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謀天下 002 身在幻境,心在幻境?

人前,她孤高冷漠,因前生之故心性更加涼薄。她從來不允許自己的軟弱暴露在人前,從權相庶女再到隕聖樓樓主,用驚人的堅韌一路強勢走來。可那叫赫連燼的男子卻突兀地闖入她不知能延續多久的生命之中,用他的霸道溫柔的火熱將她冷酷的心漸漸捂熱,隨她一路風風雨雨生死相隨直到如今。黃泉沙海中生死不見,她比任何時候都清楚了赫連燼在她內心中到底擁有了什麽樣的地位。

赫連燼已經超越了她的一切,讓她甘願忘記前塵,放棄生命和權勢生死相隨!

還好,還好,她終於又在見到他了!

失而複得的喜悅,內心悲喜交加的複雜,在此刻傾數外泄。她揪著他鬆散的中衣埋在他肩窩裏,身子顫顫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似乎想把這段時間看不見他獨自麵對危險的那種無力酸楚全部都發泄出來。

赫連燼心疼地攬著她的腰身,被她哭得心裏酸酸的,輕拍她後背為她順氣,話音中有股難以察覺的哽咽。“璿璣,都過去了,不哭,不哭。”

“嗚嗚嗚嗚嗚——”他不勸還好,一說出口魚璿璣哭得更加厲害,就差如小孩兒般嚎啕了。

見她如此,赫連燼心憂得無以複加,便不再說任何話,緊緊地抱著她,感受著她情緒的波動變化。內心裏是多日來不曾有過的安定,就是嘴角都微微地勾起了。他明白這個小女子外在強悍冷酷,實則內心是柔軟的。她驚了怕了,在失去後重新得到,那種煥若新生的感覺他也是感同身受。言語在此時顯得蒼白無力,他能做的就是用實際行動讓她感知他的存在,安撫她驚魂不定的心。

室外陽光明媚得宛如春日,伴隨著鳥語鶯啼花香彌空,整個世界都是那樣的美好。

魚璿璣一連哭了盡一個時辰,幾乎把這輩子的眼淚都流幹了,最後再也哭不出來才抽抽噎噎地止住了。從他肩上移出臉來,因壓著的時間太久,烏發在臉上印出絲絲血紅的痕跡。她雙眼紅彤彤的,眼眶淚意未除,眼睫都是濕黏黏的,似那在晨曦中沾染了露出的蝶翼。她怔怔地望了赫連燼幾下,才憶起方才自己如孩童般的哭泣,麵色一窘囁囁道:

“赫連,我……”

“你我夫妻一體,我還有什麽不能見的。”赫連燼一眼掃去便知她要說什麽,抬手用指腹輕擦去她未幹的淚痕,眼裏眉間止不住的都是滿滿的笑意。他的璿璣也知道羞怯了,倒真是有些稀奇。

明知會如此說,聞他所言魚璿璣還是忍不住滿心歡喜,像是時光倒退回到了懵懂的少女時代,被戀人隨意三兩語就能臊得嬌羞欣喜。垂眸飛快地將自己的情緒整理好,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為什麽她會在這裏,還能遇見赫連燼?

看他身上穿的中衣不難明白,自己身上穿的袍子就是他的,可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感覺身陷重重迷霧之中,看不見真相,又覺得真實距離自己特別近,這若即若離讓人越發地捉摸不透其中玄妙。

赫連燼看她呆怔的模樣,臉上毫不掩飾的狐疑就明白她在想什麽,淡聲道:“璿璣,這裏應該還是黃泉沙海。”

“什麽?”魚璿璣以為自己幻聽了,極其詫異地望著他純澈的的雙眸,雙唇翕開卻說不出話來。

他說這裏是黃泉沙海,這怎麽可能?她雖剛醒來沒去外麵看過,但從半開的窗戶中顯露出來的風景,不是沙漠該有的景象,亦或是沙漠裏的綠洲。可轉念一想,她明明就在沙漠裏掙紮著徒步幾日,斷然不會如此快速地就離開了那死亡之域的腹地,即便她是被人救了。赫連燼的話有著明顯的矛盾,卻也飽含了無法磨滅的事實。

