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青梅醉我一直不滿意,現在修了~不過好像還有些劇透了……
【寒兮篇】
一生一世一雙人,半醉半醒半浮生。
寒兮始終記得初遇穆薩仁的那一天,那粉嫩玉琢的小女娃稚嫩的臉上還帶著傲氣,襯著那張精致的臉,怎麽看怎麽好笑,他的母後笑盈盈的牽著她的手,對他說,“兮兒,這是你的表姐,以後你們就好好相處吧。”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用這樣的話來形容他們是不為過的,而他們也的確度過了最為難忘的時光,湛藍的天空,女童溫暖的笑靨,這是寒兮對童年的唯一印象。
他始終覺得如果自己的童年,沒有了那個高貴傲然的女子亦會變得不再完整。
突厥可汗唯一的嫡公主,人們口中未來的西涼可敦,他這個小表姐似乎生來就是與眾不同的,本來皇室之間就是習慣了通婚的,他的母親就是突厥的公主,所以,兩人在一起不如說是親上加親,順理成章的好事。
本就出身高貴,再加上與西涼的這一層關係,使得她的身份更加不凡,天之驕女用在穆薩仁身上絕不為過。
然而,突厥可汗的嫡親公主,西涼的邵陽公主,未來的可敦,這些壓在她的身份是沉甸甸的,沒有人比穆薩仁本人更清楚,享受了多大的尊榮,就必須要付出相應的代價,承受相應的責任。
寒兮知道,母親總是用一種近乎愛憐的眼光看著他這個小表姐,因為在穆薩仁還是個小嬰孩的時候,突厥的可敦就因為難產病逝,所以自己的母親憐她愛她,把她當成是親生女兒一般。
隻是寒兮不明白,這個小表姐起初的對他的陸離,好像總是帶著幾分敵意。
兩人之間逐漸親昵起來,大概還是因為那次機緣,當時六歲的穆薩仁落馬,跌進他的懷裏。
後來,穆薩仁這樣對他講起,“寒兮,當我從馬背跌倒在你懷裏的那一刻,我幾乎以為那就是天意。”
聽了小表姐的這番話,他也隻是淡淡一笑,幼年時他也曾對她許下過美麗的諾言,他許她盛大的婚禮。
帶到長發及腰,十裏紅妝冠蓋京華。
然而他沒有想到的是,當誓言即將成真,自己卻傾心他人。
雖然,穆薩仁嘴上不說,但是這不代表寒兮心裏不清楚,這是他的背叛,是他這一生對穆薩仁最大的背叛。
即使佯裝著堅強,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寒兮也清楚,實際上穆薩仁是很受傷的。
可是,她就是那樣驕傲的女孩子,明明傷心至此卻也不想在他麵前示弱半分。
午夜回廊中,寒兮總是會想為何自己會戀上莫蓮?
是啊,為什麽會戀上莫蓮?
是因為美貌麽?不是,並不是的。
那又是因為什麽?
或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那一刻的感情究竟算是什麽,大概是片刻間的悸動,隻是一瞬間的感覺怦然心動。
他總是以為自己和穆薩仁之前的感情不淡不鹹,溫吞如水,沒有什麽波瀾,自然也不會有什麽深入骨髓的戀慕。
他可以疼她寵她,他可以把她當成最重要的人,可以毫無愧色的對所有人說,我最喜歡穆薩。
但是,喜歡終究不是愛。
所以,直到那一刻,他才感覺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終於到來了。
在看到穆薩仁的時候,不能說是不驚訝,那時候,他以為他這個從小就任性高傲的表姐會哭,會指責他的負心薄情。
然而什麽都沒有,什麽都沒有,他的表姐,他的未婚妻,在得知這一切時依舊是那樣淡然,眉目間帶著與往常截然不同的溫柔似水。
她放下的幹脆絕然,連背影都帶著和往常一樣的驕傲,半點都不肯在他麵前示弱。
而他竟然還沒有莫蓮看的清楚,無怪乎,莫蓮當初的那一句近乎責怪的感歎,“寒兮,你根本就不了解穆薩。”
是啊,真正不了解她的竟然是他這個自認為全天下最了解她的人麽?
多麽諷刺,多麽諷刺……
自從莫蓮闖入了兩人的生命裏,幾乎是在瞬間就打破了兩人之間平衡。
雖然,穆薩仁不喜歡莫蓮,但是卻因為他,該有的關心一點也沒有缺少,反倒是他自己經常因為莫蓮跟她鬧,跟她吵,活像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的確是個不懂事的孩子,寒兮一直以為兩人之中最成熟的人是自己,最縱容穆薩仁的也是自己,但是後來他才知道,兩人之中看的最長遠的是穆薩仁,最縱容他的也是穆薩仁。
許久之後,寒兮驀然回首,方才追悔莫及,隻有在那個時候他才會想她的心有多痛呢?
會不會在午夜回廊中驚醒,然後悠悠的歎一口氣,再難夢回?
穆薩,穆薩,一聲聲喃昵,像是刻在心裏的一道道血痕……
長在心裏,撥不下去,也不想再拔出去……
寒兮從未想到,兩人之間的決裂竟然會這樣快,那樣漫長的時光,那樣美好的回憶被他的一巴掌全部打散,他想他一輩子也忘不了那一刻穆薩仁驚愕的臉。
那樣高傲的女孩子,帶著幾分愕然,她的頭垂的低低的,寒兮看不清層層陰霾下的那張漂亮臉孔。
她的話中還帶著揮之不去的倦怠感,卻還是和以前一樣的果斷決絕。
“寒兮,我們結束吧。”
寒兮登時愣在了那裏,結束吧,結束吧……
這樣的話是不是代表著截斷了兩人多年的情誼,結束了所有的牽絆。
二十多年,他們有著那樣漫長的時光,如今就因為這一巴掌就要被打散了麽?
