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二天一早,秋葉梳洗後來到餐廳,薩菲羅爾已坐在那裏享用早餐了。

“昨晚睡得好嗎?”薩菲羅爾溫和地問。

“挺好的,多謝殿下關心。”

薩菲羅爾切了一塊蛋卷放在秋葉的餐盤裏:“嚐嚐看,味道不錯。”

不得不說薩菲羅爾在秋葉的吃上麵是很用心的,住在皇宮有段日子了,還沒有吃過重樣的。

吃著早飯閑聊了幾句,秋葉似無意般提起:“殿下,我有件事想要問你。”

“什麽?”薩菲羅爾又給他倒了點牛奶。

“我聽說你找到我的時候,我並不是一個人,還有一個打扮古怪的人一同被你帶了回來,有這回事嗎?”

薩菲羅爾眼神微變,隨即又溫和地笑:“你聽誰說的?”

“啊,你也知道我現在整天閑著沒事幹,隨便逮到一個人就能聊上很久,我也忘記是誰說的了。”秋葉滿不在乎地揮著手。

昨晚當鳳起說薩菲羅爾帶回來並不是自己一個人時他是非常意外的,因為這麽久以來從未有人提及過此事,身邊人的閉口不談好像讓那個人憑空消失了,這種被隱瞞的感覺非常難受。

“你想見他?”薩菲羅爾當即猜出了他的意思。

“這麽多天你問出什麽了嗎?”

“暫時還沒有。”

“我來問吧,他對我的戒心說不定會小一些,可能會問出點什麽。”

薩菲羅爾端起一杯咖啡,喝了一小口,臉上的表情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見他久久不說話,秋葉小心試探:“怎麽了,不能為我安排嗎?”

薩菲羅爾微微一笑:“好,我帶你去。”

兩人離開皇宮來到帝都星的監獄,薩菲羅爾帶著他徑直深入到最底層。

陰森森的監獄連溫度都好像低了幾度,秋葉跟著薩菲羅爾經過一間間黑洞洞的監牢,每一個單間裏麵都可能關著一個凶窮極惡的人,他們不停步一直走到最後一間。

“打開門。”薩菲羅爾吩咐門口的守衛。

秋葉看見一個戴著金色麵具的人,他挺直了腰杆坐在床上,他明明是在坐牢,卻仿佛坐在午後的花園裏一般悠然,除了頭發有一點點翹,衣服有一點點髒外,整個人保持著良好的精神狀態。

他在看見自己後,眼眸微微一閃,不動聲色地避開視線。

“你去吧,我就不陪著你了,這裏的環境太過壓抑,我在外麵等你。”薩菲羅爾笑著說。

“好的。”

一名衛兵抬了一張椅子讓秋葉坐,然後站在了他身側,好像在保護他的安全。秋葉看了他一眼,認出這人是經常跟在薩菲羅爾身邊的衛隊士兵,雖然薩菲羅爾本人沒有盯著,但是委派這名士兵和他本人在這裏沒有什麽兩樣。

麵具人保持著懶洋洋的微笑,雖然被關了那麽久,並沒有表現出任何暴躁。

秋葉端坐在椅子上望著他,努力在記憶中尋找相似的影子。

整潔明亮的會客室裏,薩菲羅爾臨窗而坐,麵前擺著一杯沒有動過的咖啡。他身邊的牆壁上亮著一個屏幕,正是那間牢房的監控畫麵,秋葉和麵具人麵對麵坐著,衛兵跨立守在身邊。

一個消瘦的男人走進來,向他行了個禮。

“坐吧,老師。”薩菲羅爾優雅地指了下對麵。

哈維坐在薩菲羅爾麵前,又一杯咖啡送到他麵前。

“你不應該讓他來的。”哈維語氣略帶不滿。

薩菲羅爾不動聲色地攪拌著咖啡:“我想要的是他能為我所用,而不是圈養一個寵物。這個麵具人的情況查得怎麽樣了?”

