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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操辦著妻子葬禮的時候,他總會覺得一陣淒涼。
一身白衣的溫婉女子躺在那裏,仿佛還像從前一般會對他笑,會柔柔的跟他道一聲早安。
他想自己終究是負了他,二八年華,正是一個女子最美好的歲月。
然而他卻讓她丟了性命,歲月的塵埃掩埋了紅顏,絕代芳華為誰展顏?
寒兮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樣累過。連穆薩仁出嫁的那一刻都沒有過。
他記得那時父親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對他說,“寒兮,你總該長大了。”
你總該長大。
上一次對自己說這樣話的人是穆薩仁
他抬起頭看著父親那張漂亮的臉孔,那是一張多美的麵容,從幼時起他就覺得父親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人,即使是他的母親也不及父親的容貌來的俊俏。
可是,時光易逝,那張好看的臉上也終於染上了痕跡,寒兮終於知道加諸於父親身上的擔子有多麽沉重
。
家國天下。
然而,對於王來說,國家永遠高於一切。
治國平天下這是父親要做的,就是自己也不讓人省心,更不要說,還有那個已成瘋癲的幺妹需要父親照顧。
“父親,我明白了。”
寒兮點了點頭,碧綠的眼瞳綻出了光芒,終於看出了長大的模樣。
從那時候開始他試著接手國事,當年的莫熙與西涼一戰,父親為了鍛煉他將他帶到了戰場。可是,無論是穆薩仁還是莫蓮都要比他懂得多。
他就像是一個扶不起的阿鬥。
伴在身邊的女孩子心思縝密,作為西涼與突厥的監軍掌控全局,就是那個羸弱的少年也遵從自己的意願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可笑的是,自己為此還與穆薩仁大發雷霆,幾乎壞了大事。
幼年時,總是有人說他和穆薩仁是天作之合,他曾以為穆薩仁就是他的翅膀,他曾以為隻要有穆薩仁他是無所不能的。
可是後來,隨著穆薩仁的離開,他才發現或許沒有人能跟隨他一輩子。
腳下的路都是自己走的。
這一切都是他自己做的,即使是後悔也晚了。
樹海能感覺到自己兒子的成長,他這個兒子一直太過懦弱,有時候甚至讓他覺得這個兒子一點也不像是他的孩子,就是雪蓮家的那個小鬼頭都比他強的多。
雪蓮家的小子雖然外表柔弱,性情也不見得多麽剛強,靈魂卻包含著少有的韌性。
樹海也不知道兒子的轉變與穆薩仁和莫蓮的離去有多少關聯,但是他深知穆薩仁的遠嫁對兒子的影響頗深。
雖然,對自己說過兒子喜歡莫蓮這樣的話,但是,對於相處多年的小表姐,對莫蓮朦朦朧朧的感情終究還是遜色了幾分
。
這麽多年來,穆薩仁就是寒兮的影子,她以倔強又堅強的力量支持著他。
那樣的感情無可替代。
當知者迷,旁觀者清。
陷入謎局的人卻不知道,旁人已經將他看的透徹。
若是放在以前樹海是很願意開導兒子的,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穆薩仁的父親去世後,新任突厥可汗也就是穆薩仁的親兄作風雷厲風行。
西涼和突厥的關係一度緊張,加之穆薩仁之前忙於莫熙與西涼一戰,連父親的最後一麵甚至是父親的葬禮也未來得及參加。
其實,寒兮與月氏貴女聯姻若是穆薩仁的親兄拖穆雷從中阻撓也是不行的。
但是,他並沒有,這個新上任的突厥可汗甚至都沒有告訴妹妹,未婚夫即將結婚的事情。
