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忠大人聽到這兒,已經全明白了,什麽不慈不仁,您不就是嗔怪太子吊喪時候沒哭嘛。哎,太子也是不爭氣,昨天哭得那麽響亮有什麽用,又沒人看見,到節骨眼上又哭不出來了。
“陛下所言極是,不慈不仁的確難為百姓萬民之父母,多少亡國之君,就是在這個問題上栽了跟頭的,失了民心,也就失了江山、失了腦袋。不過萬歲您放心,您是絕對的慈仁皆備,大漢朝有您坐定江山,必能傳至千秋萬代……”
漢元帝又是一拍桌子,不過勁頭兒可比剛才小多了,看來丹忠大人這頂高帽子沒有白送:“朕不是說朕自己,朕是說在朕之後,還有誰能稱得上慈仁二字,有誰能為民父母!”
“萬歲春秋鼎盛,何有此慮?再說,就算您有個雲長水短,也不必擔心,我看皇太子已經差不多繼承了您的全部優良品質,特別是在慈仁二字上,更可以說是靛出於藍而青於藍,冰成於水而寒於水呢!”
“別提那個孽障!提起他朕就有氣!你還說他慈仁,他要是慈仁,今兒個吊祭他叔叔哀王,就不會弄出那副德性來!”
“萬歲您是誤會了,幸虧您這是問到老臣了,不然皇太子可真是金埋沙底、珠墜沼中,太子今天的表現,那才真正是大慈大仁哪!”
“卿這話,朕怎麽越聽越糊塗呢?”
丹忠大人一聽有門,由太子太師改口稱卿了,顯然緩和多了。於是,不慌不忙,娓娓而談:
“太子聽說王叔薨了,心中欲碎、五內幾焚,在太子宮就已哭死過去三回,灌了五六碗參湯才算搶救過來。今天聽說君臣吊喪行凶禮,一大早就催著內侍備車,要來送王叔最後一程。還說要不是為了大漢江山,他也跟著王叔一塊去了。
是老臣百般告誡,臣說今日之吊,萬不可忘情慟哭,不為別的,隻為萬歲您新蒙喪弟之痛,正在感情脆弱之際,太子要是大哭了,定然感傷陛下,惹得陛下呼天搶地那麽一哭,豈不於龍體有害?陛下大病初愈,哭壞了身子,那不是國家的重大損失嗎?
聽臣這麽一說,太子才決定強忍悲痛,才會有方才這般神態舉止。陛下,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真情表露不難,強顏歡笑卻是大不易呢!
陛下,太子忍受了這麽大的痛苦,擔著不被人所理解的風險,他為了誰呀?還不是為了您的龍體,為了咱大漢的江山!這樣的太子,您說是不是打著燈籠也沒地兒找去?
太子要是再算不上大慈大仁,那天下還有誰配稱慈仁二字——當然您除外,太子他再慈仁,也是您教導有方,言傳身教,以身作則,身體力行……”
丹忠大人侃侃而談,完全發揮出了他堪比飛天遁地神通的口舌功夫,一通雲山霧罩,弄得漢元帝沒了脾氣:
“今日風大,表叔當心別閃了舌頭!”
表叔,丹忠大人聽見這一聲,算是徹底放了心,不過既然登了場,是真是假總得把戲唱完了:“陛下,太子今日吊而不哭,說來說去還是老臣的責任,您要是還不消氣,就請問臣的死罪!反正臣已年邁,活著也是浪費國家的糧食,能以老臣之死,還太子清白,臣死得其所,死而無怨!”
說完,啪的一聲,雙手把冠一除,露出皤然白發一顆老頭,在漢元帝眼前晃了兩晃,潛台詞是:
“陛下,腦袋在此,您讓人動手摘了去吧!不過,您好意思嗎?殺了我這忠心耿耿的老臣,您得落一個不慈不仁的罵名,這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子嗎?”
漢元帝遇上這麽一位咬不動嚼不爛的主兒,還真是一點轍也沒有,無奈揮手道:“您這是幹什麽?太子這麽慈仁,也有表叔您的功勞,問您的死罪?豈有此理!賞還賞不過來那,內侍,把鄯善國進貢來的甜瓜拿倆來,給朕的表叔嚐嚐新鮮、敗敗火氣!不過您可少吃點,這瓜吃多了容易鬧肚子,您要是有個不測風雲,可沒人再給太子辯護了!”
“謝主隆恩!”丹忠大人笑眯眯的捧著甜瓜回轉太子宮。
劉驁一看就樂了:“表叔公辛苦了,您這是打那兒弄倆金瓜蛋1子來?”
“這叫甜瓜,是西域鄯善國的貢品,皇上賞下來的。”
“賞給您的?那您吃吧!”
“我一個人怎麽吃得了,王莽你去拿把刀來,我們分著吃吧。”
“好類!”王莽大聲應著,雖然他沒少去禦膳房偷吃東西,但西域千裏遙遙進貢來的瓜果卻也是難得一見,自然要飽飽口福。
很快,瓜被分好,劉驁搶過一塊,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王莽則斯文了許多,邊吃邊查看丹忠大人的臉色,一副愁眉不展,憂慮重重的樣子,不由問道:“老師,您想什麽心事呢,為什麽不吃瓜啊?”
聞言,丹忠大人看向正吃得香甜的太子劉驁,心頭泛起了一絲憂慮:“吃吧,我的太子小祖宗!您就這麽混吃悶睡,早晚有一天讓定陶王奪了您的皇位!”
史丹的憂慮不是杞人憂天,就在中山哀王的喪禮過去不久的竟寧元年,元帝舊病複發,眼看不治,繼承人問題再一次被提上了議事日程,劉驁的皇太子地位也再一次受到了衝擊。
這回元帝的病可不是鬧著玩的了,他自己感覺元氣一天比一天少,死期一天比一天近,全國的名醫集體會診,結果隻有四個字:
“預備後事。”
就在元帝病危期間,特許在他左右日夜視疾的隻有兩個人,傅昭儀和定陶王劉康,就連王皇後和皇太子劉驁也很少有機會進見。
而作為皇宮中最大勢力的欽天監卻在這時候動作頻頻,到處嚴加戒備,以漢元帝的命令封鎖各處要道,尤其是王皇後所居住的光明宮,和太子,以及號稱方仙道大本營的‘鬥姆元君廟’,全都都被嚴密監視住,不允許人員隨便出入。
看樣子似乎是完全倒向了傅仙音,卻又沒有進一步的動作,控製未央宮和漢元帝最後安全保衛工作的還是所有太監的首領衛公公和執金吾將軍,這兩人都是漢元帝的絕對心腹,其他人無論是王皇後,還是傅仙音,或者欽天監的大佬都不要想命令得動。
隻是現在漢元帝岌岌可危,他們心裏動的什麽心思就很難說了。
所有人的目光,一時間全都聚集在未央宮中!
對王皇後,對劉驁,對太子太師,對王莽來說,最危險的時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