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凝昭站在原地許久。

不知是誰,從背後將她撞了一下。

宋凝昭趔趄著險些沒有站穩。

“對不起對不起,這位公子,我不是故意的。”

宋凝昭對那人的道歉置若罔聞。

她像是被人抽空了靈魂,雙眼空洞地往前走。

一轉眼,她站在了摘星樓的大門外。

這裏圍聚了不少文人雅士。

他們或與心儀的女子成雙成對,或是想要在無數女子的矚目下散發自己的魅力。

一個個的,鉚足了勁地猜燈謎,時不時的便能聽到滿堂喝彩。

宋凝昭的視線,穿過人群。

她終於看見了霧靄。

霧靄穿著她的衣服,戴著帷帽,從摘星樓裏出來。

她的身邊,跟著墨玄夜。

不。

那不是墨玄夜。

因為,在那兩人經過宋凝昭身邊的時候,宋凝昭並沒有聞到墨玄夜身上的味道。

那個男人,一個與墨玄夜身形相似,戴著人皮麵具,假的墨玄夜。

宋凝昭從沒有想過,原來真的有人,能夠揮刀,將另一個人赤忱的真心,剁成血肉模糊的肉泥。

心口泛出細細密密的疼。

隨著傷口的撕裂,痛感加劇。

宋凝昭捂著胸口,死死地咬著嘴唇。

一個心中記掛著別人的男人,又怎麽會願意,為你以身犯險?

宋凝昭,你能不能清醒一點?

她不停地勸誡著自己,腳步卻不受控製的,跟著霧靄和假的墨玄夜離開。

霧靄跟在宋凝昭的身邊久了,模仿起她來,竟真的有七八分相似。

走路的姿勢,說話的語氣,從容的氣質。

她拿捏得恰到好處。

與霧靄並行的‘墨玄夜’演技也不賴。

鋒利的眉眼在看向‘宋凝昭’時,變得柔和,透出柔情。

不近不遠跟在他們四周的暗衛,讓他們看起來,更像是真的墨玄夜和宋凝昭。

然而,真正的宋凝昭混跡在人群中,竟然平庸的,無一人發現。

原本定好的摘星樓,在宋凝昭‘不知道’的情況下,變成了汀蘭小築。

越往這邊走,人煙越是稀少。

宋凝昭知道,再跟下去,她一定會露餡。

她隨意地坐在了一家餛飩攤子麵前,找了一張板凳坐下,用男聲說道:“老板,來一碗餛飩。”

“好嘞,客官您稍等。”

宋凝昭的座位並不是隨意選的。

她可以清楚地看見,隨著‘墨玄夜’和‘宋凝昭’在街頭消失。

還有三方勢力,也一並跟了過去。

宋凝昭隻能認出兩隊人馬。

一,是墨玄夜身邊的親衛隊。

二,是暗線九線,被她調來貼身保護她的一百位高手。

還有一方,應當就是接了賞金令,想要殺她的雇主,雇傭而來的殺手。

對方的人馬比想象中要多。

宋凝昭不能確定她手中的暗線能否打得過對方。

若是墨玄夜手中的親衛隊與九線聯手,想要從這一場惡戰中取勝,應當不是難事。

宋凝昭低頭,看著剛端上桌的,那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

可她沒有把握!

第一次,這樣的沒有把握。

她不確定,墨玄夜究竟會下達什麽樣的指令?

是作壁上觀,看著九線與殺手們你死我活。

還是會選擇幫她,一起對付那一幫難纏的殺手。

他們去的方向,是汀蘭小築。

這是墨玄夜的決定嗎?

他想要將她的產業,付諸東流?

宋凝昭素來平靜的內心,逐漸翻滾。

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咕嚕咕嚕冒著岩漿,好想將全世界吞噬,焚燒,化為灰燼。

一碗餛飩,味同嚼蠟。

宋凝昭勉強吃了半碗。

確定所有人馬全部往同一個方向離開,並估算出了安全距離之後,宋凝昭才放下了一錠銀子,又向店家要了一壺酒,捏著酒壺走了。

“誒,客官,找您錢。”

宋凝昭衝著店主擺了擺手。

到了拐角,她確認了四周都沒有人之後,才將酒壺裏麵的酒,全部灑到了自己的身上,將自己偽裝成了一名酒鬼,搖搖晃晃的,繼續往前走。

宋凝昭的手裏還拎著酒壺。

酒壺裏麵剩了一點酒水。

她狀作無意地到了距離汀蘭小築不遠的地方,前頭的幾方勢力,已經打成了一團。

宋凝昭躲在一棵粗壯的柳樹後麵,一雙眼睛,警惕地看向前方的戰局。

汀蘭小築的外麵,用了宋凝昭從現代帶過來的太陽能照明燈。

白天吸收陽光,夜裏打開開關,便能發出光亮,與普通的路燈無異。

這裏亮如白晝。

宋凝昭藏身的地方,根本沒有任何人注意到。

九線的人,拚死圍在了‘宋凝昭’的身前,與那一幫黑衣人殊死搏鬥。

殺手的數量,遠比宋凝昭想象中更多。

源源不斷地從四麵八方而來,像是早有預謀,勢必要在今日,將宋凝昭的人頭砍下。

宋凝昭的一顆心髒高高懸起。

她擔心霧靄,霧靄是為了她才會以身犯險。

霧靄戴著帷帽,抽出了腰間的軟劍,一劍一個,毫不手軟。

那個假的墨玄夜武功顯得差強人意。

奇怪的是,鮮少有殺手去攻擊他。

霧靄身邊,聚攏的殺手越來越多。

層層疊疊,密密麻麻,像是永遠都殺不完一樣。

九線的兄弟們,一個一個地倒下。

宋凝昭雙目猩紅,仿佛能夠滴出血來。

她四處張望。

不對,這裏隻有兩方人馬。

墨玄夜的親衛隊呢?

