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玄夜不放心。

他的指腹,摩挲著阮棠的肩。

“乖,昭昭,你這樣子回去,我不放心,我帶你回乾坤殿,再多請些太醫來,為你看看,可好?”

一個院正而已。

能對他唯命是從,自然也能被別人收買。

他,不相信任何人。

宋凝昭任由墨玄夜將她抱著,回到了乾坤殿。

一路上,宋凝昭看似窩在墨玄夜的懷裏。

實則卻在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太後的話,給宋凝昭敲了一記警鍾。

墨玄夜是一個掌控欲極為強烈的人。

他登基之後,之所以能夠容忍母家強盛的太後,繼續穩居慈寧宮。

可不單單是靠著他年少時,太後照顧他的那一兩分情誼。

更重要的是,太後是一個知情識趣的妙人。

她是先帝的皇後時,明知道先帝不會讓她生下帶有朱氏血脈的孩子,她便識趣地不生。

她溫婉,大度,從不拈酸吃醋。

做一個合格的中宮皇後,說話辦事,從無差錯。

平等地對待每一位後妃,平等地對待每一位皇子。

即便後宮的寵妃,換了一位又一位,可她的皇後之位,卻從來都沒有動搖過。

後來,墨玄夜登基。

她便爽快地交出了手中的權柄,不多看,不多問,不多想。

宮門一閉,愛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

隻要不說墨玄夜不愛聽的話,不做墨玄夜不喜歡的事。

她就可以一直快樂安逸,直到壽終正寢。

宋凝昭原本是想要借著太後的手,傳遞消息去宮外。

但,通過太後說過的話。

宋凝昭便猜到了,慈寧宮上下,應該都是墨玄夜的人。

不。

或應該是,闔宮上下,都在墨玄夜的掌控之下。

她的消息,隻怕傳不到二重宮門外,就會被截回來。

所以,她打算冒一次險。

以身入局。

隻要她假裝失憶,忘掉那段不愉快的記憶。

她就可以嚐試著,讓墨玄夜放下戒心。

一旦她拿到了兩把通往祖宅的鑰匙。

她就再也不用對墨玄夜虛與委蛇。

遊魚終入海,雄鷹振翅飛。

這一段髒了的感情,她不要。

珠珠的仇,她也會報。

可她做的一切,都不能把霧凇拖下水。

她現在要做的,就是想辦法,把霧凇送出宮去。

珠珠已經死了。

霧凇絕對不能成為下一個珠珠。

“好。”

宋凝昭乖巧地將腦袋貼在墨玄夜的胸膛。

偌大的皇宮,她找不到一個盟友。

宋凝昭,你隻能靠你自己!

你,可以做到的!

宋凝昭被墨玄夜再次帶回了乾坤殿。

她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見了寢宮裏那張嶄新的龍榻。

“阿夜,你這裏換了一張床嗎?”

墨玄夜將她放了上去。

親吻著她的額頭。

“你我大婚,龍床,自然也要換成新的。”

宋凝昭笑了起來。

“阿夜,你真好。”

“昭昭喜歡便好。”

一整個上午,墨玄夜召集了太醫院的所有人。

宋凝昭乖巧地任由著太醫們輪番為她診脈。

得出的結論,都出奇的一致。

大概率就是,宋凝昭失憶應該是真的,且恢複的可能性,不大。

這樣的論斷,暫且讓墨玄夜放下了戒心。

宋凝昭窩在他的懷裏,哀求:“阿夜,珠珠被葬在了哪裏?我……想去看看她。”

“昭昭,你的身體還沒好,現在,不能出去。”

他隻是暫時放下了戒心。

並不代表,他就會完全相信太醫院的那些太醫們說的話。

墨玄夜已經派人去了神醫門,請神醫門的人來,繼續為宋凝昭看診。

才退熱,宋凝昭的身體,還有虛。

她軟軟地靠在墨玄夜的肩上,臉色一點兒一不好看。

墨玄夜理了理宋凝昭略顯淩亂的發絲,將她被身體冒出虛汗的而浸濕的發絲,重新理到了耳後。

“聽說,你送了一匣子珍珠飾品給宋凝霜?你怎麽這般傻子?那本就是最適合的你東西,平白給她,你倒是不心疼?”

宋凝昭眼底的迷茫,不似作假。

“宋凝霜是誰?我為何要將東西,送給她?”

墨玄夜微微一愣。

“不記得便罷,左不過是一些不重要的人。”

他將宋凝昭放在了龍榻上睡著。

“你先休息,我還有些公務要處理,一會兒再來看你。”

宋凝昭麵色柔和,從容淡定,一如從前。

“好。”

她似乎是真的累了,才一閉眼,沒一會兒,便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

墨玄夜俯身,親吻著宋凝昭的臉頰。

“昭昭,你最好是真的失憶了,若是假的,那你也得騙我一輩子才行。”

宋凝昭清楚地聽見,他親口吩咐守在殿內的宮人。

“好生照看著你們的主子,她的一言一行,都要事無巨細的,稟報給朕知道,若有人膽敢陽奉陰違,九族全滅,挫骨揚灰。”

“是。”

在沒人看到的時候。

宋凝昭睫毛輕顫。

第一次。

她對墨玄夜,產生了恐懼的心裏。

現在的他,真的……變態的可怕。

許是身體過於疲累,宋凝昭睡得一點都不安穩。

周圍的彌漫的氣味,讓她陌生,沒有一丁點的安全感。

不過淺睡了一刻鍾,便被噩夢驚醒。

再難入眠。

宋凝昭身上的衣服再次濕透。

霧凇剛剛替她換好衣服。

墨玄夜便來了。

“怎麽又做噩夢了?”