霎時間,她臉色陡然難看起來。

比起她,赫連燼的神情也不遑多讓,但他接下來說的,卻是足足地往魚璿璣震驚得無所適從。

“璿璣,我能確定這裏是黃泉沙海,但我們好像又不在裏麵。似乎是幻境,因為周圍的一切跟當初你在夭花林吹奏起九幽攝魂曲,讓我墜入的幻境是一模一樣的。”

頭腦中炸開無數片雪花,空白了所有的思緒,有些朦朧的話在記憶裏跳躍著。

幻境,梨花,白色的裙子,花林深處有著座精致的木屋,淺淺的河流,一片碧色青草。

“你是我的妻子,會洗衣燒飯采花煮菜。你洗菜,我燒火,你用梨花燉魚湯給我喝,我拿著勺子一口一口地喂你。”

兩兩依偎看梨花落,水波淺,青草痕,落日燦。她看書,他便抱著她,看著認真看書的她。無聊了,就摘片樹葉,吹著不成調的曲子,她就站在梨花樹下跳舞……

消失,出現,變作片片飛花,淩亂在眼前……

她記得在天族和帝月星池前往炎京祝賀時,赫連燼在夤夜潛入她在驛館的房間,跟她說起過他陷入的幻境的是何種情形。沒有刀光劍影,卻能在無形中要了人的命,真真的殺人不見血。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她怎麽那般狠心呢?但她想的更多的不是關於自己如何,而是赫連燼說的,他們現在所存在的世界與她九幽攝魂曲設下的幻境竟是一模一樣的。

冥冥之中到底注定了什麽?巧合還是天意?

魚璿璣渾身散著寒氣,明明炙熱的天氣端是給人種數九寒天的感覺。

“你不必如此介懷。”赫連燼低聲一歎,心裏有股說不清道不明蔓延著。他眯起雙眸,眼底透著深切的複雜,道:“我剛發現的時候比你還震驚,不過想來也不是什麽太可怕的事情。”下相古墓驚魂一刻,轉眼便來到了這裏,讓他都認為自己是再次落入了她的幻境裏。可當他在水中發現了她跋涉沙漠的一幕幕,再也沒有了那樣的想法。

他們是在同一個地方,卻又不在同一處。

“黃泉沙海,一念天堂,一欲地獄。”她臉色極冷,幽幽墨玉瞳如淬光的利刃,割裂著模糊的神智,靈台亦隨之清明。

赫連燼點頭讚同了她的說法,關於這邊奇詭而危險的沙漠,傳言太多而他們顯然都是知之甚少的。但這又能如何,他就不信這一輩子都要被困死在這裏。他甚至有點興奮,庸醫所說的某個東西似乎距離他們不遠了。

若能尋到,也不枉他們如此受罪一番。

“先把身體養好,你還是體虛的。”兩人各懷著心思忖度後,赫連燼低頭看著羸弱模樣的她,心裏又酸起來。

他那一說魚璿璣還真覺得犯困迷糊,難得乖順地點了頭,卻又不願意放開他,撐大著一雙澄亮的眼眸凝視著他。赫連燼看她這般戀戀不舍的模樣,心裏似枯木逢春般驟然生機四射,將她扶著躺好脫了鞋子躺在她身邊,笑道:“別擔心,我陪著你。”

她仍是不放心地與他十指相交,瞅著他近在咫尺的俊顏,終是抵不過身子的倦怠昏昏睡去。赫連燼心頭鬆開,眼底蕩漾的甜蜜的漣漪。過程怎樣無法預測,隻要最後他們在一起了,那便是最完美的。

這一歇息轉眼醒來又是明光悠然,魚璿璣有些恍然,不知自己是不是睡了一天一夜。迷離的眸光漸漸清明,身側的溫度冰涼著,她心中一驚便聽到有推門聲音。一束陽光從門扉中探進地堂中,他雙手拿著托盤不疾不徐走進來。見她醒來,笑道:“你這一睡肚子餓得慌吧,來喝點魚湯墊墊。”

他身上已經穿上了外袍,她低頭瞅自己穿的是她在黃泉沙海裏的那一身,不過都被洗的幹幹淨淨了。轉念想到他堂堂王爺還會洗衣,驚訝之際不禁笑靨莞爾,起身快步走在他旁邊挽住他的胳膊,聞著碗中濃鬱的魚湯香味,肚子更是不客氣地咕咕叫了幾聲。

額,魚璿璣不禁窘了,尷尬地瞥了眼他,發現他隻是勾唇不言,她麵上發紅搶著發話道:“赫連,這是你做的?”