“我查過他身份了,他是一位煉藥師,在伽羅星經營一家名為灰色沙漏店,人們都稱呼他為金老板,秋葉斜候曾經在他店裏打過工。”

自從他們決定做引路人後,早就在帝國身份係統裏偽造了一份資料,所以是查不出任何有用信息的。

“他的店我已經派人去看過了,那裏什麽都沒有,連門麵都已經被回收重新租出去了。他說他就是在照看生病的秋葉,因為黑色漩渦是他父親秋星耀將軍戰鬥過的地方,所以特意送到那裏去休養。”

薩菲羅爾喝了一口咖啡,目光微冷:“這個鳳起究竟在謀劃什麽?我有的時候會感覺他真心在為帝國效命,隻是恃才傲物了一些,可越是這樣我越不安心,這個人實在讓我捉摸不透。”

“殿下不要著急,如果他真的計劃什麽,總有一天會露出馬腳,而且現在秋葉不已經在你身邊了嗎?”

薩菲羅爾不置可否地盯著監控畫麵。

哈維微微低頭,陰冷一笑,嘴咧得很開,露出白森森的牙齒。

牢房裏,秋葉的目光幾乎要在金老板的麵具上灼出兩個洞。

“你是什麽人?”秋葉問。

金老板露出疑惑的表情。

“啊,可能還沒人告訴你,我失憶了,想不起來以前發生的事。”

金老板眸光閃了閃,若有所思了一陣後,很明顯能在他眼裏看到憂慮。

“我能摸摸你的麵具嗎?”秋葉起身。

身邊衛兵連忙阻止:“請不要這麽做,注意安全。”

秋葉當即變臉,冷冷地掃了衛兵一眼:“他手上戴著鐐銬,你這麽厲害的人守在這裏,如果我還遇到危險,那就是你的責任!走開!”

衛兵不知所措,最終還是沒敢阻攔他。

秋葉坐在了金老板身邊,摸向華麗綴滿寶石的麵具。

金老板一動不動地看著他,任由他的手摸上自己的臉:“你也有一張麵具,是銀色的。”

秋葉咦了一聲:“真的嗎,也有那麽多閃亮亮的寶石嗎?”

“有一顆很大的寶石。”金老板笑道,“是我送給你的,你還記得嗎?”

腦海中什麽東西一閃而過,一道銀光劃過眼底,同時出現的還有一張驚惶悲傷的臉,那張臉好像是鳳起的。

為什麽會想起鳳起?秋葉十分不解。

“他們說我被關在一個太空基地裏,你負責關押我,是這樣嗎?”

“與其說是我關押你,倒不如說是你關著我。”金老板微笑,“秋葉,你以前的事完全不記得了嗎?你小的時候,還有你學校的同學,一點都想不起來?”

“皇子殿下稍微跟我提起過。”

金老板溫和地看著他,就像一個慈愛的長輩看著一個晚輩:“記憶不會失去,永遠存在你的腦海裏。”

“你很希望我回想起來?”

“找回來,秋葉,這很重要,比我的性命更重要。”金老板堅定道。

離開監獄,秋葉又隨同薩菲羅爾回皇宮,一路上秋葉都還在想金老板說的話。

“我明天再來看望那麵具人,可以嗎?”秋葉忽然問。

看望是假,保護是真,他生怕薩菲羅爾一轉身悄悄將金老板處決。根本沒有人能阻止薩菲羅爾這麽做,唯一能保住他性命的,隻有每天確認他還活著。

薩菲羅爾也有自己的想法,現在能和麵具人交流的也隻有秋葉,說不定能從他們的對話中掌握到有用的信息,更何況秋葉現在完全被他掌控在手心裏,掀不起什麽風浪,而且沒有必要為了這種事與他產生間隙。

“好,可以。”薩菲羅爾簡短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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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秋葉抱著玩具龍坐在床上。

“我今天見過金老板了,他在帝都星監獄,看上去狀態還可以,可我認為你想去劫獄有點難度。”

鳳起的聲音從玩具龍嘴裏傳出來:“我隻要確認他在哪裏就好。”

“你打算怎麽救他?”

