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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呆呆的聽著莫蓮輕快的話音,“紫宸早已是冰國的王,血染的事變之後,納蘭紫庭的存在被徹底抹殺。讀蕶蕶尐說網伴在王身邊的不過是貼身的影衛,溫文爾雅,進退有度。當初那個任性鬼的模樣半分都找不到了,他長大了,不,就算是我們也——”
之後的話,莫蓮梗在了喉間,有些話他不必說寒兮也清楚。
當初的羸弱少年,放下了魔障,笑談過往,一切恩怨煙消雲散。
當初的任性鬼,已經長大,年幼時的倔強化為了支持哥哥,支持國家最堅實的力量。
當初的明媚少女,為了國家披掛上陣,最終又為了家國天下遠嫁他國。
不知不覺間,在時光的洪流中,他們都長大了。
隻有他還在那裏。
隻有他——
莫蓮還說了些什麽,寒兮卻已經聽不進去了。
那之後不久,身懷有孕的妻子難產,帶著那個還未出世的孩子一並走了。
寒兮卻並未感到悲傷,有的隻有一片茫然,或許他的心已經死了,在那個女孩離開的時候,他的心就已經被帶走了徹徹底底。
一手操辦著妻子葬禮的時候,他總會覺得一陣淒涼。
一身白衣的溫婉女子躺在那裏,仿佛還像從前一般會對他笑,會柔柔的跟他道一聲早安。
他想自己終究是負了他,二八年華,正是一個女子最美好的歲月。
然而他卻讓她丟了性命,歲月的塵埃掩埋了紅顏,絕代芳華為誰展顏?
寒兮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樣累過。連穆薩仁出嫁的那一刻都沒有過。
他記得那時父親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對他說,“寒兮,你總該長大了。”
你總該長大。
上一次對自己說這樣話的人是穆薩仁
他抬起頭看著父親那張漂亮的臉孔,那是一張多美的麵容,從幼時起他就覺得父親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人,即使是他的母親也不及父親的容貌來的俊俏。
可是,時光易逝,那張好看的臉上也終於染上了痕跡,寒兮終於知道加諸於父親身上的擔子有多麽沉重。
家國天下。
然而,對於王來說,國家永遠高於一切。
治國平天下這是父親要做的,就是自己也不讓人省心,更不要說,還有那個已成瘋癲的幺妹需要父親照顧。
“父親,我明白了。”
寒兮點了點頭,碧綠的眼瞳綻出了光芒,終於看出了長大的模樣。
從那時候開始他試著接手國事,當年的莫熙與西涼一戰,父親為了鍛煉他將他帶到了戰場。可是,無論是穆薩仁還是莫蓮都要比他懂得多。
他就像是一個扶不起的阿鬥。
伴在身邊的女孩子心思縝密,作為西涼與突厥的監軍掌控全局,就是那個羸弱的少年也遵從自己的意願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可笑的是,自己為此還與穆薩仁大發雷霆,幾乎壞了大事。
幼年時,總是有人說他和穆薩仁是天作之合,他曾以為穆薩仁就是他的翅膀,他曾以為隻要有穆薩仁他是無所不能的。
可是後來,隨著穆薩仁的離開,他才發現或許沒有人能跟隨他一輩子。
腳下的路都是自己走的。
這一切都是他自己做的,即使是後悔也晚了。
樹海能感覺到自己兒子的成長,他這個兒子一直太過懦弱,有時候甚至讓他覺得這個兒子一點也不像是他的孩子,就是雪蓮家的那個小鬼頭都比他強的多。
雪蓮家的小子雖然外表柔弱,性情也不見得多麽剛強,靈魂卻包含著少有的韌性。
樹海也不知道兒子的轉變與穆薩仁和莫蓮的離去有多少關聯,但是他深知穆薩仁的遠嫁對兒子的影響頗深。
雖然,對自己說過兒子喜歡莫蓮這樣的話,但是,對於相處多年的小表姐,對莫蓮朦朦朧朧的感情終究還是遜色了幾分。
這麽多年來,穆薩仁就是寒兮的影子,她以倔強又堅強的力量支持著他。
那樣的感情無可替代。
當知者迷,旁觀者清。
