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妖孽傳言,血色除夕

“赫連燼,你給老子滾出來!”烈帝暴躁粗狂的聲音在流星閣外麵響起,他那麽一吼堆砌在屋簷上的積雪都被震得簌簌落了好些下來。

赤焰從二樓上下來,瞧見烈帝那凶神惡煞怒氣衝衝的樣子心裏也猜到了是什麽事情,拱手彎腰道:“皇上,爺在樓上歇著,請跟赤焰來。”

“老子是皇帝!”烈帝虎目一瞪,黑胡子幾乎遮了他半張臉,重重地哼了聲,鼻孔冒出來的熱氣在幹冷的空氣中凝結成霧團在他臉周邊飄著,看著甚至古怪又好笑。

“可爺真的是病了。”赤焰垂頭不去看烈帝那模樣,生怕憋不住笑了出來。

烈帝虎目圓睜,一橫向赤焰,道:“那好,老子就親自上去看他,要是他沒病裝病,老子非得剁了他不可!”說完,邁出兩條粗腿踏上流星閣的樓梯,他每走一步赤焰都能感覺到樓梯在顫抖,幾乎把那些死角中看不出來的灰塵都震了出來。赤焰滿心心疼地看著他的腳下,他家爺這樓可是用黑沉木做的,要是給踏壞了還真不好找來補上。

奈何,人家是帝月高高在上的帝王,就是他家爺見了也得恭恭敬敬喊一聲皇兄,他人微言輕啊!假裝沒看見跟著上了三樓臥房,烈帝粗腿一抬一腳就踹在了門上,可憐那有著繁複雕花的門扇哐當一聲撞在後麵,險些就報廢了。赤焰心裏那個恨啊,大呼著暴殄天物。

“皇兄來了。”穿著單薄褻衣褻褲的赫連燼披散著一頭棕黑的微曲長發盤膝坐在榻上,像是剛運功完。烈帝兩步走過去就要提起他的領口問他沒事兒躲在家裏裝病幹什麽,可一看見他那比積雪都還要刺眼的白,額頭上海冒著豆大的汗珠,手就僵在了半空中,虎目中泛著不、沉重和哀傷,道:

“阿燼,你這是怎麽了?”除了毒發,烈帝幾乎沒見過赫連燼有這麽虛弱過。

赤焰張嘴,麵色沉凝道:“皇上,爺幾天前去城外追一隻白虎,中途上被人伏擊中了迷煙。那煙中含有劇毒,暫時沒找到解毒的藥。”

赫連燼適時地咳嗽兩聲,臉上更白了,還強壓著道:“皇兄無須擔心,臣弟多年來受傷中毒的事時有發生,最後不都好好的。”

他本來隻是隨口解釋,可烈帝聽了心中更是愧疚,沉聲幾乎是質問的口氣:“是母後的人幹的,是不是?”

燼王和北堂太後之見水火不容,朝堂上的大臣們幾乎都是知曉的。而他更知道,赫連燼小小年紀就受著九寸腸和神仙散兩種毒物的痛苦也是拜他母後所賜。縱然自己再如何從中周旋,北堂太後也無放過赫連燼的打算。隨著赫連燼的權勢越大,北堂太後更是心焦赫連燼有天會弑兄篡位,亦在朝廷上緊鑼密鼓培養自己的勢力。

烈帝很清楚,赫連燼那麽做都是為了讓帝月更加繁榮蒼盛。而為了赫連皇族血脈,為了帝月江山和骨肉親情他不能讓赫連燼死,可他母後卻步步緊逼,他夾在他們中間都為難二十年了。赫連燼遠在天訣時,烈帝秘密派人尋了多年的巫醫終於被找到,急招他回來就是要救命解毒。回來他被告知身上的毒已經解了,烈帝這緊繃了十五年的心總算是落下了。

可這才多久,出去找隻老虎都能中毒!赫連燼這人骨子裏是很好強的,從不在人前表露自己軟弱的一麵,如今這模樣就跟不久人世般,讓他怎麽能不掛心不痛心?