鳳起思索片刻:“明天你對薩菲羅爾說……”

秋葉聽完鳳起的囑咐,答應了下來。

兩人說完正事一時無話,因為記憶的空白,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鳳起。”太過安靜的環境裏秋葉這一聲顯得尤為清晰。

“嗯?”鳳起那邊也安靜得沒有任何雜音。

“你剛才要我說的那邪,即使不用我,你也能找別人說吧。”

“為什麽我要找別人說?”

鳳起理所當然的一句話反而把秋葉問住了,他躊躇了許久道:“你就不怕我聯合薩菲羅爾來騙你?你就那麽相信我?”

“為什麽你直呼他的名字,沒有稱他為殿下?”

秋葉又被他問愣了,為什麽呢?好像潛意識裏就有這麽一個習慣,私底下說話就是直呼其名不帶敬語,這個習慣究竟是如何養成的?

“我當然是相信你的,不管發生什麽事,都是相信你的。”鳳起說。

“那我要是騙你呢?”秋葉腦子有點抽,偏偏執著著這個問題。

“那我就認了吧。”鳳起笑笑道,“反正也不是沒有吃過苦頭。”

“什麽意思?”

“沒什麽,早點休息吧。”

“嗯,晚安。”秋葉把玩具龍放在枕頭上。

“晚安。”鳳起的聲音沉冷中帶著溫和。

秋葉睜著眼睛腦子裏想著鳳起的話,一直都沒有睡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繞著床柱的薄紗在微風中輕輕飄動。

“鳳起。”秋葉突然又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什麽事?”

本以為不會有反應,沒想到了立刻聽到了鳳起的回應,就好像對麵那人隨時隨地在等待自己的召喚,秋葉無意識地露出笑容。

“晚安。”秋葉說。

“嗯,你已經說過了。”

“我想再說一遍。”

鳳起低沉的笑聲傳了過來:“嗯,晚安。”

內心平靜而安寧,煩躁的情緒被這一聲晚安撫平,秋葉閉上眼睛。

你也相信他?小肥龍通過精神力直接與他對話。

嗯,相信,這種感覺很奇怪,薩菲羅爾長得那麽像齊雅康,我以為我應該會喜歡他才對,但我總覺那好像已經是很遙遠的事,遠到我都快沒有感覺了。可是不管是鳳起還是金老板都很鮮活,就好像昨天我還在和他們坐在一起吃過飯。更重要的是,他們都希望我能盡快恢複記憶,這是非常重要的判斷依據。

對,好像我曾經也有一隻玩具龍,跟現在這隻一樣!小肥龍說。

當然我也並不是說薩菲羅爾不好,可能他隻是有些私心,而且這些私心與我的過往不符。金老板說我的記憶比他的性命還重要,我看得出來他是認真的,我從他身上感覺到會為了理想隨時獻身的信念,能說得出這種話的人,一定是個了不起的人。

次日在又見過金老板後,秋葉跟著薩菲羅爾在花園裏散步。

“我認為很有必要摘下他的麵具!”秋葉說。

“我已經讓人驗過他血了,他的長相並不重要。”

“可是好端端的一個人沒事遮遮掩掩的幹什麽,肯定藏了什麽秘密!麵具與臉部的契合是一種煉金術,我們隻要找強大的煉金師就能把麵具摘下來,就能揭開他的真麵目!”

薩菲羅爾思忖片刻,緩緩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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竺曦風對委派給他的這個任務非常不滿,他堂堂大煉金師,皇家科學院院長為什麽要參與一個犯人的審訊工作?雖然薩菲羅爾保證隻是簡單的配合。

不過據說薩菲羅爾讓別的煉金師嚐試過,無一不是失敗告終,所以隻能把他請出來。不就是摘一個麵具嘛,這工作真有那麽難嗎?好勝心極強的竺曦風倒是被挑起了一絲好奇心。

一走進陰冷的監獄,竺曦風就不由得皺眉,總覺得這裏空氣都是髒的,令他極不舒服。

“就是這間。”領路的衛隊士兵命令獄卒開門。

潮濕發黴的氣息讓竺曦風的心情變得更差,不耐煩地說:“是不是隻要摘下那人的麵具任務就完成了?”

