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 黃泉已開,請君好走(精)

黑甲精騎不愧是戰場上的神兵,四方歸列氣勢雄渾,還沒開打,隻是那樣成排成列地站著,已然讓人心生膽怯。時間稍長,那些木偶般被牽製住的兵士也漸漸回神來,在意識到不對勁兒的時候,飛快地集結在旁邊。而看到孫淼放的煙花,隕聖樓的人也騎馬趕來,不過人數就稍微少了些,隻有百餘人。

山崗起伏,森森密林中已然透著無盡的黑色,淒迷夜色如墨色薄紗籠罩,當最後一抹日光泯滅,兩人身軀投在地上的拖長影子也消失了去,**馬兒嗤啦地打著響鼻,敵視著對方。

铩羽騎、隕聖樓、虎賁騎、黑甲精騎,四方勢力對峙在小小的山穀中,血腥氣息久久散不去,縈繞在每個人的身邊。

兩兩抬首,看著彼此的眼眸,分明很近的距離,卻有著咫尺天涯的阻隔,遙遙相對在昏暗的空冥世界裏,他身上冷氣濯濯,讓她有種誤入冰雪中的錯覺。

相見,竟是這麽快!

眼睫垂動,似秋日裏伴隨枯葉一起落地的蝴蝶,魚璿璣半遮瞳眸,冷淡無波地開口道:“燼王真乃神人,短短時間內就從本座的幻境中走了出去。”她微微偏了頭,眸光掠過林中沒有出來的白影,複又轉來與他對視。

“是啊,本王不僅從裏麵出來了,還墜落山崖大難不死!”

赫連燼麵孔上泛著冷酷,那尖刀般的眼神投向她,握著方天畫戟的手指猛然收緊起來。他被她誘入幻境中,被人擄劫,她可以選擇不去救。可是,她竟然當眾救了星池的四皇子萬俟樂,還把他和司空玨打落到山崖下去。當赤焰他們告知這些給他聽的時候,感覺像是她拿刀一下下地捅在他心窩裏,都不知自己的心破碎成什麽模樣。

為了天下,為了她的野心,竟對自己毫不留情。他知道,自己這次是被傷得血淋淋了,她的所作所為讓他如何原諒?

從前,他視女子如無物,好不容易愛上了卻被她一次次地拋棄,用她的冷漠無情淩遲著那顆愛她的心,更甚者不惜將他毀了。

黃蜂尾後針,最毒婦人心,這句話在她身上得到了詮釋。而他則是一個笑話般的存在,或許也是她眼中的跳梁小醜。

他的恨他的怒沒有藏匿,眸子裏凶戾的火焰跳躍著,盡數落在她眼眸裏。那樣深刻,仿佛用刀刻在了骨頭上,要隨之生生世世都消隕不掉。魚璿璣怔怔刹那,旋而冷笑起來,妖嬈而空洞,道:“燼王是來報仇的?”

報她負心,恨她無情,怪她凶殘,惱她冷漠,還有她帶給他的恥辱?

恨上了,終是恨上了!此刻,所有的言辭也無法形容她的心境,好像是痛苦的,卻又像是卸下了一副沉重的擔子,人都輕鬆了。當布局開始,她就料到了這樣的結局,一切沒有負她所望。

她黝黑的瞳眸中隻餘清輝冷月,清晰地感覺到有寒冰寸寸蔓延包裹起自己那顆本就冷的心。

其實,這樣也好!

赫連燼冷然以對,倨傲道:“本王難道不該這麽做?”他一往情深被她棄如敝履,肆意踐踏,難不成自己還不該做些其他的事情?

“好!”微有失血的唇重重咬下,九幽笛已經在手,目光涼涼地對上他。

“這邊來!”赫連燼調轉馬頭,擋著出路的黑甲精騎頓時從中間分裂開將道路讓出,讓他策馬過去。

魚璿璣一拉韁繩,白鈺當即上前阻攔道:“主上,那方危險!”

