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他要親征,要有抉擇
“外間一直傳言烈帝乃是無知莽夫,可又有多少人知道這個很不被看好的帝王在位十幾年裏無論朝中如何動蕩,他的皇位仍舊穩穩當當,若沒有幾分城府,安能如此?”
帝月國亂傳遍整個大陸已經是來年春天了,西鄴及帝月大部分地方都被磯王的勢力掌控著,而那位被傳位為皇太弟的燼王和他的王妃仍舊是下落不明。黑甲精騎也不再是西川上的神話,沒有強大主腦哪怕是龍也免不得會成為蟲。而此次帝月之亂可謂是讓眾虎盤踞的大陸又添硝煙,諸方勢力蠢蠢欲動,尋找著下一個攻擊的目標。
司空玨高居樓閣之上淡淡出聲,淺棕色的瞳眸閃過悠遠的暗光,恍若是來自亙古昏暗前那最後一抹光亮。
春寒料峭,他身上隻披著件薄薄的單衣,眉宇間凝聚的愁緒經久不散,如玉的臉龐上染著清淺寒意。扭過頭瞥了眼坐在身後軟榻上的女子。許是因為懼冷得厲害,她身上裹著厚厚的狐裘,領口一圈白色的絨毛圍在脖子上,那尖尖的下頜窩在其中,一雙流轉的美目含著幾多怨念,幽幽地盯著他。
“青菀,過了元宵就回去吧,這裏不屬於你。”一路從方諸山追隨到天訣,幾多輾轉多番身處險境。這個女子為自己做的已經夠多了,他不想她繼續留下,看他苦苦掙紮於紅塵之中。她跟他本就不屬於同一個世界,早些離開了也是極好的,起碼對彼此都好。
聽聞他的話,青菀立馬就從軟榻上站起來,語氣略微帶上凶悍神情卻極可憐無辜地道:“司空玨,你到底有沒有心的,我兒為你出生入死就是要你開口把我趕走?”
方諸山被尊位海山仙山,在那裏她是個尊貴得宛如公主般的女子,一切榮華於她唾手可得。就算是想要天上的星星,也有人爭相恐後地為她去辦。可為了眼前這個男人,她拋棄了所有尊貴和矜持,不顧世俗眼光混跡在他身畔。想的不過是陪著他,渡過每個煎熬的日日夜夜。求的是他心裏有她一席之地,夢想著有朝一日他也能如自己愛慕他般對待自己。
這樣無情驅趕的話語她這大半年來聽了無數了,縱然每次都氣得要死,卻是告訴自己要忍耐,勸解著說他不是故意的。可就算她能這樣自我麻痹,有些話聽多了聽久了,長久堆砌潛藏起來的慍怒便會爆發。
像是有人拿著刀子一刀刀割裂著柔軟的心髒,她眼睜睜地看著,痛得靈魂發顫,哭得撕心裂肺卻無濟於事。天知道她有多麽痛恨這樣的事,偏偏一次次地在自己身上上演。青菀蒼白著臉,別在身後的手緊緊攥著。這一刻,神思恍惚得像是被抽離了。
司空玨將她落寞的模樣收在眼底,仍舊冷情道:“你的等待是沒有結果的。”連自己都不曾知道心被遺落在了什麽地方,她那樣傻傻地等待著有什麽意思?
春寒滲人,透過狐裘凍得她全身冰冷。額間低垂的珠玉瓔珞滾開,露出那片光潔的額頭,她笑得勉強而倔強。“等你娘醒過來了我就走,你是拿到了還魂丹,可不知道要怎麽用才能讓那被冰封了二十多年的人複活。”
她言辭鑿鑿,氣勢稍弱,那一雙眼眸卻不曾改變過注視的目標。
司空玨,我這樣捂著你,不是冰雪的你為何就軟化不了呢?
大片灌入的冷風將兩人的衣衫撩起,她烏發橫飛繚亂了視線,牽起他心底難言的澀意。她如此堅篤的神情讓他不由想起一張清秀的麵龐,慢慢變成一張風華絕代的姿容,彷如冬日中張揚綻放的花,孤山上高懸的清月,一眼就讓人難忘。
“何必,何必。”他一連叨念了兩聲,也沒再說其他,踱步踏出。一襲雪色長衣,垂墜如天邊的雪片,悠然而美逸。有時候,她覺得他更像是一陣風,而她似乎永遠都捉不到。
青菀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他身影消失在眼底的世界裏,渾身都被凍麻凍僵了都渾然不知。
徐徐,微雨即來,隱約有著陣陣雪沫子夾在其中,天邊的顏色又暗沉下來。
“王爺不久便要親征了。”她不知道自己愣了多久,直到聽到女子如三月風寒的音調,才看見裹著大氅的蘇清荷在侍女的簇擁下走進房間。或許是知道她的心思,清荷揮手將下人們揮退,抱著暖手的湯婆子緩步走到她跟前。
色蘊優雅,她麵容清綣似一株開在荷塘中的蓮花,朝她友好地笑著:“難道你不問我為什麽知道這件事嗎?”