“是的。”衛兵恭敬點頭。

竺曦風走進牢房粗略一掃,看見了一個手上帶著鐐銬,臉上戴著金色麵具的古怪男人。

真是什麽怪異的任務都有,要不要考慮休個假呢?竺曦風心不在焉地想著。

“我警告你最好配合一點,我這個人比較沒有耐心。”竺曦風走了過來。

枯坐在床上的金老板聽到竺曦風的聲音,明顯身子一抖,麵具下的眼睛飛快地瞥了一眼,低垂著眼,眼觀鼻鼻觀心。

竺曦風見他不說話,也懶得搭理他,可當視線再一次掠過麵具人身上時,心中湧起一種異樣的感覺。

雖然眼前的人是坐著的,可那身材的比例,背部的曲線,還有鐐銬下十指的長度,為什麽那麽眼熟?

心跳陡然加速,小心翼翼地走到他麵前。

“抬頭!”簡單的兩個字,竺曦風竟然帶出了顫音。

那人稍微把臉抬起了一些,但眼皮耷拉得更低了。

麵具完全遮住了他的臉,根本無法看見他的麵容,竺曦風突然上前一步,凶狠地捏住他的下巴用力向上抬。

金老板猝不及防看了他一眼。

目光短暫的接觸,電光火石,竺曦風像觸電一下子彈了起來,倒退幾步,撞在後麵的桌子上,難以置信地看著麵前的人。

但金老板很快又低下頭,眼神閃躲,啼笑皆非,甚至有種恨不得直接把被子蒙在頭上的衝動。

金老板怎麽都沒有想到居然會這種情況下與他相遇。當秋葉帶著人來凶巴巴地說要摘自己麵具時,他還有些不解和擔憂,沒想到今天竟然來的是他!金老板頓時明白了背後的用意,不得不佩服鳳起天馬行空的想法。

竺曦風自從接到任務就開始抱怨,但他現在又無比慶幸,從沒有過這麽強烈的衝動,幾乎要立刻撕開他麵具。

可是不行,僅有理智告訴他這事有古怪,最後會找到他頭上不是偶然而是有人刻意的安排。

是他!一定是他!他的身材,他的眼睛,我死都不會忘記!這麽多年的等待,明明都快要絕望了,一線陽光照入了他冰冷的世界。

竺曦風腦中一片混亂,一股濕意湧上眼底,他的腿有點發軟,可監牢裏連張椅子都沒有,他隻能背過身去靠在桌子上平複心境,惱火到了極點時,發泄似的捶了幾下桌子,白色的手套上沁出鮮血。

身為曾經的科學院院長,竺曦風的師長,金老板望著竺曦風發脾氣失態的背影,心髒一陣絞痛。

我的楔子喲,竟然已經那麽高大了,就是脾氣還那麽暴。

突然竺曦風一聲不吭地衝了過來,以迅雷之勢掐著金老板的脖子把他按在床上。

金老板呼吸一滯,發現竺曦風手上真使上了力,不由得苦笑:他是有多恨啊,恨自己當年的不辭而別。

“放手!咳咳,你要掐死我了!”金老板開口道。

竺曦風雙目充血,額頭上青筋暴起,金老板掰著他的手,努力喘息。

衛兵慌慌張張衝了進來:“竺院長,你在幹什麽!他是非常重要的嫌疑人,你不能殺他!”

竺曦風被他拉開,咆哮道:“你們給我滾出去!”