“不是太後的人。”赫連燼極其肯定地搖頭,解釋道:“三國中想要臣弟死的人太多,皇兄也不必每次我一受傷出事就想到太後頭上。”

赫連燼這麽一說也就表明真的不是太後做的,烈帝心裏稍鬆了口氣,表情嚴肅配上他滿臉胡子就顯得有些嚇人。“不管是誰給你下的毒,老子一定找人給你解毒,老子不會讓你有事的唐磚全文閱讀。”

“皇兄費心了,臣弟已經派人去找解藥了,相信很快就有消息,不過朝上的事情臣弟是有心無力了。”他麵容蒼白如紙,好像輕輕一捅就會破了。

烈帝忙保證道:“你放心,老子一定會把那些事情做好再去壓女人,絕對不讓你操半毛錢的心。”

噗!本來還一臉嚴肅的赤焰在聽了烈帝的話險些噴出口水來,他們這位帝王還真是幹啥事兒都不忘記還有壓女人這茬兒。可話說他的確是很努力地耕耘著,可後宮裏也沒給他生出一群群皇子公主啊?憋啊憋,赤焰埋著頭強迫自己不去想剛才烈帝說的話,耳邊已經響起赫連燼稍微顯得氣弱的聲音。

“那就多謝皇兄了。”

“沒事兒,你好生養著,老子先回宮了。”烈帝大手一揮朝外麵走了幾步,又聽著回頭瞅了眼赫連燼,如此反複幾次才算真的離開了。

赤焰長長地吐著氣,肚子裏有陣絞著疼,可能是剛才憋壞了。坐在榻上的赫連燼確定沒人後,下榻來朝赤焰單膝著地行禮,道:“見過赤焰大人。”

“你剛才做的不錯跟王爺的言行舉止相差無幾。”赤焰雙手抱胸,眼中有凝重複雜閃過,繼續道:“我給你服下的是赤冰讓人配置的藥,這藥成分古怪不易解開,為了演戲逼真些暫時不給你解藥了,你就乘機會在王府修養段日子。”

那人將頭重重一垂,語氣鏗鏘道:“屬下的命是王爺的,自該為王爺效命。”

“好,你切記不可露出馬腳被人發現,哪怕是王府的人。”赤焰不太放心地囑咐道,“我會去暗中保護爺,要是別人問起我的行蹤,你就說去找碧眼靈狐了。”碧眼靈狐有解百毒之效乃是三國人盡所知的事情,不過鮮有有人知碧眼靈狐再他家爺手中。

那人頷首,赤焰皺緊著眉頭,心裏擔憂著此刻已經進入了天訣邊境的赫連燼。司空玨明言要用血凝丹交換她可能是個陷阱,炎京說不定已經布滿了天羅地網等著赫連燼去呢。可他那想要多少女人就有多少的主子卻非得往裏麵鑽,要是有個好歹黑甲精騎和帝月可怎麽辦啊?

遠在萬裏外的炎京,在繼相府夫人暴斃,嫡出小姐瘋傻的消息爆出後,街上不知何時又開始流傳那相府的六小姐,十皇子未過門的側妃竟然是被孛星穢物所侵染後活著的妖孽。

傳聞她時常夜遊,神情若鬼,但凡碰見生人無不生出魔爪將人弄死;傳說有個看守祠堂的婢女一夜之間離奇被嚇死在了相府封閉已久的破宅子裏,可真實情況是相府六小姐夜半鬼舞被那婢女看到,所以她狠下殺手殘忍地將婢女殺死;又有說,相府裏一屍兩命死去的姨娘也是被六小姐所殺,她還把那姨娘的肚子都剖開取出死胎剁成了肉醬;還有的則是六小姐有喝人血的習慣,她院子裏伺候的丫鬟找不到一個沒被她咬過的……

