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謀天下
夜溟迷,高牆深院內,燈火闌珊,四下無聲。手提燈盞,一白衣公子踏著輕緩的腳步從雕花廊下穿過三重門,又拐了兩條長廊推門進入佛堂之內。正中央供奉著送子觀音像,兩邊各有行長形燭台,上麵插著點燃的蠟燭,將佛堂照亮。
其人將燈盞吹滅,朝著神像拜了兩拜,往前轉動著插香的香爐,輕微響動後神龕自動移開,背後竟是扇石門。推門而入,神龕再度移回原位,好像不曾動過。拾階而下,乃是方寬敞的空間,四周鑲嵌著夜明珠,讓整個內室如同有月光照拂。中央穹頂垂紗之下,有一方通體如冰晶顏色的棺材,在紗幕拂動間若隱若現。
“二哥,你來了。”白逍從旁邊的座椅上起來朝白衣人走了過去,桃花扇被收在腰間,也沒心思去搖動。
“可有消息了?”這裏麵,除了白逍外,還有孫淼和駱驚虹,見他行來,兩人也麵帶擔憂地圍上來。
來人伸手在臉上一扒,扯下張薄薄的人皮麵具,露出柔和俊氣的臉龐,搖頭道:“我隨首領趕去時發現,還魂草已經被人采走。首領要我先回來,讓我們先把主上冰封起來。”
“是誰?”駱驚虹僵著臉一拳砸在身邊的座椅上,好好的椅子頓時成了堆木屑擺在地上。
白鈺搖頭,他們到的時候長著還魂草的地方就已經是一片狼藉了,也查不出是誰下了手先一步將還魂草帶走了。
那夜,赫連燼和魚璿璣先後離開,他們與三方勢力對峙著,著急地等著她回來。卻不想看到了赫連燼先來,下令撤走了他帝月的黑甲精騎,遲遲不見魚璿璣。他們找上去,竟發現她躺在原野之上大口大口地吐血,神智已經不清醒。
孫淼緊急聯絡到了柳屹,將人迅速送到秣陵城外的白家的私宅三清莊。因她五髒六腑受損嚴重,柳屹將寒玉棺找來將她放在裏麵,用藥物控製著她的傷勢,護住心脈。但魚璿璣卻從此陷入昏迷中,對外界完全沒有了感知。
隕聖樓的樓主,他們的主心骨被人害成這樣,個個都義憤填膺。柳屹更是下了三國追殺令,吩咐他們在這裏保護好她的身體,帶著白鈺前往長河南方,進入蝶花穀尋找救命的還魂草。可當他們到達,還魂草已經消失不見。魚璿璣的身體在日漸削弱,還魂草也不知所蹤,迫不得已之下,隻得讓他先回來合幾人之力將她冰封。雖然寒氣入侵會傷她的身,但能遏製傷情加劇。
這一路他緊趕慢趕的,偶然中聽到了個消息,遂道:“兩位閣主,你們可收到消息,帝月燼王的人在找我們,說是天族的天機子能救主上?”
“二哥,你怎麽知道的?”白逍挑動著眉眼,撇頭朝寒玉棺裏沉睡的人望了去。
隕聖樓已下令追殺赫連燼,對他的行為舉動皆是有幾分掌握,他們早就在兩天前收到了消息。可這消息的真實度是多少,沒人能保證。柳屹不在此處,魚璿璣也昏迷不醒,孫淼和駱驚虹商量後決定先查探番,給柳屹傳訊,看這事怎麽做才好。
白鈺瞧他們的神情,就知道他們已經得到消息了,追著問道:“你們沒拿主意?”
“首領在什麽地方?”孫淼沉聲問著,“你們分開是否路上遇到麻煩?”
“不是,首領說在蝶花穀找不到還魂草,那就隻能去蒼梧山靈境台。”他看得出來,首領比他們任何一人都關心著主上的傷勢,隻是此去能不能找到還魂草,他也是很憂心的。
“蒼梧山靈境台?”除了茫然的白逍,孫淼兩人都詫異地看著彼此,駱驚虹很直接地反問:“白鈺,你小子不會是說錯地方了吧?”
開什麽玩笑,怎麽可能是那個鬼地方!