衛兵哪能鬆手,硬是把他拖了出去,單拚蠻力竺曦風肯定不如士兵,可發起瘋來還是要命,又有幾個獄卒衝了進來,幫忙把竺曦風拉出牢房。

“竺院長,您沒事吧?是不是這人不聽話,我幫您教訓他!”一個獄卒說。

竺曦風一個充滿殺氣的眼刀飛過去,獄卒嚇得立刻閉嘴。

衛兵惦記著任務:“竺院長,您看這麵具……”

竺曦風悲憤的心緒慢慢平複,極力克製住再衝進去狠狠揍幾拳的衝動:“這個麵具的確有點複雜,需要做仔細的分析檢查,我今天準備不夠充分明天再過來。”

“好的,我會向殿下回複的。”

竺曦風走了幾步,又停下腳步,從他的方向隻能看見冷硬的牢門,看不見裏麵的人,可他就像眼睛有穿透力似的呆呆地凝望著。但他又不敢進去,生怕觸動到激動的情緒。

許久他才緩慢轉過身,一步步走出監獄,越向外步伐越快。

如果這真是什麽人刻意的安排,那他一定會找上門。

竺曦風駕車回科學院,比起來時的不耐煩,此刻他的臉上隻有木然,心中更是像長滿了野草蒼茫茫一片。

長久的等待,都快變成了一種習慣,期望某一天走進辦公室,那個笑眯眯懶洋洋的男人會轉過身來對自己說早上好。當一次次的希望變成一次次的失望,心都麻木得不知道什麽是痛了。

可命運就是這麽變幻莫測,突然就把他送到了麵前,死去的心髒又開始跳動。

真的是他……終於等到他回來了……

竺曦風用力揉了一下臉。

一下車就有兩個人走了過來,禮貌地說:“竺院長,我家主人請你去喝一杯茶。”

竺曦風掃了眼著兩個人,穿得非常普通跟路人沒有什麽兩樣,一句話都不多問,坐上了他們的車。

當他被帶進情趣用品店時,臉還是無法控製抽搐了一下,穿過走廊,帶他來的人推開漆黑盤龍大門,竺曦風走了進去。

“竺院長。”一個金發的年輕人站起身。

“鳳起。”出人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

鳳起的身邊還有一個黑發穿唐裝的男人,他笑眯眯地看著鳳起:“鳳起將軍,雖然我們這多年的交情不錯,可你們談事都談到我的地盤來了,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鳳起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最近我們軍團要訂購一批戰刀,審批文件還在我的辦公桌上。”

司寇玉哈哈一笑:“你們聊,隨便聊,我去隔壁聽個喧兒。”

司寇玉帶著他的人離開,鳳起給竺曦風斟了一杯茶。

“鳳起,你們在搞什麽?”隻要一想起牢房裏的人,竺曦風的眼當即又紅了起來。

“該看的你也看到了,竺院長,請你救他。”鳳起他的態度謙遜真誠。

竺曦風的嘴唇都在發抖:“真的是他?”

“是不是他,你心中已經有答案了。”

“你們在做什麽?這麽多年!他丟下……丟下……這麽多年!你們到底在做什麽!你又算在扮演什麽角色?”他終究沒有好意思把“丟下我”三個字說全。

“我回答不了你任何問題。”鳳起淡淡道,“不如等你把他救出來了,親自問他。”

竺曦風咬了一下發白的唇,鎮定了情緒:“怎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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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裏,竺曦風在向薩菲羅爾匯報他“仔細”檢查後的結果。

“這個麵具人所帶的麵具結構非常複雜,製造者實力絕不亞於我。我可以嚐試強行把麵具摘下來,但是監獄環境太過惡劣,根本不適合施術,如果殿下打定主意摘麵具的話,我提議送到科學院去。”

竺曦風在屏幕上指指點點,上麵細致得繪出了黃金麵具,還有許多繁複的印記和公式,看上去非常晦澀深奧,在座沒有一人能看懂——事實上就連竺曦風自己都不知道在上麵畫了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還有,因為麵具直接連接麵部神經,而且逆向術法本身要求也比較高,所以摘除具有一定風險,很有可能會造成麵具人的大腦損傷,乃至於變成癡呆。”

薩菲羅爾皺眉:“不能保證他思維清晰?”

