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小嬸。”我的話音未落,蔣婷婷也看到了這兩口子,不假思索叫了出來。
話一出口,馬上覺出自己的稱呼有些不對勁,伸手掩了一下嘴,還轉身瞪了我一眼。
搞什麽搞,自己願意,又不是我故意沾你便宜。
我在姬軍背後悄悄衝她齜了下牙,還故意擠了擠眼睛,恨得蔣婷婷偷偷跺了一下腳。
出了這樣的事,大家心情都不好,這樣做也就為了分散一下注意力。
侄女意外受傷,剛剛得到消息趕來的姬軍夫婦,自是無暇注意這些細節。
“小域。”姬軍拍拍我的肩,點了個頭,臉色很沉重。
林文菁拉著蔣婷婷的手,也沒有寒暄:“婷婷,陪我再進去看看小茜。”看來她們蠻熟絡,蔣婷婷的稱呼也是跟著易雪茜來的。
趁著這個機會,蔣婷婷又一次跟著進去了。
侄女在自己眼皮底下出了事情,怎麽跟哥哥、嫂子交待?兩人心裏不好受。姬軍衝杭海生也點了一下頭,跟在後麵進去了。
看“杭總”有點發愣,我給他做了介紹:“這是易雪茜的小叔和嬸子。”
“噢。”他下意識應了一聲,也沒多說什麽。
估摸著裏麵的人也該出來了,忽然走廊裏聲音響起:“張院長這邊走。”
回頭一看,穿著隔離衣的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走了過來。當先的正是燒傷科的主任,今天早上在被趕出之前,剛剛見過。
正對身旁一人介紹著什麽,不用說這人就是他剛才口中的院長了。
他們的目的地正是我們“鎮守”的這間病房,剛好姬軍兩口子正出來,又被熱情地簇擁了回去。
在京裏,姬軍這樣級別的幹部,如果說一網撒下去就能撈上來幾個上來,顯得有些誇張,但很多連專車都沒有卻是事實。
這家醫院在京裏也算規模很大的,驚動院長親自來前來,自然跟他所管的部門有關了。
姬軍原先主管藥事,最近負責上了醫保這一塊,對醫院來說,自然跟“財神爺”沒什麽分別。林文菁新特藥委員會副主任的頭銜,自也有其特殊的吸引力。
時間過得並不久,蔣婷婷先從裏麵跑了出來,興奮地走到麵前:“逸誠,他們要給雪茜換個單身病房,還答應我可以留在這兒陪她呢。”
我不由苦笑。
官商、官商,看了看與我一樣站在一旁的杭海生,原來很多時候官比商更重要。金錢可以帶來享受,權利卻可以主宰命運。隻有官商融為一起,才是最佳搭配。鄭大哥因為背景更大,似乎也比杭海生混得好。
一輛車子推過來,易雪茜遮得嚴嚴實實,在很短的時間內被推到了相距不遠的一間單人病房。
蔣婷婷和林文菁留在了新病房裏,姬軍被熱情的院長拉著去了辦公室。
姬軍哥略帶點歉意地向我揮了揮手,被無奈地拉走了。我和杭海生似乎隻是整個事件的看客,“同是天涯淪落人”哪。
到了午飯時間,一直沉默的杭海生卻突然發話了:“域逸誠,一起去吃個便飯吧。”
杭海生開口請吃飯,這可是想都想不到的事情。不論心裏怎麽想,拒絕是不禮貌的,何況我這麽小氣的人有人請客還能不高興,當下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杭海生倒也不吝嗇,點的菜挺豐盛。我也餓了,等菜一端上來,就好好享受。盡管也為病人擔心,絕食卻是沒有必要的。
杭海生顯然不是這樣想,整個過程幾乎沒動過筷子。更多地是凝神思索。偶爾把目光落到吃得不亦樂乎的我身上,卻一直未發一語。
我其實一直在注意他,杭海生自然不會平白無故的請吃飯。看他幾次想開口說話,嘴張開了又強忍住。故意裝做不知,埋頭吃東西不加理會。
等吃了個差不多, 才說道:“杭總,明人不說暗話,請直言吧。”那次動手時,我還是稱呼過他杭大哥的,後來就再沒有過麵對麵說話的機會。
時過境遷,如今隻有這個稱呼比較合適了。
“那件事我一直想向你道歉,雪茜後來也說過了,你也是無意中才做那樣的事情。”杭海生總算有了機會。
道歉?這種事情是簡單地道個歉就行的嗎?也不想就此事再多糾纏了,心裏這麽想著,嘴裏淡淡地道:“既然都過去了,何必再提,沒什麽意思。”
“這麽說,你肯原諒我了?”杭海生把手向我伸了過來。
能接受這第二次握手嗎?我故意裝做沒看見,眼睛落在了桌子上:“大家都是男人,有什麽話就直說吧。”
杭海生訕訕地把手縮回去:“既然你這麽爽快,那我就問你一個問題?”
