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九夷古墓,麒麟瑞獸

暮色闌珊,她蹲在木屋前的火堆旁,眸光微有渙散地盯著一小砂鍋冒著熱氣的魚湯。舒愨鵡琻三天前是他照顧自己,現在換成她來做這些事了。這轉變也太快了些,時至今日她都還是恍惚的。

赫連,我到底能為你做什麽?

前世有個花阡陌不計一切地對她好,可她卻深愛著穹蒼不能對他有一絲回應。今生她縱然心係著赫連燼,可當他深處危險之中她卻什麽都做不了。這種深深無力的挫敗讓她極度地痛恨自己,負了花阡陌又處處將赫連燼帶入危險之中……她想的太入神都沒注意到魚湯快要敖幹,隻到聞到焦糊味才緩過神來。

心急火燎地想把砂鍋端下來,竟沒用粗布裹著鍋耳,纖纖手指抓上去將砂鍋一抬頓時被燙的指尖發痛,下意識地將砂鍋一鬆。隻聽啪一聲,砂鍋摔在地麵上瞬間四分五裂。冒著水汽的魚肉狼藉地撒了一地,她愣怔地看著都忘了手指鑽心的疼痛。

外麵的聲響終究是把屋內的赫連燼給驚到了,急忙地跨步出門來,首先就拉著她忙到溪邊,將她燙到的手指放在冰冷的溪水中。他的臉色比之先前有了很大的好轉,但還是蒼白得緊。暗藍的瞳眸中折射出沁人心魄的冷光,胸腔內升起一股怒火,卻又在撞見她不在狀態的神情,唯有生生忍住道:“還疼不疼了?”

聽到他詢問,魚璿璣本能地扭轉過頭來,他語氣中夾雜著濃濃的關切,臉頰上還帶有些許的怒意,怕是在怪她不懂得愛護自己吧。她隻覺得自己的嗓子澀澀的,心裏像是破了苦膽般讓她不是滋味,瞅見他眉宇間還未消散的虛弱,不忍讓他擔心可還是說了真話。

“痛。”不僅身痛,心也痛!

赫連燼卻沒她腦子裏的蜿蜒十八彎,隻以為這燙傷太嚴重,讓一向不會說疼的她都開口了,想必是十分難以忍受。念及此,他臉色又黑了幾分,但也不忍責備她半分。把她濕漉漉的手指從溪水中抽出來,腦袋湊過去在她指尖輕緩吹著風。他的手一如既往的冰涼,卻讓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

她魚璿璣今生何其有幸能得到這個男人的垂青愛護啊!垂眸,不言。

燙傷並不嚴重,但還是起了水泡。赫連燼把她帶回屋子裏,借著昏黃的落日餘暉用匕首輕輕地水泡給挑了,身上帶著的金瘡藥也給抹上。她怔怔地看著他做完一切又一切,腦子裏是空洞的一片。

“還回不過神來?”赫連燼挑著眉,抱手整暇以待。

無聲地翕動兩下幹涸的唇瓣,敞開的門外最後一線光亮立馬就要沉淪下去,世界將最終昏暗。她忽而揚唇一笑,口中呐呐:“赫連,我們認識這麽久,我好像從不曾為你吹曲歌舞過。”

“那你現在是有這個心情了?”經她這麽一提,還真是那樣的。從前她對他除了冷淡漠視就是動武,爾後日子兩個人能安靜地呆在一起做著親密的事情,卻不曾有過那些風花雪月的浪漫。

難道是感覺生還無望,想要在最後的日子裏把之前沒做的都做了?他嘴角噙著淡淡微笑,並不將其點破。

她歪著頭微微凝眉,道:“算是吧。”離開床沿,在放置著竹筒插花的桌麵上拿起多日來不曾碰過的九幽笛。自重生得到它開始就不曾離身,哪怕閉著眼都能磨出哪個紋路是刻在哪一方的。

斜倚門框,她眸光悠遠地看向外間世界,緩緩抬起九幽笛放在唇邊吹奏起來。多麽慶幸當年有機會看到過九幽攝魂曲的心法,在今生使之成為她強大的助力。笛孔中吹奏出來的,是他從未聽過的奇妙音律,沒有騰騰殺戮亦無風光霽月下暗藏的洶湧殺機。有的,隻是如清月幽幽,高山冰雪的悄融的寧謐。

