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凝昭拿起一隻小巧的酒杯,從透明的刻度杯裏舀出來一杯水,抬手往地上一撒。

原本被裝得滿滿的杯子,瞬間淺了下去。

宋凝昭看著刻度50的標記。

隻要水量降到了那裏……

宋凝昭再次閉上了眼睛。

“墨玄夜,你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

門外傳來了淺淺的敲門聲。

宋凝昭神色如常,將緊閉的房門重新打開。

珠珠一眼便能看穿宋凝昭隱藏到角落裏的失落。

小姐希望,來的人是陛下吧?

隻可惜……

珠珠將得祿公公臨走前轉交給她的信封,交到了宋凝昭的手中。

宋凝昭接過信封,拆開。

熟悉的玫瑰淺香撲鼻而來。

每日一張的素箋。

今日這張,上麵寫著:有女如雲,匪我思存,唯悅昭昭,聊樂我員。

想起今日種種,宋凝昭揚起了一個諷刺的笑。

她坐在了書桌前,拿起一張沾染了玫瑰香氣的素箋,提筆回信。

娟秀的字跡躍於紙上。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

望君謹記!

一個多餘的字都沒有。

宋凝昭將素箋裝進信封,隨手丟到了窗外。

守在窗邊的暗衛會第一時間將信封撿起,快馬送到墨玄夜的手中。

桌案上還放著西北的軍事布防圖。

宋凝昭完全沉浸不進去,她幹脆將布防圖收攏,放到了錦盒裏。

“珠珠,我下午會離開半天,任何人來,我都不見。”

“是。”

小姐本就並非凡人,珠珠早已經習慣了宋凝昭來無影去無蹤的作風。

宋家的人也都知道。

故而,當朝露院的外間,掛上了紅燈籠時,他們便知道,宋凝昭離開了大慶,去了天界辦差。

她是神女,民間還有不少受過她恩惠的人,為她建造了廟宇。

這可不是什麽人都能得到的殊榮。

其實,這一次回來,宋凝昭並沒有什麽事情要辦。

她隻是單純地想要一個人靜靜地待一會兒。

大慶皇宮,威嚴,森冷。

高聳的宮牆,將這裏宮裏與宮外,隔絕成了兩個世界。

墨玄夜回到皇宮的第一件事,便命人從庫房裏拿出不少珍藏多年的藥材,盡數打包,送進了護國公府,送到了宋凝霜的手中。

得祿從暗衛的手裏,接過信封。

墨玄夜正在埋頭批閱著奏折。

西北戰事吃緊,自從登基以來,他便沒有睡過一個安穩的好覺。

得祿將信件雙手奉上。

“陛下,這是娘娘今日送來的信。”

墨玄夜連拆開的欲望都沒有,隨手一接,正要丟進桌案邊,堆滿了素箋信件的大箱子裏。

卻被得祿叫住,製止了動作。

“陛下,娘娘今日恐是有些不高興了。”

墨玄夜拿著信件的手一頓。

隨即將未拆封的信件往桌上一放。

“就她那樣冷硬的性子,她今日對朕那般不敬,朕都沒有生氣,她又有什麽好氣的?”

春寒料峭,得祿竟然硬生生地自額角滲出了汗珠。

“陛下,娘娘自然是因為心裏有您,在乎您,才會因為您偏幫旁的女子,而向您生氣,她這是醋了,您合該哄哄才是。”

墨玄夜聞言,幹脆將信件精準地投進了箱子裏。

“今日這事,朕何錯之有?當年若非霜兒冒死送信,朕早已經沒了指望,死在了那場惡戰裏,又怎會強撐著一口氣,遇見宋凝昭?”

得祿幹脆閉了嘴。

“是,陛下您重情重義,此番,確實是娘娘不懂事了!”

聽了這話,墨玄夜的心裏頭才舒坦了幾分。

他都已經許了宋凝昭一生一世一雙人,細數大慶曆朝曆代,能做到這個份兒上的皇帝,真真隻唯他一人。

她還想要怎麽樣?

墨玄夜看著每一封奏折的末尾,都會掛一句‘神女殿下安否?’的字樣,心裏的煩躁便更甚。

他將麵前的折子啪的一下,丟到了殿前。

得祿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卻隻敢低頭,不敢將那折子撿起,更不敢再多說一句。

墨玄夜翻開下一本奏折。

不,這是一封信。

信封裏麵被塞的鼓鼓囊囊,不難看出,是一封奏折被包在了其中。

從西北八百裏加急,送往京城的急本,上麵還插著一根雞毛。

代表著十萬火急。

信封上麵,平西大將軍郭崇山的字跡躍然於上,陛下親啟。

墨玄夜撕開信封,拿出奏折。

——問陛下聖安,今西北糧草告急,又逢連日暴雪,氣溫驟降,我方戰士與戰馬凍死無數,還望陛下派人加急運送糧草、冬衣與烈酒,解我軍方燃眉之急,臣郭崇山,攜全軍將領及邊境百姓,跪謝陛下浩**皇恩。

字裏行間,沒有一句廢話。

算算日子,這封急件,應當是三日前,快馬加鞭從西北送到京城的。

這還沒算暴雪封路,在路上耽誤的時間。

冬衣與糧食迫在眉睫。

墨玄夜放下急本,第一時間,將視線落在了宋凝昭給他的素箋之上。

得祿反應極快的佝僂著腰,從箱子裏,將剛才被墨玄夜丟進去的信件,精準無誤地撿了起來。

墨玄夜拆開信,看見了素箋上簡明扼要的四個大字,腦子裏頓時浮現出了一排問號。

“朕今日給昭昭的素箋上麵,寫的什麽?”

得祿利落的翻開了朝中不少文官私藏的《情書集》,將目光落在了標注了今天日期的那一句話上。

“啟稟陛下,今日給娘娘寫的是:有女如雲,匪我思存,唯悅昭昭,聊樂我員。”

“什麽?今天寫的,竟然是這一句?”

墨玄夜大驚失色。

今天才出了宋凝霜的事。

他宮裏的小太監便抄錄了弱水三千,隻取一瓢的情話,難怪宋凝昭**陽怪氣地回複這四個大字。

“將得福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這是給他辦事不利的懲罰。”

得祿的額角再次滲出了一滴汗。

“是,老奴遵命。”

墨玄夜幹脆合上了折子,起身回到寢殿內殿。

他從衣領裏,摸出了他掛在脖子上的那把,宋凝昭親手交給他的祖宅鑰匙。

在心底默念了三遍‘我要進去,我要進去,我要進去。’

寢殿裏麵,赫然出現了一道虛無的門。

那裏,正是宋凝昭祖宅的後門。

一共兩把鑰匙。

宋凝昭將另一把鑰匙,毫無保留地交給了他。

墨玄夜跨步進去,虛無的門瞬間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