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我叫月離，而月這個姓氏於冰國來講就相當於是僅次於皇族的權利。
這樣的權勢賦予了我們接近皇族的機會，身為月家的嫡長女，甫一出生，我就與皇族結下了不解之緣，自小每個人都說我是未來太子妃的不二人選，便是我自己也是以太子妃的標準在要求自己。
那時候，我總是在想，我要成為能夠配得上那位殿下的女人，這樣的想法一直支撐著我，幾乎就是奮鬥終生的不二目標。
在那個人出生之前，一切都幸福的像是在夢中飛過一樣，無論是我和弟弟月殘還是那位殿下，我們都是一樣的，無憂無慮的童年，青梅竹馬的情誼，那樣自由又幸福的時光怕是我在夢中都會笑出聲來。
染然皇後真的是個完美的女人，精致的麵容，得體的舉止，一國之母的風範高貴而驕傲。
那位尊貴的殿下與那個溫柔完美的帝皇堪稱天作之合，身為兩人愛子的紫宸殿下又是多麽的幸福。
是的，幸福。
是完完整整的幸福，與弟弟納蘭紫庭不同，紫宸殿下生來就擁有父母的寵愛，這份愛並沒有缺口。
我想，我永遠也不會忘記紫宸殿下那時的笑容，柔軟清澈，孩提的快樂和悲傷都展現在那雙流光溢彩的眼眸中，擁有雙親無與倫比的寵愛與至高無上的地位，當真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甚至比那個人人豔慕的任性鬼還要幸福的多。
紫宸殿下的容貌肖像其母，性格卻極似其父。精巧的麵容，甜美的笑容，不過還是個天真無暇的孩子。
隻不過，紫宸殿下的童年太過短暫，一切毀於那一夜。
我不知道一夜之間失去雙親，被毀掉了所有幸福的感覺。
絕望？痛苦？悲傷？還是心如死灰？
這些我都無法體會，我唯一知道的是那位殿下對那個人的期待。
可笑的是，這樣的期待與欣喜全然被鮮血染紅，紅的徹底，也碎的徹底。
納蘭紫庭就出生在那個血染之夜，那幾乎稱得上是冰國的分界點，他的出生就象征著整個國家的衰敗。
有的時候我會想，納蘭紫庭是什麽樣的存在呢？
那個招來不幸的孩子。
他又為什麽存在？
即使，是被兄長寵溺在手心裏，也改變不了，他矛盾又扭曲的出生。
那本來就是個不被人期待的小孩。
幼時我總是一遍遍的想，納蘭紫庭如果他不存在該有多好，如果他不存在，所有的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卿若陛下不會死，染然皇後亦不會為了他賠上性命，便是紫宸自己都會快樂的多。
至少誰都不會有拖累。
是的，拖累，納蘭紫庭於紫宸殿下來說隻是個阻礙。
他是紫宸殿下前進的障礙。
如果，沒有他的出生。
所有的完美，所有的幸福都會被留下來。
那些幸福和快樂都會是永恒的！
可是，現實從來不存在如果，他們用最銳利的諷刺，笑看著人們的癡妄。
不可否認，我對那個孩子是存有偏見的。
打從這個孩子一出生，我的心裏就怪怪的，和紫宸殿下的絕對寵溺和愛護不同，我總是會在這個孩子的身上找到不祥。
原因也出奇的簡單，無非是因為這個孩子……
這個孩子， 他打碎了所有人的幸福。
但是，月殘卻很喜歡那個小孩，包括我的幼妹月嵐也是一樣。
那的確是個耀眼的小鬼，神采飛揚，尊貴驕傲，明明還是個孩子麵孔，卻生的妖邪嫵媚，完完全全的男生女相，全然是一種魔性之美。
宮裏喜歡他的人不多，包括民眾也是一樣，這個任性的小孩並不襯大家的心意，完全比不上他的兄長。
但是不可否認他是幸福的，不被任何事物所束縛，他擁有絕對的自由與兄長無與倫比的寵愛，那時的小鬼連笑容都閃著光輝，真的是包容了太陽的光芒，耀目的過分，正是因為耀目才會讓人覺得刺眼。