“是,來嚐嚐。”赫連燼按住她的雙肩讓她坐下,動手端了湯碗用勺子在裏麵攪了幾下,試圖讓溫度涼的快些。末了,才舀起一勺放在唇邊吹了吹才送到她嘴畔。

魚璿璣張開嘴喝下魚湯,奇怪地問道:“你地位尊崇,怎麽還會做這些?”這湯熬得這般濃香,可不是生手做的出來的。她在對赫連燼所了解的很多信息裏,這個主兒可是高高在上的。

“行軍打仗刀頭舔血,要活著就要懂得做很多的事,讓自己不餓肚子隻是其中之一。”帝月位於廣袤西川之上,他帶領著黑甲精騎常年駐紮在冥城一帶,那裏高山環布,打獵捉魚對他來說那是小菜一碟。久而久之,也就練就了野外生活的好本事。這做魚湯實在是其中最簡單的,太不值一提了。

她了然地點頭,這也是她曾經所經曆的,不過當年她被司空天照顧得極好,像這些事情大多都不需她親自動手。她驀然淺笑,如今想起他竟也在無半分恨意。可能是有了赫連燼的緣故吧,她的心小得隻能裝下他一個。

赫連燼眉峰一挑,正欲問她怎麽了,魚璿璣突然仰起臉朝他道:“赫連,你猜過我的身份,卻不知我真正是誰,對吧?”

“怎麽忽然提起這個?”他眼皮跳了跳,隨即眸色染上一層熏黑。

她不甚在意,雙手擱在桌上交疊著,微微抬著頭看向外麵璀璨的世界,絮語道:“我本名叫做虞訣,乃是五百年前北方強國殷國北虯王的郡主。當年整個大陸諸國割據,時不時有混戰發生。我虞家保殷國先祖開國,卻終是因功高震主被貶謫到北郡,守護殷國北部邊疆。”

“穹蒼乃是祁國司空氏後裔,昔年殷國揮動東去將祁國滅亡,司空一族也成了亡國皇族。他在母親戚氏的教導下,一心以複國為己任。而他本人也是個極為出色之人,不僅容貌出挑還才學廣博,習得一身絕世武功,被稱為天下第一公子。縱然我曾對他心懷滔天恨意,卻不得不承認他是天生的帝王之才。”

“我出生時,北郡在春寒二月桃花遍開,術士言之此女乃天闕貴胄之命格。可虞家當時的處境怎容得這樣的孩子被人發現,所以父親拜托在南方鉞國的慈航齋真人教養我,惟願我一生平平安安幸福康健。可父親和師父千算萬算,還是沒料到我會遇見穹蒼,甚至為了他背棄師門,跟虞家斬斷了往來。”

“我曾尋過兩全之法,可司空一族是殷崎帝父子的心腹大患,虞家亦是在被防備之列,為了他我已經傷了師父的心,又怎麽能夠陷虞家於生死之中?不得已之下,隻能忍痛放開一邊。殷太子繼位後,天下幾國紛紛發生內亂。我和穹蒼早在暗中收攏了不少勢力,企望在最合適的機會高舉義旗。在殷國建朝將百年之機,祁國舊都長風發生了一場慘絕人寰的官兵屠殺百姓的大案,使得百姓群起而攻之。我們趁著這個機會將其收為己用,在半年時間內就占據了殷國大半的疆域。”

房頂茅草間隙中投下的遊絲光亮灑落她全身,鍍上淺薄的金光,紛迷悠離之幻色讓她如置晨曦雲霧之中。破天荒的,赫連燼沒有開口打斷她一絲一毫,而是不動聲色地聽她絮叨下去。

“穹蒼的智謀我從不懷疑,我們在一起用了兩年的時間就把殷國覆滅了。複國的祖訓他完成了,但戚氏不安於眼前,總覺得他的兒子一定要一統整個殞荒大陸。而當時的情況也的確很糟,諸國完全亂了,諸侯小吏都能據城為王。伏屍百萬流血千裏之外,遍野餓殍。我與穹蒼商量,企望能用盡所能創建一個太平盛世。而達成這個願望,我們整整用了十年的時間。”