說得最火熱的就是她在孛星那晚活過來的事。本來已經埋在了亂葬崗挖好的坑裏,土都填上了,就在眾人要離開時,整個亂葬崗忽然抖了幾抖,天上什麽烏雲蔽月,地上鬼哭狼嚎的。那六小姐的墳包突然就平了,跟著那些填上的土開始鬆動向外冒著。那些人瞧見都傻了,等到土堆了高高一堆,黑暗中的土坑裏慢慢地爬上來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她深處血淋淋的爪子,看見人就撲上去……

炎京無論大小的茶肆酒樓都在談論著六小姐是妖孽的事情,更有人聯想起以前老楊頭講的那個叫做陵兒的女人的故事,這麽一綜合琢磨,發現原來就是將同一個人。百姓們恍然大悟,原來這消息早就有傳出來了,隻是沒人想到說的就是相府的六小姐。想起相府接連發生的慘案,都說她是災星給相府帶來了災禍。

世人迷信,總覺得有什麽妖物出現了世道就不安穩。孛星出現後天氣就變得異常,常年溫暖的長河南岸竟然還出現了如斯嚴重的雪災,很多人自不待然就把這些都歸咎於妖孽六小姐身上。這妖孽的傳言不僅在民間傳得沸沸揚揚,甚至有官員在上朝的時候聽見這些,給襄惠帝上書說要調查事情的真相。要她真是妖孽,必須得趕緊處死。官員上奏後,立即就有多名大臣附議,甚至還有立即把六小姐給拘禁起來的提議緣落韓娛最新章節。

就在這如大雪般來勢凶猛的流言傳入她耳際時,五九也到了,距離除夕也不過還有兩日的時間。

雲姑和拒霜兩兩跪在書案前,將頭垂著靜候她發落。她們早就知道小姐總有天會知道那些傳言,可沒想到會是這麽快。是她們自做主張隱瞞了消息,被罰是毫無怨言的。隻是可恨那些散播的謠言的人,幾乎要把小姐都給毀了!

魚璿璣手執狼毫筆在白色的宣紙上輕輕地勾勒著一些雜亂無章的線條,她的臉上找不到一絲情緒,沉靜的如同不會流動的死水。可跪下的兩人卻感覺有森森寒意從她身上沁出來,即使旁邊就放有生著炭火的爐子也驅趕不了那股冷意。

半個時辰,一個時辰,兩個時辰……雲姑的腿腳到了冬天本來就有那麽點不利索,跪久了後更是血脈不暢,身子一晃就栽倒在地上。拒霜嚇了一條,忙側身把雲姑扶起來,著急喊道:“雲姑姑,你沒事兒吧?”

雲姑在她懷中搖了搖頭,朝作畫的魚璿璣瞥去一眼,垂頭道:“小姐讓你跪著就好好跪著,別管我了。”說著,她伸手就要推開拒霜的手,試圖再次挺直身體跪下。

“拒霜,你們都下去。”她放下狼毫筆,將鎮紙拿開懸起剛才畫的東西,看了兩眼當即被丟進火盆裏,眸光幽深地瞅著火舌舔舐著柔軟的紙張,讓它一寸寸成為灰燼。

“奴婢告退!”小姐這是就這樣放過她們了?拒霜心裏還有點疑問的,可又不敢出口怕觸怒她,連累雲姑。小心將雲姑扶著,兩人在對視中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盡可能悄悄地走出去。

魚璿璣步履輕緩地踩著柔軟的地毯坐在美人榻上,寒風夾雪從半開的窗戶上湧進來,拐角那兒的半桌上也鋪了層薄薄的雪花。清秀臉上滿是淡漠的神情,微垂著眸子思忖著外麵的傳言。

她還沒回到相府前,在付翠樓聽說了異象傳言,還想著世人若知她真是因孛星重生,定會將她說成妖孽。當初也就那麽一想,還真沒料到有這麽天。她還是如當時一點懼怕都沒有,不過卻真的因為此事犯難了。

連赫連燼都沒查出頭緒,可見背後之人不是一般的神秘,上次起碼是沒指名道姓,而這次卻是樁樁件件指向她的。她空有滿腹謀略現在卻無可依仗之勢,那人這樣置她死地究竟為何?事情鬧得如此之大,恐怕是難以收場,她該怎麽做才好?