下意識的想要拽住她,卻連她的衣角也未碰到,隻能幹澀的叫著穆薩仁的名字。
“穆薩,穆薩……”
時至今日,寒兮才明白,自己竟然是這樣無力,原來除卻穆薩仁對他的愛,他竟然再也沒有抓住她的籌碼。
穆薩仁的話說的幹幹脆脆,她的腳步未停,絲毫也沒有拖泥帶水的意味。
是了,她從來就是那樣驕傲的女子,幹幹脆脆毫不猶豫,是他這多年一直這樣狼狽的拖著他卻還是不忍心說出一句我放你走。
最後,還是這個女孩出口跟他告別。
“這場戰後我會回突厥,寒兮,你也該學著一個人長大了。”
寒兮總是帶著幻想,他心裏清楚的很,穆薩仁是個口是心非的女孩子,實際上內心柔軟的很,他原是以為過不了多久,他們還會和以前一樣親昵。
卻不知道,那失去的東西如何能複原?就算是複原了,那些傷痕也是真實存在的,刻在心裏提醒著兩人曾經的隔膜和傷害。
登時憶起以前的往事,還是那個女子,蒼白了一張美豔的麵孔,烏黑的明眸中帶著炙熱的火焰,她對自己說,“寒兮我是誰?突厥可汗的九公主?西涼可汗親封的邵陽公主?這樣獨尊的身份,緣何還比不過一個莫蓮?多年的感情,緣何還抵不過那短短的三個月?你憑什麽以為我會不難過,你憑什麽以為我會不嫉妒?”
那時的自己就如同現在一般,隻是喃喃的喚著她的名字,連邁出一步的勇氣也無。
仔細回想起來方才知道,原來自己是這樣自私軟弱。
拴著她,耗著她的青春,放任她成了眾人口中二十未嫁的老女,然後故作溫柔的看著她眼中閃過的憂傷,卻還是不肯說出那句,我放你走。
甚至狠心的讓穆薩仁獨自麵對那些中傷和諷語。
莫蓮的話說的很對,無論表麵如何堅強,說到底穆薩仁也不過是個普通的女孩子。
然而自己呢?
在那場突然引爆的戰爭中,寄生蟲一樣的依靠著她,忽視著她越來越消瘦的麵容、然後由著性子任性,因為那人跟她吵架。
直到她擲地有聲的拋出了一句話,結束了這多年的孽緣。
真正的印證了那句話,有些東西,當你擁有的時候,你並不在意,但一旦失去,又後悔莫及。
可是再後悔也是枉然,隻留下了血流如注的心髒,隱隱作痛。
在那場廝殺中,一絲不苟,嚴謹刻薄的女孩子卻還是縱容了自己最後的任性,生命的最終他在想,穆薩,那個小丫頭又會難過了吧。
也是到了那一刻,他才想起自己似乎還有好多話沒有與她說,一句愛語也好,一句遲來的道歉也罷,都是他欠他的,看來也隻能欠下一生一世了……
或許,也隻有死亡才能把那段感情,看的更加透徹。
而死亡於每個人來說隻是生命中的一部分
黃泉路上,玉麵朱唇的公子端著碗對著,孟婆橋邊滿麵風塵的老婦,輕柔一語,“我發現我愛上了一個人。”
老婦人抬起了幾經風霜的麵容,一雙渾濁的眼睛卻是看透一切的淡然,“那又是什麽時候?”
“當我快要死了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原來心中裝得竟然全是她的影子。”
【穆薩仁篇】其實一點也不對等寒兮篇我寫的少,穆薩仁篇寫的很多……
她這一輩子,喜歡過一個人,愛過一個人。
在穆薩仁還不是穆薩仁的時候,她隻是千千萬萬個孩子中及其普通的一個,小小的個子,並不突出的外形,便是掉在人堆裏也找不到的普通女孩。
一朝夢回,已是身在了皇親貴族家,納蘭紫庭的話說的很對的,她的身體是屬於現世的,然而時間卻是倒流的。
因為她隻是個異世界的靈魂,種種機緣之下才來到了這裏,成為了穆薩仁,擁有了一個與之前截然不同的人生,從出生伊始就注定是個天之驕女的穆薩仁她的人生是輝煌的,天生就擁有了別人所豔慕的一切。
穆薩仁原本以為,自己根本不可能擁有這樣完美的人生,這樣獨尊的身份,帶來的是無與倫比的寵愛,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嬌貴。
是的,這個小公主打從一開始就擁有了天下人最渴望的一切。
可是漸漸成長起來的穆薩仁敏銳的察覺出了什麽,自古以來家裏最小的孩子從來都是最受寵的,這點就算是在她原本的家庭裏也是如此。
在她還不是穆薩仁的時候,她是家中的獨女,在同族兄弟姊妹中排行最幼,上邊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她的大哥長她八歲,兩人之間的年齡差的大了,大哥自然是對這個幼妹寵愛有加,姐姐長她四歲,很有長姐的風範,對她也是嗬護備至。
這個家裏人口中的小小姐,在家中的地位大抵是哥哥做菜,姐姐盛飯,她等著吃就行。
十分幸福的生活,因而也養出了幾分嬌慣,這也樣的嬌慣造成的後果就是養成了穆薩仁那天生的公主病。
隻是生在了皇家,她的兄弟姐妹更多了,哥哥姐姐年齡差的也更多了,隻是身為她父親的突厥可汗,與他的幺女並不親近。
雖然姐姐妹妹多了些,但是到底還是孩子,與父親疏遠了中也會覺得缺少了什麽,更何況她生而亡母,這是她的那些兄姐所無法彌補的,每每這時她就會分外思念遠在另一個世界的雙親。
