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捷足先登,蘇家女兒
“主上,屬下該怎麽做?”
滄瀾城內一家僻靜的小院子裏,寒冰提著個木桶飛快地打開房門,將好不容易弄來的大半桶冰碎成冰渣,倒在屋中背陰處的大浴桶之中。裏麵,盤坐著穿著黑衣的魚璿璣,她渾身不停地冒著汗水,身上幾乎已經被浸透了,雙眸緊閉麵無血色,看不出有多煎熬,因為隻有她自己才知道是什麽樣的情況。
寒冰一張麵癱的臉也逼出了焦急的神情,手掌握住浴桶的邊緣,幾乎將浴桶扳爛,想幫她減輕痛苦卻不知該如何下手。
“你出去吧。”她還是閉著眼,隻是說話的語氣中透露出來一股無力的虛弱,氣勢仍舊逼人。
自從夏至之後,白日裏隻要是晴天,她便痛苦不堪,幾乎如中了魂滅時那樣痛苦,唯一好的一點就是她神智很清楚,不會做出那般肆意殺人的舉動。路上,她刻意隱瞞,隻是到了滄瀾城之後情況越發嚴重,被寒冰看出了破綻,想瞞都瞞不住。
她能做的隻是靠冰塊來減輕自己的狀況,在日頭最盛的時候避免出門。最嚴重的還是她發現,自己的生命體征,諸如體溫、心跳、脈搏等開始變得低而緩慢,從醫者的角度看,她這是油盡燈枯的征兆。或許比她想的時間還要短些,她就會真正地變沉一個沒有心跳沒有溫度的死人,到時候憑借著體內相互製衡的兩股力量,徹徹底底做個有思維的行屍走肉。
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快,而且她還是放心不下,很怕自己半途上就不得不撒手人寰,灰飛煙滅。
以前沒多大忌憚,可天族的人已經追了來,取走靈瞳神蠱,她就是行屍走肉都沒得做了。
她心思微晃,站在浴桶旁邊的寒冰沒動,征詢她的意見,道:“主上,要不屬下把閣主他們找來?”主上這狀況真讓人擔心,那蒼白的臉讓人覺得她立馬就要羽化飛升般,讓人心疼又害怕。
“他們來了也於事無補。”她明白寒冰的心思,此來滄瀾城是為了奪取蘇家守護的六璃爵一角,那夜她已經赫連燼,隨後得來的消息竟是萬俟星和重傷的司空淩竟也來了這裏。司空玨則失去了消息,沒人知道他現在在什麽地方。
隕聖樓目前就他們兩個在滄瀾城,要從眾多高手中得到那一角,不是容易的事。加上自己這情況勝算更為渺小,他的擔心也是在正常範圍之內。魚璿璣也考慮過叫人過來,可那樣目標就太明顯了。不知誰散播消息,藏靈山莊一事乃隕聖樓所謂,江湖人現在對隕聖樓極度仇恨,她不想在這時惹出別的事情來。
況且,也不是人多就能辦事的。輕鴻閣傳來的消息是,蘇府除了高手守衛,還布置了九空九殺陣。這個陣法是古代玄門陣法中流傳下來的,據說入陣者有必遇到九生九死,若在最後關頭找不到生門所在,那便隻能死在陣中。孫淼手下精通陣法的人說過,這個九空九殺陣,若沒有一般的把握絕對不能去碰,否則連一生一死的關口都過不去。
陣法,她懂,卻不專精於此,要進去活著出來,難。寒冰是個好護衛,卻不是個破陣良才,他們兩人都不合適。對付這這蘇府,要謹慎才好。“寒冰,你注意著蘇府的一舉一動,隨時向本座回報即可。沒有本座的命令,不許輕舉妄動。”
他們現在能做的,也隻是靜觀其變。畢竟,除了他們,覬覦那一角的大有人在。
白日炎炎,街道上人煙稀少,大多的人都受不了躲在屋中清涼去了。一輛掛著軟紅輕紗的馬車緩緩地行駛在街道上,薄薄的紗幕中,隱現出一個端坐的美人。車頭上,丫鬟跟車夫一起坐著,駕著馬穿過兩條巷子,在一座高門大宅前停了下來。
丫鬟將紗簾掀開,待車內人探出來後,將一個油紙傘舉頭她的頭頂。一襲清水廣袖大衫內穿同色繡清荷的羅裙,烏發雲鬢朱釵三兩,卻裝扮出一個如出水芙蓉般的美麗女子。踏著車凳下來,抬頭看著那依約還熟悉的蘇府二字,雙唇上便揚起了輕飄如柳的笑。
蘇府,她回來了。
“鳴翠,去叫門。”將油紙傘拿過來在手中,她笑了笑,眼底意味濃濃。
咚咚咚,三下拍掌後,蘇府沉沉的紅漆大門才悠然露出一條縫來。神情戒備的門房看著敲門的是個丫鬟打扮的姑娘家,口氣不耐煩地道:“去去去,你哪兒的,這是蘇府不是別的地方,趕緊走,趕緊走。”
一個小小門房就敢這麽驅趕客人,鳴翠毫不客氣地一巴掌拍下門,扒著門扇的房門頓時感覺虎口一陣發麻,而他眼前名不見轉的丫鬟已經傲慢地開口了,道:“小姐回來了,你這個下人還敢擋在門口,活得不耐煩了?”