一股前所有未的危機感在心頭如沾了墨色的布下到水裏,將整整一池子的水都染黑了。

除夕這日老天很給麵子的沒有下雪,相府的人早早就將各處的積雪清掃幹淨,房梁屋簷各處也是打掃得幹幹淨淨,嶄新的火紅燈籠替代了那寫著奠字的白燈籠,春聯、窗花、福字都被貼上,各處裝點了一番還真有過年的喜氣氣氛。

午飯過後,劉文差人到各房傳話,黃昏時候讓大家都準備著去祠堂祭祖。按照除夕慣例,一家人要先祭祖然後才是除夕的家宴。得知消息,雲姑和拒霜趕緊為她準備了莊重的深衣,未免在祭祖時候被人給挑錯了。

安祿的半癱治了也有段時間了,可就是沒什麽起色的樣子,還是被人給抬著進的祠堂。魚璿璣帶著拒霜出現,一路上就有下人遠遠避讓,府中的幾個姨娘們也都離她有些距離,安純則拉著安悅站得遠遠地,眸中卻是怎麽都掩飾不了的滔天憤怒。

“好了,人都齊了開始吧。”安祿似乎不怎麽受的住一連串的打擊,雙鬢生了無數的銀絲。在看向魚璿璣時,他的眼神很平淡,沒有往日易怒而起的火氣或是要奉承巴結又刻意端著身份的傲氣,有如在看一個隻比陌生熟悉一點的人。

魚璿璣麵色如常,心下微有思量。下人們依次擺好蒲團站在一起,按例妾室是沒有祭祖的資格的,往年時候也就安祿和大夫人帶著幾個子嗣來祭拜。今年相府接連發生禍事,安祿為了不讓這個祭祖看著冷寂,就把衛姨娘和蔡姨娘和趙姨娘也都叫來了。

嫡出為尊,又以男子為貴,安純自然是在安祿後麵一排左起第一位,依次是身為嫡女的安悅,第三是趙姨娘的兒子安和龍騎長。後麵一排就是安晴和魚璿璣,最後那排就是三個姨娘。擺上供果和以高碗盛著的魚肉碗菜依次排開,頗有鍾鳴鼎食之意。

下人恭敬地端上兩樽清酒,安祿拿了一杯,吩咐道:“代酒之事就讓六小姐來。”

除了安悅外,所有跪在蒲團上的人都大吃一驚,一些人繼而產生了對魚璿璣的濃重不滿。跪在蒲團上的魚璿璣也心生疑竇,這老狐狸是要跟她示好還是設計害她?

所謂代酒,就是在祭祀前取陳年老酒放置在先祖靈牌前,待祭祀時家中男女尊貴者代眾人引之,謂之曰接受眾先祖的賜福,全家上下年年有福事事通達。這事向來都是作為男主人和女主人一起做的,即使缺了某個人在家族中選一優秀者代替則是。即使安悅傻了,可還有安晴。三個姨娘中若是有人代酒,則表示安祿在祖先麵前承認了她的地位,很可能就由妾變成妻了。畢竟,大夫人已經死了,無論怎麽選也斷然選不到她頭上。

她素來警惕,外麵又在傳她是妖孽的事,所有一切她都必須小心再小心。

“爹,姐姐能代酒的。”安純刻意壓抑著自己的不滿,向安祿解釋道。“姐姐作為嫡女,這些都是該她做的!”

“是啊爹爹,就算三姐不能代酒,不是還有三位姨娘麽,您為何非得讓這個……”掃把星三字安晴沒敢說出口,瞅瞅魚璿璣聲音越發小,道:“讓六妹代酒。”

安祿臉色有不善,側身對著他們教訓道:“在祖先麵前你們如何幹這樣放肆?安陵將來出嫁就是皇子側妃,這個代酒你們誰比她更有資格?”