不過父親不親近她的原因,她自己還是很清楚的,,誰都知道科羅可汗和發妻舉案齊眉,夫妻恩愛,而她的出生無疑是打破了父母的甜蜜恩愛。
她總是在想,或許,父親也是不願意看到她的吧,畢竟見到她就會想起血淋淋的傷痛。
鎖在這個孩童的軀殼,穆薩仁會覺得很無聊,畢竟這個孩子的軀殼裏長得是一個20歲的靈魂。
長到三歲時,遠嫁西涼的姑母回國探親,粉嫩玉琢的穆薩仁窩在哥哥托穆雷的懷裏,遠遠的望著那個眾人口中溫柔賢淑的柔然公主,不,如今已經不能再叫她柔然公主了,因為於三年前出嫁的柔然公主,如今已是西涼的可敦,整個西涼最尊貴的女人。
歪斜著頭,穆薩仁看著姑母,小小的心中萬千思緒漂浮,她倒是以為比起眾人口中已逝的突厥可敦,她倒是更像她這個姑母,看來古語說的侄女像姑姑一說果然不假。
許是長得非常相似的關係,在這一眾侄子侄女中,其木格也是最疼愛穆薩仁。
回到西涼時,亦是爭得了哥哥的同意,把她的小侄女帶回了西涼,這其木格可敦和穆薩仁除了長的相似之外,還有一點就是兩人都是最小的公主,在兄姐麵前好說話,大家也都習慣寵著自己的幺妹。
在穆薩仁來到西涼的時候,她遇到了糾葛了一輩子的牽絆,從前她是一個晚熟的人,雖然都已經年過二十,卻連一次戀愛都沒有談過,在感情的問題上她青澀的就像是個小孩子。
她甚至都沒有想過,自己的初戀竟會是一個穿越時空的戀情,還是一場時尚的姐弟戀。
粉嫩玉琢的小娃娃,碧色的丹鳳一眨不眨的望著她,漂亮的麵容,竟然比她這個自詡美人胚子的小丫頭還要精致三分。
俗話說的好,漂亮女人總是見不慣另一個漂亮女人,而這小美人見到比自己還要漂亮的小男娃也是這樣。
因此,兩人的初見,穆薩仁並未給寒兮打過高的分數。
小丫頭的心裏酸的幾乎要冒泡泡,美麗原本就是女孩子所有的,一個男童,比女娃娃都精致那還了得?
令她高興的是,西涼的美男如雲,比起粗獷豪邁的突厥男兒別有一番風味。
穆薩仁心裏的小算盤打啊打,她想,大抵是由於上代西涼女王的夫君是個大不列顛來的異域人,審美眼光異於普通的西域人,所以,從上代開始,選婢女侍從的標準也開始調整,也因此拉高了這個皇城內的美型程度。
而身為混血兒,她那姑父生來就是個難得的美人,竟然比她的姑母還要美上幾分。
每一次盯著這樣美麗的麵容,都會讓她覺得自己的人生實在是太美好了。
不過對於這個和姑父長了一模一樣的臉的小表弟,穆薩仁顯然是沒有那麽多的好感,姑父雖然麵容絕美,但是好歹威風凜凜,整個人英氣的很,這個長了一張女人臉的小表弟呢?
成天奶聲奶氣的,活脫脫一個女娃子嘛!
事實上,比起那種陰柔的美貌,穆薩仁更喜歡陽剛俊朗的美貌,多年之後,小丫頭在見到莫寒之時,瞬間升起的怦然心動還未完全表現出來,就被這個外表俊秀冷酷的男人的所作所為徹底給澆滅了。
這種微妙的感情不知被她私底下感歎了多少回,除了莫蓮,這莫家的男人莫不是俊秀清朗,美麗雍容的同時又不帶一絲陰柔,讓人喜歡的緊,可是偏偏就是這麽討人喜歡的臉,卻從來不做什麽好事。
莫寒是這樣,就連那個外表比誰都溫柔的八王爺莫憶蕭也是如此。
用她那個時代的話來講就是,這是人幹的事嗎?
話轉的遠了些,該是繼續講訴寒兮和穆薩的故事,寒兮這個唯一嫡皇子看似風光無限,小時候該見過的黑暗卻一樣不少,在別人嚴厲一直是寒兮在乎著穆薩,但事實上穆薩仁對寒兮的看護卻是幼時就有的了。
在穆薩仁剛剛到西涼王都的時候,樹海對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女孩非常喜愛,幾次三番的開玩笑要她給自己當兒媳婦,而穆薩仁在這樣安穩的日子裏也漸漸的察覺出了幾分苗頭,她的姑父與姑母看似夫妻恩愛實則不然。
其實穆薩仁初起的日子倒是十分無聊的,不過是成天陪著寒兮這個小子瞎胡鬧,一個已經二十的靈魂在和小孩子瞎玩鬧又怎麽不會覺得無聊呢、
隻是生活從來不缺少調味劑。
穆薩仁是非常喜歡寵物的,有一次其木格可敦送給了她一隻小狗,通體雪白小小軟軟,穆薩仁喜歡的不得了,成天抱著小狗就不願鬆手。
後來,樹海外出,回來的時候他的後宮便多出了一位夫人,元說這帝王三妻四妾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隻是小小的穆薩仁幾乎是瞬間就察覺到了其木格可敦和可汗的關係又一次緊張了起來。
她暗地裏打探了一番才知道,這位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夫人,眉目之間頗似幾年前失蹤的雪蓮公主。
穆薩仁這才幡然醒悟,終於懂得姑母眼中一閃而過的悲哀,隻不過是眉目間有那麽幾許相似就這麽受寵?感情這個樹海可汗也不是普通的妹控啊!