“小姐?”門房抓耳撓腮,細細回想了下,道:“我家小姐今天可沒有出門,你別信口胡說,你也不是我們蘇府的丫鬟。”
“蘇府自然是養不起本姑娘這樣的丫鬟!”鳴翠鼓著臉,傲視著他,道:“快去通報,就說清荷小姐回來了。”
“是蘇清荷回來了。”本來還站在廊簷外的清荷提著裙角款款而來,下垂的竹傘漸漸升高,露出那張極是美麗的臉蛋,她笑得溫婉而得體。“告訴李珍娘,我蘇清荷回來了,蘇蓉的女兒,被她故意遺棄的那個小女孩兒回來了。”
門房震驚地看著她,愣是說不出一句話,神情都近乎呆滯了。
李珍娘,蘇府的當家主母,蘇弄之妻。而她口中的蘇穎,則是家主蘇弄的遠房表親,亦是其以妻之禮迎娶的平妻。可當年,李珍娘不喜歡蘇弄娶哪個美麗的遠方親戚,大鬧了他們的婚禮。為了家宅祥和,剛嫁入蘇家的蘇蓉自願為妾室,李珍娘才允許她繼續留下。
後來不知是什麽緣故,蘇蓉無故消失,蘇家人遍尋不得。最後隻得以她病逝為由頭,修衣冠塚堵了宗親的嘴。後來,李珍娘帶著一家家眷去拜佛,回來的時候蘇蓉的女兒蘇清荷就不見了,說是在半途上走丟了。
門房在蘇家當差都二十多年了,也見過蘇蓉的,聽了清荷自報家門,一個消失了十幾年的人突然出現,能不嚇人麽?再說,現在的蘇家可謂是風聲鶴唳,也不許他們跟外人有過多的交流。他的確被驚到了,但看著清荷,還真有蘇蓉當年的樣子。
“還不進去通報!”鳴翠厲聲一喝,門房立馬回了神來,囁囁道:
“清荷小姐稍等,小的馬上去通報。”
清荷美眸撐開,嘴畔笑意點點,不餘多說。沒過多時,緊緊關閉上的大門忽然又開了,為首的中年男子一身華服,身後跟著幾個穿著富貴的婦人,偕同丫鬟下人十數人出現在她們主仆麵前。
那中年男人怔怔地看著他,雙眼中透著迷離神色,嘴上輕呼道:“蓉兒。”那跟來的幾個婦人聽他那樣喊,臉色都變了,但很快就恢複了正常,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般。
“蘇家主,一別數年,別來無恙。”清荷,此時應喚作蘇清荷,她凝眸淺笑,眸光直接掠過這個她記了六年的男人——蘇弄,看向滿頭釵鈿打扮得像是隻孔雀的李珍娘,啟唇道:“夫人,這些年清荷可是很想念你和三姨娘呢。”
“你,你真是蘇清荷?”李珍娘刻意偽裝的冷靜有些皸裂的痕跡,跟她走得近的綠意婦人也下意識地後退著。
“我是清荷,蘇這個姓氏,不過是曾經的故事。”她沒正麵回答,卻已經證實了自己的身份。
蘇弄聽她承認,眼中泛著激動的淚花,無措地喊道:“清荷,你真是清荷,太好了,太好了。”
相比於他的激動,蘇清荷則坦然淡定得多,那眸光還舍不得從兩個女人身上移開。愛女突然回歸,蘇弄滿心歡喜,拉著她道:“清荷,快跟爹進去,爹想知道你這些年都經曆了些什麽。”