宋凝昭一頭鑽進了墨玄夜的懷裏。

“阿夜,我想回祖宅,可我的鑰匙不見了!”

鑰匙不見了。

她也回不去了!

墨玄夜眸色忽閃。

“我命人在殿內熏上安神香,你再睡一會兒,可好?”

“不要。”

宋凝昭任性,我想回家,我要去把我的玫瑰熏香拿來。

她習慣了玫瑰冷香的味道。

換成任何一種熏香,她都不喜歡。

她固執起來,固執得可怕。

墨玄夜好容易拿到了宋凝昭的鑰匙,怎麽可能這般輕易的,就將鑰匙交出去?

他安撫道:“好,我帶你回祖宅。”

墨玄夜抬起手,摸上了自己脖子上麵懸掛的鑰匙。

隻有一把。

是宋凝昭送給他的。

而宋凝昭的那一把,像是真的不翼而飛了一樣。

既然確定了鑰匙不在墨玄夜的身上。

那麽,鑰匙一定被墨玄夜藏在了乾坤殿或者禦書房。

宋凝昭不解地問道:“阿夜,我的鑰匙呢?”

她茫然無措,像極了一個沒有安全感的孩子。

墨玄夜眼底浮現出哀痛的神色。

“被無量山莊的殺手們搶走了,若不是因為這樣,你霧靄和珠珠,何至於喪命?”

他的謊言,信手拈來。

臉不紅,氣不喘。

早已經將說謊當成了習慣。

完美閉環,毫無破綻。

“無量山莊!”

宋凝昭眼底浮現出恨意。

隻有她自己知道。

她的恨,是對著誰?

墨玄夜安慰:“你放心,我會替你報仇,將你的鑰匙,重新拿回來。”

“阿夜,我隻有你了!”

字字依戀,將墨玄夜的心,熨貼得平整無皺。

失去了記憶的宋凝昭,比從前,可愛多了!

墨玄夜將她帶回了祖宅。

明明是她的房子,可她卻失去了自由進出的權利。

“你那裏的東西,我都用不慣,我收拾一些日用品,帶到你那裏,你先去書房坐會兒,等等我,好不好?”

墨玄夜笑道:“好。”

他去了書房。

宋凝昭從床頭櫃裏,拿出了她的手機。

重新開機。

她忽略掉了所有的未接來電,點開了微信聊天框,不知道跟誰,發送了一條消息。

消息發送成功之後,宋凝昭再次將手機關機。

她的臥室裏麵,沒有監控。

進房之後,宋凝昭還謹慎地將房門關上。

確保萬無一失。

上次去南北市場采購的時候,她接到過街道辦的電話,說是她家老宅這一塊地皮,即將拆遷。

她之前一直沒有點頭簽字。

現在想想。

她還真是,傻得可憐。

宋凝昭苦笑一聲。

她好像……連父母留給她最後的東西,都保不住了!

宋凝昭心底的恨意,前所未有的澎湃。

憑什麽?

憑什麽墨玄夜能夠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她為他帶來的一切。

還恬不知恥地要把她的東西,全部占為己有?

宋凝昭看著床頭櫃上放著的父母跟她三個人的合照。

第一次。

她覺得,一個人活在這個世上。

真的好辛苦!

“爸,媽,你們會原諒我的,對嗎?”

宋凝昭抱著照片,眼眶幹澀。

良久。

墨玄夜擰開了宋凝昭的房門。

宋凝昭已經收拾好了一些東西,背著包,麵帶微笑。

“我好了,阿夜,我們走吧!”

“就帶這麽點東西?夠用嗎?”

“我主要是回來拿香氛的,我習慣了這個味道,聞不慣別的。”

宋凝昭的包包裏,都是一些正常的護膚品。

基本都是英文或者法文。

墨玄夜看不懂。

不過,他謹慎地確認了一遍宋凝昭的包包。

確定了她帶著的東西,都是她常用的那些,而且,並沒有帶任何傷害性的武器。

他才放下心來。

“你的那些瓶瓶罐罐,加起來還挺沉,我幫你背著,你隻需要牽著我的手,安安心心地跟著我走便是!”

“阿夜,你怎麽這麽好啊?”

“你是我即將迎娶的中宮皇後,我不對你好,還能對誰好?”

墨玄夜的肩膀上挎著宋凝昭的包。

衣領微微有些扯開。

宋凝昭清楚地看見了他鎖骨處有一道紅痕。

那……

是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