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魘之最後 缺少一種愛
可是這一切最終還是被他發現了。那天清晨,由於我習練幻術太過認真,所以我一直都沒有發覺到他的存在。他望著我,眼裏忽然飄浮起了大片大片冒著寒氣的白霧,之後沒有說一句話就轉身離開了。我望著他的背影,低聲喊,師傅。然後我看見他的背脊輕輕顫抖了一下,灰白色的披風無風自舞,頭頂蒼白的雲朵忽然掉了下來,籠罩在他的周身。他停下腳步,緩緩地轉過身來,望著我。很久之後,他拿出他的畫筆,隨意地在他的麵前畫了一朵鮮花,然後我便聞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花香。
我驚呆了。
看好了。
這是他對我說的唯一的一句話。
然後。他的身影忽前忽後,忽高忽低。我震驚地發現,無論他的畫筆畫出什麽,那種東西便會變得鮮活。可是一旦他的動作停下來,所有的事物都會消失。我終於知道了,原來他的幻術也是非常絕高的,隻是他一直隱士在這裏,隱士在人群中。
後來,我便經常晝夜不眠地習練幻術。漸漸地,我終於明白師傅的幻術為什麽可以那般獨特那般絕高了。原因很簡單,可是這個很簡單的原因如果不用心去探索,是永遠也無法明白的。一個字,快。一句話,賦予畫筆下事物鮮活的生命。我也終於明白為什麽師傅以前總是會對我說,如果你真的喜歡做一件事情,那麽你就試著用生命去對待他,然後你就會發現這個世界原來是如此得美麗,如此得多彩。這樣的幻術,這樣獨特的招式,其實都隻是一種美的行走。如果用這種幻術與人對戰,對抗時間越長,我們的勝算就越大。因為我們的幻術,會在敵人的視野裏變成一種美舞的行飛。也就是說,會給敵人一種眼花繚亂的感覺。這樣,我們贏的可能性就會變大很多,甚至可以永遠立於不敗之地。
我終於看見師傅的笑容了。他的笑容略帶蒼老,可嘴角的弧度卻是那麽得明亮。可是我不明白,他眼睛裏的愁緒為什麽還是散不開,如同夜幕下永遠漂浮著的寒霧。
夜色漸深。
寒風四起。
當我認為我的幻術已經習練到我自身頂峰的時候,我站在師傅的麵前,輕聲說,聲音決然而莊重。我說,師傅,我要離開。
師傅定定地望著我,如同望著自己親手撫養長大的孩子一般,嘴角隱忍的笑容一閃而過。他歎了口氣,緩聲說,想不到你說要離開的這天終於還是來了。
對不起師傅。我還年輕,我想親自去闖蕩一下這個世界。
年輕人應該活出自己獨特的生命。
您是允許了?
不。師傅緩緩地搖了搖了頭,凝聲說,隻要你能夠打敗我,我才會放你離開。
我望著我的師傅,眼睛裏憂鬱的光芒徘徊不定。很久之後,我還是對師父展開了攻擊。當我們惡戰到第三百個招式的時候,我手中的畫筆刺穿了師傅的胸膛。那一刻,天突然暗了下去。然後,我看見我最敬愛的師傅嘴角緩緩展開的笑容,我看見他蒼老的眼睛開始流露出明亮的銀輝,我看見他胸膛處炙熱的鮮血順著我的畫筆汩汩地湧了出來,然後我看見他如山一般的身軀緩緩地向後跌了下去,之後躺在了地上,嘴角的笑容開始變得僵硬。
無窮無盡的風,從四麵八方湧了起來。
黑夜已深。
我如願背起了我的行囊,離開了這座寂寞的石頭山,離開了我和師傅相依為命生活了數百年的黑暗。
可是我的耳旁,師傅臨死前的話似乎還回蕩不斷。他說,不錯,你贏了。然後他又說,孩子你知道嗎,你的心一直都是善良的,隻是你缺少一種溫暖,一個懷抱。你從小就缺少一種廣泛的愛。你太寂寞,太焦慮。我不希望你能夠如願當上這個世界的霸主,我隻希望你不要濫殺無辜。減少你身上的殺孽。孩子,出發吧。
我抬起頭,眼淚無聲地淌了下來。
後來,我用我的聰明,我的幻術,牢籠了很多人的心。我知道我麵臨的第一個問題便是我窮,缺少幻幣。所以我接近風塵,用我的畫賄賂他,然後再謀取到一官半職。之後再用他從不離身的黑玉,在別的人的身上竊取了很多幻幣。可是這一切進行到最後的時候,我還是輸了。但是我輸得心服口服,也死得安靜坦然。
我不是輸在了王的手裏。
我也不是死在王高絕的幻術之下的。
我是為了我的朋友,甘願犧牲掉自己的性命的。
人生若有一知己,那麽他便不枉此生。
我懂得了那麽多的道理,到最後,卻遠遠沒有這個道理的分量來得沉重,來得自然,來得讓人覺得充實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