幾個婦人中,李珍娘和綠衣婦人的臉色難看而別扭,蘇清荷抿嘴淡漠地看著她們變色的臉,什麽也沒說,跟著蘇弄走進很多年都沒有進來過的蘇家大院。鳴翠在跟上前,特意吩咐了下把蘇清荷的馬車安置好,說那是花了重金打造的。
門房見家主都承認了蘇清荷的身份,自然是不敢有半分怠慢,忙讓人去把馬車從側門牽進去。
蘇家正廳內,除了蘇弄,有身份的諸如李珍娘和其他幾個姨娘都坐了下來,蘇清荷被安置在單獨的一側。內院中,聽說蘇清荷回來了,蘇家大小姐,還待字閨中個的蘇靜將手中的繡品一扔,匆匆忙忙地就跑來了正廳。還沒進門,那大嗓門就喊了起來。
“娘,那個狐媚子的女兒是不是回來了?”
這話傳進來,正廳中坐著的人都變了臉色,唯有蘇清荷一人安靜地坐著品茗。那端莊優雅的姿態,是大家閨秀才有的鳳儀。蘇弄還欣喜著突然回來的女兒,聽大女兒這麽一喊,好心情都給破壞了,當即一喝:“來人,將蘇靜帶下去。沒規沒據的,夫人你平時就是這麽教育她的。”
剛踏進門檻,耳中就鑽進來這句話,蘇靜的腳步生生地停在了原地,詫異不止地看著正在發怒的親爹和欲言又止的親娘。在看那座中的陌生女子,娥眉芙蓉麵,纖柳腰楚楚,那樣端然坐著,宛如一朵靜靜開放的鮮花,美極了。
這就是蘇清荷?那個小時候就比自己長得好看,父親一直喜歡著,為了她都不疼愛自己的女人?
她還是那麽漂亮,好像比她娘都出眾了。蘇靜一雙眼如毒蛇般盯著蘇清荷,眼裏的怨毒猶如蛇信子般茲茲作祟。蘇弄瞧見大女兒那毫不掩飾的怨恨,心裏霎時很不是滋味。到底為什麽,他的正妻不喜歡蘇蓉,連帶著生出來了的女兒都不喜蘇清荷?
幾個護院湧上來,站在蘇靜旁邊,為難道:“大小姐,您還是自動離開吧,別讓小的們為難。”
“滾開,你們什麽東西!”蘇靜火爆脾氣被觸怒,一把推開兩邊的人衝進正廳中,指著蘇清荷的鼻子罵道:“蘇清荷,你這個不要臉的。當年就是你娘搶了爹的寵愛,害我娘親傷心難過。你們母女死就死了,幹嘛還要回來,想搶蘇家的一切?你別給本小姐做夢了,蘇家的所有都是康弟的,你什麽都得不到。”
蘇靜這撒潑的習慣還是沒變,蘇清荷眉頭一皺,身邊的鳴翠已經飄然出去,在蘇靜眼前一晃,聽得輕微的喀嚓聲,蘇靜如被踩到尾巴的雞般啊地慘叫起來。鳴翠哼道:“你算什麽東西,竟敢在娘娘麵前大呼小叫的!”
“靜兒。”李珍娘被嚇得腿一軟,忙撲過來捧著她顫抖的手,卻見那指過蘇清荷的手指已經扳斷成三截,靠著一層皮包裹著。蘇靜疼得張著大嘴,眼淚如滾豆子般簌簌落下,哇哇地大叫著。“娘,好疼,這個賤人斷了我的手指,娘——”
“啪!”才喊了一句,鳴翠利落的巴掌立即落在她肥嘟嘟的臉上,那高高在上的鄙夷姿態,讓人有種站在塵埃中的感覺。“竟然罵娘娘,我看你這舌頭是不準備要了!”
