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求結果的真愛
正午,陽光略顯刺眼炙熱。
書店裏,人並不是很多。櫻空釋走進來之後,在標有地理的書架旁翻閱了很多書。清晨果然沒有騙他。很多的地理書上,都標有許多絕高武藝的秘籍。甚至精確到每個招式之間的過渡。漸漸的,櫻空釋有些明白了猴子為什麽會說來過書店的人都該死了。因為這些武功都很決高,自然也很隱秘,想來應該就是善月幫的武功吧。
吃中午飯的時候。
櫻空釋緩步走到書店工作者麵前。
明亮的光線,書店工作者依然是一襲白衣,臉上的冷漠如同深冬的寒冰,就像是一堵厚實的牆一般冷漠地將每個人都封在門外。她隻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他和這個充滿糾紛充滿欲望的城市是隔離的。
櫻空釋緩緩地拿起他手邊的水杯,喝完了那杯涼白水。雖然凡世的白天還有些熱,可是當這冰涼的水液從喉嚨緩緩淌過的時候,櫻空釋還是能夠清晰地感覺到絲絲涼意,攜著一種說不出的淡漠氣息。
“你好。”
見工作者用一種薄怒的眼神瞪視著自己,櫻空釋輕笑著打招呼。
沒有任何回答。工作者隻是冷冷地盯了他數秒鍾,然後拿走水杯,重新接滿了水。但他並沒有喝,隻是將水杯放在胳膊旁,然後蜷縮起身軀,雙臂抱在胸前,頭微微揚起,以一種傲慢專斷的姿勢深深地依偎進大木椅裏,發起了呆。
仿佛他活著,就隻為發呆。
可是,櫻空釋居然再次喝完了他的涼白水。
燦爛的陽光從門外斜斜地照射進來。而他,就蜷縮著身軀躲在門框的陰影中。
他霍地站起身軀——
瞳孔收緊——
怒視著櫻空釋!
“冷歡,”櫻空釋輕笑著說,“江湖中最隱秘的幫派,善月幫的大師兄。師父死後,掌管了整個善月幫,成為了善月幫的掌門人。傲行天下,行善無數。後因被多個幫派合攻,慘敗於碎雲崖,從此音信全無。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他已死亡。師妹清晨救其於懸崖之下,靜心療治,終於死而複生。那時,冷歡於清晨戀愛已久,在外人眼裏更是郎才女貌,金碧之合。隻是,當冷歡死裏逃生之後,卻落了個殘疾身,終日借酒度日,鬱鬱寡歡。為了挽救他的心誌,清晨曾經做過很多努力。但終究,這些都是無用之舉。時日漸久,清晨無奈離開。因為那時的冷歡,已非原先那個傲行天下行善無數的冷歡,他隻是一個徹徹底底自暴自棄的人。可是這時間終究也是療傷的最佳藥物,所以,當冷歡終於找回那個真正的自己的時候,他便回來尋找清晨。然而,一切都已晚,因為一切都已錯過。清晨已有新的男人,這個男人,便是永贏旅店的大老板,縱橫商業界的奇才。”
冷歡的瞳孔漸漸收縮,暗綠色的光芒迸射而出,卻終於歸於一片平淡。
櫻空釋輕笑著。他已知道,他的猜測一點也不假。摔崖之人,最易傷及雙腿。
他靜靜地凝視著冷歡。
冷歡卻緊緊地瞪視著他。
門外的陽光,是那麽得燦爛,但卻永遠也燦爛不了冷歡的心!因為他的心,隻屬於黑暗。
很久之後,櫻空釋發現冷歡還是沒有任何想要說話的跡象。哪怕罵他一句也成。
“嗬嗬。”他淒笑一聲,然後低聲輕語,“如果說到了你的痛處,請諒解我的莽撞。隻是,聽我一句,感情的事情,能夠早日拋下,就早日放下。否則,這樣受傷的人會變成三個。愛情歸愛情,可是現實卻才是最重要的。她已離去,你又何必執迷不悟,癡癡等候?”
“你懂愛情?”