紫宸殿下的確是個堪稱完美的兄長，對幼弟的照料堪比父母雙親，如果不是他對弟弟的保護，納蘭紫庭何以能長成今日的模樣？
我並無法理解紫宸殿下的感情，雖然我有孿生弟弟月殘還有幼妹月離，但是我的弟妹他們與我並不親近，我也不會是紫宸殿下那樣的姐姐。
我和殘從出生起就被定為了紫宸殿下的伴讀，及至後來納蘭紫庭出生，光是想就能明白當初的紫宸殿下他承受了多大的壓力。
前朝王子，兩人的地位太過尷尬。
為了保護幼弟，紫宸殿下拋棄了所有的天真，猶如陽光般耀目的笑容都已經消失了，剩下的隻有淺淺的笑靨。
仿佛是一個精致完美的麵具。
不過還是個孩子，偽裝的假麵多麽令人心碎。
值得一提的是，納蘭紫庭的乳母也是我月家的夫人，我的幺妹月嵐並非是正室嫡出，她的母親是我父親的側室，月嵐和納蘭紫庭的年齡相仿，那位夫人自然而然就成為了他的乳母，其實以月家在冰國的地位，即使對方是皇族，讓側室夫人成為他的專屬乳母也幾乎是不可能的。
然而，紫宸殿下以讓我的胞弟月殘進宮成為納蘭紫庭的專屬影衛為條件，讓那位夫人成為了他的乳母。
其實宮裏的乳母很多，何以選擇月家的側室夫人，這點我們彼此都心照不宣，宮裏的乳母又怎麽能比得上月家的夫人？
得到月家的照看，同時也綁定了我弟弟這個嫡子的確是在很大程度上保證了納蘭紫庭的安全。
畢竟那還是個在繈褓中嗷嗷待哺的小小嬰孩，便是紫宸殿下自己也還年幼，脆弱的近乎不堪一擊。
在納蘭紫庭還小的時候，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月家度過的，不再冰國的那段日子，紫宸殿下就會帶他回莫熙，那是染然殿下的母國，比起冰國的爾虞我詐，至少那裏是安全的，在那裏紫宸殿下也能享受少有的平靜。
大抵是在納蘭紫庭三歲那年，紫宸殿下竟然從莫熙牽回了一頭乳牛，且不說莫熙到冰國的路途遙遠，單說雪城的氣候，雪城的大雪幾乎是一落十年。
在這樣的天氣那種軟綿綿的草食動物如何生存？
可是，紫宸殿下卻將它養活了，除了我們姐弟三人還有那個任性鬼並沒有人知道紫宸殿下將奶牛藏在了哪裏。
那時的紫宸殿下不過七歲，卻早已脫離了他年齡的成熟，雖然表麵上溫柔可親，卻是對任何人都留有防備，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納蘭紫庭的吃食他從來不假人手。
明明還是個小小的孩子卻已經開始學會做些簡單的吃食，即使是現在想起我都會覺得萬分的不可思議，畢竟那是養尊處優的王子殿下啊，可是，王子殿下為他那個不懂事的弟弟做盡了所有的努力，即使再辛苦也隻是微笑著，背後的壓力從來都不讓那個任性鬼知道。
說道這裏不由得想起，我們姐弟三人甚至還一起還撞見過紫宸殿下在擠牛奶的樣子，當時隻覺得好笑的緊，現在想來實在難過。
那個小鬼的幸福，他的笑容，是用紫宸殿下的幸福，是他的疼痛交換的我一直這樣想。
我想是那個小鬼無恥的占有了紫宸殿下的所有，然後打上了為我所有的標簽。
每次看到納蘭紫庭的笑容我都會覺得刺眼，曾幾何時，紫宸殿下的笑容也是如此的耀目？
可是現在，除了內斂的深邃就什麽都沒有了。
那個天真無邪的孩子已經死掉了，他消失了。
偶爾回憶以前的事情很多都已經不甚清晰，但是每每憶起又會針紮一般難過。
實際上納蘭紫庭兒時真的是非常可愛，小小軟軟的孩子尤其是那張精致的臉孔真的為他加了不少分數，這樣可愛的孩子無論是誰都會忍不住抱抱他吧。
這點即使是月離也不會否認，初起自己對納蘭紫庭真是存有好感的，那樣精致的小娃娃有多可愛，更何況這還是喜歡的人的弟弟，教人如何不喜歡？
