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謀天下

三國雖然沒有全麵開戰,但是局部的戰爭已經讓不少百姓痛苦不跌,桐封雖偏居一隅卻因為得了桐封王虎賁騎的庇護,至今仍舊四方安泰沒有戰事發生。寧靜的生活就像亙古不變的西風斜吹刮走著古城裏的飛沙走塵,吹打在那群質樸的人那黑黃的臉上。很多人都知道這寧靜的生活不會維持太久,總有那麽一天會有人打到這裏。虎賁騎能護得住桐封一時,卻無法永遠地將其守護下去。

炎熱的天氣在大陸上空凝聚著一股強烈的熱流,緊緊盤繞久久不散,大地被炙烤著,連草木都被烤得發青枯幹,滿目焦黃的顏色,宛如到了秋季漫漫荒野。幹燥火熱的風打在人臉上,火辣辣地疼著。

長風城,連續沒有降雨的天氣讓城內的水源幾乎幹涸,糧草也越發地少了,無論士兵還是百姓皆饑腸轆轆。曾身為天訣前朝古都的長風,處處彌漫著死亡的氣息,不複當年氣勢恢宏繁花如錦。城內,副將徐龍帶著一隊腰上掛著長刀的士兵帶著頭盔頂著烈日在街道上巡視著,迎麵一群光著膀子的粗漢抱著手慢條斯理地走上來,擋住他們的去路。

他腳步一頓,幹的起皮的臉微微抬起,眸光裏夾著一絲難以被察覺的冷冽,望著擋住他們的一群人。

“我說副將大人,長風城都被圍困了這麽久,不知什麽時候就會被皇上的人馬攻陷。我家老爺讓小的來問問,薛將軍到底什麽時候把欠我們李府的糧米錢給付了?”來人膀闊腰圓,麵龐上盡是肥肉堆砌在一起,隻能看到肉擠在一起的褶子,看不見那雙眼睛。

“原來是李管家——的侄子。”徐龍一手放在腰上掛著的刀柄上,很久不沒有刮過的下頜上冒出青黑的胡渣,雙眼避開刺目的日光,他皮笑肉不笑地道:“難道李管家沒有告訴你,最近大家都在鬧饑荒,小孩子都被吃了不知多少個。你這樣子的,肉頭大耳油氣更重,更招人喜歡呢。”

“小的什麽都沒有,就爛肉一堆。教書先生都說,什麽浮遊朝夕死。我嘛隻要現在過得快活,待會兒死了也不遺憾。”粗漢子對上徐龍陰戾的目光,雙手叉腰渾不在意地說道。“倒是官爺你們一大堆家眷,要是不小心被破席子給卷了,哪些如花似玉的美嬌娘可就沒人管了……”嘿嘿,到時候他不介意接手過來,替他好好“照顧”。

猥瑣地嘿嘿笑了兩聲,引得後麵跟來的衣裙地痞們都笑起來了。徐龍一張方臉氣得漲紅,握著刀柄的手緊了又緊。跟在後麵的一群下屬看不過去,用眼神為他憤憤不平。他們薛家軍連連敗退之後連這群痞子都能對他們言語嘲弄,以前看了他們哪個不是點頭哈腰的,現在還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小混混都敢對他們指手畫腳了。

“李老爺到底有什麽事要說?”現在正是和襄惠帝的軍隊對峙的時候,他們已經處在下風絕對不能再出任何差錯了。徐龍按捺住內心的憤怒,強作鎮定地別開臉問道。

粗漢子不屑地哼哼,道:“我們李家雖然沒有曾經的白家那樣顯赫一時,也是江南一帶有名的富商。要不是我家大小姐求著老爺跟將軍聯手,這長風城早就被攻破了。從周城撤退時候,大公子身受重傷,可是我家老爺拿出來千年人參給吊著命的。如今我家大小姐病重,將軍就讓二公子少來走動。這裏麵什麽意思我們大家都懂,不過老爺就那麽一個獨生女兒,愛護得不得了。大小姐又死心眼兒隻喜歡二公子一個人,所以我們老爺今夜在李府設宴,想請二公子過府一敘。小的這不剛遇見徐副將,就把這話給帶過來,也免得我們這群人再跑一趟。”

“可不是嘛,我們都還趕著回去呢,這兵荒馬亂的,還是府裏安全。”粗漢子背後的人跟著起哄叫嚷道。眼神裏投射出鄙夷,眾人哄笑出聲,用直白的言語嘲弄著自詡英勇善戰的薛家軍。

徐龍氣得額頭上青筋暴起,轉念想起如今的處境,悲從心來之餘隻得強壓住內心的各種憤怒,鐵著臉道:“本將會把你們說的事情轉達給將軍的!”