“二哥,那是什麽地方,為什麽我從來都沒聽說過?”他白逍也算是走遍三國的人物,怎麽感覺這個地方很陌生,完全沒有點記憶。
“我也是在一本古籍上看到過這個地方,據說是古代炎國的戰神夜夭在蒼梧山對抗別國聯軍,那一戰打得極為慘烈,幾乎沒有人活著離開蒼梧山。而夜夭因為手上殺戮太重,死後成為魔靈,不能入六道輪回。在蒼梧山,每逢陰天下雨就能聽到戰馬奔騰兵戈交響的聲音,有人甚至看到了當年血腥的廝殺場麵。久而久之,那裏就成了陰魂之地。為了防止夜夭魔靈作祟,有人就在蒼梧山修建了座靈境台,鎮壓夜夭和一幹陰兵。”
“其後的時間,有人洞悉了靈境台的作用,暗中想將靈境台主人弄做傀儡,操縱陰兵征伐天下,靈境台幾度遭到損壞。是以,靈境台就立下規矩,與其他國家定下默契,若有人執意破壞靈境台,必將遭到天下各國誅殺。曆任靈境台主子都很低調,他們活了一世天下人還不知他們本身是男是女什麽出身。之後,像是有三四百年的樣子,靈境台突然坍塌了。”
“按照古籍上的描述,靈境台的位置應該是在星池東北、天訣西、帝月東南三國交界的那片綿延山脈中。”白鈺把自己在書中說看到的,加自己的分析給三人說了通。“但那個地方太大,野獸眾多,地形也很是複雜,沒有指引怕是很難找到正確的路。況且,靈境台存在的時間距離我們實在太遙遠,就算真的找到那地方,恐怕也不容易發現還魂草。”
柳屹跟他說的,靈境台四周陰戾極重,卻生長了大片還魂草和極陰藥草,為了魚璿璣的命他得去闖一闖,期間或許會有很長時間耽擱。這也是為何讓他回來,將魚璿璣冰封的原因。
“那地方還盛行巫蠱之術,外人進去幾乎都是死路一條。”駱驚虹難得嚴肅,“若說大陸上有什麽地域神秘而妖邪,除了那片地方別無其他。”
“呃,是沒人去過那邊。”白逍在腦海中回憶了下三國的地形,很快就確定了白鈺口中的地方是哪裏。
在沒有帝月之前,天訣西邊那廣袤的大地被稱為西川,向南有險要山脈阻隔道路,帝月和星池就是以此為國界。延伸向東則就是他們說的地方,那裏實在太大,跟原始森林般,再英勇的獵手都不敢太靠近裏麵,無論經曆了多少朝代,那裏都是塊不被開墾的處女地。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冰封主上還是讓那個天機子給主上療傷?”駱驚虹瞧著那寒玉棺,眸光深邃。
孫淼滿目肅然,道:“冰封對主上的身體也有害,可天機子的身份不由得讓人懷疑。或許是帝月人看赫連燼中毒太久,想用這個辦法接近主上,以主上要挾來換取黃泉酒的解藥。”
“不無可能。”白逍附和點頭,兔子急了都還要咬人,何況是隻雄獅。
“我們或許去試試。”白鈺不太讚同他們的話,雖然這種擔心不無道理,可這樣也是延誤了魚璿璣的傷情。況且柳屹此去,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得到還魂草,他們隕聖樓將來要做大事,時間是耽擱不起的。“兩位閣主,他們若真要要挾,除非是主上否則我們中的其中一個都沒有分量能換得黃泉酒的解藥。既然這般,我們何不掐斷他們所有的退路,隻有主上真的好了,哪怕能清醒過來,那黃泉酒的解藥才有商量的餘地。”
駱驚虹摸著下巴,嘶了聲,道:“這辦法其實也行嗬。”
“沒有辦法中的辦法了。”白逍轉向孫淼,在這裏他算是隕聖樓的老人了,什麽意見聽聽他的,不僅是尊重也是避免他們年輕出錯。“孫閣主,你看行不行?”