“娘——”鳴翠這巴掌用了很大的力道,一下去蘇靜那本就肥胖的臉便腫了一大片,看起來分外地慘不忍睹。她想罵死蘇清荷,可真是怕了她的丫鬟,那樣快的手法,可是高手才有的功力。她不敢再哭,也不敢再多說一句。
“清荷,你怎麽能讓自己的下人打你親姐姐?”明知她那可能是報複,李珍娘還是忍不住責問出口。
“住嘴!”蘇清荷沒張嘴說話,愣過後的蘇弄板起臉,恨鐵不成鋼地道:“你看看你自己嬌養出來的是什麽女兒!”
“老爺?”李珍娘萬分委屈地垂著頭,眼裏啪啦啪啦開始落淚,任誰看了都道是被人欺負慘了。
蘇清荷冷眼看著他們演戲,將茶喝了一半,道:“蘇家主,本妃來此不是看你們怎麽教育不成器的女兒,隻是希望你交出兩個人來。”
“清荷,我是你爹啊!”從第一句話開口就是稱呼他為蘇家主,就算有怎麽樣的恨,也不用這麽生疏。蘇弄陰鬱著臉,含怒坐下。
對他的憤,蘇清荷視而不見,淡淡道:“蘇家主,本妃跟蘇家唯一的關係,那便是體內流著你一半的血,其餘的什麽都不是。此來,本是順便,然後解決先私事。”
“你要做什麽?”他聽出來了,這個很久沒見的女兒可不是來蘇府跟他認親的,很可能是來算賬的。
“李珍娘,還有你的第三房小妾王梨花,將她們交給本妃。”蘇清荷徐徐地打量著兩個人,一遍又遍地回憶著在蘇府曾經遭遇的事情。毒打,謾罵,從三歲後,這樣的事天天都有,一直到六歲多,被丟棄。
果然,被他猜出來了。自己的女兒高居在上,而他好似一直用熱臉貼人家冷屁股,蘇弄心中憋屈,道:“清荷,你想把她們怎麽樣?”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李珍娘設計陷害我母親,致使她腹中三個月的胎兒流產,這條命她必須得賠。至於王梨花,她聽從李珍娘的話將我遺棄,讓我不得不淪落青樓,這筆賬不得不算。怎麽處置她們本妃自有打算,不勞蘇家主費心,不知蘇家主可願意將她們交出來。”最後喝上一口茶,她含笑對上蘇弄,那神情如在跟他商量多少錢買了這堆豬肉般。
“她們?”蘇弄驚詫,雖然當年的事他有所懷疑,可當蘇清荷說出來時,他多少還是有些不太相信。知道內情的李珍娘和王梨花也驚了,其他姨娘更是低頭議論起來。
可蘇清荷卻沒給他多餘的考慮時間,隻道:“本妃不能在這裏停留多久,最多到酉時就必須離府。在此期間,本妃想去娘親曾經住過的小院,期望能得到蘇家主的好消息。”一撩裙擺起身來,隨意指了個丫鬟,道:“你,帶本妃去榕園。”
丫鬟怯生生地望向蘇弄和李珍娘,見那往昔意氣風發的老爺一臉頹然的模樣,夫人也神情萎靡,雙腿打著哆嗦有些不敢走動了。
“去吧。”蘇弄恍似一夕間倦怠了很多,朝那丫鬟揮了揮手。蘇清荷側身來,正好跟他眸光相遇,可她眼裏的神色冷得很,看他也如陌生人般,他忽然有些懷疑這個人是不是他女兒。
“蘇家主不必擔心,清荷此次來隻是為了這兩人,你蘇家的萬貫家財,不是清荷要的。”蘇清荷挑眼,婉約典雅地揚唇。“小時候,娘還在,清荷兩三歲光景的那段日子,蘇家主最喜歡抱著清荷和娘依偎在榕園那棵櫻桃樹下。蘇家主還說過,待到清荷十八歲,就把櫻桃樹斷掉,取中心的部分做成一隻小匣子,把娘和你的關愛都放在裏麵,隨清荷出嫁,這樣即使在夫家也能感受到父母的愛。”
蘇弄怔住,張口卻不知該說什麽好,而蘇清荷已經隨丫鬟去了榕園。
“老爺?”管家小心翼翼地走上來,低聲在蘇弄耳畔說了些什麽,蘇弄恍恍惚惚聽到大半。隨後,淡淡地揮了手讓他下去。李珍娘拉著被打的蘇靜,正欲退下,蘇弄忽然道:“珍娘,梨花,你們兩個站住。”