赫連燼的黑甲精騎就這樣堂而皇之地出現,那狂妄在天訣無人能及,這樣的人不是盲目自大,而是早就做好了準備,不怕天訣拿他如何。白鈺雖不清楚他們之間的糾葛,可方才觀察,他發現赫連燼對她有著濃烈的恨意。主上有傷在身,怎可輕易去冒險?

不說白鈺,就是孫淼、駱驚虹、寒冰和白逍也激烈反對,直覺她這麽去跟送死似的,紛紛對她搖頭。

看到他們擔憂的神色,魚璿璣忽然覺得這輩子沒有白活,除了仇恨她還有這這群忠心的下屬,這是繼赫連燼的擁抱後,讓她第二次感覺自己還存在著。撇開他們,兀自搖著頭,涼冷的聲音很是飄渺,“你們不許插手,本座要親自了結這件事情。”

白鈺欲言,魚璿璣揚鞭策馬直奔赫連燼所去的方向,馬蹄揚起陣陣塵埃,卻已找不到她的蹤跡。黑甲精騎分開的陣型迅速合攏,再次將道路阻斷。孫淼揚手讓隕聖樓人靠近,大家已亮出刀兵,就等下令展開這場夜的廝殺……

“來遲了!”赫連燼停下的地方乃是一處空地,周邊都是茫茫田野,沒有高枝大樹,隻有看不盡的淒迷冷色。他高大的身軀坐在馬背上,緊衣勾出欣長精壯的身軀,方天畫戟戟尖朝下,尖銳鋒利一掃地上的野草便整齊地斬斷。他稍將頭側了下,就看到黑雲般坐在烏騅上的她。

魚璿璣清亮的雙瞳點染著冷漠,猶如那緩緩升起的上弦月,寂寥地掛在鴉黑的夜空上。手執九幽笛,那染過血後的月白顏色的笛身泛著幽白淺光,若深水中潛藏的寶劍,一朝出鞘威勢無比。抬著下巴,她嘲諷般冷笑道:“沒妨礙,想做的照舊!”

高手過招不需要太多言語,九幽笛乃是短兵器,跟他方天畫戟一比,若不是近身比鬥那便很吃虧。魚璿璣也沒帶著其他兵器,遂吹響九幽笛,以音波為刃先發製人。無聲無形的音波如鋒利的刀劍,讓人看不見其來的方向,出其不意地致人性命。

赫連燼久經沙場,又是天下難遇敵手的高手,想要對付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她音波首攻,赫連燼方天畫戟如龍經天,雷霆而來,斜刺其身。她雙腿夾緊馬腹往側方一倒,笛聲越發激烈而高亢,聲聲如刀襲人,伴隨著嗤嗤的布料破碎聲音,他身上的衣裳已經被她音波割裂,露出裏麵的肌膚。

暗藍的雙瞳眯緊了成條縫,似在盤算著計劃的狐狸,將眼裏危險的寒芒射向她。方天畫戟攻擊越發緊密,如支支快箭擦過她腰間後背,帶出的勁風更是戾氣十足,所過地方寸草齊斷。

魚璿璣雙腿在馬上一登,縱身斜飛,九幽笛脫口在手中化作利刃朝他身上重重擊去。赫連燼轉手垂戟,入土三分,九幽笛直撞在戟杆上,發出鏗鳴之聲,嗡嗡震耳,濺出細細火花。魚璿璣身子一搖反手一掌,赫連燼亦是回掌,大小不同的手掌攜著雄渾的內力撞上,罡風錚錚馬兒嘶鳴,魚璿璣被擊飛後退跌坐在馬上,赫連燼猛地拉著方天畫戟朝她刺去。