“兵行險招!”孫淼緊繃的臉鬆了鬆,瞅著白鈺,露出種後生可畏的笑意。
大家一看,知道他是同意了,都鬆氣了。隻要主上有救,什麽都可以。
“暫時不把主上冰封,你們去準備下,若真是天機子最好不過。當然,要是帝月赫連燼敢騙我們,那他就該試試隕聖樓的懲罰了!”簡單吩咐,孫淼跟駱驚虹招手,兩人走到寒玉棺前給她輸內力療傷。這事,他們基本上天天都在做。
這世道,從來都是不公平的,得到的或許永遠比失去的少。有些人,明明是要擺脫一切,到最後,卻怎麽都逃不開那諸事煩擾。
今年的夏天好似特別地熱,那種燥熱讓人心底煩悶不堪,樹上的知了更是不厭其煩地唱著歌,世界都沉浸在那片嘈雜之中。
兩輛高大的馬車從秣陵城內駛出來,向南行了十幾裏後到了那名叫三清莊的地方。趕車的赤焰將馬兒拉住,停穩馬車,低聲道:“爺,三清莊到了。”
“嗯。”車簾掀開,廣袖黑袍優雅俊逸的赫連燼下車來,暗藍的瞳眸望著高門上的牌匾若有所思,後麵馬車裏的庸醫和玉落上來,庸醫抱手瞅著大門,玉落則撐大著亮晶晶的眼眸好奇地張望著。
這裏就是偷盜了他們天族靈瞳神蠱的美麗女子現在所居之地?
赤焰正準備著上前去叫門,朱紅大門忽然就開了,書生打扮俊秀清雅的白鈺跨過門檻朝他們走來,臉上帶著淡淡的笑,不疏離卻也尋不找親近,聲音溫潤道:“兩位貴客請進,閣主他們已經等了一會兒了。”
“小子,你叫什麽名字?”赫連燼身後的庸醫忽然竄到跟前,老臉笑開了望著白鈺,那眼瞳裏的亮色太明顯,感覺像是在算計人般。
白鈺始終帶著和煦笑容,從容道:“在下白鈺,貴客請吧。”估計這人就是他們帶來的天機子,是否真是天族人,待會兒就能見分曉。他也不急,在前引路帶人進山莊。
這三清莊麵積並不是特別大,回廊曲折,飛簷鬥拱處處透著精致典雅。莊內沒有仆人成群,可還是隨時能見下人走動。那些人步履輕盈卻如常人般無二異,明顯是高手級別的人物。他們來的人中,就玉落一個不會武功,自然是看不出端倪,也正是因此沒有那種如在龍潭虎穴的感覺。
白鈺領著人走到山莊正廳內,孫淼、駱驚虹兩人已經落座,白逍沒在,留在身邊的護衛是寒冰,身邊還有兩個添茶倒水的丫鬟。
赫連燼他們入內,兩人也沒站起來迎接,孫淼點頭致意,隨意道:“燼王和貴客請坐。”
主座位置上是空的,赫連燼他們就坐在了左方,玉落看對麵的人麵皮緊繃著,氣氛僵冷,有些不自然不知該坐還是站著。倒是身邊的庸醫不客氣,一把扯過她,旁若無人道:“玉落,坐著吧,你又不是伺候的丫鬟,站著幹嘛。”
玉落無辜地翻著白眼,做個鬼臉坐好,馬上就有三個丫鬟捧著香茶上來,一一放在他們手旁的小桌上。
“請問這位就是燼王口中的天機子?”孫淼的語氣不冷不熱,世人都知有天機子,卻從未有人見過其真麵目,誰知道這個是不是假冒的。
從在山莊外,赫連燼這個燼王就備受冷落,人家都不把他瞧在眼裏,落座了還被人忽視。赤焰赤冰都看不下去了,真想結結實實地教訓下這些個目中無人的家夥,卻被赫連燼的警告眼神給攔住了。他端起茶,聞了下香味,抬手淺呷,渾似自己是個透明人。
庸醫不樂意地哼道:“那我說,我就是三國中能肉白骨的庸醫,你們是信還是不信?”
哼,誰敢冒充他天族天機子,他不把那人的皮揭下來才是!