在李珍娘懷中的蘇靜身體一僵,驚慌地望著她,李珍娘滿嘴苦意地搖頭,滿心複雜的模樣。
榕園,由於蘇蓉母女都離開了,這裏早就荒蕪成片,被李珍娘下令用鎖鎖住。她們入內,這裏麵已經長了高高的野草,屋子中也多出破敗了。蘇清荷安靜而緩慢地走在榕園的每個角落,手指拂過粗紅斑駁的柱子,結滿蜘蛛網的門扇。推門進去,裏麵的桌椅歪其倒八的,跟被打劫過般。
“小姐。”跟來的鳴翠看她眼中含傷的模樣,心頭掠過不忍。“不如咱們不看了。”
“的確沒什麽看的。”蘇清荷搖著頭,抬頭望著院中已經長得很粗壯的櫻桃樹,小時候的一幕幕都閃入腦海中。那時候的自己,真是個無憂的孩子。後來蘇蓉走了,她一旦受了委屈就會在櫻桃樹下哭泣,心情就會好很多。這次再見,樹已經長得很高,而自己也長大了,都不再是從前的模樣。
“你,拿把鐵鍬來。”蘇清荷吩咐著跟來的丫鬟,垂手走在了櫻桃樹下十步之遙的地方。
丫鬟心知這是位大人物,不敢怠慢,很快就把鐵鍬拿來了。蘇清荷親自接過,鳴翠看她似乎要挖東西,上前攔著,說:“小姐,還是我來吧。”
“不用。”拒絕了鳴翠的好意,將袖子一挽動手就開始鏟土,沒多一會兒就看見一個漆木小箱子,伸手將上麵的泥土推開,把箱子抱起來。鳴翠好奇地湊上來,眨眼歪頭道:“小姐,這是什麽啊?”
難道是小姐小時候埋下的寶貝?
“娘走了之後,蘇府的人都欺負我,他們還搶娘給我的東西。後來,我就把娘給我的所有東西都裝在這個箱子裏,埋在地裏。那時候,傻傻地覺得這樣就不會被人發現。”抿嘴笑著,眼眸似遠似近地落在箱子上。輕輕扭開鏽跡斑斑的鐵鎖,將木箱子的蓋子揭開,那裏麵的什麽撥浪鼓、虎頭鞋子什麽小孩兒的玩意兒堆了一整箱子。
鳴翠歎氣,安慰道:“小姐用不著傷心,這輩子王爺都會照顧好你。”
“我自然知道。”他們不僅是名義上的夫妻,還是有著血親的表兄妹。翻了一會兒,將箱子合上交給鳴翠,道:“我再看看,差不多就走吧,別讓王爺久等了,這次因為我的私事可耽誤了王爺不少時間。”
“您可是王府中唯一的娘娘,王爺又疼愛,這事王爺不會放在心上的。”鳴翠低聲寬慰道。
蘇清荷含笑地點頭,眉宇間盡是幸福的神采。跟在身邊的丫鬟緊緊地看著自己的腳尖,雖沒看見她們的神情,可兩人的話卻是分毫不落地進了她的耳。
主仆倆又在屋中轉悠了段時間,期間蘇清荷又給鳴翠講了些幼年時候的事情,包括自己怎麽被蘇府的人欺負,聽得鳴翠火冒三丈的,叫著要去把蘇府的人狠狠地教訓一頓。蘇清荷那個正主兒卻沒有她那樣激動,反而釋然道:“那些都是過去的人和事,我在已經不在意了,現在隻想好好跟王爺過日子。”
待到快要日後,兩人才從榕園走出來,同樣是去正廳,不過這次廳中就隻有蘇弄一個人。
“蘇家主舍不得了?”看這陣仗,蘇清荷一陣諷刺。還以為這個男人對她娘有過真心,不想卻是個冷性的人。
“清荷,她們是你的長輩,這事也是上一輩的事情,你告訴蓉兒,若她想親手解決,請她一定回來。”蘇弄麵色嚴肅,語氣誠懇。
蘇清荷仰頭,眸光極冷地看著他,輕輕搖了搖,臉上的笑再也沒有了,道:“蘇家主,這是清荷早年埋在榕園的東西,現在要帶走了,你要不要檢查下,免得有人以為清荷將你蘇家的金銀財寶帶走了。”
蘇弄垂頭,眸光敏銳如刀劍般射在鳴翠手中還沾著泥土的盒子上,笑道:“清荷說的什麽話,你埋下的東西自然是你的。”
“那多謝蘇家主成全了。”蘇清荷冷臉轉開,就欲出去。
鳴翠看了眼蘇弄,急跺下腳快跑跟上去,低聲道:“娘娘,你就這麽放過那兩個人?”
