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裏鴉雀無聲,外院站著的宗家人在竊竊私語,對著錦歆指指點點。
他們無非就是覺得錦歆有這樣的遭遇是活該,覺得她就該跪在宗家祖先麵前認錯,懺悔,然後他們會更加殘忍地踐踏她的尊嚴。
所有人都看向錦歆,如果目光能殺人,錦歆已經千瘡百孔了。
有種仿佛被架在烈日下曝曬的感覺,任何人在這樣的場麵下也無法不慌張不懼怕。
錦歆緊緊攥著手,她想起自己上次在宗家議事廳麵對十幾個人的指責,而現在是七八十個人,在宗家的宗祠裏。
說不緊張害怕,那是假的。
可此刻,內心的惶恐,化成了滿腔憤怒。
“我,不跪。”錦歆咬著牙,艱難而又堅定地說出這三個字。
宗國棟嚴肅的表情裏立刻就透出幾分狠意:“叫你下跪已經是仁慈了,你還不知好歹?”
旁邊宗夫人幸災樂禍,心裏笑開了花,表麵上還做出一副含鐵不成鋼的樣子:“叫你跪就跪,當著宗家祖先的麵,你最好老實點。”
錦雪薇也不甘落後,落井下石是她最擅長的,附和著說:“你敗壞家風,是該好好治治,還不趕緊跪?”
其他宗家的人也都紛紛發聲,對錦歆遲遲不下跪的態度感到不滿。
“跪啊,必須跪!”
“錯了就要認,跪!”
“跪!”
“跪!”
此起彼伏的嗬斥,一聲一聲猶如催心的鼓槌,給人極大的壓迫感。
如果心理素質稍微弱一點的,此刻已經嚇得瑟瑟發抖,早就腿軟跪下了。
但錦歆卻偏偏不跪。
不但不跪,她還突然笑了。
笑聲從低到高,充滿了嘲諷、不甘、激憤。
宗明衍站在角落裏默默看著這一切,幾次想給錦歆使眼色卻都沒成功,角度不對,錦歆看不見。
宗明衍擔心錦歆,可他沒有任何理由出麵為錦歆說話,宗家的規矩繁多,尤其是在宗祠裏。
錦歆的笑聲引起了宗國棟他們的不滿,他們不喜歡錦歆這樣無所畏懼的人,她越是不屈不撓,他們越想將她踩在腳下。
“笑什麽,這是宗祠,容不得你放肆!”宗國棟說著就朝自家老婆使眼色。
宗夫人心領神會,一把拽住錦歆,試圖強行將她按下。
“別碰我!”錦歆一使勁甩開宗夫人的手臂,衝到牌位前大聲說:“你們敢對著宗家祖先發誓自己沒有私心嗎?我懷孕嫁進來,但這不是我的錯,是你們宗家的錯,憑什麽叫我跪?”
宗國棟氣急敗壞地怒吼:“你瘋了?敢說是宗家的錯?你懷野種出嫁,宗家是受害者,有什麽錯?”
錦歆一旦說開,心裏反而不慌了,聞言立刻就懟回去:“宗家和錦家定下的婚約,事先有問過我嗎?有經過我的同意嗎?不顧我的意願,包辦婚姻,錦豐年想借聯姻得到資金,宗夫人承諾會給他公司注資,這種交易,完全把我當做貨物,你們還有臉說是受害者?有臉說沒錯?”
宗夫人的臉色極為難看:“你胡說八道!”
錦歆越說越氣憤:“我有沒有胡說,你問錦雪薇啊,或者要不要我馬上打電話給錦豐年證實一下?”
“你……你……”錦雪薇滿臉通紅,感覺沒麵子,急的。
“怎麽還要叫我跪嗎?你們看我不順眼,跟我懷孕根本沒關係,不過就是因為你們家宗老爺子的部分遺囑受益人是我,你們就視覺我為眼中釘,我說得沒錯吧?老爺子的牌位就是這裏,你們想不承認也不怕心虛?”
錦歆是徹底豁出去了,既然無路可退,那就拚出一條路來。
“我記得前陣子有人想要謀害我,幸好我命大躲過了,是不是你們當中誰幹的啊?想弄死我?我死了,宗老爺子留給我的股份就自然落到宗家手裏了,是哪個做的?”
錦歆越說越無所畏懼,幹脆一手指著宗國棟:“是你做的嗎?”
緊接著又指著宗夫人:“難道是你?”
緊接著是指著錦雪薇和宗焱晟:“是你們嗎?”
錦歆的手在動,順著後邊一排指過去:“是你?你?還是你?”
“誰那麽想我死?敢做不敢認嗎?當著宗家祖先的麵,我想問問,宗家是靠什麽起家的?靠害人性命嗎?我因為兩家包辦婚姻,被迫嫁來,就算你們家不待見我,就算有股份那回事,你們就可以謀害一個無辜的孕婦以及我肚子裏的胎兒嗎?”
這一指不要緊,宗家的人大半都包括在內,一個個被問得懵了,啞巴了。
錦歆所說的話好比是重磅炸彈,在這宗祠裏,平地驚雷。
宗家的祭祖儀式本身就是整個家族都特別重視的,他們從小灌輸的觀念就是以祖先為榜樣,為驕傲,傳承家族的精神,因而在宗祠裏,宗家的人不敢亂說話,不敢不敬。
就像現在,場麵極為詭異,靜默了幾秒沒人搭腔,他們的表情都很奇怪,互相在看著,像是自家人懷疑自家人,像在猜測究竟是誰會對錦歆下毒手。
之所以沒人敢直接站出來叫錦歆閉嘴,是因為他們心裏有數,自家人某些極狠的,是能幹出那種事的。
但場麵不能繼續下去,否則宗家顏麵掃地。
“你說完了嗎?”宗國棟怒氣洶洶地盯著錦歆:“你也知道這是宗祠,你沒有證據就敢胡說八道,把宗家的人都懷疑一遍,誰給你的膽子?”
“你們逼我說的,欺負到我頭上來了難道我還要逆來順受?怎麽,你就能逼我下跪,我就不能懷疑你們家有人想害死我?要證據,你去跟警察要,你報警說我造謠啊,我可以馬上跟你去警局。”
錦歆是勇敢的女戰士,毫不示弱,甚至有點反敗為勝的跡象。
……
錦歆這是超常發揮啊,句句話都能戳到某些人心窩子上去,句句話都能抓住對方的命脈。
宗國棟怎麽可能報警呢,這種事關係到宗家的聲譽,要是傳出去宗家人疑似謀害錦歆,那將會是對整個家族的打擊。
宗家其他的人總算是緩過來了,謾罵聲,嗬斥聲,指責聲,不絕於耳,宗家祠堂第一次這麽多人一起說話,一起針對同一個“敵人”。
宗國棟是隻老狐狸,見錦歆不好對付,立刻改為另一個方案。
“都別吵了,安靜!”
家主發話,其他人的聲音就停止了。
“你很會狡辯,你懷野種嫁到宗家的事,如果你想贖罪,就放棄老爺子遺囑裏的股份,否則你就是與整個宗家為敵。”
宗國棟不愧是家主,這才是他最終的目的,股份。
股份才是宗家看重的,錦歆是否懷孕,他們根本不在意,隻是以懷孕為借口而已。
錦歆雖然在憤怒中,但她的理智還在,瞬間想到先前宗擎霄提醒她的,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要放棄股份。
錦歆先前還有疑問,現在卻不得不佩服宗擎霄料事如神,下意識地看向他。
股份,她不放棄那又該如何?難道說要順勢繼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