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再起波瀾

俗話說的好該來的,總歸是要來的,就算莫蓮如何躲著恭王妃,也拗不過要看見王妃的事實。

在柳暮歌出事之後,柳輕燕便住到了寺廟裏為侄女祈福。恭王妃柳輕燕隻生的莫寒這麽一個兒子,所以自小便把柳暮歌這個嫡親侄女當成親生女兒般教養。雖然嘴上不說但是眾人心裏都明白,這個尊貴倔強的暮歌郡主定是未來恭小王爺正妻的不二人選。

拜見完那個嚴厲高傲的恭王妃後,莫蓮渾身上下透露著顯而易見的疲憊,然而,身體上的難過顯然是如何也抵不過心理上的煎熬。

沒有人知道,這麽多年來恭王妃就像是長在他心裏的刺一般。幼時,他總是將這個收留了自己的美麗王妃當成是恩人,雖然,莫寒從小就不待見他,但是,王妃待他總歸還是好的,從來就不會苛待了他。

自小長在恭王府,莫蓮熟識的女xing統共就那麽寥寥數人,而柳輕燕的倔強尊貴又全然不似伴他一同長大的微雨,也全然不似受盡萬人寵愛的暮歌郡主。

姿態高貴,哀而不傷,這就是柳輕燕留在莫蓮心中的全部印象。

及至後來,他的真實身份浮出水麵,心裏也多少了解了幾分那高傲女人的哀傷。因此,再見柳輕燕之時,心裏竟是止不住的愧疚與複雜。

心煩意亂的莫蓮隨處走了走,雖然自小長在恭王府,但是,他從來不在恭王府四處亂走,而他現在居住的映蓮居更是人人止步的禁地。

四下亂走也不知道究竟走到了哪裏,直到他來到了一個落英繽紛的地方,六月正是夏光正盛的時候,早春時節吐露粉蕊的桃花卻已經不複當初的嬌豔,落了滿地的傷。

這般美麗的居所會住著怎樣清雅的人呢?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莫蓮推開門走了進去,卻在那一刻硬生生的定住了腳步。

明豔美麗的麵容,柳眉微顰,如雲的美發披散下來,襯得雪白的肌膚越發的瑩白如玉。依舊是一襲粉衫嬌若桃花仙子,眼前之人赫然便是那許久不再出現的暮歌郡主。

聽到了聲音,少女微微偏頭,甜甜的喚道,“寒表哥,怎麽還不進來,暮歌都快要悶死了。”

女子的聲音清脆猶如黃鶯出穀,她的麵頰通紅與那個昔日在莫憶蕭懷中撒嬌的嬌俏女子萬般無二。這時莫蓮方才注意到,柳暮歌原本靈動的眼眸緊閉,似乎是患了什麽隱疾。

尷尬的出口,莫蓮輕輕的喚道,“暮歌郡主……”

原本還笑意盈盈的少女,馬上蒼白了一張俏臉,大聲尖叫道,“不要,不要!!誰要你進來的!!滾,快給我滾那!!”

手上的青筋暴起,柳暮歌跌跌撞撞的將手中能觸及到的東西都摔倒了地上。

“暮歌郡主,你怎麽了?你不要這個樣子,我,我不會傷害你。”

手足無措的莫蓮隻能出聲安慰柳暮歌,卻不想柳暮歌聽到他的聲音更加激動了。

她聲嘶力竭般的喊叫道,“滾!!你給我滾出去啊!!”

過大的聲響驚動了周圍的侍婢,不過片刻莫寒就趕來了。像是沒有看到莫蓮一般,莫寒徑直越過他,輕聲軟語的安慰柳暮歌,直到少女在他的安慰之下逐漸停止了啜泣也不再激動的大喊大叫。

莫蓮呆呆的望著眼前的一幕,明明是曾經看過千百次的場景,這一次卻感覺猶如尖銳的刀刃一次次的劃過心間最柔軟的地方,連痛都無法隱藏。

待到少女熟睡,莫寒方才起身,動作輕柔的為柳暮歌掖了掖被腳。在他抬起頭時,眸中的溫柔不複,望向莫蓮的時候猶如寒著一把利刃,隨時都能把人貫穿。

莫蓮呆呆的看著眼前一臉冰霜的男人,事實上在莫蓮跟莫寒回到恭王府的之後,莫蓮就在沒看見過他。即使,是後來莫蓮多次在倚翠樓小住他也沒有理會過。

莫寒粗暴的拉過莫蓮的纖細的手腕,大步的走出了柳暮歌的居所。也不考慮身後的少年能否跟的上自己的步伐。

莫蓮被莫寒拉的腳步踉蹌,隻是狼狽的跟隨他的腳步。

猛地將莫蓮甩了出去,莫蓮還來不及站穩腳步便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這一下委實摔的不清,莫蓮趴在地上無力的撐起自己的瘦弱的身子,竟然再站不起來。

莫寒的眼角掃過莫蓮,冰冰冷冷的拋下了一句,“誰叫你去招惹暮歌的?”

見莫蓮沒有回答,莫寒又厲聲責問他,“你為什麽要招惹暮歌?”