“我做不了這個保證。如果皇子殿下不信任我,大可以請別人施術。”竺曦風表現出了他一貫的驕傲。

“我不是這個意思,院長多心了。”薩菲羅爾謙遜道。

秋葉瞄了薩菲羅爾一眼:“試試看吧。反正他什麽都不肯說,空關著他,和變成癡呆好像沒有什麽區別。”

這話聽上去有些道理,但是薩菲羅爾還是沒有立刻表態。

一時半會商量不出結果,竺曦風收拾東西準備回科學院等待薩菲羅爾的進一步指示。

薩菲羅爾對秋葉道:“你先出去吧,我再跟院長商量點事。”

秋葉向兩人告別後離去。

“院長,難道真的沒有其他更穩妥的方法了嗎?”薩菲羅爾走到竺曦風麵前。

“沒有了,殿下,我一定是拿最好的方案給您看的。”竺曦風絲毫不鬆口,他的眼底有淡淡的青色,好像熬了好幾晚的樣子。

“那或者有沒有別的方法,因為我隻是想知道麵具人和他背後指使者是否有在密謀些什麽,你也知道最近帝國局勢不穩,除了魔龍人外,各地也偶有一些暴.亂分子。為了帝國安危,我不得不做這方麵的考慮”

竺曦風望著薩菲羅爾,眼睛裏布滿血絲,他用極低極謹慎的語氣說:“辦法還是有的,不過……”

“院長請放心,我會保證你的安全。”

竺曦風似乎非常猶豫,但最終無奈地說:“我可以嚐試直接從他大腦裏提取信息,但能獲得多少不能確保。”

用煉金術窺竊人的大腦,這實際上也是人體煉化,是嚴厲禁止的禁術,身為大煉金師說出這種話是冒了極大的風險,可以說是在用生命在向薩菲羅爾表明忠心。

薩菲羅爾自然領情:“感謝您對帝國的付出,帝國不會虧待忠誠的人。”

竺曦風垂首致意。

“衛兵,送院長出去。”薩菲羅爾朗聲道。

竺曦風把衛兵甩在身後,像風一樣的走出皇宮,俊朗的臉繃得緊緊的。

鳳起果然料事如神,單單隻是摘除麵具薩菲羅爾未必肯鬆口把人送到科學院,隻有拋出更香的誘餌才能引魚上鉤,隻要進了科學院,一切就好辦了。

人體煉化本身就是高危險的事,如果今天站在薩菲羅爾麵前的不是自己而是別人,那個人可就真要被送去煉化了啊!

一想到這些,竺曦風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當晚,金老板就被秘密送去了科學院,所有的研究員都已離開,竺曦風早就在一間秘密的實驗室裏做好了準備。

竺曦風推著注射了鎮定劑的金老板走進實驗室,為了讓薩菲羅爾放心,全程都有監控。

但是他並不知道在走廊和實驗室之間又一段隔間,在畫麵切換的短短一秒鍾時間內,床上的人被調包了。

真正送進實驗室的是司寇玉找來的一名身材和金老板相仿的癡呆流浪漢。

竺曦風把流浪漢搬入煉金法陣,若無其事地開始煉化。

熬了一整夜,竺曦風遺憾地表示,麵具摘下來了,但他的神經無法挽回,並偷偷給了薩菲羅爾另外一份資料,當然是偽造的。

“太可惜了。”秋葉裝模作樣地看他的臉,表現出一副害人變癡呆了的愧疚模樣。

麵部結構被送去比對,但是注定不會有任何結果。

“送他住療養院吧。”秋葉對薩菲羅爾說。

需要的資料已經獲得,薩菲羅爾自然願意表現出善心,讓衛兵送去療養院。對一個隨時隨地會餓死凍死在街頭的癡呆流浪漢來說,能免費住進療養院吃飽穿暖也算是較好的結果。

送走薩菲羅爾,一夜沒有睡的竺曦風瞪著血紅的眼,回到辦公室。

已經醒來的金老板正優哉遊哉地坐在沙發上喝他珍藏的極品花茶。

“你還敢出現在我麵前!”竺曦風怒吼,極度的疲憊和緊張讓他的聲音沙啞幹澀。

金老板苦笑:“不是我要出現在你麵前的。”