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今天中午當然也不會例外,我抬頭盯著杭海生,聽他的下文。
“你認為雪茜怎樣?”
“什麽怎麽樣?”
“好,我也不跟你繞圈子了啦。希望你以後不要再糾纏雪茜了,對我怎樣都無所謂。”
好象倒成我的錯了,你那樣對我,一年多時間我都忍了:“杭海生,你這叫什麽話?易雪茜怎麽樣,是她自己的事情。你們如何,也是你們之間的事情,希望你不要把我扯進去。”
怒氣上衝,我用力在桌子上拍了一下。
杭海生很苦惱的樣子,對我的衝動倒顯得一點不介意:“我當時是不該出手那麽重,可是事後也感到很內疚。但從那次之後,雪茜對我大不如以前了,能說跟你沒關係嗎?”
我比竇娥還冤呢,倒怪到我頭上來了:“這麽跟你說吧,自始至終,我都對這個惡女不感興趣,她的事情也請不要扯到我身上。”
“你怎麽這麽說雪茜?”杭海生對她真是很維護,說他自己沒事,現在竟生起氣來。
“這也不是假話,我說的就是本人對她的印象。你覺得易雪茜好,那是你的事情,請不要再跟我糾纏不清。過去的事兒,我也不想與你計較。你們的事情我也沒興趣知道。”
說完這番話,揚手叫服務員準備了些吃的給蔣婷婷帶去,然後吩咐結賬。
杭海生被噎得愣在那裏說不出話,居然也忘了是他要請客。哎,還得本大人破費,早知道不來了。
“我還要給婷婷送飯去,失陪了。”說完,我拎上準備好的東西揚長而去,留下杭海生繼續思考。
哈,爽快,真有一種小人得誌的感覺。
沒走出多遠,後麵腳步聲傳來,杭海生居然又追了上來,看來不收到點效果是誓不罷休了。
我幹脆停下來,看看他葫蘆裏倒底裝了什麽藥。
“知道雪茜現在的情況嗎?”杭海生低低的聲音問道。
我不置可否地搖搖頭,大家都沒見到人,你不知道我當然也不會清楚。
“雪茜傷的很嚴重,左邊臉、脖子和上身都被燙傷了。左臉還是深二度燙傷,醫生說肯定要留疤了。”
“啊,你聽誰說的,真有這麽嚴重嗎?”杭海生這麽一說,我一下忘了跟他計較。
易雪茜這麽漂亮的女孩子真要留下疤痕,真是太可惜了。雖然先前曾有過這種擔心,但還是不願這成為事實。
“千真萬確,雪茜可能真會毀容的。”杭海生沉重的語氣說道。
從出事到現在,他可以說一直沒離開左右,怎麽會先我知道這消息?細一想,有錢人想辦法打聽這點事應該也不算什麽。
“真是太可惜了。”這倒是我的由衷之言。
“無論怎樣,我對雪茜是不會變的,所以真心希望你不要再打擾她了。而且我看那個姓蔣的女同學對你也不錯,你應該好好珍惜。”
湧起的痛惜,很快又被他的話惹惱,怎麽就認定了我對易雪茜有不良企圖呢,我看起來就對她那麽有興趣嗎?