狼狽的仰視著眼前的冷漠男人,莫蓮非常想告訴他,“我沒有,我沒有去招惹她。”

但是,想說的話終於止於莫寒癲狂的神色之中,高貴的恭小王爺像是失去理智一般,隻是懂得一遍一遍的對他吼叫,“你是想要謀害暮歌嗎?你以為沒有暮歌我就會愛你了?我現在告訴你,這些完全都是你的癡心妄想,你隻不過是個肮髒的千人騎萬人踏的biao子。”

莫蓮麵上的血色盡褪,想說的話早已隨著這一句話灰飛煙滅。

千人騎萬人踏的biao子……

原來在他的心中自己一直都是那麽肮髒的存在啊,也對恭小王爺的屈尊降貴完全是為了他心愛的暮歌郡主,自己還能指望他什麽呢?

也不知道是怎麽回到映蓮居的,直到眼前的男人再次開口,莫蓮才找回了自己漂浮已久的思緒。

“你能想到一個原本活潑開朗,肆無忌憚的女孩子,變得沉默寡言猶如驚弓之鳥一般的模樣嗎?”

莫蓮靜靜的看著莫寒,隻是沉默著然後輕輕的搖了搖頭,莫寒的表情帶著幾分他從未見過的惆悵,“可是,我見過。因為,我的暮歌就是一點一點變成了今天的樣子。”

男人空洞到沒有焦距的眼眸,黯然的仿佛沉澱著一片黑雲,他的聲音低沉猶如歎息,“莫蓮,別怪我對你殘忍,暮歌她同樣很無辜……”

莫蓮依舊沉默著,其實他很想反問莫寒一句,暮歌郡主是很無辜的,那我呢?我就是活該承受這樣的痛苦嗎?

但是,他沒有說,或者也可以這樣來描述,在莫蓮看著眼前的男人越發沉寂的眼眸之時他說不出來。以前的莫蓮一直以為眼前的男人仿佛是雪山上千年不化的玄冰,然而那個寒冰般冷酷的男人,卻為了一個女人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狽。

莫蓮在心疼的同時,也在諷刺自己的自不量力,曾以為即使是沒有愛,莫寒對自己還是殘存著幾分愧疚的。可是,冰冰冷冷的現實無一不在暗諷著他的可悲與愚蠢。

一瞬間,莫蓮感覺自己的存在就如同一個天大的笑話。

似乎是印證了莫蓮的諷刺,原本血染一般豔紅的落日也開始染上了無邊無際的濃墨。

靜默了良久,莫寒抱住了莫蓮單薄的臂膀,他埋首在莫蓮的頸間,感覺到了少年的身體在不由自主的輕輕戰栗,莫寒輕輕開口,連聲音都透露著濃濃的疲憊,“讓我抱抱你,我隻是想抱著你而已……”

莫蓮絕豔的臉龐顯出了一絲戚哀,右臉頰上搖曳生姿的紫蓮隨著主人的情緒變得有幾分黯然。良久莫寒抬頭,美麗的鳳目一眨不眨的緊盯著莫蓮,細致的就仿佛是要把他刻到眼睛裏。

過了半晌,莫寒伸出了手,白皙修長的手指溫柔的撫摸著莫蓮臉頰上的紫色蓮花。神色複雜的就連近在咫尺的莫蓮都摸不清,看不透。

“還疼麽?”

溫柔的聲音,和剛剛哄著吵鬧不休的柳暮歌那個人萬般無二。

依舊是死一般的沉寂,莫蓮輕輕的搖了搖頭,痛嗎?

當然痛,那猙獰的印記鮮血淋漓的刻在了臉上,昭然的叫囂著他的癡妄。可是,肉體上的痛苦哪裏及得上停駐在心間的傷痕?

那麽一個小小的烙印,就如同最鋒利的刀刃一寸寸的淩遲著他的心。

“為什麽不說話?”

輕柔的微笑著,莫寒探視xing的對莫蓮發問,這都是從前的莫蓮從不敢奢望的溫柔。

不知道該怎樣回應莫寒的溫柔,莫蓮隻是垂下頭,不住的搖晃著腦袋。

其實,莫蓮又何嚐喜歡沉默,可是,剛剛發生的一切早已截住了他所有的話語。

莫蓮羸弱的身體抑製不住的顫抖著,莫寒擁著他倒在了床鋪,輕柔的撫摸著莫蓮烏黑的墨發與他清秀美麗的臉龐,但是莫寒換來的卻隻有莫蓮更加恐懼的顫抖。

莫寒的額抵在莫蓮的眉心,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些許蠱惑的意味,“我什麽都不會做的,放心睡吧。”

拉起了被子蓋在了兩人的身上,這是二人之間第一次沒有任何肢體糾葛的相擁而眠。

“莫蓮,你睡了嗎?”

黑暗之中細微的聲音格外清晰,良久得不到回應的莫寒歎了口氣,轉過身沉沉睡去。

莫蓮碧色的眼眸驀地睜開,也不知道是在看著什麽,一雙漂亮的碧色丹鳳顯然已經空洞的連暗夜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子夜之中是誰看不見誰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