示好!魚璿璣確定了點,不過事情真有那麽簡單?秉承著慎重的原則,魚璿璣還是不能喝那酒,雖然是銀質的酒樽,可有些毒藥卻是銀針都試不出來的。她又豈會那樣輕易相信安祿的話?

衛姨娘麵容平和安詳,眸光平靜道:“相爺,六小姐確實不太適合。妾身等人身份卑微,可三小姐卻是嫡係所出,這酒理所應當地該她代。”她嘴角含笑淺淺的笑意,輕快瞥向魚璿璣時眼中卻帶有警告的意味。

“丞相的意思我明白,不過我近來身子有些不適,這酒還是交給三小姐代吧。”魚璿璣麵色冷淡,似乎對這事不甚在意。

聽到她模棱兩可的言語,安祿心中頓生不悅,可話已至此她顯然不會接受那樣的示好,遂道:“把酒給三小姐。”

“姐姐,給你。”安純的聲音中滿是不掩飾的喜悅,拿過盛著酒的酒杯遞給安悅。而其他兩個姨娘和安晴看這種榮耀的事讓一個傻子做了,心裏說不出來的鬱氣橫生。

安悅咬著唇瓣,一雙水眸怯怯地可憐兮兮地捧著安純給的酒樽,不知道他們要幹什麽。劉文喊了聲“代酒”後,安祿恭恭敬敬就地舉起酒樽對著靈牌拜了三拜,仰頭喝下裏麵的酒。安悅在安純的指點下也學著安祿的樣子拜著,卻是動作扭曲毫無莊嚴和美感,喝酒時又被酒水給辣著了,一張臉紅彤彤的張嘴就要哭出來。安祿突然回頭瞪了她一眼,嚇得安悅隻好抿著嘴流淚不敢發出絲毫聲響,這一幕看得眾人心裏又是一陣冷嗤。

魚璿璣仔細觀察著安悅的一舉一動,還真是傻子才會有那些動作,的確是被她做的事給刺激到了。她垂眸看著地上,腦中不知在想什麽。

繁複的拜祭完了後眾人就各自回去換衣服,待會兒在宴客大廳還有除夕家宴,這是誰都不能少的。忌諱魚璿璣的妖孽身份,很多人都躲遠著生怕挨著她沾染了晦氣。魚璿璣把這些都看在眼裏,快了幾步跟趕超了前麵的衛姨娘。

“為何幫我?”衛姨娘在祠堂看她的眼神分明是在提醒她那酒有問題。

衛姨娘緩慢走著,身邊伺候的李姑也退開點距離,她無力地笑了笑重生之護花痞少。“當初我無門找無影樓,他們後來卻找上我,說是看在六小姐的麵子上願意出手。這份情,是我和勇兒欠你的。況且我因當年的事對你做了不少惡,也算微不足道的補償。”

“他們是看在我的麵子上才幫你的?”她眼瞳微縮,眼底深處射出迫人寒芒。她跟無影樓可是有仇的,他們有什麽理由幫自己的仇人?

“是。”衛姨娘輕聲回答,側著身就朝左手方向走。魚璿璣腳上未停,衛姨娘那個是字讓心頭猛然罩上了一片陰影。

拒霜快步跟上來,悄聲道:“小姐,你臉色不好?”她原是要跟小姐走近些的,可李姑卻把她拉開了謝,示意她主子們有話說。可衛姨娘一走,她上來就發現魚璿璣臉色不對,想著肯定是衛姨娘又說了什麽不堪入耳的話氣到了小姐,對衛姨娘是越發厭惡和憤恨了。

祭祖時伺候的丫鬟們都外麵,裏頭發生了什麽事拒霜也是不知道的。魚璿璣看出她的心思,隻是搖頭對她說了聲無事,腳上又快了幾分。

就在她們遠走時,被積雪覆蓋著的假山裏走出一個人來,右手緊緊地抓著假山旁的一顆梨樹的枝椏,喀嚓一聲將手指粗的枝條給折斷了。

除夕宴,一年中最為隆重而豐盛的家宴。一丈方圓的紅檀木圓桌上擺滿了大大小小冷菜熱菜和湯菜約有一百道,九個人圍坐桌旁,各自說了幾句吉祥話就開席了。貼身伺候的丫鬟們站在主子旁邊為各自主子布菜,廳中側方有樂伶吹奏喜樂樂音,聽著倒是很有喜氣。可飯桌上卻是沒人說什麽話,大家都埋頭吃著各自碗裏的食物,場麵顯得異常冷清。