他以前也以為拖穆雷是疼這個幺妹的,現在看來卻不是那麽簡單。
皇室之中真正的溫情實在太少,即使是有著親情最後也隻能與利益掛鉤。
雖然,穆薩仁是以西涼邵陽公主的名義去莫熙聯姻,但是任誰都知道,邵陽公主不過是掛了那麽一個名字,畢竟穆薩仁是突厥可汗的嫡親妹妹,突厥的九公主。
所以,與其說莫熙跟西涼皆為了姻親,不如說連帶著突厥也因此與莫熙交好。
但是,無論如何穆薩仁是為了寒兮,為了西涼遠嫁他國,無論其間隱藏了多麽不堪的事實,樹海也知道自己的兒子,包括整個西涼欠了這個女孩子太多。
但是,這些都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他永遠也沒辦法左右。
天意弄人。
以前不曾發覺,現在才知道,這樣的話說的很對很對的
。
它實在是最殘忍的話,自以為是的人在自然麵前多麽渺小無知。
樹海自然知道身為穆薩仁的姑姑,寒兮的母親的西涼可敦其木格也多次跟兒子談過,便是自己那個倔強的侄女她也多次講過。
然而,在這點上兒子和侄女兩個人的決定竟然出奇的一直,她對穆薩仁說,薩拉,寒兮對不起你,你可以選擇自己的良伴。侄女笑著安慰她,卻還是耗費自己的青春等著他。
而自己曾多次對兒子提過與穆薩仁的婚約,兒子也是在跟自己打哈哈,到了最後娶回了別人家的宗室貴女。
樹海突然有些感慨,穆薩仁和寒兮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長大的。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從幼時起就是頂好的玩伴,無論是感情還是默契都是那樣的契合。
怎奈緣淺情深,最後竟落得這樣的結局。
現下戰亂剛平,西涼可以說是百廢待興,寒兮不停的忙碌著,這樣的忙碌麻痹了他,也忘記了很多很多。
歲月匆匆,一年的時間不過是九天玄女的一夜美夢。
寒兮從未想過,穆薩仁會歸來,一年有餘,這段時間他沒有給她寫過任何信件,她也沒給他發過任何書信。
幼時總是黏在一起,分離半刻都閑太長,長大了倒是習慣了分離,沒有什麽敵得過時間。
時間劃過,少了一個人的陪伴也不過是過眼雲煙。
得知穆薩仁歸來那日他激動的渾身顫抖,他駕著馬,和往常一樣跑出去迎她。
沒有了出嫁時浩浩蕩蕩的嫣紅,隨行的不過是她的貼身侍衛。
往常習慣坐在馬背上的女孩子,這次卻坐在了轎中。
然後他看著她從轎中走下,雪膚烏發,杏眼黛眉,依舊是那樣好看的女孩子
。
不同的是,此刻的她手中正抱著一個熟睡的嬰孩。
他所熟悉的驕傲眼瞳也變為了入骨的溫柔,寒兮突然覺得一陣發暈,他幾乎要跌下馬去。
他看到了什麽?
他的穆薩,他的女孩正抱著一個孩子?
穆薩仁一步一步走向寒兮,她依舊笑著,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她半眯起那雙漂亮的眼睛,輕抬著頭,對緊緊攥著韁繩不放的寒兮說。
“我回來了。”
寒兮,我回來了。
然而,寒兮卻依然愣在那裏,半晌他垂下了頭。
“那是什麽?”
他的聲音低低的,好像還是當初那個得不到糖果,不知滿足的委屈小鬼。
“她?”
穆薩仁笑了,還是記憶中猶如朝陽般溫暖的笑。
她說,“回舞,她是我的女兒。”
回舞,是我的女兒——
“你的女兒?”
寒兮死死的攥住韁繩,身體顫抖著,他低垂著頭不想讓穆薩仁看見他難看至極的臉。
“沒錯,你可是她的舅舅呢。”
穆薩仁的聲音依舊俏皮,臉上的笑容還是那樣柔和,仿佛他們之間從來沒有那些離別,好像她隻是在某個陽光明媚的午後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然後跟他道了一聲午安。
“舅舅?”