“……”青菀啟唇欲言,小心思量了番她又抿住了嘴,笑道:“蘇側妃想要告訴青菀就請直說吧。”
眼前這被尊為天訣四大美人之一的女子就是桐封王名義上的側妃,也是他後宅目前的女主人。自己跟著司空玨的這段時日,對於她的厲害是見識過的,也知道她的身份遠不是一個叛亂藩王的側妃那麽簡單。青菀斂住不該外泄的情緒,抬眸對上笑意盈盈的她。
近距離細看,蘇清荷眼下有些淡淡的青黑,縱然用脂粉遮瑕也無法完全掩住。這下,青菀不禁深想了,到底他們遇上了什麽會讓蘇清荷如此勞神費力?
“你在王爺身邊這段日子難道就看不出他心裏另有他人嗎?”蘇清荷失笑地側開,免得讓她瞧見自己眼底流露出來的狼狽,哂道:“在他眼裏,我們都是些可有可無的擺置。他心小的之容得下那個人,旁的人就是想塞個影子進去也不行。”
她語氣裏難掩悲哀,青菀也聽出了其中對自身濃濃的嘲諷,聯想到自己的境況與她是何其相似。
黛眉緊蹙,青菀兀自傷感了會兒遂道:“你想跟我說什麽,我還是不喜歡你們這些彎彎繞繞的。”她猜蘇清荷定然是找自己有事,可她仿佛有什麽猶豫不能徑直說出口。
“青菀姑娘快人快語,清荷也就不繞圈子了。”蘇清荷麵色上仍然有躊躇,不過沒有遲疑,如水柔的雙眸望著她,直言道:“我剛跟你說了,王爺要親征,而對象就是南方的淩王司空淩。雖然襄惠帝沒有對我們的勢力做出任何打擊,可如今身在大爭亂世,別人不動不代表著安寧伴隨在身側。淩王是我們的最近的威脅之一,而母妃也還在襄惠帝的手中。對於這父子二人,王爺是要早下下手的。”
蘇清荷將目前形勢娓娓道來,時不時地還添上自己的想法。窗外風呼呼而過,樹枝上的冰棱又凝聚著新一層的冰雪。女子低慢語速被屋中嗶啵燃燒的炭火亂了音,一室不冷不熱的溫度裏梅香淡淡。
“你要我去淩王身邊刺探消息?”她聽懂了蘇清荷的意思,桐封王南下征討淩王,壯大自身實力之外還是要以淩王為要挾換取自己的母親。但蘇清荷擔心他此路艱險有性命之危,必須要找個人將可靠的情報傳遞給他讓他避開危險。
以前桐封王跟淩王還是好友,兩人互有合作,對於彼此的強弱都有些知曉,想要討到好處著實不易。蘇清荷思慮了許久,覺得青菀才是最合適的人,她雖跟在桐封王身邊有段日子,但沒人知道她的身份。以這點,她覺得青菀去了那處說不定會比其他人能能得到些他們想要的東西。
“你確定除了想幫助司空玨外,讓我去淩王那裏做探子,沒有存著別的心思?”她細細思考過後,對向蘇清荷的眼神倏然敏銳,兩道清冽的眸光像是無塵的清水,想要將她眼中的渣全部漂出來。
蘇清荷麵對她的直視,心裏頓時一凜有股頭皮發麻的感覺,瞬即尷尬而笑:“青菀姑娘的心思的確通透,縱然我們都不是王爺心頭的人,我也不希望有人在他身側幹擾左右他。”
她就那樣直接承認了,不拖泥帶水遮遮掩掩。青菀莫名地哼笑起來,看著蘇清荷的眼神複雜。她走了幾步站在鏤空雕雀鳥鎏金的焚香爐台前,聞著那寥寥香氣,一下收了所有的笑,鄭重其事地道:“你不說我也猜得出,不過我會去雒邑。你說的很對,我們都不是他心頭好,卻難得一致地都是為了他,不想他有任何閃失。我從不掩飾對他的感情,就算他不曾回應,我也甘之如飴。”
情之一物就是如此,哪怕知道中毒已深無可救藥仍舊沒有自救的想法,泥足深陷般隻想讓自己窒息在那團欲念沼澤裏。
“他那麽想我離開,這次就隨了他的願。”她笑得極為無力,輕飄飄的聲音中難掩寂寥。
蘇清荷心頭悶悶,低聲問道:“那你準備何時動身?”雖然出征的事情還在商量中,但她了解司空玨,但凡決定了的事情就不會輕易改變。何況蘇穎還在襄惠帝手中,他漂洋過海得了還魂丹不就是為了救蘇穎?
“按照你的希望……”越快越好不是麽?青菀神情微冷,晃身掠過她俏麗的身姿,嘴角上翹自言自語道:“我青菀雖是一介女流,但方諸山的人從來都不是能被小瞧的!”
她笑意雍然,那直直的眼神看得蘇清荷心頭發冷。這話是在說自己的本事不小前往淩王陣營並不是難事,亦是在告誡蘇清荷不要對她動手。想她可是方諸山的嬌嬌女,本事亦是不小,他們都還沒怎麽見到過呢。
“那清荷祝青菀姑娘馬到成功!”蘇清荷彎腰,以江湖人之姿予她一禮。
她凝眸,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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