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故事
佛妖終於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眶很大,他的眼珠卻依舊很小。如豆粒般的眼珠呆呆地滯在眼眶中的中心,定定地凝注著夜針。沒有人能夠看出他的情緒波動。隻有淡淡的佛光,恍惚間變得更淡了一些。
“夜針——”
櫻空釋低喝!
夜針本能地愣愣地後退了一步。
“佛妖,”之後,櫻空釋做了一個長長的呼吸,仿佛在安撫自己紊亂的心跳。他故意不再去望一臉不屑的夜針,回過頭來,安靜的視線緩緩定落在佛妖的臉上,“他叫夜針,是我的朋友。佛妖,他一時失言,希望你不要與他一般見識。”
他已經猜到,佛妖不會因為這點事情而生氣的。
他的身後,夜針再次低低地“哼”了一聲。
“孩子,”佛妖開始說話了。他的嘴角扯出一絲溫柔的笑容,盡管這絲笑容在夜針的眼裏有些猙獰恐怖,但它在櫻空釋的心裏,卻化作了圈圈溫柔的漣漪。仰起頭來,佛妖淡淡地迎接著櫻空釋安靜感激的目光,緩聲問,“好久沒見,你過得還好嗎?”
一別又是十年百年。
這樣漫長的時光,一個淺淺的問候,便足以代表彼此對對方心中所有的關心和牽掛。
兩顆心之間的距離再次拉近。
“我還好。”
櫻空釋苦笑著回答。
“我也是,”佛妖報以一個同樣苦澀的笑容,“我的生活風平浪靜,終年呆在這裏。”
“隻是一個人?”
“再無其他。”
櫻空釋輕輕怔住。然而,他還是緩緩地點了點頭。這一切,本就在他的預料之中。
寂寞,有時候便是很多人身邊的朋友。隻是他們總是在下意識地去拒絕。沒有人會喜歡寂寞這個朋友。因為他們不習慣。
佛妖卻已經習慣了。習慣有時候便是一種依靠,甚至是一種享受。獨自一人在孤獨的世界裏安靜地睡覺、靜修,在他而言,這已經慢慢成為了一種享受。所以,他的笑容依然能夠迸發出明媚的光芒來。
——單一的生活,習慣了就好。
“釋,”櫻空釋的身後,夜針故意用驚詫的聲音低低問,“你該不會是又找人來聊天了吧?”
在一旁靜觀了一段時間,他心中的驚恐終於消失得毫無蹤跡了。佛妖對櫻空釋的友好,是個人就看得出來。他自忖那怎麽著自己也是個聰明人啊。所以他的膽子就大了,就肥了。不過他終究還是受不了在櫻空釋對別人嗬短問長的時候,他就像個電燈泡一樣在一般散發著令人討厭的暗暗的光芒。
櫻空釋心頭一緊。
現在的確不是敘舊的時候。
“佛妖,”他的話鋒一擰,聲音也變得低沉暗啞,“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問吧。”
佛妖眼中的親切又濃了一層。那種和藹可親的目光,就仿佛他是在看著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一般,想要迫不及待地去解除他心中的迷惑。
“曾經有一個人,對我講過一個故事。”
佛妖安靜地聽著,嘴角大大的笑容寫滿了好奇。
“她說,曾經有兩位女子同時愛上了一名男子。”
佛妖嘴角的笑容忽然有些僵了。
“這兩位女子,都深深地愛戀著這名男子。”緊緊地盯著佛妖麵容的變化,櫻空釋的聲音忽然變得像是雪山崩塌一般,他繪聲繪色地如此說,同時又將佛妖每個細微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為了說詳細點,我舉個例子。比如說,這兩位女子中,一位女子天生有些跛腳,而另一位女子卻高挑傲立,但她們的容顏,無可置疑,都是美若天仙的。也許是每個人都有著強烈的擇美觀吧,這名男子在相互比較之下,選擇了那位身材高挑神情傲立的女子。從此之後,那位天生就有些跛腳的女子隻在一旁默默地關心著他,暗暗地牽掛著他,縱使她的心早已被他傷害得千倉百孔,卻也始終無怨無悔。”說到這裏,櫻空釋故意長長地歎了口氣,聲音也隨之變得沙啞了,“隻可惜,那位身材高挑神情孤立的女子,卻偏偏有個致命的缺點。她太多疑!每次當她看到這名男子和那位跛腳女子在一起的時候,她總是認為男子在玩弄她的感情,花言巧語欺騙與她,卻又暗度陳倉,私下了經常背著她於跛腳女子偷偷約會。”
他的身後,夜針聽得一臉得入迷。
他鮮少聽到櫻空釋會講故事。這樣的情場故事,他也從來都沒有聽到過。
當他的目光不經意瞥到佛妖麵容的時候,他輕輕地怔住了。
周邊,無比的黑暗。
金色閃爍的佛光前,佛妖不知道什麽時候再度閉上了眼睛。巨大的眼皮有隱約的觸動,而他的眼角,竟已在開始變得濕潤,薄薄的淚光閃爍著金燦燦的淡淡的光芒。而他身後的佛光,越來越盛了起來,光線卻忽明忽暗。
櫻空釋瞳孔收緊!
佛妖的胸膛在劇烈地起伏著。
“終於,”櫻空釋的聲音沉到了底,“這一切,徹底爆發了。在高挑孤立女子終日的疑心下,這名男子累了,也倦了。他想到了離開。然而,這名高挑孤立的女子卻不理解他。她認為,她原先的猜測都是真的。而之後,她甚至得到了事實的證實!!因為在這名男子想要離開她的時候,去見了跛腳女子最後一麵。而這一麵,也的的確確就是他們的最後一麵。因為當時,在他和跛腳女子見麵的時候,高挑孤立的女子就隱藏在暗處。她苦笑,她遷怒!她在完全喪誌理智的情況下,重傷了跛腳女子,並將這名男子也同時打成了重傷。她認為,他應該完完全全屬於她的!所以,即便是他已經重傷,她也沒有放過他!她將他終生困於一個地牢,讓他永難重回日下!”
不知道從哪裏刮來了風。
簌簌作響的冷風。
櫻空釋的目光一刻也沒曾離開過佛妖的麵容。
他緊緊地盯著他!
夜針的身軀晃了晃,就仿佛他突然被人迎麵暴打了一悶棍一般,眼前金星直冒。
他看看一臉寒重的櫻空釋,再看看渾身劇烈顫抖的佛妖,驚得說不出一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