瞳眸撐大,她攤開身子麵朝夜空貼在馬背上,九幽笛滑落箭囊裏,順勢抓起弓箭猛然翻身下來,同樣渾身肅殺的兩黑影穩穩落地,就她搭箭開弓對準了對方的瞬間,一道細微尖銳的勁力朝她脖子而來,寒芒閃過那有著森白光芒的戟尖驀然對上了她的咽喉。

金色的劍芒淬光明麗,銀白戟尖冷森刺骨,她一鬆手,金箭就會刺入他胸口。若他往前半寸,她脖頸上必開血色紅花。

曾經親密地抱在一起說著甜言蜜語做著曖昧動作的男女,卻用著世上最冷酷無情的神情看著對方,以那尖銳的兵刃相對,意在收割彼此的性命。

夜色涼,好似流淌在陰冷山澗的流水,潺潺如翠玉擊響。一彎冷月隨風徐徐掩入烏雲之後,餘下一空地獄般無窮無盡的黑色。那風清爽,吹在身上卻有著種能從外冷到心底的感覺。

臉龐上的麵紗忽然被風吹掉,如無根的落葉般洋洋灑灑地落地地上,覆在那被斬斷得參差不齊的野草上。她雙眸燦若星辰,對著他忽地言笑晏晏,那傾國傾城的容姿即使沒入夜色裏,竟灼亮得讓人呼吸停滯:“黃泉路已開,請君好走!”

“長路漫漫,若無美人相伴;本王隻好再回紅塵,執子之手禍亂天下。”他朗聲大笑,滿目桀驁,輕狂得不可一世。

“哈哈!”她亦回之一笑,眸中蓄滿了萬千思緒,拉箭的手一鬆,金箭脫手狠厲向他衝刺。赫連燼長戟橫過,她後仰欲避,鋒利的戟尖從她臉龐上掃過,劃斷她飛舞的一縷長發,彎腰避過箭矢的瞬間朝她身上一掌而去。

魚璿璣慢了步,生生受了他這一掌,強撐著後退了四步才穩住身體。

噈地下,方天畫戟斜掃,又是一片野草攔腰斷過。

“從此之後,本王與你之間的恩怨盡數消散。本王不會再糾纏於你,日後戰場相見,永為敵手!”他肅手而立,巋然高大的身軀遠望著似小山般佇立在她跟前。隔著茫茫夜色,他俊顏冷峻如冰,不帶任何情感。已經分不出是否有那純粹藍色的瞳眸裏,除了蕭條冷冽,不再其他。

人可以犯傻一兩次,可第三次那便是傻不可救。他赫連燼堂堂男子,拿得起放得下,這次就來做個徹底的了斷,從今後再見那便是利益敵友,再無其他!

僅僅幾步的距離,一眼天涯。她安靜地站著,讓人找不到絲絲存在感。微勾著唇角,輕輕淺淺地繪出個笑容來,一動不動什麽也不說。

赫連燼抽走方天畫戟翻身上馬,騎著馬朝她身後黑甲精騎所在的方向奔馳。寧靜的夜,噠噠的馬蹄聲越來越遠,幾乎消失不見……

再也沒有了支撐,她腿腳一彎倒在田野上,喉嚨裏泉水般不斷地湧出鮮紅的血液,染紅了她小半張臉及潔白的脖頸還有那周邊的野草。可那臉龐上卻有著無比的寧和幽靜,湛湛雙瞳望著天上終於又露出來的月牙,清明得如鏡子般。

自己像是做了個好長的夢,愛過那個叫做穹蒼的男人,被那喚為花阡陌的男人無悔地愛上,帶著滅門的恨重生,卻再度陷入情網之中。

如今,那個讓兩世為人的自己動心的男人已經沒有了,他走了,永遠地離開了她的世界。

你有沒有欠過一個人似海情深?你有沒有恨過相逢在錯的時間?

有,她有!

