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男輕女複活的悲傷記憶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手術室的門終於緩緩打開了。病人被幾個人攙扶著走了出來,走在最後的便是那位年紀稍長的大夫。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疲憊,蒼老的皺紋裏有一些淚珠尚未幹透,而那些幹透掉的淚珠留下的痕跡卻讓他的臉看上去有些花,髒兮兮的。一雙明亮的眼睛此刻變得有些灰色,雙腳邁動的姿勢也有些輕搖。畢竟是年紀老了些,沒有了年輕人強壯的體格。
“老頭子,你總算出來了。”
貴婦人站起身軀,氣勢衝衝地走向了大夫。
“媽,”大夫身後,他們的兒子快步走了過來。在手術室裏,他大多的任務隻是當個幫手,所以並不是很累。此刻,他除了臉色有些灰敗之外,再沒有什麽異樣的地方了。他快步走到貴婦人麵前,小心地低聲詢問,“怎麽樣了?”
櫻空釋和浮焰麵麵相覷,不知道他們的兒子問這句話是什麽意思。這本來就是人家的隱私,他們自然應該不知道。
“唉。”貴婦人重重地歎了口氣。然後,她渾身氣焰囂張的氣息瞬間便褪卻得無影無蹤了。沉默半響,她先是看了看他們的兒子,然後再迎向大夫同樣的目光,用一種充滿了無比挫敗的聲音緩聲說,“又是個女娃。”
原來,在櫻空釋居住這裏的半個月裏,她一直都在其他的地方伺候他們的兒媳婦。他們一直想有個孫子。但卻不想,像是上天故意在刁難一般,兒媳婦接連生了六個孩子,都是女童,沒有男孩。這讓他們心急,也很心慌。
寬敞而明亮的病房裏,一家三口久久相視,最終無奈地歎了口氣。大部分時候,人們除了對命運歎息搖頭後,就真的一點舉措都沒有了。因為不管命運如何,人們隻能接受,絕反抗不了。
“這也沒什麽啊。”浮焰趁櫻空釋不注意,忽然擠到了他們中間,用一種歡快的聲音調解起來氣氛,“女娃也不錯呢!老太太你長得這麽精神,想來你自己的孫女長大了也會個個漂亮吧。那子孫滿堂的情景,不一樣可以讓你的晚年快樂無比嘛!”
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不喜歡別人歧視女童。重男輕女的這種封建思想,讓她最看不慣。
“問題是,子孫滿堂這一說,根本就不存在。”
貴婦人冷冷地望了浮焰一聲,淡聲說。被別人在傷疤處撒了鹽巴,換做誰,也會不高興的。浮焰安慰他們的話,在她聽來,就是最絕妙的諷刺。
“啊......”
浮焰微微怔住。然後,她感覺到一陣陣的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片刻後,她重新走到櫻空釋的床前,輕輕歎息,表示自己不是這個意思。櫻空釋淡然一笑,輕輕搖頭,表示別人的家事,我們還是不要過問得好。
貴婦人深深凝視了她的老頭子一眼,然後便轉身離開了。他們的兒子望了望他的父親,也跟著他的母親走了出去。最後,大夫無奈地搖了搖頭,抬頭望向病房的天花板,一滴蒼老的淚珠無聲跌落,在地麵上發出“啪”的聲響。他從醫多年,一生中都在做善事,可是他不明白,為什麽老天還是要如此地虐待他、折磨他。他並沒有什麽大的希望,隻是想要在晚年有個活潑的孫子,但他不明白為何卻這般得難。
外邊的天,已經大亮了。金燦燦的陽光透過薄薄的窗戶照射進來,卻依然照不進一些人的心底。
“哥,”待大夫也走後,浮焰靜靜地望著櫻空釋,聲音有些細小的顫抖,“我,我就是不明白,女孩子究竟哪裏不好了?為什麽人們就是想要一大群男童,而對女孩子卻有些討厭了?”
目睹了方才大夫的黯然離開,童年的陰影似乎再次籠罩了她。冰冷的街道,淒寒的溫度,冷漠的人群。這些,曾經無數次在她的夢魘中上演,而且經久不散,就像是她命中的魔咒。露宿街頭,是她童年生活的寫照。她不知道,她究竟哪裏錯了。難道說,她的出生本就是一個錯誤!?如果是這樣,她寧願自己真的沒有出生,沒有來到這個世界。因為這個世界不歡迎她,這個世界的溫暖不屬於她。
“沒錯沒錯。”櫻空釋輕輕一怔,然後低聲安慰,“浮焰,一切都已過去了。現在,你不是有哥嗎?嘿嘿,你看,你現在生活得不也很好嗎?”