庸醫?駱驚虹與孫淼對視了下,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默契的驚詫,招過寒冰在他耳畔低語兩句,寒冰頷首急忙出去。玉落狐疑地看兩方的人,目光正好對上在她對麵的白鈺。他無意抬頭,眸光如水波般跟她相撞,柔和而清朗,像冬天裏的太陽。玉落忽覺窘迫,臉頰一熱別扭地將頭扭開。
很快,寒冰就出現在眾人眼前,將一卷小小的紙張遞給了駱驚虹。他勾唇朝庸醫睨了眼,將紙卷張開,那裏畫著小小的人頭像,而那人分明就是他對著的庸醫。還不待他收起,庸醫忽地竄到他跟前,手法極快地從他手中搶走紙卷,嘖嘖道:“你們隕聖樓也算有本事,竟將老頭子的畫像都準備著。”
駱驚虹風情地一笑,朝孫淼眨了下眼,接著道:“這畫像是出自四十年前的畫師之手,算起來您今年該有一百多高齡了吧。本來我們原是準備請閣下出手的,卻又想你消失多年或許都不在人間了,哪料到你身子骨這麽結實得如從前。”
這話裏有著懷疑,目光挑釁地朝赫連燼而去。你們隨便找個人來就想糊弄我們,真當隕聖樓的人一無是處?
“哼,你小子的意思是老頭子我該死了?”庸醫雙手叉腰,吹胡子瞪眼的,顯然生氣了。
“我們主上被燼王所傷,為避免再次傷到主上,迫不得已如此。”不論他是不是天機子,庸醫的大名在三國都是響亮的,隻要能救主上身份怎麽又如何?白鈺淡淡笑著,“聽說您的醫術十分高明,燼王身中黃泉酒,怎麽不先為他治治?”
“你們這是懷疑老頭子我!”庸醫氣鼓鼓地在對麵坐下的三人中間不停地用眼光掃視他們,哼道:“告訴你們,要不早點醫治璿璣那丫頭,等她變成怪物,老頭子就瞧著你們好好哭!”
“帶本王去看她!”赫連燼猛地將茶盞往桌上重重一放,杯中的茶水沒有絲毫外濺,渾身的冷然霸氣外泄,讓人頓覺壓迫。“醫不好她,本王也會賠上自己的命,你們還有什麽可囉嗦的?”
“燼小子,你?”不是說跟璿璣分裂了麽,現在又是唱的哪出?
“要不是你,她也不會傷成那個樣子!”外麵一聲急吼,一個白影如箭般射進來,手中桃花扇張開如刀般朝著座上的赫連燼就劈了去。赤冰剛動,赫連燼穩穩地坐在椅子上,藏在廣袖下的手遊蛇般走出,一把擒住了來人的手腕,讓他掙脫不得。
“三弟,不許胡鬧!”白鈺起身來,眉頭皺起臉色變得嚴肅起來。他這弟弟跟主上早年有個段交情,算是朋友般,而那夜見到渾身是傷吐血不止的主上,他更是忍不住落淚了。還以為他刻意避開,哪想半路給鑽出來了。
赫連燼認得白逍,繼而也確定了白鈺的身份,隨意鬆手將他放開,起身來睥睨道:“本王與她的事還輪不到你管!”
“你!”白逍氣怒得眼眶泛紅,握著的桃花扇幾乎被他折斷。
“好了,你們別鬧了,都是為了璿璣,先帶老頭子去瞧瞧璿璣,行不行?”他們是來救人換解藥的,不是來爭風吃醋的,這兩人怎麽就掐起來了,真是的。
“先去瞧主上。”孫淼不滿地瞥了眼白逍,對庸醫道:“既然你能救我主上,黃泉酒的解藥在主上好了之後會給你們的,這邊請。”
孫淼在前,白鈺在側,庸醫跟在後麵,玉落也乖乖地當一個跟班小藥童不說話。赫連燼正欲前去,礙人的白逍和女子嬌態的駱驚虹同時出手擋住了他,神色一凜眸中射出犀利來,駱驚虹拿手掩口,笑道:“燼王和主上間應該沒什麽關係了,你還是坐下等消息吧。”
赫連燼充其量不過是他們壓製帝月的棋子,對他還算客氣那是因為主上命在旦夕,如若不然,早就讓人對付他了,還容得他在這裏走動?