“既然她們以為蘇家能庇佑她們,那我就讓她們親眼看著那美麗的幻想是如何破滅的,我絕不讓她白受娘親的苦。”低沉的話滿含誓不罷休的決然,隨著那清水色漸漸消失,正廳中的蘇弄卻是臉色一變。
“來人,跟著她!”
日頭西沉,夜色漸來,天地間又是晦暗之色。
喜來客棧,淺妝端著熬好的藥推門進去放在桌上,朝坐在榻上的萬俟星喊道:“大小姐,藥已經熱了兩次了,再熱第三次就沒有藥性了。”
“小四呢?”盤膝調息的萬俟星徐徐睜眼,杏眼中劃過一絲可見的淩厲。
“大小姐,青瓷他們已經在很努力地找了,按照那人的說法,四少爺是來滄瀾城的。隻要他進城,我們找人就很容易了。”淺妝低聲回答,“你的傷雖然不是最重的,可那肺腑若不調養後,是要受苦一輩子的。”
“我知道。”萬俟星起來,走到桌前端起藥碗,聞到那黑乎乎的藥湯的苦澀味道,仰頭喝水般一口飲盡。淺妝見了,心中終於是鬆了口氣。放下碗,想起那日從密道出來的情形,喃喃道:“赫連倩的傷勢比本宮還重,會不會是回她帝月去了?”
聽聞了寶藏鑰匙的事,她也擔心是隕聖樓設下的圈套,可這事的真假還是得弄清楚。她一路暗中來,也發現司空淩都帶傷前來的。司空玨沒露麵,赫連燼也行蹤詭秘,抱著試試的態度來了滄瀾城,才知道這事十有是真的。
可蘇府防衛太嚴密,府中的陣法也太厲害,她的人進去幾乎都沒有一個活著出來的。巧的是,她挑出來暗中跟隨的龍影軍中有人發現了萬俟樂的蹤跡,還是滄瀾城的方向,她就開始擔心那單純的弟弟被人利用,或是陷入危險。
隻是,仍舊找不到他。
“對了,大小姐,屬下早前出去買藥,特意去了蘇府門前晃悠了一圈兒,發現蘇府今天有客人,屬下沒看清楚,隻覺得眼熟。回來後仔細想了想,覺得那人很像是桐封王的側妃,清荷。”她還想著萬俟樂的事,淺妝忽然出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萬俟星一怔,杏眼圓睜。
幾乎差不多時候,寒冰也站在屋中向魚璿璣稟報著白天的事。
“沒想到,司空玨的側妃竟然是滄瀾城蘇弄的女兒!”白日過去,折磨算是告一段落,魚璿璣沒顯出絲毫疲憊,反倒神采不減。
寒冰麵無表情,道:“主上,蘇清荷出現得也太巧合了。”
“準備下,我們連夜去燕子塢。”魚璿璣從凳子上起來,眼底閃過詭譎的光。
“……”寒冰微楞,沒跟上她跳躍如此快的思維。
“蘇清荷深愛著司空玨,而他在藏靈山莊密道中受了不輕的傷,按理說她不該放下司空玨不管,去找蘇家算十幾年前的舊賬。既然她在,那麽司空玨也應該在滄瀾城,隻是在很多人都看不見的地方。本座想,我們要的東西現在應該在司空玨的手中。這裏已經被人搶了先,那燕子塢的那個,決不能落後。”