“那感情好了!”粗漢子一拍粗壯的大腿,轉身攔腰朝身邊的人吆喝道:“兄弟們,事情辦好了,咱們都去喝酒吧!”

“哈哈,走走,都喝酒去,喝酒去。”一群人勾肩搭背,徹底無視了徐龍一眾人,大搖大擺地走在街頭上。

隨行兵士上前來,小心地詢問著,“副將……”

“你們繼續巡邏,本將回去將此事告知將軍!”鼻腔中重重地哼出一腔氣,徐龍黑著臉看著粗漢們離開的方向,恨恨咬牙道。

士兵們見狀也不敢再多說什麽,近日來連戰連敗士氣很是低落,整個薛家軍中的將領們都散發著戾氣。前兩日處置逃兵的場景他們可沒有忘記,那血淋淋的場麵猶如在眼前一般。得了些殺雞儆猴的效果,可士兵們埋藏在心底的怨恨和憤怒也跟著加深了。很多事,大多的人隻是敢怒不敢言罷了。

徐龍在原地往周邊翹首幾許,手把在刀柄上快速朝將軍府而去。

天高雲白,在蒸騰得讓人昏睡的暑氣中,暗光漸臨,稀稀燈火如浮光飄掠在沉寂的夜色中。

“老爺,現在是戌時一刻了,薛將軍還沒有來,會不會今晚不來赴宴了?”紅木圓桌上擺滿各色佳肴,卻已經冰冷沒有溫度。古稀華發,穿著上好綾羅綢緞做成的深衣,李家家主李富負手背對著圓桌站立,雙眸透過打開的窗戶看著外麵漆黑的夜色。旁邊侍立著一幹下人,婦人打扮的年輕女子抬頭悄悄地朝他一瞥,飛快地垂下頭。

李富緊抿著雙唇不說一句話,女子心慌著猜測是否說錯了話,拿眼神朝周邊站在的管家投去救急的一瞥。管家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當場,朝女子搖頭後轉向別的地方。

老爺的脾氣誰不知道,這個時候貿然開口說話明顯地非常不明智!

女子心驚不已又不敢退下,隻得咬牙迎著頭皮硬撐著。偌大的客廳中安靜得似乎能聽見風拂過紗簾那微不可聞的聲音,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忐忑地等待著。

“老爺,薛將軍帶著二公子前來赴宴!”一家丁匆匆趕來稟報道。

巋然不動的身體在聽到這句話後,臉頰緩緩轉來,露出一張枯槁的瘦臉,逼近雪白顏色的胡子稀疏地長在下頜上,他不屑地道:“如此怯場,莫不是老朽這裏是地獄火海?”

“李老爺言重了,本將軍隻是諸事纏身抽不出空來,讓你老爺久等了,罪過罪過!”渾厚的聲音穿過花牆傳入人耳中,隨即便看見兩個穿著華衣的男子在家丁的帶領下從鵝卵石鋪就的小道上入廊,踏進客廳來。

兩人中,年長者約有四旬,國字臉,模樣周正,玉帶纏腰周身有著股幹練和血煞之氣。他身後那人年紀不過二十模樣,五官端正容貌清俊,手搖玉扇舉止優雅,不難看出是受過良好教養的貴介公子。這不是旁人,正是主掌著長風城的薛洋薛旗父子。

兩人步入正堂,與站在桌前之人正視,薛旗對其人微微抱拳點頭,以示禮貌。

“李伯父,不知煙雲身體如何了?”