“天訣初定,本該整理國內瘡痍,可西北卻發生重大叛亂。我擔憂那些隱藏在暗處的勢力破壞剛剛建立的天訣,向他開口領兵出戰,不曾想他竟也丟下國政暗中隨我前來。那半年是短暫的,卻是時時刻刻充滿著意想不到的危機。還記得蒼龍雪原上我凝望著高高的拜月山,伸手捂著肚子卻堵不住奔騰而出的血,保不住才三個月的孩子,終身都不能再為人母。”

“璿璣。”他輕喚一聲,攔住她的肩膀,眼底心痛泛濫。

她當時該是多麽痛啊!

魚璿璣不在意地笑了,道:“不過是前世的事情,都過去了。”

“既然都是往事,何必再提。”赫連燼生怕她心裏又想起過往,身痛心痛,沉著臉不許她再多說。

她側過肩膀,好笑地瞥過他說道:“我都不介意了,你生什麽氣?好好聽我說完,以後我就不會再提了。”

“你說的我在野史和正史上都有看一些。”畢竟年代久遠,況且當時所發生的事情又不是事無巨細地記載下來的。更有帝王私心,讓那些關於她的事跡淹沒在時光浩瀚之中,他能查到的東西實際上是少之又少。“天訣開國皇帝司空天一生隻冊封過一位皇後,但他的後人卻不是皇後所出,乃是當時的皇貴妃端氏的兒子。”

魚璿璣眨眼,表示這點她看書時候看到過,她不知道那位端皇貴妃是誰,也不想知道,莞爾繼續說:“在結束西北之戰後他就說回去冊封我為皇後,可誰想到等我回去,等待我的是牢籠一般的紫重闕及虞家滿門被屠殺的命運。”

“那當年虞訣到底是怎麽死的?”他本想問你是怎麽死的,可這話他說不出口,那含著咒罵的話他怎麽能說。他以前查到的消息裏,司空天的皇後生病而死,據說染了傳染性極強的病,連整個宮闕都被付之一炬了。

“虞家被屠後,我被軟禁在紫重闕內,生無可戀死無可尋,隻得一把火把自己焚了。”當年的她真是傷心極了,才會做出那麽極端的事情。在雲霧山司空天皇陵坍塌後,她不止一次地想要是當初沒有自殺,而是潛逃出宮查出事情的真相,會不會又是另一番光景。但事情已經做下,哪裏又能回到從前呢。

赫連燼攬住她肩膀的手指驀然收緊,掐得她雙肩生疼。她皺眉看著他,卻見他滿目陰鷙,嗜血的可怖從身上蔓延開,讓周遭的氣溫都冷了許多。魚璿璣眼睫扇動幾下,卻不說了。他的心,應該是被驚怕了吧。

她失笑,心裏複雜得像是染了多味瓶的氣息。一切恍若昨日,恍如昨日啊!

“以後不許幹這麽傻的事情!”他額頭上青筋暴起,惡狠狠地吼道。

雙手抓著他胳膊搖啊搖的,孩子般撒嬌道:“你不是他,自然不會讓我受那種委屈的,是不是?”

他滿腔怒火噌噌冒著,卻在瞅見她巧笑倩兮的模樣時紛紛消散,氣也不是怒也不是,隻得鐵青著臉瞪著她。

看他心裏應該不氣了魚璿璣才鬆開手,調侃道:“我覺得你就是在吃一個死人的醋。”話說完,惹來他一記冷眼。魚璿璣嘴角抽了抽,猜測他多半是把司空天給恨上了,也就不再說什麽刺激他的話,鄭重說著:

“赫連,我跟你說這麽多,是不想對你有所隱瞞。我活了兩世,起起伏伏大風大浪不計勝數。愛過後恨過了,什麽天下蒼生,萬裏河山都不及心中所思所想之人重要。我想要的隻是有心愛的人陪伴,坐看風生水起雲卷雲舒。前生如此,今世亦然。前世之事已無法改變,我也不去計較到底誰對誰錯,隻願在生命張揚的時光裏,還有伴在你左右,我便心滿意足了。”

“傻女人!”他低啐一聲,大力地將她擁在懷中,整腔被她珍視在心的滿滿感動。

“所以,不管這裏是不是幻境,我們是活著還是死了,有你的地方就是極樂之域。”從此後,再也不去想司空天如何,仇人怎樣,他們永不及赫連燼在她心底的位置和分量。

“那是自然,我們當初可說過,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的。”陰霾散去,他們將迎接來的是渴望了許久的美好。

三千繁華,不及她一笑莞然。

“好了,我們該想想如何走出這裏了。”在他懷裏窩了半天,魚璿璣斜眸瞅著外麵風和日麗的光景,心裏生出了一絲恍惚來。要真是在幻境裏,他們該怎麽走出去?畢竟這不是她九幽攝魂曲所能操縱的世界,危險性更是不可預知的。

“把魚湯喝完我帶你出去看看。”剛才說了那麽一大通話,熱騰騰的湯都快涼了,不過溫度卻剛剛好。赫連燼拿起勺子來,不有分說地就朝她嘴裏灌湯。魚璿璣覺得一口口的麻煩,直接端起碗幾下就喝完了。她睡了很久現在肚子又被填飽了,渾身都是舒暢和數不清的精神氣。

赫連燼蹙下眉,好笑地刮了刮她的鼻子,攜她出門。

入目一片蒼翠世界,天藍雲卷,一彎溪流如琉璃帶般逶迤在平坦的草地之上,溪畔株株梨花深白如雪,彩蝶翩翩鶯啼婉轉,金光萬丈下落英葳蕤,空氣裏彌漫著淡淡的梨花香,端是唯美驚人。這幹淨純澈的世界,當真是不見瑕疵。

“你確定跟我九幽攝魂曲設下的幻境是一模一樣的?”在夭花林她隻想著盡快拿到六璃爵的一角,對他們亦是匆忙設控,至於幻境裏何種景象她其實是不太清楚的。他們如今陷落的世界更當初的幻境一樣的話,是不是當中會有什麽牽連?

腳踩在草地上,能清晰地感受到濕軟,草木氣息,梨花香,日光炙熱,蝴蝶扇動的翅膀,若有感覺都是如此的真實,讓她真的懷疑他們是不是死後進入了什麽神仙府邸。

“嗯。”

赫連燼黑袍裹身,烏發高綰用木簪束之,充滿著異域風情的精美幽深輪廓上透著極淡的警惕。經曆過地獄般的沙漠荒丘,再看到這仙境世界,他不懷疑所出環境的真實性都不行。偏偏,他找不到什麽可尋的蹤跡。

兩人沿著溪流漫步走了一兩刻鍾的時間,赫連燼帶她到一處梨樹大石上坐下,指著前方稍微顯得寬的溪麵,眼波詭譎道:“每到日落最後一刻,這裏就會顯現出黃泉沙海中的景象。我在這裏,親眼目睹了你如何多次掙紮在死亡邊緣上。”

“你說這裏可以看到外麵的世界?”魚璿璣驚得一下站起來,錯愕不已地盯著他手指的那方水麵。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那些光怪陸離的事遇見的還少麽?在古墓裏遇著那種情況都能活下來,還有什麽不可能的?”起初他也是不敢相信的,可後來發生的事讓他不得不一個個認清現實,有些東西有些事情是真實存在的。

魚璿璣不反駁他的話,正如他所言,她都能借屍還魂,還有什麽是奇怪到讓她不可接受的。不過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赫連,我到底是怎麽到這裏來的?”