竺曦風暴跳如雷,揪起金老板按在辦公椅上,不知道從哪裏翻出繩子將他死死捆綁住。

“喂喂,你這是幹什麽?”金老板哭笑不得。

竺曦風居高臨下,呲目欲裂:“摘麵具。”

金老板望著盛怒但又紅著眼的竺曦風,心被揪了起來,忽然想起他年少的時候被人欺負了,也是這麽紅著眼睛發脾氣,就像一隻被侵入領地的楔子。

“不行的。”金老板緩緩搖頭,“還沒有到時候。”

竺曦風的手微微發抖:“你在說什麽?”

金老板還是搖頭,不再言語。

竺曦風壓抑在心中幾天的情緒一下子爆發:“我就知道是你!我就知道秋葉是你教的!你去幹什麽了!有什麽不可以告訴我的!我現在已經是大煉金師了,難道我沒有資格聽你的事嗎!”

“不是這樣的……”金老板喃喃道。

“是什麽讓你這麽多年都不肯見我!即使見了也不肯認我G什麽!”竺曦風不可抑製地大吼。

“你冷靜一點啊。”金老板似乎想要伸手去摟他,可因為被綁得太緊,隻是可笑地往前挪動了一下。

暴怒的竺曦風咣當一下拉出一個抽屜摔在地上,叮鈴哐啷從裏麵翻出一把剪刀指著金老板:“我捅死你啊!信不信!”

金老板抽了一口氣,盡量往後靠,遠離鋒利的剪刀。

竺曦風扯掉手套,用力摔在地上,露出手背上猙獰的煉金陣:“我現在也是戰鬥係煉金師了!我捅死你啊信不信!”

金老板連忙點頭,雖然他並不明白這兩句話之間有什麽邏輯關係。

眼看著剪刀越來越近,竺曦風的呼吸越來越急,眼睛越來越紅,金老板歎了口氣:“對不起。”

這一聲輕輕的對不起,就像最鋒利的矛,擊潰了竺曦風的心理防線。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什麽,可一個字都說不出了,隻是怔怔地看著金老板,眼低一片濕熱。

銀亮的剪刀還在靠近,貼上了脖子,觸感冰涼。

這小子不會真要把我捅死吧?金老板心想。

哢嚓一聲。

金老板眼一閉,但是並沒有痛感。

“你頭發長了,我幫你剪頭發。”竺曦風好像忽然冷卻了下來,低聲道。

在監獄裏呆了那麽久,頭發都長到脖子上了。

又是一刀,剪下了一段碎發,竺曦風小心翼翼地攢在手裏,放在桌上。

竺曦風繞到他身後,輕輕抓起他頭發,一刀一刀仔仔細細,動作輕柔嗬護。

金老板安靜地坐著,什麽都沒有再說感覺著他的手在發間遊走,指尖擦過頭那觸感令人顫栗。

忽然身上一重,竺曦風從背後摟住了他,下巴擱在他肩膀上,不太穩的呼吸就在耳邊。

金老板下意識地想要去攬他,可惜手被綁著動彈不了。

“帶我一起走吧。”竺曦風啞聲道。

金老板歎道:“我又不是去玩……”

竺曦風收緊手臂勒住他的喉嚨。

“咳咳咳,我是說你現在這樣多好,還能幫我照顧秋葉和鳳起。”