寒兮終於下了馬,他似乎有些迷茫,碧綠的眼瞳閃了閃望了望穆薩仁,“孩子?穆薩和莫寒的孩子?”
他的樣子似乎有些難過,穆薩仁卻挑了挑眉她輕哄了下懷中的嬰孩,“你家的孩子呢?他應該比回舞還大才對
。”
“他已經死了。”寒兮的聲音還帶著幾分嘶啞,“阿姐,他們都不在了。”
聽到寒兮的話,穆薩仁赫然睜大雙眼,卻還是搖了搖頭。
她伸長了手臂,將懷中的女嬰抱到了寒兮眼前,“要抱抱麽?”
穆薩仁這樣問道。
寒兮沉默著,眼前的女娃有著和莫寒如出一轍的眼睛,烏黑的丹鳳不含任何雜質。
是這樣一雙眼睛,那是莫蓮的眼睛也是莫闌與莫離的眼睛,是莫家人的眼睛啊……
然而女孩子的臉龐的輪廓卻肖像穆薩,不似莫寒那般輪廓分明,粉嫩玉琢的樣子的確非常討喜,一看就是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
寒兮,突然想起微雨在閑聊時對他說過的話。
微雨講,納蘭紫庭很奇怪,明明對那個小女娃好的很,但是,他的眼神卻很奇怪,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納蘭紫庭他的眼神總像是要殺死那個嬰孩一般。
當初還覺得奇怪,以為是納蘭紫庭在別扭,現在寒兮才算明白,納蘭紫庭的心情有多麽複雜。
看著寒兮也沒有什麽動作,穆薩仁伸回了手臂,逗了逗懷中的小娃。
“寒兮,你看回舞與我多像啊。”
輕柔的聲線卻引得寒兮抬頭,他看了看穆薩仁又看了看她懷中的小娃。
是啊,多像。
多像啊……
一瞬間,寒兮突然覺得所有的力氣都被抽的幹幹淨淨,整個人倦得很。
他甚至非常想問問穆薩仁,你為什麽回來了?穆薩,你為什麽還要帶著她回來?你為什麽不回突厥。
穆薩仁是何等聰慧的女孩子,寒兮心裏想的這些她又如何不明白?
但是這世界不是她能左右的,當年她因為寒兮跟親兄鬧翻,身為她嫡親的長兄,拖穆雷原本是極為疼她的,但是這並不代表拖穆雷不怨妹妹
。
畢竟她錯過了父親的葬禮,畢竟因為寒兮她讓整個突厥蒙羞了。
這些哥哥雖然沒有對她提起過,但是不代表穆薩仁不明白。
她是不願意歸國的,可是,那位眼裏容不下半粒沙子的大小姐已經容不下她了。
事實上,穆薩仁本人自然願意歸國,西涼呆了再久突厥才是她的母國。
可是,如今不一樣了,她已經是個母親了。
若回舞是個兒子,已經身為可汗的兄長大概會很歡喜,畢竟,若是男孩在皇後無所出的情況下,他就是正統的繼承人。
但是,換句話說如果回舞是個兒子,她也不會讓她活下去了。
就是因為這是個女娃娃,不會影響莫離與莫闌的地位,她才願意養她,願意給她最好的一切。
既然要給她最好的一切,就是因為這樣穆薩仁才就不能回突厥,因為無論是她還是這個孩子的身份都相當微妙,回到突厥不過是讓自己的女孩更難看罷了,當年雪蓮公主和莫蓮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所以,她不會讓自己的女兒重蹈莫蓮的覆轍。
這樣想著,她抱緊了懷裏的小東西,然後高高的舉起了她。
“回舞是我的女兒,我會讓她成為天下最尊貴的公主。”
說這話的時候,穆薩仁的嘴角上揚,挽起的弧度完美到刺眼。
寒兮無端覺得淒慘,他勾了勾唇卻發現無論如何自己都笑不起來。
那一刻,他很想告訴穆薩仁,他情願她從來都沒有回來。
兮穆組番外寫了一些了,今天寫一些穆薩仁和莫寒大婚的時候曬存在感的青月組
那場世紀婚禮連遠在冰國的納蘭紫宸都到場了,畢竟也是他的弟弟
。
讓穆薩仁沒有想到的是那個人也來了,血染事變諸國頗有耳聞,她以為納蘭紫庭是死了,或者說她以為納蘭紫庭再用他的死亡為哥哥的王冠鋪路。
“是我輸了,納蘭紫宸他跟我們不一樣。”
悄悄貼近莫寒,然後像話家常一般跟他閑聊。
“我們?”