隨樂音的綿長,腦海中似乎鋪展出了一幅畫卷來。一望無際的藍色天空,高遠得無法目測到底有多廣寬。漫漫金光下,是青青草地,牛羊三五成群低頭吃草。牧羊人騎馬趕來,揮動著手中的長鞭,將落單的羊牛趕入群中。悠揚的牧笛聲自天地交界的青白處傳來,嬌俏的異族少女背朝牛頭坐著,拉開雙腿輕晃著,吹出歡快的樂聲……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怎麽被帶進來了?腦海中閃過這個認知,赫連燼突然把閉上的眼睛睜開,然而待他睜眼看去,熟悉了十多日的場景突然就變了。再也沒有梨花溪流,沒有草地木屋,唯一存在的便是天邊那尊即將落下的夕陽。

魚璿璣仍舊是依靠著門框吹奏著九幽笛,隻是那門也變成了土牆砌起來的。而他們所出的地方,是個塌了半邊的磚土破房,那搖搖墜墜的土牆時不時漏沙,屋子裏到處都蒙著一片沙塵。

如此景象不由得令赫連燼駭然,他飛快起身欲把魚璿璣叫醒,驀然發現她胸口處正發著淡淡的紅色光暈。雖然淺,又有夕陽光線的混雜,可他看得分外清楚。

到底,哪個才是真實的?

“璿璣,醒來!”近乎粗暴地拽住她的胳膊,一把扯開了她唇邊的九幽笛。綿雅歡快的旋律聽了,耳畔是風吹黃沙呼呼的刺耳聲,再也不見了這幾日所見的絢麗美好景象。

“怎麽回事?”魚璿璣懵了,這個可不在她的預料範圍之內的。

赫連燼不說話,一雙眼緊緊地盯著她的胸。魚璿璣尚不知道她胸口發紅光的事情,又覺得他眼神如狼似虎般可怖,不由雙手抱著胸往後靠了點,道:“赫連,你盯著看了這麽久到底想幹嘛?”

就算對她有想法也不是現在吧!魚璿璣很納悶,不僅對現實環境還有對他的表現。

“璿璣,你身上有什麽東西?剛才你吹著九幽攝魂曲的時候,胸口是散發著紅光的。”他現在也沒心思去關注魚璿璣在腦子裏怎麽想他的色狼行為,伸出手掌就朝她胸口按去,每一處都不放過地尋找。

魚璿璣在完全沒有反抗動作的情況下被摸了個遍,在遲緩的反應中,赫連燼好似已經找到了什麽,一手探進她衣裳夾層,幾掏幾弄之下一個拇指頭大小的醬色珠子被他兩指夾了出來。

“難道是這個?”赫連燼一雙劍眉蹙緊,眼裏寫滿了狐疑,這到底是什麽東西?

魚璿璣盯著他喃喃自語的樣子,再看到那東西,霍然想起自己重生當晚昏迷前所見的紅光,再聯想到他剛才所說必然跟這珠子有關。“我重生那晚,它從天上掉下來落到我手心的,當時也閃過紅光。”

她黝黑的墨玉瞳暗光閃爍,臉頰上泛著凝重的疑慮。起初她不清楚這東西來曆,也無法說出具體有什麽用,就覺得是個重要物件,她都仔細地跟九幽笛一起收好。

往前她吹起九幽笛也不是一次兩次,卻都沒見過它發光。這次,在這茫茫沙海之中,破除了幻境,它閃光隻是單純地讓他們走出來,還是有著別的目的?

“看來這東西跟這片沙漠有著某種關係。”赫連燼思忖稍許,回答她的疑惑。

“我吹的是九幽攝魂曲鎮魂歌的前奏。”後麵的來不及吹就被赫連燼給打斷了。

鎮魂歌?黃泉沙海?赫連燼雙眉不曾鬆開,顯然也是被這個問題給難住了。

她握緊了手裏的九幽笛,看著越來越黑的天,不禁著急了。“我們現在要怎麽辦?”又是沙漠,讓人絕望得地方。那六日的光景驀然印在腦海裏,晚上的沙漠那般冷,他該怎麽度過啊?