冷歡凝聲問。這是他今天說的第一句話,冰冷無比,沒有任何溫度。然而這句話卻讓櫻空釋感覺有些欣慰。
“我想,應該懂些。”不知道為什麽,櫻空釋在這人麵前,說話格外得深思,“愛一個人,若能得到,則是幸福的偉大彼岸,倘若得不到,就是無窮無盡的絕望,令人窒息,更令人痛苦。”
忽然,他想到了愛濤。一時之間,他竟變得有些寒噤。——感情這種事,又有誰能夠真的說得清,道得明?那個深愛著他的愛濤,那個他第一個喜歡的女子,最終卻依然道分兩旁,各行其路。他忽然懂得了,愛情,不隻是說雙方都有意願,便可結合的。
“錯了。”冷歡冷笑,蒼白的臉頰之上的冰冷就像是冬日最凜冽的寒風一般,令人看在眼裏有一種刀子般的痛,“徹徹底底、完完全全的錯了!你們簡直是在褻瀆愛情,蔑視愛神!你們在想愛情的時候,總是要與現實掛鉤。其實,這兩者是完全可以分開的。愛她,就一步不離地守候著她,哪怕隻是靜靜地看著她幸福。真正的愛情,永遠都不隻是為得到,而是為了守候,陪伴。”他緩緩地抬起頭,迎接著門外燦爛的陽光,聲音漸漸變得溫暖而柔軟,就仿佛他的眼睛裏已經出現了她的影子一般,“最偉大的愛情,是不求結果的。”
——求結果的愛,是自私的,是渺小的。
櫻空釋久久地怔住了。
今日,他發現他得到了兩種震撼。一種是清晨所解釋的絕高武功,再一種就是冷歡詮釋的這種真愛。這些,在那個所謂的神的世界裏,是永遠也想不到的。甚至,就根本不會有人去思考這些。
“你要找的東西,是否都已經找到了?”
很久之後,冷歡冰冷的聲音將櫻空釋出竅的神智拉了回來。
“嗯。”櫻空釋匆忙點頭,“我都明白了。”
而且明白了很多。
“那麽,你可以走了。”
冷歡下了逐客令。
“啊?”櫻空釋微怔,然後他的眼珠上下轉動了幾圈,忽然想到了一個話題,“你們將這些武功秘籍都光明正大地記載了書上,就不怕善月幫的調查嗎?越大的幫派,想來規矩就越大吧。”
“不用。”冷歡緩緩地站起身軀,今天是他近一年來說話最多的一天。說的話多了,他忽然發現自己的心似乎不再那麽封閉了。於是話也就變得多了起來。他輕步走到櫻空釋的身旁,笑著說,雖然笑容看上去依然有些僵硬有些冷凝,卻隱隱透露出一股溫暖,“原本我就打算解散善月幫的。既然都是做善事,就完全沒有必要弄那麽隱秘的。太過隱秘的幫派,無論其做了多少善事,人們知道他的第一反應還是防禦。所以我們才會遭到眾多幫派的合擊。現在,我們將這些武功秘笈公開,也正是如此。”
“你沒想過要複仇?”
櫻空釋接著問。仇恨,一直都是人類最大的心痛,也是江湖中最大的生機。
“複仇?”冷歡苦笑,“向誰複仇?為誰複仇?寂寞地生活了這麽久,什麽仇恨,什麽恩怨,我早已忘記了。”說到這裏,他的目光又望向了永贏旅店,“我不在求取其他,隻希望她能夠平安而幸福的生活。”
“你這樣無怨無悔地守候......”
“你不會懂的。”未等櫻空釋的話說話,冷歡便冷冷插嘴說,“這是我的生活,與你無關!”
寂寞的陽光清冷般照射而下。
櫻空釋終於緩步離開了。
——是誰規勸了誰,又是誰引導了誰?
茫然歎息。
時間過得飛快。
夜晚。又是夜晚。淡淡的陽光,淡淡的清風。城市的夜晚格外得安靜,忙碌了一日的人們都已熟睡。隻有書店裏的燈依然在亮著,就仿佛冷歡一直在等著什麽人一般。光線雖然並不是很明亮,但從敞開著的門投射進來,依然將近前的黑暗一點一點地撕裂了開來。那些久違了的傷痛,那些久違了的回憶,那些久違了人,是否已快出現?
持劍,輕望。
孤單單的冷歡,緩步從門內走了出來。走到黑暗中,望著未知的方向,站定。血一般紅的劍迎風而立,輕輕貼著他的身,仿佛已和他融為一體。
永贏旅店,三樓獨單的窗戶輕輕敞開著,清晨的美麗身影隱現在那片黑暗中,呼吸急促而紊亂,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麽,焉或在擔憂什麽。二樓,櫻空釋的窗戶也敞開著。櫻空釋迎風而立,觀望著那片黑暗,觀望著那即將出現的神秘人。
——被逐出善月幫的小師弟。
無窮無盡的黑暗漂浮在四周,隱約有狼嚎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更令這個世界充滿了一種緊繃感。
就這樣,僵持很久。
然後,終於出現。
櫻空釋的眼睛忽然亮了。
冷箭的眼睛也亮了。
黑暗一點一點地散去,露出了他冰冷的容顏。漆黑的眼眸中迸射著一股狼一般的野性和孤獨。手中有一柄長劍,劍柄被緊緊地握在他的手心裏。他一步一步從黑暗中走出,步伐穩定,麵目震驚。出奇的震驚。黑色衣服隨風而舞,卻一點也大不亂他堅毅的額頭,短短的頭發根根直立,嘴角冰冷的笑意充滿了等候。
——就仿佛,他已經等著欣賞敵人鮮紅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