“從天上掉下來的!”他轉眸來,嘴角噙著絲揶揄,眼眸翕開瀲出一潭幽深菁華的光彩,那偶然一瞥竟帶著萬般風情。

魚璿璣頓時呆了,不是因他的話而是他的動作。跟他認識這麽久,可從沒見他如此妖孽過。暗暗咋舌,她甚至有些懷疑他是不是被妖怪附身了還是怎麽的。

“回神了,夫人。”他拿手在她眼前晃了幾晃,順帶在她柔嫩的臉頰上捏了捏,瞧著她茫然的樣子心頭喜得想要哈哈大笑。不過怕惹惱了她,赫連燼還是生生地給忍住了,擺出一副正兒八經的樣子指著天上說:“你真是從上麵掉下來的,而我是在下麵接住了你。”

他說的是實話,看到她支持不住倒下去,那顆心幾乎要跳出胸膛去。不過幾刹那,天上像是要掉下什麽來。那速度太快他也不知是什麽,斷然不敢用雙臂去接住,那樣的話強烈的衝擊力隻怕會把他的雙臂都震斷。故而他用自己的腰帶在其快要落到樹梢之時卷住,緩衝了下墜的力道,拉過來一看竟是消失在黃沙中的魚璿璣。

“你倒下的地方有流沙。”他看得清清楚楚,是流沙將她卷走了,可為何又會這般掉下來,他著實不知該如何解釋。

“似乎是踏上了命運既定的軌道。”他令人驚豔的一瞬被拋開,魚璿璣背著手在四周踱步,仔細地察看著周邊的情形,問著:“這裏有沒有什麽機關陷阱的?”

赫連燼搖頭,他來了幾日,這裏每一處都找遍了,除了知道這地方不大卻又走不出外,什麽怪異的都沒發現。

“當初你又是怎麽走出我的幻境的?”魚璿璣急了,他們該不是要一輩子困在這裏吧?這裏好歸好,卻讓她有種不安心的感覺。外麵明刀暗箭她一點都不怕,唯獨擔憂這看似寧靜實則充滿殺機偏生讓人尋不到可疑的地方。

“我把幻境裏的一切都毀了!”據赤焰等人所言,鬼麵是幫他們走出幻境的人。他猜魚璿璣的幻境是他潛藏在內心最深刻的期盼,故而會讓他沉凝而麻痹自己不願醒過來。而鬼麵的音律則讓幻境的美好破碎,盛怒中的他隻能摧毀一切為她陪葬,許是這樣才能走出來。

他也聯想過這個可能,是不是得重演一次當初的情形,幻境才會消失。可如今魚璿璣在他身邊,他不敢貿然如此行事。

沉默,兩個人都沒有了聲息。

日頭開始西落,暮光灑遍了眼眸所能看見的世界,一切靜謐而悠然。

溫柔的風拂過,梨花樹跟輕輕著搖動,雪白的花瓣打著旋兒偏偏落下,沾了他們滿身。他伸出兩指撚去她肩上發間的花瓣,柔聲道:“我們回去再想辦法,不會永遠這樣的。”

魚璿璣不說一句話,任由他拉著往回走,雙眉緊緊地鎖住,眼底有著幽深而化不開的寒意。他還中著寒毒,斷然不能在這裏久待,他們必須快點離開這裏,去尋到庸醫。眼睫輕緩地扇動著,順道將她滿腔的心思都遮掩起來。

木屋前,赫連燼搬了把椅子讓她坐下,自己則動手點燃柴火先是熬了魚湯,再串起兩條從水裏撈起來的魚烤著。她窩在大大的藤椅上,眸子裏瞅著背對著她的赫連燼及那繚繚青煙,聞到股股魚香味,忍不住滿頭黑線道:“我算不算是殘殺同類了?”

她聲音很小,可赫連燼是何等高手,方圓內的動靜都能聽得一清二楚。他抽空扭過頭來,詫異道:“什麽殘殺同類?”

縮了縮脖子,魚璿璣盯著被他靠得焦黃的魚肉道:“當年我自盡後靈魂無所依靠,寄生到紫重闕荷塘裏的一條錦鯉身上,算起來我做了五百年的魚呢。”越說她臉色越黑,“之前你給我喝了魚湯,不就等於我殘殺了同類嗎?”