“璿璣,試試再吹一下你方才的曲子。”赫連燼心知她擔憂自己,但眼前的情況容不得他們拖遝。這詭異的黃泉沙海,他必須帶著她快點離開。

夜色已經襲來,幾顆星星稀落地鑲嵌在黑幕般的夜空中。他的蒼白臉色被墨色籠了幾分,氣息雖有點弱但不紊亂。魚璿璣不放心地瞧了幾次,才拿起九幽笛從頭開始。這次,他們都提起了十二萬分的小心,提防著自己被樂音帶到裏麵的幻境中。吃完前奏部分,正曲剛一進入,赫連燼兩指間的珠子便不斷地閃爍著紅光,鮮紅的顏色越發濃烈。

兩個人眼眸對視,了解了彼此的意思,這樣做有戲。

魚璿璣按照音律節奏吹奏,赫連燼則盯著光豔的紅珠子,他們都好奇了,到底接下來會看到的是什麽。不過,在她吹奏的過程中,他們分明感覺到了這鎮魂歌裏處處彌漫著強勢的鎮壓嗜殺,仿若迎麵是千軍萬力讓人不得不低首臣服,不敢做出任何多餘的舉動。這種震懾感太過強烈,兩人均感覺到了不適,氣息漸漸混亂。

“璿璣,不要分心!”赫連燼的內力十分高強,縱然使了不少精元,亦沒有顯現出太多的虛弱。而她體內有著靈瞳神蠱的靈力保護,相對而言便要輕鬆得多。然而,鎮魂歌的攻勢太強猛,他們都感覺到了周邊陰森鬼厲的森森淒然。

鎮魂歌,應該是鎮壓惡靈的樂章吧!兩人額頭上滲出冷汗,卷著黃沙的風一吹,更是冷得他們雞皮疙瘩起了全身。珠子的紅光開始刺眼,樂音也過了低沉的部分,她笛音陡然高昂,宛如鷹嘯衝天,劃破夜色。

咻——赫連燼指尖被紅光溢滿的珠子頓時飛起來,朝著西方飄逸而去。

赫連燼忙

摟住魚璿璣的腰身,眼神示意她不要停下來繼續吹,兩人就追著那紅珠前行了四五裏的距離。赫連燼用輕功還好,可魚璿璣吹得越發吃力,身上的汗水也越來越多。她也發現了不尋常,為了能找到一線生機,是怎麽也不敢貿然就停下的。

兩人腳步落地,周圍是平坦的沙海,幾乎都看不出什麽起伏。紅珠子到了這裏也不在繼續飄,而是在他們頭頂不住地盤旋著。赫連燼反手朝她後背注入內力,得了他幫助魚璿璣就沒感到那麽吃力,繼續把鎮魂歌的最後一章吹完。

鎮魂,鎮魂,周邊像是飄來了無數鬼厲,四周的風都是極端陰森的。狂風夾著黃沙吹亂他們的衣裳,風沙將眼眸幾乎迷住。赫連燼單手抱住她,另一手抬起來用袖子把迎麵來的風沙都擋去。巨大的呼嘯聲夾雜的幽幽淒厲的鬼哭,哪怕是再大膽的人也禁不住這樣的恐嚇。

好像有一隻手攀附在她的脖頸上,漸漸地收攏氣力,她感覺呼吸越來越急促。眼淚從眼眶中好不征兆地滾下來,昏暗的視線裏她已經看不清楚任何東西了。

宮商角徵羽五音最後變幻一調,整篇鎮魂歌戛然而止。

噗!魚璿璣身子一晃一口滾燙的鮮血就從口中噴出來,灑在腳下的沙地上。赫連燼將袖子一籠,急切喊道:“璿璣,璿璣。”

“我沒事,你看。”運氣調息一會兒,她靠在赫連燼懷中,嘴角上血跡未擦,墨玉瞳中射出興奮的光彩望著前方。紅珠已經不在轉動,而是靜靜懸浮在他們跟前一丈外地方的上空。耀眼而鮮豔的光彩四射出去,一座高有百丈的山峰出現在他們眼前。紅光照射的路上,以彎弧形擺放著九座猛獸飛禽的雕塑,而最中央的那個赫然是上古凶獸之一的猰貐!

猰貐獸座後,高大漆黑的山洞透著致命的吸引神秘,仿若在引誘人進去一查。

“難道是九夷古墓?”魚璿璣驚訝得抓緊了赫連燼的胳膊,臉上因為太過震驚而翕開唇久久不張合,雙眸盯著那透著危險和詭異洞口,如被定在了原地。

赫連燼則沒有她那般震詫,反倒是格外高興。“得來全不費工夫!”

發現他們可能在黃泉沙海,他就想過要去找找傳說中的九夷古墓,讓魚璿璣不再半人半鬼地活下去。天可憐見,他們幾經生死終於能夠達成夙願了。

“你一早就知道了?”她也想到了庸醫說的尋到九夷古墓,找到麒麟取得麒麟血,她這輩子就能真正地做人了。可麒麟乃祥瑞之獸,又是鎮守在著墓中,他們都是一介凡夫俗子能取得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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