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謀天下

她素來警惕很高的,竟沒有發現在這空曠得幾乎藏不住人的冰湖雪原上還能憑空冒出個殺手來。來人身法詭異,一雙手仿佛沒有了肉掌,在腕處接著鐵爪。雪舞紛飛中,那尖利得如同禿鷲的有著倒鉤弧度,芒刺般犀利的喙,銀光鉤閃充滿著強烈的殺機狠招就朝沒有防備的赫連燼而去。

寒風撲打在臉頰上,像是刀刃擦過,眼看著那鐵手就要抓傷他後背,魚璿璣幾乎嚇得肝膽俱裂,腦中完全沒有了任何想法,運足全身內力徑直出手朝鐵手殺手剛猛一掌。赫連燼身經百戰,在殺手還沒有靠近就已經警覺,卻在她嘶吼般提醒聲中,因心頭浮出的淡淡歡喜阻礙,出手慢了一步。

感覺危險逼近身體,他雙腳快若亂影移開,精壯的腰身閃避開,反手內力裏蘊藏著無盡的寒氣,寒冰訣第八層如風而凍施展開,整個人就如一個巨大的冰源,但凡身體周邊所接觸之物俱都凍裂,本就幹冷的空氣裏亦是響起了哢哢冰凍的聲音。

豈料,那殺手竟虛晃一招,在他出手之際將目標對準了憤怒逼近的魚璿璣,鐵掌毫不留情地狠辣打向她肩膀,魚璿璣察覺到他的意圖想避開竟無可偏移,肩上生生受了一掌朝著被她打出凍的冰湖上落去。幾乎在同一時,赫連燼的掌力重重拍在殺手的後背上,深厚的內力瞬間震碎了他的經脈和胸背骨骼。

伴隨著骨頭碎裂聲音響,殺手麵朝凍土背朝天,嘴邊噴出一口血來染紅了蒙麵的布巾,死狗般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璿璣!”眼看她馬上要墜落湖中,赫連燼急得什麽都不顧飛身上前就欲將她抓住。

魚璿璣看他欲裂雙目中極端的憤怒和擔憂朝自己這邊撲來,第一個念頭就是要阻止他,歇斯底裏地喊道:“赫連,不要過來!”

不要!不要過來!

咚——轟——

沒等到赫連燼給她任何回複,身體已經如高空落石般砸進了極度冰冷的湖水中將她的身體完全淹沒了。須臾,赫連燼也跟著落了進去,兩個人的下墜濺起一丈高的浪花,水下巨大的衝擊力將周圍地方的薄冰都衝破了。

刺骨,似乎會鐫刻在靈魂上的寒意眨眼席卷了全身,讓人感覺自我本身仿佛就是一塊沒有任何溫度的冰塊。口鼻處冒出連接成串的水泡,黑發如水藻般飄蕩在水中。她艱難地將雙手手指扣在一起催動著體內的靈瞳神蠱內蘊藏的靈力,那種猶如下了無間地獄般的寒意才稍微輕了些。

赫連,他呢?

身體好似結了冰般,墨玉瞳在清澈的湖水中快速地搜尋著,一把將不斷往下墜落的赫連燼扯住。他已經被凍得失去了知覺,身體都隨著湖水而下沉。魚璿璣死命地揪住他,提起奮力往上一衝。

嘩啦啦——

又是水麵炸響,兩個人如離弦的箭般從湖水中射出來,重重地摔在了周邊的陸地上。

頭發散亂布在臉龐纏繞脖頸上,完全找不到一點幹爽的衣服貼著身上,狼狽得如同從水裏被拋出來的魚在岸邊蹦躂過。

“赫連!”她的手還拽著赫連燼的領口,躺在她身邊的男人全身濕透,他眼眸閉著雙唇緊抿,麵龐眉發上都結了一層薄薄的冰。伸手去碰觸他的肌膚,就想摸到了在不見陽光的地下埋藏千萬年的玄冰,隻要皮膚一接觸上去就會被凍著,扯動中甚至能將皮都給揭下來。

“赫連你醒醒,你快醒醒?”

口中被灌入了含著寒毒的湖水,她聲音嘶啞,快失去知覺的手搖動著他的身軀,雙瞳中布滿了焦慮的血絲。幸好這個時辰是沸水要上湧和冷水混合的時間,否則兩個人一掉進水裏就會被凍得完全沒有意識。可即使如此,赫連燼還是中了湖水中的奇異寒毒。他本身就修煉寒冰訣,體溫低於常人,此刻一探竟儼然如死人般找不到呼吸。

雪花飄落在兩人身側,任憑她怎麽喊,地上的赫連燼一點反應都沒有,身體越發地冷了。

“我會救你,我一定要救你!”灼燙的淚水自眼眶滾落,從那絕美悲戚的麵龐上滑落滾到他手背上。

風寒雪大,寒氣侵入身體讓她各種反應遲鈍,剛才又用盡了全力把大家都拖上來,已然快精疲力竭了。在高空中被拋墜,落地時全身都被砸得疼痛不已,讓她幾乎想要軟癱在地上不動了。可赫連燼醒不過來,她就是隻剩下最後一口氣也要將他喚醒,看著他被人安全救走。

