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線貫穿著兩個問題
“不是我。”很久以後,櫻空釋才強壓下心頭的沉重,聲音淡漠如同奔跑在草地之上的清風,“隻是我身邊的一個朋友,一個很好很好的朋友。”這個朋友就是他,那個以前高高在上的王。時間仿佛在他和金塵絕裂開來那刻畫下印記,以前的他,已經不是現在的他了。而現在的他,也不想再回到以前的那種生活裏麵了。
——這不是違心的逃避,這是無奈而欣慰的解脫。
“哦。”清晨眸中的疑惑漸漸消散,然而她還是歎息著搖了搖頭,“這種情況,在江湖中是很少發生的。所有的武功,無論強和弱,或者高和低,其實本質都沒有什麽區別。武功的出發點,本都是為了強身壯體。隻是,一直堅持習練武藝的人,體力會比較好些,抵抗力也會相應得好很多。劍術,以快為精,拳頭,以猛致勝,輕功,則以飄忽為最佳。隻是這樣。但倘若將這三者集於一身,則可稱為強中手。”沉吟半響,她忽然又搖了搖頭,“也不能這麽說。這三者,往往隻需要將其中的一個習練到頂峰,便可揚名天下,成為江湖的第一把手。”
“可是,”櫻空釋一直都在認真地聆聽著,“總會有一些奇特招式的組合更出眾些吧?”
清晨所說的這些雖然都很對,但卻並不是他所想要的。
“有。”很快,清晨便認可地點了點頭,“比如說魔箭術,飛雲拳,輕掠一舟風,它們都是當今武林公認的最高武功。”未等櫻空釋詳問,她便解釋說,“其實這些武功本也都沒有什麽的。歸根結底,還都是以劍的快、拳力的剛猛、輕功的卓越而勝出的。”
燦爛的陽光鋪展在大地上,暖洋洋的氣息無聲地隨風飄揚。草地之上,櫻空釋和清晨並肩而站,晶瑩炫目的陽光更似為他們籠罩了一圈燦爛的光環一般,七彩流動,絢麗無比。
櫻空釋低頭沉思了半響。很久之後,當他緩緩抬起頭的時候,他原本暗沉的眼眸已經被一種星芒般的亮光代替了。他明白了,這世間所謂的複雜,或者具體的說,無論是凡世多高的武功,還是神界多厲害的幻術,其實都是由一些簡單的招式幻變而來的。無數的簡單生成複雜,而將這眾多的複雜分解開來,則就是無數個簡單。隻要本質不變,什麽複雜厲害的幻術都可以習練而成。
——沒有標點符號的古書,所蘊含的幻術豈非也會是這般得簡單?
——難道真的隻是他一直本能地將它看得複雜了?
“一個雞蛋,小孩子看,它怎麽擺怎麽放都隻是雞蛋,”身旁,清晨就仿佛洞曉到櫻空釋的心理活動一般,她緩聲說,“而一個大人看一個雞蛋,會想它要怎麽存放才能夠孵出小雞,然後小雞怎麽養才能夠更快得長大,為他們生更多的雞蛋。”
“哦”櫻空釋低聲喃喃。半響,他忽然高聲說,聲音裏的喜悅完全地暴露在了溫暖的陽光裏,“清晨,我明白了!我終於明白了!!”巨大的驚喜如同伴著驚雷般的閃電在他的心中轟然炸開,他的身軀如同一個孩童一般跳了起來,“清晨,為什麽你們不將這些道理都寫進那些武功書籍裏呢?”
“因為這些你就是寫進去也等於白寫,”清晨輕笑著回答,聲音很淡,眼睛就像是陽光下的海水一般澄淨明亮,“這些道理,隻有有心人才會明白。有些人急於習武,急於成名,卻往往忽視了根基。他們注重的,隻是結果,而過程,隻有有心人,隻有那些真正懂得珍惜每個動作、每段時間的人,才會懂得。”沉思半響,她又接著說,“其實,這些道理我也是寫進去的。如果你曾翻閱過地理方麵的書籍,你就會看見的。甚至,比這些更多。”
——書籍的分類,也許就是為了迷惑人心的。
——自己的書店,當然自己想怎麽布置就怎麽布置。
“嗬嗬。”櫻空釋輕笑一聲,有感而發,“有心人啊!”