這世上,愛則深愛;倘若不能愛,就離開,徹底地消失在彼此的世界。

月,明朗,感覺著微涼的風拂過麵頰,眼前一陣模糊,稍微能瞧見彎彎的月牙還有晃動的人影。耳邊吵吵嚷嚷的,喊著主上主上。

她好像有嘔不完的血,跟流水似的從嘴巴裏不停地冒出來。疼麽?是很疼,可她又覺得不疼,隻是感覺好累。好想就這麽什麽都不知道的睡下去,等到醒來一切都已忘卻。

這世界最幸福的事,就是遺忘吧。

時光飛轉,不知過去多少歲月,秣陵城在酷熱的天氣中迎來了蘭月裏的蘭夜。本就是繁華之所,更因蘭夜而熱鬧非凡。

行人密集的長街上,一穿著嫩黃高腰襦裙的少女手裏捧著很多小玩意兒,嘴裏還含著顆冰米唐葫蘆,滿目稀奇地在街道的各個小攤前張望著,時不時還動手拿起來左捏捏右看看,跟攤販詢問著東西的價格功用。

“玉落丫頭。”擠開攤子前密密麻麻的人,個頭矮小又一把年紀的庸醫將那少女從人堆裏扯出來,凶神惡煞道:“你這一路到底是來找東西的還是吃喝玩樂的?”

雙眼一瞪,下巴上少有的幾根胡子也翹起來,落在他臉上顯得幾分滑稽不堪。

那喚作玉落的少女被他一吼,忙轉了身來委屈地搖著他的胳膊,道:“爺爺,玉落從來沒看到過哪些東西,好奇就多看了幾眼,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這日頭太毒了,你跟爺爺先去找一個人,隨後你想怎麽玩就怎麽玩,行了吧?”吹著胡子,他才真心覺得自己可憐,怎麽就把這個小丫頭給弄來了。幫不上他什麽忙不說,還會給他添麻煩,真是的。

玉落低頭看著懷中幾乎抱不住的東西,又瞧著庸醫那很是不開心的神情,訕訕笑道:“爺爺說什麽玉落都聽。”

“這才像話!”許是小丫頭順從的話讓他心裏舒坦,庸醫當場多雲轉晴擼著胡須翹首。問了下路人打聽清楚地方,帶著玉落堂而皇之地穿街走巷,停在一處不算大的院落外麵。

“喂,有人麽?”庸醫中氣十足地拍了三下門,朝著裏麵喊道。

哐聲,門被打開小半,一個十三四歲紮著包子頭的丫鬟探出腦袋,問道:“你找誰?”

“看病的!”庸醫挑著眉毛,心裏忖著是不是出了啥事,怎麽弄得這樣神秘兮兮的。那丫鬟聽了他的話,臉上露出驚喜的神情,低聲問道:“您是老爺子吧?”

“知道了還不開門!”庸醫大瞪眼,丫鬟忙把門打開讓他進來。玉落乖巧地閉著嘴也跟著進去,開門人很快把門關緊,跑進去稟報。

玉落狐疑地瞧著這座不大不小的宅院,看起來普通得很,可要不仔細看,就發現不了裏麵是布置了陣法了。這裏到底住著什麽神秘人,竟還有這樣的陣法。外人不經指引,恐怕連房簷下都走不到。

“老人家,你終於來了。”庸醫跟玉落踏進過風的大廊,就見赤焰匆匆忙忙地從裏麵就走了出來,一副要哭了的模樣。

庸醫忙跳到一邊,奇怪地盯著他,說道:“老頭子我看了你也很激動,但你也用不著哭吧?”

“老人家,爺出事了,您快跟我去瞧瞧吧。”赤焰扯著他的袖子,腳步很快地拉著他就往裏麵走。

“哎,別扯壞了,這是老頭子花了一兩銀子買的新衣服。”庸醫不滿地嗷嗷大叫,甩開赤焰的手朝那包子頭的丫鬟道:“照顧好我家小丫頭。”

“奴婢知道。”丫鬟回答得爽利,庸醫這才心情好了些。

赤焰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般,懇求道:“老人家,您現在能跟我進去了吧?”