她黑眸中滿是閃閃的寒冷光澤,眼梢挑起一抹淩厲。
這麽解釋,寒冰徹底懂了,拱手道:“屬下馬上準備。”話音還沒完全落下,人已經消失在眼前。魚璿璣也轉回去,將隨身的東西收拾了下,跟著轉出屋子。
白天肯定又是烈日炎炎,她是沒辦法像之前那樣出行了,晚上最好不過。晝伏夜出,她覺得自己很像幽冥洞中的蝙蝠,隻是沒吸血。
可她想不到,她腦中無意的一句臆想,竟會在不久的將來應驗了。
夜色沉得完全伸手不見五指,兩道黑影借著這最好的掩藏,飛快地越過牆頭,出了城門一聲嘹亮的口哨,兩匹駿馬嘶叫一聲從黑暗中奔出來。兩人飛身而起,騎上去策馬朝著東北的方向奔去。
“喂,你別再喝酒了!”城樓上無人看得見的角落裏,庸醫一腳踹在赫連燼的小腿上,兩手搶過他手中的酒壇,憤憤道:“有你這樣暴殄天物的麽,這可是五十年的女兒紅啊,被你當水一樣灌了,真是可恥。”
“本王回去送你些就是。”被人從手中搶了酒壇,赫連燼很是不悅地撲過來,手掌一翻酒壇再度回到自己的手裏,仰頭給自己灌了一口。那淳淳的酒水順著下頜沿著喉嚨,淹濕了領口一片。
“你這死小子,有錢也不是這樣花的!”庸醫滿眼心疼地看著那些浪費的女兒紅,恨鐵不成鋼地用手在他腦子上一戳,道:“你不是想去找璿璣嘛,那人家就在眼前,你幹嘛還眼睜睜地看著她走了,什麽也不說不做?”
“那晚我見了她。”雙手抱著酒壇,迷離幽深的眸眼望著她消失的方向,嘴畔勾出一抹涼涼的笑。“我已經讓赤焰用信鷹給垂月傳了消息,現在在西鄴附近的隕聖樓暗樁,都已經被我的人控製了。”
“你?”庸醫瞠目結舌地盯著他,一副我懷疑你的模樣,道:“你舍得對付心愛的璿璣?”
“其實不僅是西鄴,隕聖樓在帝月和天訣、星池邊界一帶活動頻繁的地方,都被我的人盯梢上了。”一股酒氣反衝上來,赫連燼打了個酒嗝,一條腿伸直斜靠著後麵的屋瓦,道:“隕聖樓應該察覺了,可他們目前還無法查出是誰下的手。”
“燼小子,你答非所問!”庸醫一把將他拽起來,一雙老眼裏滿是戲謔,道:“你小子該不是那晚遇見她後,臨時想通了,要跟人家一刀兩斷吧?”
“不,我從沒想過要跟她斷絕一切,反倒希望能這樣糾纏生生世世。”肯定地搖頭,那樣的情況絕不會發生在他身上。
“呦,老頭子要是姑娘家都被你給嚇跑了,一輩子就夠難纏的,還生生世世,看你了就該躲了。被你這樣的人惦記著,真不是件好事情。”庸醫摸著自己沒有多少根的胡子,說得斬釘截鐵。
“你又不是璿璣,怎麽知道她會厭惡?”半闔的眼,喃喃般低聲的語氣,好像是醉了。
庸醫不服氣地哼道:“你也不是璿璣,怎麽知道她不會厭惡?”
