得宛如十八九的少女,臉上也鮮少有歲月的痕跡。雙眉帶著男兒的英氣又不乏女子秀美,一雙眼瞳漆黑如墨,盛滿了濃濃的擔憂。雖身處冷宮卻衣著光鮮,就是身上披著的披風都是上好的狐狸毛做的領子。頭上簡單的釵飾也是精細之物,看出的其價值不俗。

奇了怪了,淒涼的冷宮裏竟還有著這麽一號人的存在。她等的是誰?

磯王?在疑問形成的刹那,幾乎條件反射地就想到了這個可能。而她是從磯王的暗道才來到這裏,若說磯王這麽苦心孤詣地挖密道到冷宮,沒有點可靠的理由是值不得這麽做的。

“太妃娘娘不必太過擔心,現在城內城外都在王爺的掌控中,郡主又在旁幫著,那些逆賊早晚都會給清剿幹淨的。”嬤嬤打扮的老婦人寬慰著美婦,看她坐立不安的樣子心裏似乎也是擔憂的。

美婦兀自搖頭,道:“烏蘇,你說的我都清楚,可正因為如此我才更加擔心。我原想風雅她隻是個女子,就算再能幹將來也是要嫁人的。可自從聽了那個天族預言之後才知道以後會有個女子稱帝,王爺一心想要坐穩帝月江山,風雅偏偏又有翼衛在手。我真害怕若是他們父女間發生什麽,就會刀劍相向。”

“太妃娘娘,不會的,郡主是您的女兒,王爺那麽愛你怎麽會被人挑撥去傷害郡主呢?”烏蘇聽她言語,嚇得都快站不住了。

“烏蘇,這麽多年你難道還不了解王爺嗎?”美婦邊啜泣邊道,“就算我在他心中位置再重,也高不過皇權帝位,更何況時時威脅著他生命和權勢的風雅。那可憐的孩子在天訣被人毀了身子,心裏已經痛得不行。要是王爺真的對她動手,她該怎麽……”

話已經說不完,美婦拿著繡帕抹著眼淚,一副悲痛欲絕的模樣。烏蘇著急道:“太妃娘娘,那我們要怎麽做?”

“烏蘇。”美婦製住哭泣,一雙眼充滿了希冀地望著她,突然拽住她的手壓低聲音道:“烏蘇,我在別人眼中早就是個死人了,沒有機會出冷宮半步,可你不同。”

她語氣篤定,似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道:“之前王爺給了我一副畫作,我隻當它與尋常無二。卻意外地聽到王爺夢靨,讓我就算死都不能丟了那畫。我猜這定然是十分重要的東西,王爺不放心故而交給了我。可我拿著看了好些日子都看不出它有什麽不同,現在風雅和王爺的關係微妙。我要你帶著畫去給風雅,將我的話原封不動地告訴她。我想以她的聰明,定能看出這畫的特別,說不定還能在關鍵時候救她。”

“太妃娘娘?”烏蘇震驚得往後退了兩步,有些害怕地望著她,不知所措。

美婦見狀慌忙從矮榻上起來,雙手抓緊烏蘇的手雙膝重重地跪在地上,態度堅決:“求你看在主仆多年的份上,幫幫我可憐的風雅。”

“奴婢,奴……”烏蘇怎麽也想不到一生尊貴的主子會給她跪下,那樣卑微地懇求著她。今夜一個個驚詫緊隨而來,讓她怎麽都反應不過來。

“烏蘇!”美婦定定地盯著她,含淚的雙眸影射著的楚楚可憐是那樣明顯。那華衣著身的女人此刻滿臉淚痕,不再雍容高貴,此刻的她隻是個母親,一個擔憂著孩子前途和幸福的普通母親。

側殿中彌漫著悲傷的氣息,烏蘇眼眶酸澀,想起多年來她們主仆扶持的情意,咬牙道:“太妃娘娘放心,奴婢就是豁出性命也會將東西交給郡主。”

“好,我先謝你了。”不管烏蘇承受得起與否,美婦埋頭朝她深深地一磕頭,慌得烏蘇忙扶她起來連說受不起。

美婦收了哭泣擦幹淚,讓烏蘇等著從床榻的暗格內取出一條長長的錦盒,那裏放著一幅山水畫作。確認無誤後才將其交給烏蘇,謹慎吩咐道:“你可得小心,千萬不能被人發現了。”

“是。”烏蘇也覺得事關重大,不敢有絲毫馬虎。美婦還欲跟她細說些什麽,屋中的燈火突然全數熄滅,還沒等她們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燈又亮了起來,隻是烏蘇手中再也沒有了美婦交給她的錦盒。暗香縷縷,主仆倆麵麵廝覷,齊齊倒在地上。

殿外飄起了陣陣小雪,黑衣人看著手中之物不禁莞爾,得來全不費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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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新送上,雖然隻有四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