他輕笑著搖晃著她的肩膀。她的眼淚,讓他覺得有微微的心疼。她的生活,她的經曆,他雖然體會不到,卻也是可以理解的。
另一個房間裏。
“死老頭子,我真就不知道你上輩子造了什麽孽,為什麽這輩子你做盡了善事,還是沒有一個好的回報呢!?”
貴婦人雙手插在腰上,連連大聲嗬斥。她將這連年受到的惡氣,都遷怒到了她的老頭子身上。她總是從他的身上找毛病,而很少會從自己的身上找缺點。
大夫連連歎息,不做反抗,也默不出聲。這使得貴婦人更加得寸進尺,索性開口大罵了起來。
“我說你好不如做點別的呢!錢也沒多掙,人到是每天不閑著!你看看你,你都把這個家禍禍成什麽樣子了!我,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說你了!......”
一旁,他們的兒子默不作聲。他也是一心想要有個兒子,但老天總是不如願,他也沒有什麽辦法。而且,他骨子裏流淌的更多的是老大夫的血,人生的重點也是就死複生。雖對媳婦生不下兒子這件事不怎麽看重,卻也難免會有些怨氣。當然,他可沒有可以發泄的地。
刃雪城。
蒼茫茫的大雪彌漫在整個天地之間。
“什麽!?”雪空下,聽完金通的匯報後,金塵微驚,“有這等事!?”
他覺得金通告訴給他的這件事情太不可思議了!
“是!”金通低下頭,肯定地回答,“暗中救助冷箭夜針的人實在是太厲害了,我們難以有成功的希望。”
是根本連一點希望都沒有。
金塵不說話了。雪空下,他輕輕獨步幾分鍾,身後的披風不時地跳躍起來,令他整個人看上去有種肅穆的氣息。很久之後,當他緩緩回轉過身軀的時候,他的眸中,再次出現了某種光芒,某種明亮的光芒。然後,他輕輕一笑,就仿佛對這件事情真的一點也不在意一般,笑著說:
“金通,這件事情本就是針對櫻空釋而去的。所以,此後的時間裏,你就不要再盯著冷箭夜針了,隨他們去吧。這樣,也許還能夠拖住暗中救助他們的那個高人。而且,一旦發現了櫻空釋的蹤跡,我們抓捕起來就應該不怎麽困難了。”
從他的角度來思考,櫻空釋永遠是最後的落腳處。所以,縱使冷箭夜針再厲害,縱使暗中救助於他們的人幻術再高絕,對他而言都無所謂。因為他們都是配角。為他們廢掉大部分的主力,實在是不值。
“嗯。好。我明白了。”金通沉吟著回答,“可是,王你也是知道的。櫻空釋到現在居然蹤跡全無了,我,找不到任何線索。”
所以,還是應該繼續追蹤冷箭夜針,然後再順藤摸瓜,從而捉到櫻空釋!
“我有。”
金塵輕笑著說。
金塵的居室裏。
他從一隻晶瑩剔透的透明玻璃瓶裏拿出兩隻蝴蝶。這兩隻蝴蝶異常得漂亮。透明的翅膀,暗紅色的身軀,飛舞在半空中就如同一粒隨風墜落的暗紅色雪花一樣,輕盈而美麗。
“金通,用這兩隻蝴蝶,就可以找到櫻空釋的蹤跡。”
金通不明白。他用一雙不明所以地眼光望著眼前的金塵,等待著他的解釋。
“我記得,當年在大金國捉捕櫻空釋的時候,被他們僥幸逃脫。但後來,不知道從哪裏撒下來一大把如泥土般的粉末。這些粉末,一些直接掉落在了地麵上,一些卻掉落在了一支獨角獸上。這支獨角獸的名字就叫做焰焰,正是櫻空釋近前女護衛浮焰從不離身的坐騎。還有另一些,卻濺落在了我的衣服上。說起來有些汗顏,當時我還惡語詛咒過這些粉末呢,嫌棄它們弄髒了我的衣服。不過後來,當我回來以後,卻意外地發現這兩隻蝴蝶似乎對我的衣服很感興趣,因為隻要我穿上那件衣服,這兩隻蝴蝶就老是圍著我轉。時間一長後,我就發現了一個秘密。原來,這兩隻蝴蝶就是被這粉末散發出來的一些淡淡的氣味吸引來的。而且,它們隻專迷於這種粉末的氣味,而對其他的味道,卻一點也不感興趣,包括大自然界的花香。”
金塵用手輕輕撫摸著這兩隻蝴蝶,緩步走回了雪空下。無數的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從天而降,很快便落滿了他的頭發,他的肩膀,他的衣服。但他一點也不覺得冷,隻是淡淡地凝視著高空之中的蒼白,眸中複雜的情感相互糾結令人完全看不透也說不清。甚至包括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在某些時候會表現得如此特殊,卻又如此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