不久之後就傳來了那位夫人有孕的消息,其木格可敦倒是淡定,穆薩仁對此卻是皺緊了眉頭。
在她看來新上位的那個寧滬夫人,雖然容貌妖巧可愛卻是心思深沉,眼波流轉之中總是不懷好意,讓穆薩仁覺得難受的很,總覺得的這個寧滬夫人不是什麽省油的燈,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起點什麽幺蛾子。
穆薩仁的擔憂果然是沒錯的,在寧滬夫人給寒兮送來糕點的時候,小小女童始終是不放心,將銀針插進精致的糕點之上,銀針底部發黑,寒兮整個人都變了臉色,小小的孩童,死死的拽住了穆薩仁的袖子,帶著幾分顫音叫著,“阿姐,有人要害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麵對寒兮的驚慌,穆薩仁隻是抱緊了懷中的雪白的小狗,那小狗還懶懶的伏在她懷裏,有些倦怠的意味,穆薩仁笑了笑,眉目之間有著鮮見的溫軟,“兮兒莫驚。”
穆薩仁幾乎是顫抖著將自己的手中的小狗放在了地下,她的麵容還是那樣溫柔,整個人不複往日的飛揚狂傲,“那就給它吃吧。”
麵對穆薩仁遞上來的東西,小狗連嗅一嗅都沒有就吃了下去,不過片刻,小狗哀叫了幾下,小爪子撓了撓穆薩仁的裙擺,眼神清澈又無辜,就這樣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穆薩仁再也控製不了自己的眼淚,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徑直跑去了樹海的宮殿,哭訴著有人毒死了她的小狗,聞訊趕來的其木格可敦,與樹海目光相對,兩人都明白了這件事的嚴重性。
然私底下穆薩仁早已斂去了哭容,目光銳利如劍,寒兮看著這樣的表姐突然覺得很是可怕,覺得通體生寒,他甚至不知道他的阿姐剛剛的哭訴是真情還是假意……
小小孩童的眼瞳終於因為宮闈的陰暗染上了暗影。
後來的事情,穆薩仁原原本本的對可敦和樹海講了,寧滬夫人早在事情敗露的時候就已經自盡了,她原是仗著和雪蓮公主有那麽幾分相似的眉眼,因而驕縱傲慢,愚蠢的認為樹海可汗會縱著她。
對於她這樣的想法,年幼的穆薩仁隻是嗤笑了一聲道,真是個愚蠢至極的女人。
那之後,寒兮看著穆薩仁一點點的為小狗挖了個坑,親手埋葬了她的小小寵物,他看著女孩眼中跌落的淚水突然就慌了。
小小孩童慌忙許諾,“阿姐別哭,阿姐別哭,等到兮兒長大一定送給阿姐比它更好更可愛的小狗。”
然穆薩仁隻是目光爍爍的對他說了一句,“你送的東西縱使在好,也不是我的小狗了,不需要了兮兒,不需要了,我再也不需要什麽小狗了。”
驀然回首,穆薩仁勾唇一笑,其實年幼之時,寒兮是很喜歡喚她阿姐的,而且她也很喜歡聽他這樣叫她,那時候她叫他兮兒,童言童語,過往的一切曆曆在目。
後來寒兮年長了些,他開始不願叫她阿姐,他固執的叫她穆薩,這與堅持喚她乳名薩拉的莫何王子脫不開幹係,那時候小小孩子的臉上竟是怒意,有那麽一股子被奪取了好玩伴的不願,有趣的緊。
穆薩仁也是被這樣的小娃給逗樂了,一時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大概也是打那個時候起,他開始叫她穆薩,而她也開始改口叫他寒兮……
那一年正是他們結締婚約的第六個年頭。
那年,她十二,他十一。
童年的遠去其實是很快的,以一個稱呼作為分界點,象征著兩人無憂童年的正式結束……
然這世界上又有誰能真正留住無憂的夢境,又有誰能夠與誰不離不棄的相守一生呢?
如今回首想想往事,那年六歲的小公主,跌下了馬背被寒兮接了個正著,倒在了他的懷裏。
無論過了多少年,她都會說,我幾乎以為那就是天意。
當年的童聲猶在耳畔邊回響,“寒兮,除了我之外你還有更喜歡的人嗎?”
小小女童脆脆的聲音帶著一貫的驕縱霸道,“所以,在你找到更喜歡的人之前,我一直都是你的未婚妻。”
然而還未等到,他承諾的十裏紅妝冠蓋京華,就等來了烏發漫過腰肢,少年傾心他人的淒涼。
當時的自己毫不留情的將三千青絲斬斷,猶如揮劍斬情絲般幹脆絕然。
那時的自己十幾年來都鎖在西域,優渥的生活,大家的寵愛,總是讓她感覺出自己的與眾不同,但是,到底是多了二十年的經驗,縱使從前也是一樣的天真單純,卻也是經曆過宮闈的浸染,所以在她剛剛來到莫熙的時候,想自己永遠也忘不了,無需多言就已經明了了幾分,她是多麽聰慧的女孩,又怎麽會看不穿眼前的真相?
隻是她不明白,她不懂,她的小表弟啊,這個發誓永不負她的少年為何就這樣輕易的就放開了她的手?
穆薩仁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在幹脆的挑明了自己的意思之後,寒兮也講的明了,那個她一直護在手心,總以為長不大的少年,睜大了那雙碧綠的眼瞳。
他的聲音還是那樣溫柔,和以前一樣,似乎像是怕打碎一個美麗的夢境一般。
“阿姐,我更喜歡的人出現了。”
就是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就是兒時最熟悉的稱呼,卻是比千萬句話更讓穆薩仁感覺難過。
童年往事依稀在眼前閃過,童聲猶在耳畔邊回響,“寒兮,除了我之外你還有更喜歡的人嗎?”
小小女童脆脆的聲音帶著一貫的驕縱霸道,“所以,在你找到更喜歡的人之前,我一直都是你的未婚妻。”
可是,他已經找到了更喜歡的人嗎?
幾年後,二十歲的穆薩仁總會在午夜夢回中歎息,既然那樣勇敢坦白的承認了對莫蓮的戀慕,為何寒兮在麵對他們兩人的事情上沒有這樣的勇氣呢?
她為他做盡了所有的努力,然而他卻連邁開那一步的勇氣也無……
果然還是不夠愛啊……
少女長長的歎了口氣,如今二十出頭的穆薩仁還是那樣美麗,是眾人口中光彩奪目,美麗耀眼的上乘美人,時事戰事吃緊,為了軍中的事情她也沒少操勞,整個人都瘦了不少。
穆薩仁走出軍帳,望著屋外的陰雲,又是一天的和風細雨,這樣的日子常常會莫名的感到蔓延在周身的孤獨,說不清亦道不明。卻不排斥,反而欣喜。
穆薩仁從小便喜歡趴在窗前呆呆的聽雨,呆呆的想事,想得出神。
如是就會想到許許多多童年往事,也想起幼時聽到的童話,金屋藏嬌,鳳求凰,那些個名噪一時的愛情神話,莫不是引人遐想。
而現代的故事又怎能和異世界的瑰麗相提並論?