“老朽早說過,二公子這聲伯父老朽是萬萬擔待不起的。再言,二公子若真心擔憂煙雲的病況,不會現在才問起吧?”李富射向薛旗的眸光犀利而冷厲,語氣中的責備意味顯而易見。

薛旗被他這話臊得臉頰發紅,垂頭道:“伯父勿怪,我是真的擔心煙雲的,隻是我派來的人都不曾見到她,說是……”

“是老朽不讓她見你的!”李富嘴巴一咧,語中帶怒道:“老朽老來得子就煙雲那麽一個寶貝女兒,可惜那孩子命苦生下來就有體弱之病,害得她這十幾年來隻能纏綿病榻。老朽心想著許是老天爺見我年老孤苦,送一個女兒來陪伴度過餘生。可是,你為什麽要去後院見她?”

“煙雲是個單純的女孩兒,被你巧言令色騙得團團轉,還得她喜怒無常時常病發。薛將軍,這也是你當初敢那麽直接來找老朽的一個重要原因是不是?以為握住了煙雲,老朽就會聽你們的擺布?”

“伯父,你,你誤會了。”薛旗驚慌地擺手,連忙解釋道:“我當時真的是誤闖了煙雲的繡樓,並非存心為之。況且,我對煙雲亦是真心的,此情天地可鑒!”

“李老爺,本將當初來找你的時候已經說得很清楚了,相信你不會那麽健忘吧?”薛洋臉上看不出一絲生氣的樣子,可語氣中明顯地聽出來了別樣的警告意味。

得知天下將亂,他便開始為自己和薛家籌謀。明郡王一家與襄惠帝的舊聞傳出,各個皇子要麽逼宮被殺要麽逃走,他尚未舉事,明白自己的力量終究不夠與之長期對峙,便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脈聯係到了支持的人馬,李家也是其中之一。不過李家要稍微特殊些,因為他的二兒子喜歡上了李家的病姑娘。那樣身子孱弱的人他是不會同意讓其成為自己的兒媳婦的,但薛家還需要李家在財力上的支持。

白家垮台後,李家和其他兩家江南大戶很快就壟斷了江南各處的米糧、布帛、瓷器、茶葉等各行業的生意,這也是他選擇李家的緣故。要李家為他所用他有的是辦法,至於李富所說他也不否認,雖然起先沒有那樣的想法,但得知了李煙雲對他二兒子的心思後,他也沒有阻止任其發展。不過他曾告誡過薛旗,萬萬不能對李煙雲動心。

那樣的女子隻是他們通往家族富強道路上的一塊墊腳石,決計不能留下情感牽絆住自己的心。

可惜,薛旗沒有聽進去。他這兒子長得文弱,對誰都彬彬有禮的,看起來是個溫和的人,卻是十分地固執。隻要是他認準了的事情,撞了南牆都不會回頭。李家他還得繼續用,不能明目張膽地阻止薛旗和李煙雲。可那是在李家乖順的時候,如今見他們薛家軍兵敗,這隻原本掌握在手中的棋子似乎想跳出期盼,另尋明主了……

他,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背叛者,那就是滅門的下場!這是當初盟定時的話,也是他的警告!

李富聽出他弦外之意,臉色也不如先前好,斜眼說道:“將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膽氣老朽很是佩服,既然如此,不妨隨老朽去見一個人。”

“伯父,爹,有事大家可以好好商量,不要傷了和氣。”薛旗見兩人交惡,捉急地勸阻道。

薛洋白了眼自己的傻兒子,冷道:“為父早就告誡過你,可你不聽,你很快就該知道為父的話是對是錯了。”

“將軍,請。”李富揚手食指和中指往前一彎,客廳周邊突然湧出了無數精壯的黑衣人,把他們都給團團圍住了。不知情的人頓地被嚇到,薛旗更是大驚,詫異地看著幾乎憑空冒出來的黑衣人,隨即聯想到李富對他們父子的態度,頓時心中一涼。

“怎麽?不敢?”他走了兩步,見薛家父子還站在原地不動,不由嗤笑起來。

薛洋見慣了各種場麵,沒有薛旗的慌張,反倒氣定神閑地道:“李老爺大費周章請本將前來,本將怎麽能不賞臉?其實,本將也想知道,離開了薛家軍這顆避風的大樹,李老爺找到了哪一株瓊花玉樹。”