陷入謎局的人卻不知道,旁人已經將他看的透徹。
若是放在以前樹海是很願意開導兒子的,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穆薩仁的父親去世後,新任突厥可汗也就是穆薩仁的親兄作風雷厲風行。
西涼和突厥的關係一度緊張,加之穆薩仁之前忙於莫熙與西涼一戰,連父親的最後一麵甚至是父親的葬禮也未來得及參加。
其實,寒兮與月氏貴女聯姻若是穆薩仁的親兄拖穆雷從中阻撓也是不行的。
但是,他並沒有,這個新上任的突厥可汗甚至都沒有告訴妹妹,未婚夫即將結婚的事情。
他以前也以為拖穆雷是疼這個幺妹的,現在看來卻不是那麽簡單。
皇室之中真正的溫情實在太少,即使是有著親情最後也隻能與利益掛鉤。
雖然,穆薩仁是以西涼邵陽公主的名義去莫熙聯姻,但是任誰都知道,邵陽公主不過是掛了那麽一個名字,畢竟穆薩仁是突厥可汗的嫡親妹妹,突厥的九公主。
所以,與其說莫熙跟西涼皆為了姻親,不如說連帶著突厥也因此與莫熙交好。
但是,無論如何穆薩仁是為了寒兮,為了西涼遠嫁他國,無論其間隱藏了多麽不堪的事實,樹海也知道自己的兒子,包括整個西涼欠了這個女孩子太多。
但是,這些都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他永遠也沒辦法左右。
天意弄人。
以前不曾發覺,現在才知道,這樣的話說的很對很對的。
它實在是最殘忍的話,自以為是的人在自然麵前多麽渺小無知。
樹海自然知道身為穆薩仁的姑姑,寒兮的母親的西涼可敦其木格也多次跟兒子談過,便是自己那個倔強的侄女她也多次講過。
然而,在這點上兒子和侄女兩個人的決定竟然出奇的一直,她對穆薩仁說,薩拉,寒兮對不起你,你可以選擇自己的良伴。侄女笑著安慰她,卻還是耗費自己的青春等著他。
而自己曾多次對兒子提過與穆薩仁的婚約,兒子也是在跟自己打哈哈,到了最後娶回了別人家的宗室貴女。
樹海突然有些感慨,穆薩仁和寒兮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長大的。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從幼時起就是頂好的玩伴,無論是感情還是默契都是那樣的契合。
怎奈緣淺情深,最後竟落得這樣的結局。
現下戰亂剛平,西涼可以說是百廢待興,寒兮不停的忙碌著,這樣的忙碌麻痹了他,也忘記了很多很多。
歲月匆匆,一年的時間不過是九天玄女的一夜美夢。
寒兮從未想過,穆薩仁會歸來,一年有餘,這段時間他沒有收到過她的信,她也沒給他發過任何書信。
幼時總是黏在一起,分離半刻都閑太長,長大了倒是習慣了分離,沒有什麽敵得過時間。
時間劃過,少了一個人的陪伴也不過是過眼雲煙。
得知穆薩仁歸來那日他激動的渾身顫抖,他駕著馬,和往常一樣跑出去迎她。
沒有了出嫁時浩浩蕩蕩的嫣紅,隨行的不過是她的貼身侍衛。
往常習慣坐在馬背上的女孩子,這次卻坐在了轎中。
然後他看著她從轎中走下,雪膚烏發,杏眼黛眉,依舊是那樣好看的女孩子。
不同的是,此刻的她手中正抱著一個熟睡的嬰孩。
他所熟悉的驕傲眼瞳也變為了入骨的溫柔,寒兮突然覺得一陣發暈,他幾乎要跌下馬去。
他看到了什麽?
他的穆薩,他的女孩正抱著一個孩子?
穆薩仁一步一步走向寒兮,她依舊笑著,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她半眯起那雙漂亮的眼睛,輕抬著頭,對緊緊攥著韁繩不放的寒兮說。
“我回來了。”
寒兮,我回來了。
然而,寒兮卻依然愣在那裏,半晌他垂下了頭。
“那是什麽?”
他的聲音低低的,好像還是當初那個得不到糖果,不知滿足的委屈小鬼。
“她?”
穆薩仁笑了,還是記憶中猶如朝陽般溫暖的笑。
她說,“回舞,她是我的女兒。”
回舞,是我的女兒——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