自重生後她就不再吃魚,伺候的人隻當她挑食,誰會知道她曾經也是一條魚。

赫連燼停了手裏的動作,若有所思地盯著她幾下,想起在帝月時候暗衛從天訣那邊傳來的關於她的消息。安悅命人動手剮了襄惠帝從禁宮中撈出來一條化角鯉魚,魚璿璣愣是不顧寒天親自下水抱著那條魚離開桐封王府,在城外將魚骨放入河中。當初他是怎麽也想不明白的,現在一解釋便頓時了悟了。那條魚,便是她靈魂寄托的魚體。

吃魚,就是吃自己,她心裏過不去的坎兒應該是這個。

想罷,赫連燼把快要烤好的魚放在一邊走過去蹲在她身前,微不可察地一歎,道:“這世間本就弱肉強食,人殺人跟人吃人有什麽兩樣?哪怕是魚類,小的總是要被大魚吃掉的。”

她眸色晦暗,探身用額頭抵著他額間,囁囁道:“我不過是一時感歎。”寄居魚體她卻一直把自己當做是人,不吃魚不過是想起那條錦鯉,心裏感觸。現在他們除了吃魚就沒有別的能填飽肚子了,而她也不是忸怩的人。生死選擇,她是看得極為清楚明白的。

手抬起摸摸她的後腦勺以示安慰,赫連燼勾唇笑過。把放得溫度剛好的魚湯給她端過來,再去烤魚。背後,魚璿璣舔了舔唇瓣,一口一口慢慢喝著。

天,被墨色渲染得越發濃厚,一彎月牙慢慢地爬上天際。

屋前燒著篝火,閃爍的火光照亮一方狹窄的空間。沿著溪流向下的梨花樹林深處,無數的螢火蟲在不高不低的草叢之間飛舞著,點點螢火映照著月光下雪色的梨花,美得夢幻。

咻——一道水箭自溪水中射出,烏發被撩開,露出瑩白如玉的後背。那於水中沐浴的人霍然轉過頭來,咬牙切齒道:“赫連燼!”

“夫人,為夫在呢!”輕飄飄地躲開她甩來的“暗器”,赫連燼笑嗬嗬地越到溪邊,動作麻溜地脫了身上的衣物跳下水下到她身邊,打量著那近在咫尺的雪白嬌軀,迷離月光打在上麵,更添一抹勾人的風情。看得他全身血液沸騰,難言的噪火堆砌在腹下,燃燒得他覺得自己仿佛要炸開一樣。

明明都耳鬢廝磨不知多少次了,可每次瞧見她總是招架不住對她深切的欲望。

嘩,她輕靈一個閃身遊開,指尖一彈烏發如一件披風般將外漏的春光這樣住。她黑著臉,低吼道:“你剛才答應了,不許偷窺我沐浴的!”這臭男人對她典型的飽暖思淫欲,她借沐浴實則是想用靈瞳神蠱來調和下體內暗藏的邪力,不願讓他瞧見自己猙獰難看的模樣,可他答應的好好的轉頭就跟了過來。

魚璿璣氣得磨牙,也不給他什麽好臉色了。

“夫人初來乍到,為夫是怕你遇見什麽危險。”赫連燼一麵靠近一邊睜眼大言不慚地說著瞎話,看得魚璿璣臉色堪比夜色。

水紋波動,他已經近前來,勾起的嘴角掛著邪魅的笑意。俯身聞上她肩頸發絲散發出來的幽香,暗色眸光倏然亮起,端是比那月色更加撩人。魚璿璣雙手抱胸,氣鼓鼓地瞪了他半晌,無果,隻得軟了語氣說:“你就不能暫時避開麽?待會兒回去你想怎樣都依你,如何?”

他邪氣地挑著雙眉,道:“我現在就想,你依不依?”

噗!魚璿璣老臉陡然漲紅,差點噴出一口血來,這男人怎麽能不要臉到這種地步?他們之間的親密早有,但也不能這麽赤裸裸地說出來吧?況且她現在真有事要辦,沒功夫跟他纏綿啊!魚璿璣太陽穴凸凸地跳著,嘴角**著忍住想暴走的衝動,因為她現在可是上下光光的呢。

撇開爆紅的臉,真是欲哭無淚,她狠狠地閉眸然後再睜開,笑得勉強說著:“等我先洗洗,好不好?”