明亮的陽光,和煦的風。櫻空釋已經離開了,隻剩一身紫色衣裝的清晨依舊佇立在這片一望無際的草地上,漠然出神。
櫻空釋自然走在了回家的路途中。不知不覺中,他已覺得,永贏旅店就像是他的一個家裏,雖然隻是一個暫時的家。溫暖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就似連他身後的影子也變得暖和了起來。清風繚繞著他額前的長發,時隱時現的短小額頭寫滿了歡暢。裁減合身的白色幻袍輕輕抵到腳踝處,隨著他穩重的步伐而左右擺動。就仿佛他整個人,迸發出一種自然淡定的氣質。
他甚至輕聲哼起了一首曲子。一首古老的曲子,從他的嘴角輕哼而出,如同山澗的溪水,敲擊著塊塊石頭,激流而下。
有多久了,他都沒有這麽開心過了?
忽然——
一塊閃著暗光的藥丸向他飛擊而來!
心情極佳的他居然沒有閃躲,直接張開嘴,用兩派整潔的牙齒輕輕咬住。沒有咽下。然後,他躺了下去。整個人以一種向後仰的動作,直直地“跌”在了地麵上。在他輕輕咬住藥丸的時候,他已知道,這是毒藥。在他微怔的時候,他的眼角餘光已經瞥到左方的兩個人。
兩個很得意的人。
“方正師兄,想不到你的暗算居然也這麽厲害!”
一個體形瘦弱,尖嘴猴腮的人微笑著說。笑容裏的巴結和奸詐讓人生厭。櫻空釋忍不住想要嘔吐。平生,他最看不慣的人,就是這種人。可是他隻能忍住,如果嘔吐了,他就暴露了。
“不要胡說!”另一個人身形略顯魁偉,但氣質卻很儒雅。他麵容之上的得意一閃即逝。說著話的時候,他緩步走到櫻空釋的身旁,踢了踢櫻空釋的身子。櫻空釋睜開了眼睛,嘴大張著,口裏吱吱啊啊,卻說不出一句話來,眼眸中的驚恐任誰都看得出來。然後,這個人深深凝望著櫻空釋,緩緩地蹲下身軀,無奈地歎了口氣,一邊搖頭一邊說,“這位仁兄,不要怪我。你實在是知道的太多了。我現在隻是將你的舌頭用毒藥麻醉了。不過很可惜,以後也許你永遠也說不了話了。”
“方正師兄你羅嗦什麽啊!直接告訴他你以後就徹底啞巴了就成了!我們可還有正事了!”
尖嘴猴腮的人大聲說。
櫻空釋大怒,然而他眼眸中絕望的窒息卻暴露在了陽光下。
“他沒有說謊,實在抱歉。”
說完這句話後,名喚方正的人便大步離開了。之後,尖嘴猴腮的人尾隨其後,路過櫻空釋身旁的時候,還不忘再踢他一腳。
——愛占便宜的人,不多占一點心裏就會覺得不舒服。
當他們兩個人的身影終於消失後,櫻空釋一骨碌便坐起了身軀。第一個反應,他趕緊將一直壓在舌頭下的毒藥吐了出來,便吐邊說,這人的話真是不錯,舌頭現在已經開始有些麻了。第二個反應,他開始生氣了。他生尖嘴猴腮的人的氣,他氣他他踢他的那最後一腳。第三個反應,他怔住了。
“方正師兄你羅嗦什麽啊!直接告訴他你以後就徹底啞巴了就成了!我們可還有正事了!”
正事
什麽正事
櫻空釋一時之間沒有想明白。
“這位仁兄,不要怪我。你實在是知道的太多了。我現在隻是將你的舌頭用毒藥麻醉了。不過很可惜,以後也許你永遠也說不了話了。”
這是櫻空釋想到的第二個問題。
知道的太多了
知道的什麽太多了
這第一個問題和第二個問題之間應該有某種關係。
低頭想了很久,櫻空釋終於想到了一點。準確地說,這是一條線,完全可以將第一個問題和第二個問題連接起來的線!
——清晨方才告訴他很多武功秘笈的名字,並且告訴他,隻要去翻閱地理方麵的書,就可以發現更多的東西。真正有心的人都需要的東西。而清晨本身就是一個武功絕高的女子,隻是身份一直都太過神秘。方才的這二人既然暗算了他,他們的下一個目標,想來就是清晨了。
想通這些後,櫻空釋立刻轉身,向著方才那片大草地的方向急掠而去。在急速掠飛的時候,他忽然又笑了。有些事情,你就是再急,也沒有辦法。隻要盡自己的最快速度就可以了。他在笑,是因為他想起了自己方才的偽裝。居然心和眼兩用。心裏憤怒,眼神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