艱難地扶起他,盤膝坐在跟她身體稍微暖和點的地麵上,僵硬的手臂抬起手指彎曲,食指直指他眉心。內力已經派不上用場了,她試圖用靈力保護著他的心脈阻止寒毒深層侵入。玉落隻告訴過她怎麽催動和在體內調和靈力,卻不曾告知怎樣將靈力渡給旁人,這麽做也是死馬當作活馬醫。

不過,她向來聰慧,內力與靈力雖不同可也有異曲同工之處,她將體內的靈力都調集在指尖,透過他眉心傳遞在他身體內。

遊絲般的靈力如吐死的蠶般徐徐匯聚在她食指之上,感覺如水般流走她心頭漸喜,全神貫注地再接再厲。那股奇異的力量像是生命的源泉般,自動在他體內的脈絡中行走,將亂竄的寒氣逼開。來不及欣喜,片刻功夫,她已經感覺力不從心快要支持不住了,偏偏緊咬著牙死撐著。

“璿璣,夠了,停下。”跟她麵對麵盤坐著的赫連燼漸漸從酷冷中蘇醒過來,眼眸拉開一線首先就看到她貝齒咬破唇瓣,那臉色幾乎要透明成琉璃了。他手軟體虛卻倔強地扭動著頭,讓她指尖無所依落。

手指抽離開,魚璿璣感覺自己像是在死亡邊緣被吊了口氣僥幸活了下來,身體一歪朝前靠近點,雙手抓緊他的手臂,美眸瞪大緊張而慌亂地道:“赫連,你現在怎麽樣了?心口有沒有舒服點?”

“還好。”不忍她太擔心,赫連燼衝她搖了搖頭。心裏卻生了疑惑,為何他會一落進水中竟會被凍暈了過去?

“你別逞強,這湖水中有寒毒,天下間沒有任何藥能解。”說話間眉宇之際盡是濃烈的自責神色。

她怎麽也沒想到半路會殺出一個殺手,還讓她和赫連燼都掉進了湖水裏。雖然寒毒不可解,但已然好過是沸水翻湧之時,他們現在隻是中毒被凍還沒有被燙死變成一堆熟人肉。

赫連燼聞言稍愣,旋而鼓起一個蒼白的笑意,伸手攬住她的腰將她擁入懷中,下頜貼著她的麵頰安慰道:“別胡思亂想了,我們會長壽的。”

他們這一生一定要很長很久,他會用盡全力去爭取,陪她一直到世間的盡頭。

“你不懂的!”她又咬住了下唇,淚水若晨起時荷葉上的露珠滾動,撲簌簌地掉下來。哭得委屈而後悔,似那流落天涯可憐無辜的小女子。“都是我害你了,都是我的錯。”

要是她瞞住赫連燼來這裏,他現在就該在三國交界那處,指揮著黑甲精騎要麽與天訣、星池對峙就是揮兵直入,而非跟來這裏因她而掉入冰湖中了這世上無藥可救的寒毒。她已經欠了他太多,為什麽上天還要把他的性命都交托在她手上?

她越來越覺得,庸醫說的話會應驗,赫連燼真的會因她而死。每每想起如此,她便心驚膽顫夜不能寐。但凡與他有關的事,她都細心思量再做決定,卻不料人算不如天算,她終究還是害了他。

額頭上還有濕發的水珠滾落,她纖長的眼睫在寒風微雪中顫動著,恍似在雨中振翅的蝴蝶。那雙手緊緊抓著他手臂,把全身的力量都靠在他懷中,淚水泛濫,渾身上下都透著哀傷和自我的痛恨。

此刻仿佛是認識她這麽久來最為真實的時候,一朵雪花飛落在他抬起的指尖,手指微曲輕輕彈開,眸光裏孕滿了疼惜,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她眼角的淚水。先前那些忐忑害怕和無端的擔憂,似乎都在這一刻灰飛煙滅了。

她就在他懷中,飛不走,跑不了。

“璿璣,我不曾後悔。”撩開纏在她脖子上的濕發,他微彎的嘴角盡是繾綣的笑。

遇見她,愛上她,一路的追逐,哪怕是多次用性命多賭注他都不曾怨過悔過。她是這世間如白霧朦朧般如謎的女子,在初見時候兩人的緣分就定了,就算有太多的分分合合,最終他們還是會在一起。

這是上天給予他們一場輸贏對半的賭局,一開始他並不能洞悉,現在看清了不少事情。要抽身麽?不,他已經泥足深陷在這感情的泥潭中,寧願溺死其中也不要脫身而出。

隻因為,跟他一起深陷的是她。縱然瘋狂,他也要拉著她陪著,一起體味其中不曾年少的輕狂和蝕骨的愛意。

“赫連,對不起。”

他如此坦濯,簡短的幾個字卻字字在她心頭炸響。無論她遭遇了什麽,他都會不離不棄地等待,保護著她。

而她又給了他什麽?

她忽然間明白了赫連燼在她離開炎京那晚為何吃醋,為什麽先才會那般對她冷嘲熱諷,那全是因為她不曾給過他感情上的安全。他憂慮焦思,生怕她會遠離自己而去。他為了做了那樣多的事,可她因心結未解對他若即若離,兩人間缺少完全的信任,才會有了那些無謂的事。

都是她的錯,都怪她啊!

------題外話------

今天又做了三千黨,默默遁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