月家司暗殺真要說起來，納蘭紫宸是弟弟的導師這沒錯，但是若要說紫庭的一身毒術最初的啟蒙老師當屬月離。
即使啟蒙導師，又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夥伴，他們的感情又怎麽會差？
光看幾個小鬼吵著鬧著玩民間的家家酒就知道了，無論日後成長為了怎樣的人，在這一刻他們都是孩子是那樣可愛的孩子。
真的要論，月離是什麽時候開始討厭納蘭紫庭的，大概要從小鬼十歲那年隨哥哥回到冰國開始。
那年跟兩人回來的還有莫蓮，那當真是個美貌的少年，容顏俊秀一顰一笑仿若入畫，那是即使在夢中都不曾出現過的美麗。
當時冰國的局勢並不穩定，納蘭紫庭的想法月離並不知道，但是作為納蘭紫宸助手的她對於納蘭紫宸要做的事情卻一清二楚。所以他才會認為是納蘭紫庭在妨礙他，他是她的殿下前進的阻礙。
籠絡貴族的事情納蘭紫宸一直做的非常好，暗地裏網羅勢力，表麵上卻不動聲色待到機會成熟將那些人一網打盡。當然納蘭紫宸的計劃比起她知道的這些還要係統周密的多。
可是納蘭紫庭偏偏要背道而馳，待會西涼那個弱質少年有什麽好？真的是牽製西涼的籌碼？
這麽多年月離很清楚，她也不信納蘭紫庭不明白，比起西涼，莫熙才是兩兄弟最大的靠山。
而那麽個少年無非是被當做了擋箭牌一般的角色，雖說是表兄弟，但是在皇室這個親情淡漠的地方便是親兄弟又如何？
握在手中的籌碼不僅僅是西涼的弱質少年，難道肚子裏莫熙的孩子就不算了麽？
現任的王動了他們很容易，畢竟隻是前朝王子，身份特殊，但是若納蘭紫庭在那之前殺了他的表兄呢？
魚死網破，西涼和莫熙，冰國真的能承受得起麽？
狡猾的小鬼。
想清楚這一切的時候月離這樣感歎，但是她比誰都清楚，當納蘭紫庭做出這個選擇的一刻就注定走上了他哥哥的對立麵。
被打亂的計劃並未使納蘭紫宸慌張，少年從容不迫的部署著還是一樣的遊刃有餘。
隻是其中的艱辛任誰都看的分明。
月離不知道納蘭紫庭為何要這樣不留餘地，按照納蘭紫宸的方法即使還需要很多時間，至少那對誰來說都是安全的。
但是明目張膽的去做那些事情他當真是不怕死麽？
月離的看不穿，隻是因為她不明白，她不明白納蘭紫庭的惶恐，五千年的時光足夠漫長，然而他們缺的也恰恰是這樣的時光。
過去的回憶留下了太多的暗影，讓納蘭紫庭擔憂害怕，害怕他的哥哥就這樣丟下他再也回不來了。
留下彼此是他們的選擇，納蘭紫宸總是如此溫柔的給弟弟創造了一個完美的世界，卻又是那樣溫柔的掐斷了他。
再美的世界沒有了最重要的人都顯得黯然失色。
然而，我們隻看到了納蘭紫庭的哀傷看到了他五千年的落寞。
納蘭紫宸呢？他的真的做錯了麽？
他隻是想讓弟弟活下去，在弟弟和國家之間無法取舍？
那就讓兩者生活下去，正如同每一世他對弟弟說的那樣，紫庭，我會保護你，如果我死了你就是冰國的王。
隻是想讓對方活下去，無所謂誰對誰錯，隻是所用的方法不同，說到底那還隻是個小鬼，理想化了一些。
如是才會牽出怨恨，因為那個阻礙了心愛之人的任性鬼，但無論如何操勞，納蘭紫宸都會輕輕柔柔的笑一笑，正如同他所言一切甘之如飴。
他是我弟弟，這就是唯一的理由。
哥哥二字的分量，永遠比想象中的更加沉重。
為了保護弟弟納蘭紫宸做盡了所有的努力，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江山不負卿？
保得了弟弟卻隻能負了他，唯有如此，那個倔強的小鬼才會離開冰國，遠離是非之地是最安全的，隻要他是安全的便是納蘭紫宸最大的安慰。
即使是被誤解，被指責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