“走,走,瞧你這模樣,天塌下來了?”庸醫慢悠悠地走著,還不忘記調侃他幾句。

“爺中毒了。”赤焰毫不隱瞞,“隕聖樓下了三國追殺令,無論天涯海角都要追殺爺,就在前次爺被他們的銀針所傷,上麵有劇毒。”

庸醫腳步一頓,眼裏透著震驚,翻轉來拉赤焰,訓斥道:“那你還不快些!”

隕聖樓怎麽跟赫連燼杠上了?庸醫滿心狐疑,他這才離開不久嘛,好像錯過了什麽發生了大事情,待會兒得好好問問赫連燼去。眉頭朝中間擠著,都成了川字形。赤焰幾乎想把他扛在肩上飛到後院去,介於長幼尊卑還是忍住。

後院安靜的院落裏,赤冰在房外守著,房門是緊閉的。見他們來了,赤冰像是鬆了口氣般道:“終於到了。”

“你們爺怎麽樣了?”庸醫一腳踹開門直奔屋內去,赤焰赤冰隨後來,進去時赫連燼正靠在榻上垂著眼,像是想事情或是假寐。

“你還沒死?”上前去,赤焰眼快地搬過凳子,庸醫坐上去將赫連燼的手拉過來,兩指搭了上去。

赫連燼身形不動,臉龐有些清瘦,撐開眼語氣平淡地道:“你要做的事情做完了?”

庸醫橫眼點頭,把手給他送回去,臉色有些嚴肅道:“黃泉酒,你小子真是有天大的福氣,當世三大奇毒每樣你都中了。”

黃泉酒?赤焰赤冰驚怒,拿劍的手握得劍鞘內的長箭噌噌作響,好像要迫不及待出來砍人般。赫連燼神情很淡,舒服地將頭一靠,閉上眼去。庸醫瞧著三人兩種截然不同的反應,詫異道:“你們是不是該給老頭子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好好的不是來搶寶藏鑰匙麽,怎麽惹上了隕聖樓?老頭子可是聽說,三國追殺令那是不死不休的。”

以前有股神秘的力量,查不出它根源何在,隻知其非常強大。這三國追殺令就出自那裏,不過鮮少有人被追殺過,他也是在六十多年前見過一個星池權貴被下了三國追殺令。那人權勢滔天,最後還不是死無葬身之地。

因神秘才讓人忌憚,也正是因此,聽到三國追殺令他才心驚。

“還不是因為那個叫璿璣的女人,她是隕聖樓樓主!”赤焰憤怒道,“她用妖法讓爺陷入昏迷中,半途上爺被人擄走,她不僅沒救爺,還把爺打下懸崖,還好爺沒出事兒。後來,我們的人知道司空淩和司空玨在半路上設伏,就準備來給他們一擊。那晚後,隕聖樓就突然下了追殺令,讓我們無處可逃,爺正是不慎才中了他們的計。”

“璿璣是隕聖樓樓主?”庸醫略微誇張叫了聲,轉眸看赫連燼,側麵瞅著他眼裏全是混沌。

兩人撕破臉皮了!他猜想應該是這樣的,畢竟璿璣做了些傷害他的事,更是差點在藏靈山莊要了他的命。他那晚的話竟也成真了,璿璣將他誘入幻境中,沒救他還把他打下萬丈高崖,換做是誰都會憤怒得殺人吧。

庸醫神色複雜,瞅著他冷冰的臉,正色道:“燼小子,那夜去圍堵璿璣,你是不是傷了她?”