“我們主上有傾城傾國姿容,權勢富貴於她那是唾手可得,就是男人想倒貼的也有一大把。某些人別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就想著繼續禍害主上。隕聖樓能讓人生不如死的法子多得是,閣主,你說是不是?”白逍冷笑著,一點好臉色都沒有。
駱驚虹吃吃笑起來,眼睛賊亮,道:“小子,雖然以前覺得你比本閣主都騷包,但現在瞧著卻是無比順眼啊。”
“我們爺隻是擔心璿璣姑娘的傷勢,你們別太過分!”赤焰看不下去了,爺是何等英雄人物,豈容的他們這般詆毀?
“擔心?過分?狗屁!”白逍臉色更冷,毫無畏懼地盯上赫連燼,嘲諷道:“燼王若真是念著點昔日相識的情意,會把主上打成重傷現在都醒不過來麽?你走的時候難道就沒看見我們主上倒在地上,渾身是血,她幾乎把自己全身的血都快吐幹淨了!那時候,燼王你怎麽不擔心,為何不想想自己是否過分了?拋下隕聖樓樓主的身份不說,你們曾經還是舊識!”
一說,他就想到夜下在田野上看到的她,整個人浴血般,虛弱得讓人不敢碰觸。從前,她還是小阿陵時,他把她當做朋友,後來成為他白家效忠的人,為她的手段折服。他跟她不止是簡單的主子下屬關係,他們還有層朋友之誼。她被人傷到那樣子,叫他怎麽不傷心難過?
這罪魁禍首中了毒還生龍活虎的,他真想撲上去給他幾刀,讓他知道什麽是痛!
“你們樓主不也曾在藏靈山莊差點要了我們爺的命!”赤冰疾言厲色,手中長劍緊握,隨時迎戰。
“道不同!”赫連燼俊美無儔的麵上滿是冷酷,還蒼白著的麵容上雙瞳深處盡是森寒,肅殺之氣瞬即漫開,震得兩人微微晃神。
這男人被稱為戰神,果真是不負其名,就冷臉說句話而已,都這麽有氣勢。
“閣主。”一聲輕喚,寒冰匆匆而來,臉上滿是急迫之色附耳避開赫連燼他們,低聲說著些事情。
聞言,駱驚虹臉色大變,高喝一聲:“來人,將他們拿下!”
月上中天,夜色輕籠,子夜秣陵城恍似美人側臥榻上,眼眸半垂,風情無限。
夜半更聲斷續傳來,街道上已經看不到什麽人影了,偶爾能瞅見被店家轟出去的酒鬼,歪歪倒倒搖頭晃腦地叫嚷著讓人聽得不太明確的話語。安靜的街上,一個少女急匆匆地奔跑著敲開藥店的門,無數聲懇求之後,店家才給她抓了服藥,少女感恩戴德地彎腰致謝,又急急忙忙地往回趕著。
家裏父親突然發病,這藥是拿回去救命的。少女想起老父一人在家又是病痛之身,心裏更加不安,隻希望快些趕回去。
夏天白日裏很熱,夜裏冷風習習,吹著很是涼快。少女疾走了一刻鍾後進入條昏暗的小巷,這四周很靜,隻聽到她一個人的腳步聲。忽然,背後那原本靠在巷子牆上的竹竿不知怎地突然滾落在地上,劈啪響起。少女受驚地僵住身子,心裏突然害怕起來,小心翼翼地扭過頭去隻看見前麵黑乎乎的,什麽都沒有。
自己嚇自己,自己嚇自己,少女拍著胸口安慰著,順了口氣轉頭來想快點回家,前方忽然地飄出一個白色身影,鬼魅般朝她就撲了過去……
“啊!”
少女淒厲的叫聲驚起夜裏歇息的鳥兒,在遍布黑色的夜裏詭異而淒慘。
朗朗晴天,本是孤僻小巷,此刻卻圍滿了人。捕頭在旁看仵作驗屍,幾個衙役守在巷子兩端,百姓們則被攔在外麵。
“哎呀,太慘了,怎麽會這樣?”