“為夫陪你。”不由分說地扳過她身子,雙臂已經攔上她纖細的腰肢,俯身吻住那誘人的唇瓣。裸程的身軀貼合,驚得魚璿璣渾身僵硬,然而心頭竄起的森然宛如寒冰般由內而外散布欲奪取她神智的掌控權。

不行!還不能!魚璿璣不顧的他怎麽想使勁兒地掙紮著,可她越是掙紮赫連燼就抱得越緊。她的反抗催化了他攻擊,雙唇被含住愣是說不出一句話來。兩條腿分開夾住她的腿,讓她被捆住了般動彈不得,隻有由他為所欲為。額角臉頰滲出豆大的冷汗,胸腔內似有東西要破體而出。

邪力要破除靈瞳神蠱的禁錮了!

她墨玉瞳陡然幽深漆黑,雙瞳裏閃過一抹血色詭秘,十指變爪在他後背上留下十道清晰可見的血痕。赫連燼低吼一聲腳尖踏著水麵飛離溪水之中,傾身一旋,在她恍然不知的瞬間後背已經抵到了一株梨樹樹幹,雙膝被撞岔開,蓬門大開使得他一路通暢無阻。

啊!突然闖入的不適讓她冷汗涔涔,眼角餘光掃過天邊一輪玄月,頭腦裏時而清楚時而模糊。體內流竄著一股股怪異,她渾身無力隻能靠他雙臂的依托穩住身形。與以往魚水之歡的交融不同,這次她明顯地感覺到了有什麽東西。

“你,玄門邪術,你竟然……”好不容易逮到一絲空隙,她又驚又怕地喊出口,可還沒說完便又被他吻住沒機會說話。

他不能這樣下去,不然她真會害死他的!魚璿璣急不可耐,可什麽都做不了,灼熱的眼淚順著眼角流下來,一切都是徒勞了!

夜涼,殘月如舊,空氣中的芬芳隨風散去,被抖落的花瓣如雪般鋪了一地,待到薄霧籠罩時那場建立在生死上的纏綿才徹底結束。漆黑中赫連燼的臉色蒼白得駭人,仿若被吸走了大半的精氣神,整個人都虛弱得很。卻還是咬牙忍住,替已經昏迷過去的魚璿璣清理了身子才抱著她回轉木屋。

此夜,涼薄卻溫馨!

渾渾噩噩裏,醒來已然是第二日,朝枕邊看去赫連燼在她身邊靜靜熟睡著。他臉上難掩虛脫蒼白,隻消一眼她便潸然落淚。他怎麽能那麽聰明,一下就看穿了自己的計謀,還把他給送了過來!這混蛋!這傻子!

她的熱淚滴落在他臉上,將夢中的他燙醒,一睜眼便是她淚眼婆娑讓他心都揪起來了。

“還說不瞞著我,轉身就騙我。”他語氣中滿是詰責,卻慌著伸手為她拭淚。

魚璿璣一動不動盯著他,哽咽半晌,滿臉歉意。“我避開你隻想用靈瞳神蠱把邪力鎮住。”在黃泉沙海裏就感覺那股邪力作祟的次數越發多,怕突然無法控製傷了赫連燼才躲開,她不是想騙他的。

“鎮不住呢?你又要咬手腕喝自己的血?”赫連燼的神色一肅,語氣前所有未的嚴厲,似一隻暴怒的獸。她心頭一驚,下意識地瞟了眼自己的手腕。是啊,她該早點想到赫連燼是發現了她手腕傷口的異樣的。沒有說,不代表不去關注,終歸是她大意了。

“對不起。”將淚意逼回眼眶,埋頭在他胸膛的,能說的卻隻有這三個字。

對不起,是我一次次地將你傷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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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框架大,寫到這裏感覺到了瓶頸階段,怎麽寫都不如意,但是我不會棄坑和爛尾。寫文現在是一種喜好,不強求結果,但願寫出心裏最好的故事,與大家分享。然後我個人覺得劇情有點拖遝,我加快速度!感謝一直關注此文,沒有放棄的親們,我愛你們!

注:此章無H內容,曖昧都是淺淡描寫,審問的編輯大大就放過吧,每次稍微涉及點曖昧就怕被和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