“將軍不必心急,很快就見到了。”李富走在前麵,側身嘴角含著不明意味的笑,道。

薛洋不說什麽,大踏步地跟在他後麵,薛旗緊隨其身邊,黑衣人保持著一定距離將父子二人圍住,不給他們逃跑的機會。

轉過回型走廊從高大的拱門進去,一處幽靜的院落出現在人眼前,庭院中開著稀疏的玉簪花,亭屋中廊簷燈籠裏燭光渺渺,夜色籠罩的世界中獨有幾分明光柔和,宛若一處超然於塵世的別致世界。

青石道路正對著的大門處門扇微微敞開,隱約能看見屋內放置在桌上跳躍著光焰的燭火。

“如此雅致,就是煙雲小姐的繡樓也比不過,看來李老爺對那棵玉樹頗為上心。”薛洋冷笑著望著被燭光照出來的人影,斜睨著一院清靜。

“對待什麽樣的金主就該有不同的態度,本姑娘倒是不覺得李老爺做的有什麽不對!”吱呀一聲綿長拖延,門扇被拉開來,一襲墨綠高腰廣袖襦裙的女子手指挑起鬢邊一絲烏發,緩步踏出來。

麵若銀盤月,色猶三月花,一雙妙目翦水旖漪。行至簷下,她抬首望著深沉的夜空,不見星辰半許無有月牙纖纖,秀美微挑望著停下的一眾人,笑道:“不進去麽?要是太晚了,他可就要歇下了,便不會見你們。”

“閣下到底是誰?”薛洋的目光掠過簷下的女子,朝著窗內喊道。

“你連他是誰都不知道,如此貿然地前來,本姑娘都不知道是該讚賞薛將軍膽氣過人,還是匹夫之勇無人可敵?”屋內沒有傳出一點聲音,隻有居高臨下的她抱手斜靠著圓柱,食指點著下頜,旁若無人地說著。

見自己的親爹被人蔑視,薛旗含怒道:“姑娘又是誰?若是那人的婢女,就該通傳下我父子已經前來,貴主人也該現身相見了。”

“我嘛,叫青菀,不是他的婢女,不過是跟他順路來看看熱鬧。”青菀眉眼彎彎,扯開的雙唇上盡是笑意,扭頭朝翕開的窗戶中望了眼,道:“薛將軍敢來這裏,想必是做好了身死的準備。隻是,拖著文弱的兒子一起,就不怕絕後了?”

“你這賤婢竟敢胡言亂語!”薛洋怒火衝頂厲聲喝道。

啪——

一條蔥綠色的長鞭從她袖中射出,迅疾如閃電經天朝著薛洋身上甩去。淩厲的鞭風襲擊,薛洋震驚著如此年輕的女子會這般厲害的武功,身體比頭腦反應更快快速地躲開,卻還是有一角衣裳被長鞭打到,碎成布片從空中飄揚而下。

“爹!”薛旗怔怔之後回神,忙竄到薛洋身旁,擔憂地看著他。

不僅是薛家父子,就是前來的李富等人也被青菀的的功夫給震住了。當初誰都沒看出來,那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女子,竟然比男人還生猛厲害。那麽,在房中的那位……

“薛將軍,三年前炎京一別,似乎就沒有再見過了。”一襲雪色從暖昏的燈光處走來出,烏發半許垂肩,銀色的簪子束起一綹別在腦後。雪白皎皎之上以金色繡著朵朵玉簪花圖案,隨著步履行走宛若綻放在夜間。

屋簷下園燈明亮,照在他無垢無暇的臉龐上,若月出烏雲星攬銀河,高貴出塵又雅若謫仙。淺棕色鳳眸中淡淡冷寂,猶如此刻夜風,涼淡而無蹤可尋。

“桐——桐封王!”這恍若天人的俊美男子,除了桐封王司空玨,還有誰?

薛洋震詫地趔趄後退兩步,不可置信道:“怎,怎麽會是你,是你?”

桐封王不是失蹤了嗎?為什麽會出現在他掌管的長風城?他在這裏,那麽虎賁騎是不是也要?難道他是要幫襄惠帝除掉自己這個亂臣賊子?

“這有什麽奇怪的,他在這裏的意圖還不明顯麽?”青菀笑著,眸光放得極是柔和地看著身邊的男人,他身上有著淡淡的玉簪花香味,一年四季都不曾有變,讓她不由地喜歡,沉迷。“從今之後,薛洋就死了,長風城就此由桐封王管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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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來了!我斷更我有錯!我有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