“杭海生,我再次重申。如果她真的如你所言,作為同學,我同樣很難過,也真心希望她能好。但請你不要把這事跟其他聯係起來,我從來沒有、也不想幹涉什麽人。至於易雪茜是不是喜歡你,跟我一點幹聯也沒有。”
“域逸誠同學,我知道你懂先天功法,雖然猜不出屬於那一派。但你不能因此就率意妄為。”杭海生的聲音也高起來。
腦子真是短路了,這樣的話都能說出來。都懂先天功法,當初幾乎把我給廢了,現在還有臉提。
他在學校裏聲名遠揚,能有今天的成就絕非幸致。怎麽碰到感情的事兒,就失去那種遊刃有餘的風采了呢。
原來杭海生也知道先天功法分不同的門派,如果不是柳阿姨提起,我是不知道的,因為我的啟蒙老師―――姬老爺子也不明白。
這一瞬間,我的恨意沒來由減弱了,反而感到杭海生很可憐。愛這東西是需要雙方認同,勉強不來的。堂堂一個男子漢,也是事業有成,居然在感情上如此弱智。
愛不是單純的給予,更不是索取,但也絕不是搖尾乞憐。連這基本的認識都沒有,還有什麽資格說愛。
“杭學長。”我換了一個稱呼,這麽一個“錢途遠大”的人就此沉淪確實可惜,“癡情本身是沒錯,但一定要用對地方。任何事情,如果隻是一廂情願,都不會有什麽好結果的,怨天尤人更要不得。希望你能夠幡然悔悟,及時調整心態,適合你的人有很多,並不是世上隻有這一個。”
杭海生徹底愣住了,一帆風順的他,可能從來沒有對他講過這樣的話。
看著曾經強大的杭海生就那麽委頓在地,象個家裏唯一的一頭牲口被地主、惡霸牽走的舊時代老農那樣,痛苦地靠在了路邊的牆上,嘴裏不停地喃喃著:“不,我是真的愛雪茜。”
輕輕地搖搖頭,我提上給婷婷準備好的午餐打算走開,任他一個人呆在那兒。
我突然發現,原來最可怕的不是強大的敵人,而是你自己。
先人已經說過:世上最可怕的動物是人。而我覺得能給最大傷害的,就是自己的心。
“哀莫過於心死”。杭海生就被自己打垮了,不須誰人動一根指頭。我曾經想過,如果非要報一箭之仇,最好的方法就是在商業上擊潰他。
可是現在不需要了,如果他不能振作起來,我也沒有機會再進行“報複”了。
人活在世上,要想發展。是需要對手的,學校裏最強的兩個人,鄭廷洲已經成了朋友,如果再沒了杭海生,豈不少了許多趣味?
腦海裏想起曾經看過的武俠小說,頂天立地的大俠,手裏提著一柄木劍,“拔劍四顧心茫然”,曲高和寡、無敵的滋味是寂寞的。
盡管我距離這個境界還有很遠,但如果前進路上有杭海生比拚,也是美事,又怎麽舍得放棄這樣好的對手?
我走了兩步回到頹喪的杭海生身旁,從提著的袋子裏拿了兩張餐巾紙丟到他的麵前:“最強者得到易雪茜。”
不知道是不是賭氣,更不明白怎麽就興起了這樣的雄心,丟下這句話,我昂首向醫院走去,看也不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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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誠,雪茜真的有麻煩了,小嬸說她可能無法恢複原來的美貌了。”蔣婷婷走到外麵,無味地吃著遲來的午餐,心情糟透了。
“她自己知道嗎?”
“還沒告訴她呢,雪茜身體很虛弱,總是迷迷糊糊的,現在又睡著了。小嬸在陪著她呢!”
我點點頭,原來杭海生說的是真的:“醫生就沒有辦法了嗎?”
“小叔在忙這件事呢,已經請市裏最好的燒傷科醫生來會診了。”
蔣婷婷把手裏的筷子放下,突然抬頭看著我,“用巴大叔的藥會不會有效呢?我記得小央宗恢複得可好了,當時燒得可厲害著呢?”
“我也不知道。”隻有如此做答,我不知道那藥對燙傷的療效如何。時間已經過去快二十四小時了,應該說已經不是最佳的時機。
就算我能照著把藥膏做出來,醫院也不可能讓有試驗的機會。
“好好想想辦法嘛逸誠,這可關係到雪茜一輩子的大事呢!”蔣婷婷央求道,她已經認定了現代醫學對此無能為力了。
鳥兒尚且愛惜羽毛,我何嚐不明白失去曾經的美麗,對一個女生的打擊會是多麽致命。
“我回去看看吧,要想這麽快跟巴郎大叔聯係上也不可能,盡力而為吧。”
最好醫院能拿出好的解決辦法,因為我沒有任何把握的。巴郎大叔的治療是草原上唯一的希望,而在這現代化的大都市裏,顯然不是這樣。萬一失手,隻能追悔莫及。
“好,那你快走吧。”蔣婷婷卻不給我反悔的機會,哄著我趕緊回去。眼裏充滿的那份信任,仿佛易雪茜的未來就落在我肩上。
巴不得自己真的是那絕世名醫,可以手到病除,在治好易雪茜的同時滿足蔣婷婷的願望。
可我是嗎?不是,所以隻有一陣陣的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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