竺曦風的手臂稍微放鬆了一些。

兩人就著這個姿勢抱了許久,太久的離別讓他們幾乎都快忘了擁抱在一起是什麽感覺,眷戀著,依偎著,依依不舍。

“我很想你,每天都在想。”竺曦風的聲音都變了調。

“我也是。”金老板歎息道。

“你放屁!”竺曦風又激動了起來。

金老板苦笑不語。

“鳳起的人很快就會來,我一會就送你出去。”竺曦風澀澀地說,唇瓣在他頸部摩挲著,突然張開嘴,狠狠咬了下去。

“唔!”金老板疼得一抽,但身體被他牢牢固定住。

竺曦風就像餓急了的吸血鬼,死死咬住他的脖子,血腥氣湧進嘴裏。

金老板的視線落在辦公桌上一隻潔白如玉的攜獅子上,心中一酸,喉嚨口被徹底堵住。

走過科學院的小路,金老板上了一輛不起眼的車,直接駛向碼頭。

金老板透過車窗凝望著越來越小的科學院,眼眶熱得發痛。

“你沒事吧?”鳳起問。

“沒事。”金老板放鬆了一下身體,“就是年紀大了,容易傷感。”

鳳起又指了指他血肉模糊的脖子。

金老板摸了一摸:“養的楔子長大了,會咬我了,見笑。”

辦公室裏,竺曦風癱軟在椅子上,就好像所有的力氣都被抽空,再也無法站起來。

他仔細地把剪下的碎發收攏在一個行子裏,一簇簇,一根根,這一刻他前所未有地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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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安全把人送走了,你不用擔心。”鳳起說。

秋葉抱著玩具龍捏著它的臉:“你為什麽肯定竺院長會救金老板呢?即使他們以前是戀人,可那麽多年過去了,誰知道會不會有變數呢,而且救金老板的危險性太大了。”

“你是想聽漂亮的話,還是實在的話?”

秋葉被他吊足了胃口:“實在的話怎麽說?”

“這些年來我一直暗中留意竺院長,我認為他願意幫忙的可能性很高。”

“那漂亮話怎麽說?”

“他們的感情很深,真正的感情不論遇到什麽都不會變質,就像我們一樣。”鳳起末了還補充一句。

秋葉笑道:“有沒有人說過你很會說情話?”

“有啊,有個人一直說。”

秋葉莫名有點不爽:“誰啊?”

“你啊。”

秋葉再一次笑了起來,為了不笑得太誇張,還遮掩似的撓了撓鼻子:“我問你,鳳起,你說我們以前是戀人對嗎?”

“是的。”

“可我總覺得我喜歡黑頭發的帥哥。”

“……理想和現實總要有點差距的。”

“那我們到什麽程度了?親吻?”

“有。”

“那做.愛呢?”

“呃……”鳳起一下子被他問得措手不及。

“有嗎有嗎?”

“……嗯……應該算沒有,當然不是完全沒有,不過正式的沒有,那時候你還太小,我怕你一時不能接受……”說著說著,鳳起聽到對麵發出了嗤嗤嗤的聲音,再看畫麵,秋葉蒙在被子裏不停地抖動,“你在笑嗎?”

“哈哈哈!”秋葉掀開被子一邊大笑一邊喘氣,都快笑斷氣了,“鳳起,你真有意思,我隻是隨便問問,你回答得那麽認真幹什麽?”

“那當然了,我不能騙你的。”鳳起翻身下床,抱著醜怪的布偶,走上陽台。

鑽石般的星辰匯成河流懸掛在天空中,美輪美奐。

“秋葉,你那裏也有陽台吧,到陽台上去。”

“嗯,好的。”

一陣竜竜父的聲音,秋葉抱著玩具龍推開落地玻璃門。

銀河像瀑布一般垂掛眼前,看著看著便入了迷,仿佛墜入美妙的夢境,開啟了幻想星空之旅。

“好美的星空。”秋葉感歎。

“以前我們就這麽坐在一起看星星的,你還記得嗎?”

“記得。”秋葉回答。

他並不記得,但是又記得,他不記得有這麽回事,但是朦朧間他記得這種感覺,星空下他與所愛的人彼此相擁,仰望星空。

“我很想和你再看一次星星。”鳳起說。

兩個人雖然遠隔萬裏,一個抱著玩具龍,一個抱著布偶,但此時此刻,他們在同一夜空下,仰望同一條星河。

“我愛你,不論你變成什麽樣子,我都愛你。”鳳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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