這種靜詭異得讓人心中不安,又怎麽吃得下東西?魚璿璣見滿桌油膩也沒什麽食欲,吩咐拒霜去倒了杯茶來。趙姨娘轉著眼眸瞅過滿桌的人,朝安和一腳踢了過去。安和吃痛卻不能叫出聲,對上趙姨娘示意的眼神,輕咳了聲,把身子側了下對安祿說道:“爹,孩兒以前太不成器讓爹費心操勞。今年有些流年不利,相府發生了很多大事,孩兒都不能為您分憂實在愧做人子。所以孩兒決定,開春後要憑著本事謀個職位。”

此言一出,桌上其他人紛紛朝安和看去。

“你有什麽本事?”滿心憂思的安祿聽到他這麽說心裏還是開心的,可安和除了鬥雞走狗也沒其他長處。要憑本事謀職位,就他?安祿是不太相信的。

“爹,孩兒會畫人物畫,想進宮去做畫師。”安和有些別扭地看看趙姨娘,賠著笑臉跟安祿說話,可心尖兒顫抖個不停偏生就是不能表現出來。

安祿鐵著的臉上泛著恨鐵不成鋼的氣氛,其他人聽了也偷偷笑了起來。堂堂丞相之子去做畫師,虧他想得出來!

拒霜已經端著茶過來,魚璿璣接過拿在手中呷了幾口,閑來無事地用茶蓋刮著茶碗邊緣,馥鬱茶香隨嫋嫋上升的鑽入鼻中,聞之令人忽有靈台清明的感覺。她也沒多想,又抿了幾口。

桌上因為安和要做畫師的事氣氛稍微緩和了些,安祿卻沉著臉道:“今夜是除夕,好好吃完飯各自守歲去,不要在整出什麽幺蛾子來了。”

眾人被他這火氣給嚇得都噤聲了,連頭都不敢抬起來。本該闔家歡樂的除夕宴卻找不到半點歡欣的氣息,沉抑的氣氛壓在每個人心上,即使眼前放著美味也味同嚼蠟。冗長的折磨一直持續了半個時辰,在安祿放下碗筷離座後,眾人如被赦免般紛紛離桌回各自的屋裏。

夜裏又開始下雪了,拒霜知道她並沒有吃多少東西,回去後就吩咐小廚房裏備著食物送上樓。魚璿璣也真是沒吃好,用了些飯菜把肚子填飽了將柳白給的眼花放上夜空,回轉到書房裏打坐。

窗扇半開,既能擋住大片風雪又能讓外麵清冷的空氣入內。粗大的蠟燭燭光明亮,將屋子照的亮堂,爐中的炭火偶爾發出細微的炭燒聲,整個書房顯得很是寧謐。真氣自小腹內升起,逐漸流向全身經脈有交融貫通之勢,然還未運行到一周天,身上卻出現了異樣地球上唯一的魔法師最新章節。

熱流不知從何處開始,在她根本來不及反應的刹那襲遍全身。像是在被放在火上烘烤,身體每一寸肌膚都源源不斷地有熱汗冒出來,縷縷熱氣隔著衣服從身體各處出來,遇到外麵的冷空氣霎時就凝結成了白霧,不多時的功夫她貼身的衣物已經完全濕透。滾燙的溫度如鍋中沸騰的開水,哪怕靠近一點都會被熱氣灼傷。劇烈的疼痛毫無征兆地從心口蔓延開去,瞬間席卷整個身體。

身體扛不住劇痛來襲,渾身**著倒在榻上。

走火入魔?中毒?