那時她偷偷溜出宮去,帶著寒兮一起來到漢人家開的酒樓,在那裏付上一些錢幣就可以安心的坐在板凳上聽著這些說書人講訴的故事,而那個故事正是被奉為經典的金屋藏嬌。
阿嬌,當今漢武帝的第一任皇後,知道她的時候那個美麗的皇後早已作古,說書人講的很美,很婉轉,很動聽,或許一切都停留在兒時就是最好的。
然而,真的是過了好久啊……
當年那個比自己還要矮小的孩童,已經長大不會像以前一樣,一直追逐她一個人的身影了……
那個說過不會辜負自己的孩子也已經消失在了時光的塵埃之中了啊。
穆薩仁習慣性的摸了摸自己的頭發,卻發現漫過腰肢的長發早已被自己剪短,如今短的突兀憋足,即使是幾年的蓄養也長不出曾經長發及腰的美發。
她那一頭烏絲生來長的極為緩慢,以為那個長發及腰的誓言,她向來最愛護自己的頭發,卻偏偏連那段最在乎的感情也留不住,留不住,卻又要強迫自己去放下,這與當年揮劍斬斷烏發的那一刻的感情何其相似。
不同的是,幾年的沉澱,使得她的心境也開始變的蒼老。
“等到穆薩的長發和母親大人一樣的時候,我就娶你哦!”
童年的稚嫩言語總是聲猶在耳,卻如同泡沫,一睜開眼什麽也不剩下。
那一年,烏發漫過腰肢,少年卻傾心他人。昔日十裏紅妝,如今蒼白成雪,情之一字總是害人不淺。
時間的悠長最是傷人。
隻是,有些事情,即使不願意,也得要接受。這就是現實。
不管心裏有多麽不甘,他喜歡的人都不再是你。
所以,即使是落得滿身心傷,也要不帶遲疑的轉身。
愛就要愛的轟轟烈烈,斷就要斷的徹徹底底,這就是穆薩仁式的愛戀,是多年來始終不變的執著。
愛情斷的幹脆決絕,卻不會為治愈心傷遠走,不會迎合父親和兄長的要求,隨便跟哪家權貴結親。
不會湊合也不會將就,為何要湊合,為何要將就,那樣的詞語怎麽能用來衡量一份愛情,如果連愛情都去湊合,去將就,那還有什麽東西是她所在乎的?
如今再回望她在莫熙的這段時光,除了令她疲憊的心傷,也總是有一些令她難以忘懷的東西身在其中。
倚翠樓中驚才絕豔,冠絕京華的美人繚亂,穆薩仁一直以為自己是很欣賞那個男人的,那是個聰明的男人,卻生生因為一個愛字束縛了自己的翅膀。
沒有人知道穆薩仁其實算是慕名而來尋找這個傳說中的美人繚亂的。
南有紅蓮,北有繚亂。
這是她從幼時去江南遊玩就聽過的傳聞,江南第一名伶,也是如今她的侍從紅蓮,那是個什麽人物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所以,不是沒有過好奇,能和她家雞翅相提並論的又是個怎樣的人物呢?
那時候還是一片天真的小丫頭問出了莫蓮想問,卻始終沒有問出的問題,“你恨那個人嗎?”
驚才絕豔的美人繚亂,微微一笑,嫵媚的桃花眼輕輕勾起,當真傾國傾城。
他的聲音輕柔的就好像不願吵醒誰家沉睡的孩童,“繚亂恨八王爺,但是離落不恨莫憶蕭。”
就是這樣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穆薩仁感覺到了愛情的沉重,瞬間便淚流滿麵。
而對於莫蓮,對於那個令寒兮傾心的美麗人兒,穆薩仁總是難有好感。
就像她對莫蓮說的那樣,對於莫蓮和莫寒的感情,她始終是難以理解的。
很多時候喜歡一個人,卻放不下,失去後卻更加難過不甘,這並不是因為你有多愛他,而是因為你不甘自己對他的付出都付之東流。
有時候,穆薩仁甚至會想或許莫蓮對莫寒就是這樣,可不甘心又如何,莫寒的視線從來就沒有離開過柳暮歌,比起心心念念的未婚妻,莫蓮為他所付出的一切顯得多麽的諷刺……
在回過神,她已是眾人口中二十未嫁的老女,她的愛戀斷的幹脆,但是那樣的感情卻也時刻困擾著她,刻骨銘心。
歎了口氣,穆薩仁邁開了步子,無論怎樣心裏有多痛多苦,在戰爭沒有結束的現在,那些個兒女情長也隻能放下,因為還有很多必須要做的事情沒有完成,
莫蓮深入敵營是她早就想過的,這也是她全力支持的,若非有她的支持,莫蓮也做不到如此自然的和軍隊接洽,隻是她並未想到,那個崔家的小公子竟然有著如此通天的本事,竟然收買了他們身邊的女子。
得知那件事的時候,她覺得有些諷刺,因為那個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她和寒兮幼時的玩伴——臧娜。
臧娜是樹海可汗舅舅的外孫女,按血緣來講也是寒兮的表姐,西涼的宗室貴女,聰穎美麗,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穆薩仁從未想過就是這樣的女孩子也會背叛。
在地牢裏見到臧娜的時候,穆薩仁感覺全身都是寒氣,那個漂亮的女人眼睛如同淬著毒的利刃,時時刻刻準備著要將她洞穿。
在穆薩仁問起她起因是為何的時候,那個女人用力嘶吼道,“穆薩仁,你很得意吧,坊間人都是怎麽評說你的?聰慧美麗,天之驕女。仿佛哪家的貴女也不如你,我也是天之驕女,我憑什麽就不如你?你知道你和寒兮拖著婚約不結親,我們這些宗室貴女有多開心麽?我們都在等著看你的笑話!”