“我就知道,她不會。”輕吐出一口氣來,卻是濃濃的酒香味。泛著淡淡暈紅的臉頰微微發燙,驀然想到她主動勾引自己的那一晚,心裏想著要是她能一直都那樣風情就好了。可惜,那種情況比曇花一現還稀少。
“我說,燼小子,你到底想做什麽?”又是控製人家的人,又是盯梢的,可不像是幹好事的。
“璿璣是不會低頭的。”半晌的沉默後,赫連燼口氣黯然地說出這句話來。
“所以呢?你難道要逼她跟你低頭?”這個辦法其實也可以,照說他們兩人都是帝星命數,要不是璿璣會成行屍走肉,他肯定要撮合這兩人了。
赫連燼搖頭,看起來有些神誌不清的模樣。“這隻是其中之一,還有就是讓她真正在戰場上正視我,這樣她就不會逃避。”
“你這是自尋死路啊。”聽完他的解釋,庸醫一陣見血地指出重點。
“你不是說,我將來會死在她手上麽?”赫連燼不以為然,反倒笑了,妖嬈而冷魅。
“你就這麽想死在她手中?”庸醫一陣鬱悶,這人也算他半個徒弟,怎麽這般沒出息,老想著死在女人手中?
“不想。”他失笑,“可你不是言之鑿鑿說我定會死在她手中,既然早晚的事,那何不從中找尋一絲生機。沒有璿璣,我在黃泉一人會寂寞,所以她不死我也不死。”
生死相隨啊!庸醫眼皮猛跳,直覺他說這話時,自己就有種會靈驗的感覺。
不好,這是個不好的現象。甩頭,緊跟著追問道:“那你接下來準備怎麽辦,璿璣都走了,還要繼續留在滄瀾城?”
“赤焰回報,司空玨的側妃清荷是蘇弄的女兒,而他們還不是簡單的夫妻關係,司空玨的娘和清荷的母親乃是親姐妹,他們是表兄妹。這次蘇清荷回蘇家,就是幫助他拿到六璃盞那一角,應該是得手了。璿璣知道這個消息,定然會趕往燕子塢,早一步下手把君清手中的那一角得到。他們剛開的方向,就是朝燕子塢去的。”
緊閉著眼,什麽都看不見,卻一切都了然於胸。“燕子塢的爭奪非比尋常,肯定有一場血戰。”
“你怎麽像是什麽都知道?”把酒壇搶過來,這次赫連燼沒有跟他反搶,庸醫暢快地喝了一大口酒,感覺無比滿足。
“男人間的較量總是有著太多的未知,何況這裏麵還有個聰明絕頂的女人。”他的璿璣,這次也是在其中。他勾唇,嘴角彎彎的。“那股勢力應該會露出點狐狸尾巴出來,等得太久了,我都不耐煩了。”
“你就不做點準備,依老頭子看,對方來頭不小。”庸醫神色很凝重,“這次大陸之亂,牽扯出了兩個隱世遺族,不知還有沒有其他族落。”
這些隱世遺族身懷異能,對天下大勢有著深淵的影響,千餘年前的教訓還不夠,現在還冒出頭來。他天族這次無意中被扯進來,可曇月族呢?他很想好好調查下這件事,可璿璣的存在讓他不敢放鬆。
這個人給世人的危害不亞於隱世遺族中的異能者,而且據他觀察,璿璣的大限也快到了,要是讓她成魔那簡直是毀滅性的的災難。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低聲一語,平淡至極。
鼻腔中重重一哼,庸醫呶嘴,又灌了自己一口酒,問道:“燼小子,要是璿璣成活死人,或變成其他怪物,你還會對她不離不棄麽?”
“你什麽意思?”剛才還軟癱著,仿佛隨時都會睡著的人猛地彈起來,雙瞳中滿是淩厲的寒光,刀子般直戳人心窩。
“不是人自然就是怪物了。”無力地翻著白眼,這小子跟自己是不是有語言障礙啊,他說得那麽直白了還聽不懂?
殷豔的唇死死抿著,強大的壓迫下滲出血絲來,混著酒香調劑出奇特的味道。眼簾微垂,他稍稍啟唇,語氣冷硬而堅定。“不會!”
“那你們那晚到底怎麽了?”庸醫好奇,鼓大著眼盯著他。
那晚——
他輕輕閉上眸眼,腦中一陣輕微的刺痛,思緒不禁地紛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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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我今天真心霸氣了,因為我寫了兩萬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