顫抖著伸手點住身上的穴道製住真氣亂竄,濕透的手在手腕上一探,脈象中根本就沒有中毒的跡象。而她一直小心地修煉地九幽攝魂曲的心法,沒有急功近利怎麽會走火入魔?

可為什麽會這樣?這種痛,如同生拉硬拽撕扯著身體的皮肉骨肉,似蓮藕被打斷了還有絲絲縷縷相互扯拉。白皙的皮膚因高熱的溫度變得發紅,渾身有血液像是在血管中沸騰了般,卷著滿身劇痛一波又一波地衝擊著她的身體。那種無法形容的疼痛,遠遠超過於身體所能承載。她死咬著雙唇,雙手因疼痛蜷曲成拳,汗水流過的身體像是被水清洗了一遍。

蜷縮在榻上的身體縮小小一團,身上冒出的白霧幾乎要將她湮沒其中。在強烈的熱痛中,恍惚感覺在腦海深處,她站在火海當中,大火瘋狂地向她蔓延,火舌無情地在她身上舔舐著,她拚命地掙紮著卻發現無論怎麽樣都撲不滅滿身的火。火舌舔過一寸看不見任何傷痕身體跟著卻透明一寸,宛若被火燒過的水晶經不得碰觸,一挨著就會碎裂……

她知道了,知道了,那是魂滅,是魂滅啊!

柳白從屏風後進入她的書房,轉身出來正想問她是不是要問妖孽傳言那些事,第一眼卻是看見榻上一團在冒著白霧的東西,霧氣嫋嫋交錯地升騰盤旋著,幾乎將整個榻都籠罩了。

那是什麽怪東西?

“啊——”一聲淒厲而尖銳的叫聲響徹屋宇,榻上雙手抱著頭的魚璿璣赫然跳下榻來,一雙眼瞳早已不是墨玉的黝黑而是赤色血紅,她雙手手指彎曲著,透過縈繞在身邊的白色霧氣緊緊地盯著出現在房中的柳白。

鮮豔的紅色在汗水的濕潤浸透下帶著水光閃爍,猶如一塊在水中浸泡著的紅寶石,帶著野性的掠奪和嗜血的灼灼光亮。滿身白霧圍繞著一身白色襦裙的她,遠觀似仙近看卻是魔!

危險!條件反射,柳白縱身一躍從破窗而出。魚璿璣那容得他逃跑,血色雙瞳中滿是殺意,腳尖一點跟著縱身而出。十指成勾踏著寒風飄雪,快如鬼魅兩下就趕上輕功不凡的柳白,一勾一抓指尖陰戾的力量跟著竄出。茲一聲裂帛聲響,柳白後背的衣服瞬即破裂,陰冷的罡風如鐵爪抓過,後背立即顯出五道深深的血凹。緊隨而來一掌隔空打在後背上,柳白甚至不及反應頓覺血氣上湧,噗地吐出鮮血從半空中掉了下落在碧瑤閣樓前的池子裏。

噗通的巨響,還有先前那聲慘叫已經把碧瑤閣的人都驚動了,丫鬟們紛紛跑出來看發生了什麽事。

飛雪的黑夜中,一道白影衣袂翻飛從天而降,屋簷下一排燈籠的光亮將她照的無比清晰。黑長的發妖嬈而靈動地飛舞著,清秀的臉極度蒼白,卻有一線血痕從她左額延伸到右下頜的位置,像是用刀把一張臉斜著劈成了兩半後又刻意合在一起。一雙眼卻顯出異常的紅色帶著極致毀滅的色彩,嘴角微微上翹雙眼一動不動地看著麵前幾乎驚呆了的丫鬟們,那淺淺的笑清冷中透著嫵媚,殘暴中又有情人的甜蜜溫存。

“你們,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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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這章要準備寫一萬五左右,然後第一卷就差不多完了,可是彥姬有些不在狀態,目前也就寫了八九千,為了不太晚發文,所以先傳八千字看著。我爭取今晚把第一卷寫完,明天也上傳回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