“二十未嫁的老女,縱使事事完美又如何,寒兮他不喜歡你,她不要你!憑你做什麽都不喜歡你!”
穆薩仁沒有想到,自己的優秀有一天也會反噬,竟然會讓人這樣嫉妒,但是她的目光依舊是淡淡的,隻是聲音瞬間變得絕狠,“這就是你背叛西涼的理由?因為嫉妒,因為被一個男人所引誘?你當真配得上宗室貴女之名嗎?”
淩厲的眼神加深,她輕飄飄的說了一句話,決定了眼前女人的生死,“來人,賜毒酒,不喝就直接灌下去吧。”
她直視著臧娜漸漸失去溫度的身體,突然覺得自己整個人都麻木了。
一轉身,卻發現寒兮定定的站在了那裏,他對自己說,“穆薩,小時候你教我,為帝者必須無情。如今看來你才是最無情的那一個。”
穆薩仁閉上眼睛,不想去看眼前之人,她知道他想說的話。
那是他們的姐姐,是從小一起玩大的好夥伴,縱使是查出了些什麽,也不該這樣草草的奪去她的生命。
隻是,戰爭複雜,事關重大縱使隻是抓到了一絲蛛絲馬跡她都不可能當過,無論哪個人是誰。
我才是最無情的那個人嗎?
是啊,憑時間過了多久,你還是學不會無情,為帝者必須無情。
既然你不想做,那就由我來承擔,寒兮,你的江山有我為你守護,我不會讓任何人染指!
心思大動,眼神卻越發平靜,穆薩仁不想再說什麽,沉默的少女讓寒兮逐漸覺得興趣索然,他冷漠的轉身,卻未發現,身後的女孩子落寞的眉眼與形銷骨立的身影……
待到後來她從監軍走到了戰前,她為他披掛上陣,寒兮是他是未來的王,保護王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享受了這麽多年的尊榮去付出什麽也是自然的,不是麽?
走到戰前的那一年,她還很年輕,二十有餘,,正是一個女子最美好的年華,卻沒有良人相伴,也沒有甜蜜可言。
因為,她的良人已經被她推得遙遠,連同那些甜蜜與幸福都一並失去了。
戰場注定是充滿血腥的地方,嘶吼與呐喊是這裏最殘酷的樂音。從幕後走上台前需要多少努力?
紙上談兵永遠也抵不過戰場的烽煙四起,穆薩仁第一次受傷是被敵軍一刀砍在了肩頭,深可見骨。她身份最貴從來就沒受過半分苦楚,可曾像今天這般受到如此多的痛苦?
副將們勸她先行撤退,可是她還是拚著一口氣衝了上去,心裏總想著總抱著一個信念,這樣的信念曾經貫穿了她的整個童年,它也是她來到前線的理由,我要為他守著這江山。
若說第一次受傷還會有痛感,那麽第二次,第三次,第無數次,痛的多了,也就麻木了。
她甚至忘了,她曾是突厥可汗的嫡公主,是西涼可汗親封的邵陽公主,在這裏她隻是一個普通的將領,殺敵無數保家衛國。
於重傷之際,甚至在午夜夢回,她都會想到,她的寒兮還在等她,她從小便護著他,護了那麽多年,若是她死了,那麽他該如何?那西涼的江山又該由誰來為他捍衛?
舅父麽?
舅父是個優秀的王,但是畢竟老了,可是他們還年輕,未來終將由他們來繼承。
戰爭總是以血染作為總結。
誰也沒有想到西涼和莫熙一戰就是三年。
戰爭結束的時刻。
滿目瘡痍,民不聊生。
最後,她還是回到了西涼,回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國家,她回到西涼的時候,已是二十有五。她騎在戰馬上,心裏想著的,念著的全都是他――兩年未見,她的寒兮已經長成了俊秀挺拔的男子了吧,而她也已經老了吧……
寒兮在城門處迎接大軍回朝,卻沒有像以前一般跑出好遠親自來迎她 也沒有像以前一樣拉著她的手叫著穆薩,她隻當是時日久了,他有些羞怯,然而她終於看清之時,笑容瞬時僵在了臉上。
他身旁的那女子膚白勝雪,溫柔似水,碧眸流轉之間神似莫蓮。
穆薩仁突然不想再看,再聽了,可是寒兮還是說了,他牽著那女子的手,眼角眉梢還是帶著她熟悉的笑意,如今卻顯得殘酷的可怕,他對她講:“阿姐,這是我的妻,她是突厥的宗室貴女,按親緣來說也當喚你一聲阿姐。”
眉目清秀的女子,回首垂眸的瞬間不勝嬌羞,她低聲喚道:“阿姐。”
溫柔婉順,一點也不像是粗獷的突厥生出的宗室貴女。
她終於憶起了,眼前的人原來就是素光姐姐的妹妹,是她表嫂的親族,如是的確是該喚她一聲阿姐。
多麽的諷刺,當年因為她素光姐姐輸了那麽一份愛情,如今她卻輸給了這麽個小姑娘一份愛情。
她笑得那樣牽強,那高傲的笑終究是撐不起來,她再做不到倔強的轉身,阿姐,輕輕柔柔的兩個字,她卻無論如何都承受不住。所有的喜悅,都在那一刻灰飛煙滅。
她一直都是驕傲自信的,當年輸給了莫蓮,她倔強的轉身,即使傷透了心也不願有半分示弱,那是因為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有哪些地方比不上那個柔弱羞怯的可憐蟲。
然而,眼前的女子,穆薩仁知道她是如何都比不上的。
是她失了自信麽?