“聽小二狗說,他早上挑著豆腐去賣,路過這條巷子就看見有個姑娘躺在地上。他去推開,那姑娘竟麵目嚇人,脖子上還有血印子,像是被咬死的。”
“可憐才十五歲啊,死的太慘了,好像家裏還有個病老爹。”
“誰說不是,這丫頭我也認識,長得還標致。城東的王媒婆還想著給她做媒呢,哪裏知道這下人就死了。”
“出來了,出來。”圍堵在巷子口的百姓瞧被擔架抬出來蓋著白布的屍體,可憐那姑娘的同時又紛紛避讓,生怕沾染了晦氣。
這秣陵城本是繁華之所,雖然這事奇怪,但也沒什麽人放在心上,依舊白天熱鬧,晚上歌舞升平。豈料,在隨後的幾天時間裏,城內陸陸續續發現離奇死去的少女還是一晚連續作案多起,全都是脖子上被咬了一口,臉上全是驚嚇過度的駭人神情。
茶樓內的說話人唾沫橫飛地講著最近發生的少女死亡案件,歸納出幾點:第一那些死去的都是妙齡女子;第二她們都是多少有些姿色的;第三這些人沒有婚配全是幹淨處子。
這下事情終於鬧大了,秣陵城內人心惶惶,那些有著未嫁閨女的人家叫苦不迭,生怕自己的女兒遭了難。凶手是誰?官府沒有眉目,民間倒是有很多版本,比如是某個冤死的鬼魂作祟,或者是江湖上練邪功走火入魔的,還有就是心理扭曲以殘殺少女為樂……
最後,一致地送了一個稱號給凶手:吸血狂魔!
秣陵城內鬧翻了天,三清莊更是籠罩著烏雲,陰暗得如同地獄。
啪,清脆的鞭子聲響在狹小的空間內。昏暗的地牢中,火盆裏燃著洶洶烈火,兩邊擺放著各式各樣的刑具。最中央那十字架上,黑衣著身的高大男人被綁住了四肢,小小的窗戶開在他頭頂上方,將外麵炙熱的陽光引渡進來。
他渾身是傷,頭發淩亂地披著,整個人狼狽不堪,可身上淩然超遠的氣質卻絲毫不損。
“燼王還是不知主上的下落?”寒冰拿著染血的長鞭,眉頭就沒舒張過,眼裏那憤懣仇恨的目光更是直接。
手腳的鐐銬都是千年寒鐵所造,若沒有鑰匙根本就打不開。赫連燼那原本不染塵埃的黑袍已經被鞭子抽的裂開,在胸前如掛著布條般,顯露出裏麵白皙沁血的肌膚。一鞭一鞭下去,滿身血汙,可他至始至終哼都沒有哼一聲。
“說,主上到底被你們藏在什麽地方了?”耐性被磨光了,寒冰再度一甩鞭子,這次直接打在他臉上。猩紅的傷痕如醜陋的蟲子般攀附在他玉石般光潔的臉上,滴出的血液順著臉頰流下,延到嘴角,為他蒼白加了份妖嬈冶麗。
喉嚨幹渴得要命,他抬頭冷嘲著:“你們無法保護她卻囚禁本王,真是好做派!”
“若不是你將主上傷得那麽重,今日的種種就不會發生!”寒冰急紅了眼,幾乎是怒吼道:“主上她本就身體不適,好幾次受傷都沒有痊愈過。你不是對主上有情麽?說起來或許不過是想利用主上的身份和勢力,達到你某些目標!”
主上是女子,而赫連燼又生的這般容姿俊朗,對他動心也是情理中的事情。可主上這次真的錯了,把真心交付給了這麽個狼子野心的人,才會落得這樣淒慘。她是他們隕聖樓的驕傲,赫連燼毀了她,他們絕對不允許赫連燼能好好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你這樣歇斯底裏,是愛上她了?”赫連燼勾著唇,眼底深深那處卻是無盡的苦楚。
寒冰冷眼,道:“主上是隕聖樓的神,容不得你誣蔑!”棄了手中的鞭子,彎腰拎起地上的水桶,朝他一潑。鹽水順著破皮的肌膚滲透進肉裏,那火辣疼痛的感覺幾乎要把他給燒著了。
赫連燼冷冷地看著,一聲不吭。寒冰見也問不出什麽來,轉頭吩咐人繼續“照看”他,隨後離開了地牢。山莊議事堂內,駱驚虹整張臉幾乎都快黑透了,偌大的地方縈繞著陰鬱氣息久久不散。孫淼和白家兩兄弟也滿身冷氣,幾乎能把人給凍死在裏麵了。“還沒有主上的消息?”