為什麽不見了?

越來越多的殺手,有章法,有戰略,對九線的人用起了車輪戰。

總是九線的兄弟們都是能夠以一當十的好手,也會被這無止境的打發,耗盡體力,一敗塗地。

原來是這樣?

原來竟是這樣?

最不可能的可能!

宋凝昭的心髒,被人生生地從胸口挖出。

血流如注,染紅了一整片鏡心湖的湖水。

墨玄夜!

墨!玄!夜!

宋凝昭再也沒能忍住。

她捏著手指,吹起了一道哨聲。

九線的兄弟們在聽到聲音的第一時間,拉著霧靄,以最快的速度,滾進了鏡心湖裏。

撲通。

撲通。

此起彼伏的落水聲響起。

不過須臾。

場麵詭異的安靜。

宋凝昭從柳樹後麵現身。

她明明不會武功,瘦弱的身板卻帶著千軍萬馬的氣勢。

“你們要找的人,在這!”

宋凝昭眸色幽冷。

一步一步,從黑暗中走向光明。

可她的眼神,卻宛如地獄修羅。

身處光明,心已入獄。

‘墨玄夜’瞳孔一縮。

他還沒有發出指令,宋凝昭便從懷中,拿出了一枚手榴彈。

這是她留給自己的秘密武器。

從沒有向任何人透露過。

那些殺手,看見宋凝昭舉起一個瓶子一樣的東西,下意識地退後。

宋凝昭的臉上,露出殘忍的笑。

她拉開手榴彈的保險栓,精準地將手榴彈丟進了人群。

對方下意識地舉起刀劍格擋。

下一瞬。

砰的一聲。

巨大的爆炸掀起濃煙。

“啊!”

一枚手榴彈,炸死了對方,將近一半的人馬。

最恐怖的是,宋凝昭又從懷裏,拿出了一枚一模一樣的手榴彈。

這是她第一次親手殺人。

跟從前運籌帷幄的縱觀全局不同。

宋凝昭的心底,湧起了巨大的恐懼。

可她不能後退。

九線的兄弟們,已經聚集在了她的身後。

她,是他們的靠山。

即便,她的山,已經不在了!

“還想試試嗎?”

宋凝昭唇角揚起譏諷的笑。

她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被人群保護在最後的,假的墨玄夜。

果然。

這一切,都是墨玄夜的手筆。

賞金令是他發的。

十萬兩黃金,普天之下,能拿出這麽多錢的人,寥寥無幾。

宋凝昭從未跟這樣的人,有過過節。

偏偏是墨玄夜。

最不可能的那個人,終究變成了事實,變成了真凶。

宋凝昭平靜的外表下,惡意瘋狂滋長。

她好像……快要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了,怎麽辦?

宋凝昭將手,放到了拉環上。

這樣的舉動,讓對方猛地後退,四散開來。

宋凝昭臉上笑意擴大。

“所有人,都得死!”

宋凝昭是一個極為護短的人。

她今夜,親眼看見了九線的兄弟們,為了保護她的安危折損了將近一半。

這些人,得為那些死去的兄弟們陪葬。

他們,一個都活不了。

全!都!得!死!

“小姐,小心!”

就在宋凝昭即將拉開保險栓的那一刻,她忽然感到後背一暖,有一個人,貼在了她的背上。

緊接著,是利劍穿透皮肉發出的噗呲聲。

一口鮮血從珠珠的嘴裏噴湧而出,鮮血濕透了宋凝昭的肩膀。

濃鬱的血腥味讓宋凝昭有一瞬間的呆滯。

她猛地側頭,穩穩地接住了珠珠搖搖欲墜的身體。

“珠珠!”

宋凝昭目眥欲裂,視線穿透,她清楚地看見了站在珠珠身後,手握長劍的霧靄。

“你……”

宋凝昭的身體,隨著珠珠一同跌坐在了柔軟的草地上。

霧靄丟下長劍,跪在了她的麵前。

“小姐,對不起,我……我不想的。”

霧靄的眼睛裏裏麵泛出淚意。

清透的眼淚劃過她的臉頰。

霧靄隻說了這一句話。

九線的兄弟一刀,從後背刺穿了她的心髒。

“他奶奶的,虧得老子剛才還拉了你一把。”

恩將仇報的女人,他就應該讓她,死在剛才的那場爆炸裏麵。

宋凝昭顫抖得想要用手無助珠珠被利刃洞穿的心口。

可是,她捂不住。

“怎麽辦?快去找大夫,快去啊!”

宋凝昭嘶吼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