或許是吧。
她輸了,輸給了那個溫柔可人的宗室貴女,輸的是徹徹底底,怕是回本都做不到了。
驕縱跋扈的邵陽公主,自然是比不得溫順嬌美的貴女,更何況她已年過二十,早已是眾人口中的老女,她已經失去了與她競爭的資本。
二八年華,一個女人最美好的歲月,麵容也是青蔥可人。
而她除了那一身的傷疤什麽也沒得到,什麽也沒有留下。
穆薩仁覺得自己是痛的,比在戰場上被人砍上三刀更加疼痛,那些痛如最鋒利的刀刃刺在她的心上鮮血淋漓。
然高傲如她,連嫉妒都顯得多餘,可她不甘心,她想問問為什麽?
她與他青梅竹馬,她為他做盡了所有的努力,當年為了莫蓮,他負她大好光華,緣何在戰事平複他還不願愛她?
那些問題時時刻刻困擾著她卻始終捉摸不透,她亦不屑去問,不屑去乞愛,猶如多年前那般倔強的轉身,無論內心被砸出了多少傷口。
西涼王庭還是當初的模樣,穆薩仁卻似乎看到了多年前的寒兮,他說待她長發及腰,十裏紅妝,冠蓋京華。這是世上最美好的誓言,也是最殘忍的謊言。
就如同金屋之盟,除了滿腔的怨恨與刻薄的辜負就什麽都沒有留下。
回到寢殿的那一刻她哭的淒慘,她從來沒有這樣難過。貼身近視叫喊著為她報仇卻讓她攔下了。
不愛了,沒有意義了……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寒兮不再叫她穆薩,他開始叫她阿姐,如同以前一樣,以一個稱呼為分界線,結束的是又一段愛恨癡纏。
次年,莫熙突然派來使者求親,莫熙的帝皇對西涼邵陽公主仰慕已久,要求和親,以結兩國永世之好。
連年征戰已讓人苦不堪言消息傳開幾乎稱得上是普天同慶。和親一事百利而無一害,可是這樣便宜的買賣,寒兮竟然在朝堂之上一口回絕。
那時候樹海可汗大怒,便是所有的大臣也是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打定了主意要把穆薩仁嫁出去。
然而寒兮卻跪在地上,倔強的對他的父親反複重複,表兄還未答應,阿姐不嫁。
在他跪了三天三夜之後,大殿的門終於打開,灑進來的陽憑的刺眼,無故的引人流淚,寒兮的衣衫遮住了發疼的眼角,逆光中他看到了那個女子。
杏衫芙麵,曾經斷去的烏發又漫過了腰肢,這是多麽好看的女子,靜靜的站在那,便使是了,如今突厥的可汗是她的兄長,而她的父王早在她領兵出戰的那一年病逝,她竟是連最後一麵也沒有見到。
痛麽?
如果她說習慣,你會信麽?
寒兮一愣,表情有些委屈,還是當初那個倚在她身後的小小孩童,清澈碧色眼睛眨啊眨,頗顯無辜的叫著,“阿姐。”
穆薩仁垂眸,唇角帶笑, “寒兮,我不愛你了。”
寒兮怔住了,慌張的站起來握緊了穆薩仁的雙肩。
穆薩仁覺得,她的愛情大概是死了的,沒有了寒兮,就隻有利益了,一場婚嫁,換一世平安多好的買賣,穩賺不賠。
三個月的準備 ,穆薩仁最終還是以西涼邵陽公主的名義和親去了莫熙。那日十裏紅妝,天子送行。當真是應了寒兮兒時的稚語,我會給你一場最盛大的婚禮。
臨行的那一刻,她的姑母拉著她的手總也不願放開,那張和她萬分相似的臉上淚水彌漫,她說,“是姑母對不起你,是寒兮負了你。”
穆薩仁搖搖頭,笑的燦爛,她擦掉了姑母臉上的淚水,“今日可是我大婚,姑母你看我漂亮麽?”
簡單的一句話,卻讓這個尊貴的西涼可敦哭的更凶了。
那日雲遊四海的莫蓮也回來了,那個柔弱的美人,他還是那樣美麗,令人一見傾心的美貌奪人魂魄。
但是,那雙黑色的眼睛卻是掩飾不住的愧疚,穆薩仁擺擺手阻止了莫蓮想說的話。
“再見。”
身披血紅色嫁衣的女子如是說。
二個月後,穆薩仁到了莫熙王都。
那個男人封她為東宮娘娘,僅次於皇後柳暮歌的地位,尊容無比,與她與生俱來的高貴相得益彰。
後宮的日子沒有想象中的爾虞我詐,莫寒的妃子不多,除卻柳暮歌這個結發妻子和自己這個和親公主之外,就隻有一個容華。
當年的那個引莫寒進入西涼王都的碧眸侍女,已經成為他的容華了麽?
莫寒對她不錯,思及年少,這個男人也算是她的理想型,隻可惜太過死板,缺了很多樂趣傷人又傷己。
當然她自己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那個男人總是喜歡在無事的時候來她的寢宮,偶爾安靜的坐一會,偶爾會聽她講講西涼的事,有時也會出神的想起什麽。
穆薩仁自然知道,在那個冷麵帝王的心裏到底盛著些什麽。
以為莫蓮會回來?
不,你應該知道的,他已經‘死’了。
被你所害死了——
沒過多久東宮娘娘聖寵在身,即將取代皇後娘娘的謠言就已經傳了開來。
那也是穆薩仁第一次見到柳暮歌。
因為當年那件事,她一直閉門不出,包括自己與莫寒當年的大婚也未出席。
一襲粉衫,容顏嬌俏,哪裏像是個二十有七的婦人簡直比二八的少女還要來的水靈。
看的穆薩仁自己都覺得,她已經蒼老。
美麗的麵容,尊貴的地位,相似的氣息。
隻消一眼,彼此就可以看透,她們是一樣的人。
“我們很像。”
黃鶯出穀的嗓音,真如她的名字一般悅耳動聽。
“所以,你以為他是在找誰的影子?”