“爺跟她是單獨了斷的。”那夜他們都是一起去的,赤冰自是知道爺和璿璣都離開了大隊人馬,隨後爺回來下令撤走了人,他們間的事應該是解決了的。

“本王打了她一掌。”赫連燼微動眉峰,聲音嘶啞如風過淘沙。

“這便是了。”庸醫將事情串聯起來,沉思道:“別小看三國追殺令,天下間幾乎沒人能逃得過去,那絕對是最恐怖的東西。以前它並不叫三國追殺令,而是魑魅令,後來三國基本穩固一統多年,才改了名。老頭子猜測,你應該把璿璣重傷了而且是傷得很重,也有可能是命在旦夕,隕聖樓才會下三國追殺令。”

“那我們怎麽辦?爺已經中了劇毒,就算回帝月也經不起長途跋涉啊!”原以為擺脫了個大麻煩,實則是捅了個馬蜂窩。隕聖樓到底有哪路神仙指點,還有令庸醫都能變色的三國追殺令。

“除非能救璿璣的命,否則你們爺隻能給她陪葬了。”庸醫起身來抱著手,打量著赫連燼,他臉上的肌膚太過蒼白,那纖纖薄薄的一層好似指甲劃過都能出血,雙眼也有些凹陷下去,中毒時間不算太遲,要是自己遲點來就怕藥石無靈了。從懷中掏出個小瓶子裏倒出粒藥丸來,順手給他塞進嘴巴裏。

“老頭子我猜測,三大奇毒都是出自隕聖樓背後的勢力,要得到解藥自然得去隕聖樓。可燼小子把人家樓主給傷得極重,如若不能救活璿璣,他隻能等死。”黃泉酒是三種毒中最厲害的,毒發作的時候如醉酒般滿臉紅霞,先是在幻想中醉生夢死,其後便是淪入地獄,受盡萬千折磨,如渡黃泉。喜悲無度最是傷身,死狀也極為淒慘。

哎,他早先告誡赫連燼要遠離璿璣,就是為了他小命著想。哪知,沒有了糾纏,卻是這種兩敗俱傷的結局,而赫連燼也如他命算預定那般,算死於璿璣之手了。

難道就無法避開,非得要在她手中終結了赫連燼的命?這兩帝星的糾葛,怎麽沒個頭啊?

“燼小子,你也是的,幹嘛要把璿璣傷那麽重!”自己小命都賠上去,太不劃算了。

赫連燼是個聰明人,一下思忖就懂了其中關節,隻是他們都不知的是他並沒有對璿璣下死手,隻用了六層內力。她若真的命懸一線,那就說明在此之前她就受了重傷,而自己那一掌不過是加重了她的傷勢。然而,起先他一點都看不出她的不對,雖然恨她也沒想過要過小命,隻是想做個了斷而已。

天不遂人願,他們間的糾纏不會就此結束!

她會死!已然楚河漢界劃清界限,可聽到這個消息,他竟也是心痛的。

“赤焰,你們下去守著。”庸醫擺手,煩躁地望了望窗外投射進來的陽光落在他臉上,更顯得那皮膚白得刺人眼痛。

“是!”知道他們有事情商量,赤焰和赤冰拱手退下,將外麵守好不許人靠近。

庸醫坐上凳子,瞧著他蒼白的臉道:“燼小子,你跟璿璣……”

“我們已經沒有什麽了,若說真有關係,那便是日後沙場相見,彼此對立。”這些話是他親口說出來的,現在重複竟有些生澀之感。

“這孽緣啊,害人不淺。”庸醫錘了錘自己的腿,說道:“三國追殺令不撤銷,就算你沒中毒,此生也怕是難以實現自己的抱負了。”

“所以……”他知道庸醫接下來要說什麽,現在的自己五感空靈,連神智都飄忽了。有些話,潛意識裏有著股抵觸,不願意去觸及。

“那次分開,其實是老頭子接到了族長的信函,說是守護靈瞳神蠱的花奴感知到它的存在。也就是說,他們知道了璿璣還活著的事實,讓我帶著花奴玉落前來將靈瞳神蠱收回。玉落我已經帶來了,就在外麵。為了保住你,也為了靈瞳神蠱,老頭子不得不去找璿璣了。隻有她活著,三國追殺令和黃泉酒的解藥才有希望。”他滿心歎息,原是想著去找天命所定的四星和那個還沒露麵的帝星的,卻又攤上了這事兒。