莫寒皺了皺眉,似乎有些不解。
穆薩仁撇了撇嘴有些不屑的說道,“你以為慣著你家那位大小姐的人是誰?”
“我以為你是沒有資格說我的。”
沒想到莫寒會回嘴的穆薩仁挑了挑眉,“所以才說,我們跟他不一樣啊。”
如今再看納蘭紫庭,當年的任性鬼已經長大了,或者說納蘭紫庭已經不再了。
穆薩仁和莫寒都已經聽說了,隨著納蘭紫宸來的不過是他的貼身影衛。
帝國之劍。
這正是曾經的任性鬼最憧憬的夢想。
眼看著他幫助納蘭紫宸應對著那些皇家的宗室貴女,溫文爾雅,進退有禮,穆薩仁幾乎要大跌眼鏡,她甚至都無法想象眼前的人就是以前那個任性的小鬼。
“他長大了。”
莫寒的聲音淡淡,穆薩仁竟然從中聽到欣慰的感歎。
以敘舊為由平退左右,將納蘭家的兩個小鬼請了進去。
豈料,在外邊還一副翩翩公子模樣的納蘭紫庭一進殿卻換上了另一個模樣。
隻聽他酸丟丟的蹦出了一句,“青城哥哥是笨蛋,我在這裏幫你養著狗崽子,你卻對著那群醜女人傻笑
!”
這幅樣子讓穆薩仁和莫寒更加的確信了,眼前的人正是如假包換的納蘭紫庭,果然不管過了多少年,這個小鬼都不見得有多少長見。
已經有了孩子麽?
迅速捕捉住了重點的穆薩仁腦子一轉,算了一算,納蘭紫庭已經十九歲了,這小鬼也要加冠了,都這麽多年了納蘭紫宸的動作怎麽這樣慢?
看看人家莫蓮!
不,大概也沒什麽可比性,穆薩仁在心裏默默的對比了一下莫寒和納蘭紫宸……
你能想象莫蓮嬌滴滴的叫莫寒一聲寒哥麽?
同理,你能想象納蘭紫宸冷冰冰的不理他弟弟麽?
至少穆薩仁覺得她的想象力實在有限。
納蘭紫宸摸了摸弟弟的頭,他深知弟弟的性子,現在剛剛有孕,性情不定,又難免別扭。
接受到了哥哥的安撫,納蘭紫庭仿佛炸了毛的貓,全身的毛發都已經被捋順。
納蘭紫庭微笑了一下,又跳到了哥哥的懷裏。
納蘭紫宸有些無奈的抱住了弟弟,跟幼時那個小小軟軟一抱就起的娃娃不同,現在的納蘭紫庭已經是個大人了。
摸了摸弟弟柔軟的發,納蘭紫宸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月,你現在這個樣子,哥哥可是有些吃力了。
半晌,窩在懷裏的弟弟動了動,他對著哥哥的耳邊說了句,“你兒子好像踢我了。”
納蘭紫宸長長的歎了口氣,月,你是想告訴我這個孩子的精力特別旺盛麽?他才在你肚子裏待了兩個月!兩個月!!
兩個月!!噗哈……兩個月就有胎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