穆薩仁微笑著望著柳暮歌,那是個多麽驕傲的女子,右臉頰上的淺色刀痕即使痊愈,卻還是猙獰的顯露了出來。
多麽驕傲,多麽驕傲……
在刺痛了自己的同時,也要將這樣昭然的痛苦刻在臉上,在傷害自己的同時,也要在莫寒的心裏烙下同等深刻的痕跡。
說完這句話穆薩就走了,沒過多久她開始發熱,幾個月後就在一片黑暗中閉上了眼睛。
當她再次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寒兮在她的旁側,而那個伴在莫熙帝王身邊不過一年有餘的東宮娘娘,早已長眠入了妃陵,從此消失無蹤。
寒兮拉著她的手,臉上是純粹的喜悅,“阿姐,歡迎回家。”
穆薩仁未答,隻是淡淡看著他。
寒兮卻緊緊抱住了她,眼睛泛紅,猶如那個記憶中的孩子,帶著哭腔訴說著她的委屈,“阿姐,我不喜歡她,可是,你走後我無法……她的母妃是柔然公主,我沒法子,為了西涼,我沒法子……”
穆薩仁靜靜地聽著,所以,你就瞞著我,兄長也是,你們都是,隻有我才是最大的傻子。
寒兮抱著她顫抖的身體,不肯鬆手,“阿姐,我喜歡你。”
眼淚打了下來,穆薩仁想等了那樣久,終於聽到了這句話,是卻又不是。
再回到西涼時,穆薩仁已經二十六歲,駕馬進城,她想到了二十年前的小小孩童,那時她還才六歲,她從馬上摔下,跌進了她喜歡了一輩子的男孩的懷裏。
穆薩仁到了城內才知道,寒兮他的妻已經死了一年多了,幾乎是在她出嫁的同時難產而死。
孩子也沒保住,就跟著他的母親去了。
後來他跟她去街上玩鬧,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天真無憂的孩提時代。
他說他要娶她,那是她這麽些年來最開心的一天。
是了,她有多開心,後來就有多絕望。
一個月前,她滿心歡喜的等著他來娶她,等到的卻隻是一份詔書,一份 賜死她貼身近衛的詔書。
皇太子未婚妻與貼身近衛有染,不知道是誰傳出了謠言,到了最後人盡皆知。
兩人的婚事自然是擱置了。
她以為他是不會信得,但是她錯了。
你們快走!!
攔下了詔書,對著陪伴了她多年的侍從,她的麵容嚴肅,聲音確是溫軟如水。
“再見了,翩然,白樓。”
她如是說。
然後,她拿著詔書去了大殿,大殿之上,她的姑母雙眼通紅指責著自己的丈夫,“你沒有良心。”
是了,這是在消除外戚,什麽未婚妻與近侍有染。
我已經妨礙到你了麽?
也對,她的哥哥野心勃勃,一心想統一西域,突厥和西涼的關係早已不複當年。
而她和姑母皆為突厥公主,算計到她們身上似乎沒什麽不對。
隻是可惜了她的近侍。
紅蓮,白樓……
然後,她看到了那個她心愛的男子站在逆光處,她對他笑著說道,“你接我回來是想要我手下的封地還是底下的兵權?”
寒兮不語,她卻覺得難過了。
他終於成長為了她希望的王,但是她卻覺得殘忍了。
然而,世界上就是有那麽多巧合。
西涼與莫熙一戰元氣大傷,柔然趁機發動了戰爭,這一戰打的很急。
上一次給予了西涼援助的是突厥,這一次則是莫熙——
他們一同迎敵,她覺得她終究是放不下他的。
他們配合的很好,卻在最後一戰,在不該犯錯的那一刻犯了錯誤。
他選擇保護了莫蓮,而她卻在最後一刻護住了那個人的孩……
最後的最後,她勾住了他的小指,笑的淡然,笨蛋,還是被你給纏住了啊……
那時她的視線都開始模糊了,她想自己怕是要死了,可是過往的一切如此清晰。
她親眼看著他從一個羸弱年幼的少年長大,他們甚至都死在了一起。她在世上唯一的牽掛便是他,怕他受欺負了,怕他被舅父懲罰,如今,她真的是放心了。
為了喜歡他,她賠上了年華,染滿了鮮血,斷了一份情,甚至是一條命。
她突然覺得,如果當初沒有跟姑母一起去西涼有多好。她不用為他去那吃人的戰場,她不用為了他手染鮮血,更不用為了他傷心難過。
她會在突厥做一個受盡寵愛的小公主,也許她會和莫何王子在一起,也許她會有很多可愛的孩子。
時光荏苒,生活溫馨又簡單。
是的,怎樣都好過現在,好過一千倍,一萬倍……
之後,她陷入了一個美麗的夢境,那時候天邊的雲很淡,女童的臉被陽光照的分外柔軟,她的聲音輕輕柔柔,“兮兒,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可好。”
小小女孩的故事猶如一個瑰麗夢,讓那個陷入夢境的少女不願醒來。
那是一個故事,一個淒美的愛情故事,一個關於花魁和與小侍的故事。
富貴人家的小侍從默默的關懷著已成為花魁的鄰家少女。
不記回報的愛戀終於換回了花魁的回頭,花魁問那個卑微到近乎低入泥土的小侍“你為何要對我那麽好?”
老實憨厚的小侍隻是答了一句話,“我把你當成是我的愛人。”
風情萬種的花魁綻開了美豔的笑容,“我永遠都是你的愛人。”
“阿姐,這便是結局了?”寒兮有些不解的望著幼年的穆薩仁 似乎有些不懂她的用意。
小小女童笑而不語,美麗的眼睛似乎還含著淚水,“這就是結局了。”
想說的話終於梗在了喉間,我把你當成是我的愛人。
兮兒,你可知道在我聽到這句話時便已經紅了眼睛,這是我這一生聽過的最動人的情話。
它比金屋藏嬌更感人,比十裏紅妝更美麗,隻可惜這樣的故事卻也隻是個故事,它永遠都不會發生在我身上……
真是讓人難過……
這個美好又悲傷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