靈瞳神蠱,即使是天族人也不得隨意接近,能感知到它的,除了曆代天機子,就隻剩下守護靈瞳神蠱的花奴。玉落,則是這一任的花奴。雖然寶物不在,可天族人是不得隨意出領地的,族長破例將玉落送出,特意交代必須將靈瞳神蠱帶回去。

能不能帶回去還是個未知數,眼下可得將這小子的毒還有那追殺令解決了,不然麻煩太多。

“她要是真的快死了,你又能救回來?”那個死字在喉嚨中哽咽著,讓他上也不行下也不行。腦海裏一遍遍地憶起他臨走是,魚璿璣看他的眼神,那是種釋然而悲絕的淒愴,卻被她掩飾得極好,他都沒發現。

她一心求死?驀然想到這個可能,他渾身直冒冷汗,眼色迷離而驚慌。為什麽要求死呢?她還有大好江山沒有奪到手中,豈會願意這樣輕易死去?意外!肯定是意外!

手指彎曲,扯爛內衫袖子。腦中忽然劇痛,那些輕緋似夢的場景再次湧現,她軟語呢喃笑語嫣嫣,喚著他阿燼,跟他溫柔纏綿……

啊,頭好痛!他分不清了,到底什麽是幻境中的影像,什麽是黃泉酒製造出來的幻想,可不管哪個都有著她的影子。那巧笑倩兮的模樣,如刀般再次捅進他心窩裏。手指用力,榻沿被他一掐,堅硬的木頭頓時卸下來成為了木屑,在他染著血的手中徐徐散落。

“燼小子,靜心!”庸醫大喝一聲,飛快地點住他身上的穴道。可赫連燼像是聽不進他說的,劇烈地掙紮起來,額頭上冒出大顆大顆的汗珠,體內內力亂竄,更是讓毒活躍起來。庸醫一見,立馬點住他睡穴,赫連燼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庸醫渾身緊繃地後退了下,搖頭竟感覺頭上也有汗珠,伸手抹掉臉色複雜。

若是別的人,他或許還能救上一救,可璿璣怕是真的活不了了,隻能成為活死人。隕聖樓人是否知道她體質的不同他也不知道,要是把璿璣醫成了怪物,隕聖樓的人肯定也不會放過赫連燼。

可不這麽做也不行,赫連燼是帝星,更肩負著天下蒼生,怎能這樣隕滅?他也算看著這小子長大,更多時是心疼他,好不容易長大卻又遭了情劫,這命咋這麽苦呢?歎息著伸手去擦掉他臉上的汗水,庸醫心裏也很不好受,就像是自己的兒子正遭受苦難,自己卻無能為力,恨不得替他受罪般。

試試!必須試!打定主意,庸醫就轉了出去,一把拉開門道:“赤焰赤冰,你們馬上去找隕聖樓人的蹤跡,就說天族的天機子能救他們樓主。”

“啊?”天機子?兩人受驚地朝他望去,庸醫滿臉正色不怕打量地對上他們,喝道:“還不快點,要看到你們爺死了是不是?”

“屬下馬上就去。”知道自己無禮了,兩人飛快地點頭離開。

庸醫也尋著進來的路折返出去,對那個還在大廊下坐在喝茶的丫頭道:“玉落,這次要你幫忙了,要感應靈瞳神蠱的準確地方。”

------題外話------

【注釋】蘭夜,農曆七月稱蘭月,蘭夜即七月七乞巧節,穿針乞巧,吃巧果,女子多聚會進行女紅才藝比試。

今天寫的快些,本想著寫到九千發,但是想這個標題的內容已經寫完了,就幹脆下下一個章節吧!

美人們,看書愉快!潛水黨們,記得出老冒泡!謝謝各位送花送票的美人們,你們永遠美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