暗衛垂著頭,一言不發,似乎無能為力。
“滾下去!”自己掌管輕鴻閣多年,還未曾出現過這樣的情況,他幾乎動用了可用的力量,而魚璿璣就像是從人間蒸發了般。
“當真是主上自己走的麽?可她不是還昏迷著的嘛?”白逍猛扇著扇子,心裏煩躁得不行。
那天赫連燼他們帶庸醫來了,他們其實都心裏暗暗高興,主上重傷的事有轉機了,誰知道進去密室後才發現,寒玉棺已經空了。現場沒有打鬥的痕跡,也沒有人出入,而她卻真真的消失了。
庸醫說,她可能是自己醒來走掉的。但是山莊內內外外遍布暗衛高手,卻一個人都沒發現她是單獨離開的。那要是說她被人擄走,那個人就太可怕了,完全視他們的防守如無物。不管怎麽說,赫連燼他們的嫌疑最大,幾人幾乎是想到一起,將他們囚禁起來。
當然,對那個打得他們主上傷重的男人,隕聖樓還是得有回敬,這些天都是白逍和寒冰輪著去的,可惜沒得到什麽好的消息。
“兩位閣主。”從地牢中轉來的寒冰上前見禮,垂頭略有沮喪道:“屬下無能。”
“燼王的口風真緊。”白鈺替寒冰說了句話,“這事也怪我,若不是我當初說要試試,或許主上就不會不見了。”
“二哥,不怪你。”他也是好心,大家都看在眼底,再說現在說責怪的話有用麽?
“閣主,那個叫做庸醫的老頭子有事鬧著求見。”幾人沉默的空蕩,外麵進來個侍女來稟報。
孫淼想了想,點頭道:“讓他來。”
侍女得了他的命令後告退,其他人都坐在座位上,除了幹著急擔心一句話也不想說。不多一會兒,庸醫就被帶來了。相較於赫連燼在地牢中受苦,他跟玉落隻是被關在小小的院落裏,四周都是高手看著,他倒沒什麽,就是玉落那丫頭頭一次見這樣的陣勢,心裏害怕。
“你們這樣子是還沒找到璿璣吧?”庸醫自來熟地坐下,眸光中微有得意。
“果然是你們把主上藏起來了!”他那眼神沒逃得過在場人的眼睛,白鈺鐵麵冷硬,口氣中帶著怒氣。
“非也非也!”庸醫把頭搖得飛快,那對麵的人都是凶狠惡煞之輩,要是認定自己藏了他們的主子,那還不把十八般酷刑輪番給他上了!玩笑可以開,但也在能保護小命的範圍內。他故意咳了兩聲鄭重說著:“璿璣失蹤真跟我們沒關係,你們氣燼小子傷了璿璣,也別太折磨他了,他還中著劇毒呢。而且,璿璣丟了,他肯定是我們中最著急的。燼小子就是不願意承認,其實他心裏還是很喜歡璿璣的……”
“你來就是要跟我們說這些廢話?”孫淼麵有不善,要不是顧及著他能救人,這般囉嗦絕對活不長久。
“當然不是,我是來告訴你們,璿璣就在秣陵城附近。最近不是有吸血怪物的作案麽,極有可能是你們主子做的。”馬上扯回正題,庸醫動手撚了撚稀疏的胡須,答道。
吸血怪物!?把他們美如神女的主上說成怪物,隕聖樓幾人立即對他怒目而視。
庸醫身子一抖,忙保證道:“真的,你們相信我,璿璣真的在秣陵城。我是天機子,不會算錯的!”
“真的?”要是主上在秣陵城,他們的人怎麽會找不到?駱驚虹不相信他的話,心裏懷疑是不是帝月使的陰謀詭計。
“當然真的,要是找不到,你們就把燼小子活剮了我也不管。”庸醫瞪眼,一本正經地看他們。
------題外話------
話說,我今天在看一本小說,結果虐的我眼淚直掉,眼睛疼,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