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也認出來了,哀號一聲,撲到屍體上放聲痛哭。謝文東心情自然也不好受,他和李根生雖談不是有什麽交情,可畢竟救過他一命,而這回以為自己而斃命,他逃不開幹係。加上彭書林的生死未卜,謝文東心中象壓了一塊石頭,喘不過氣。他搖搖晃晃退後幾步,一抬手,薑森聰明的跑上前,問道:“東哥,有什麽吩咐?”

謝文東揉揉鼻子,眯眼道:“把咱們所有的眼線都放出去,不管用多少人力,用多少時間,我要在H市找到杜庭威。”

薑森點點頭,道:“明白。”不用問,撲在李根生身上痛苦的女孩正是他妹妹李英男,謝文東蹲在她旁邊,黯然道:“對不起。”他的道歉李英男完全沒聽到,繼續哭泣,不知過了多久,她累了,也沒有眼淚和力氣了,眼前一黑,摔倒在她哥哥的屍體上,她神情有些呆滯,喃喃問道:“他們為什麽要殺死哥哥,他做錯了什麽?”

謝文東搖頭,李根生的錯就在於不應該救了他。看著傷痛欲絕的李英男,他感到無力,輕輕扶起她,道:“以後,我就是你哥哥!”李英男遲疑的看著他,可很快,目光一散,昏迷過去。謝文東知道她無礙,隻是悲傷過度,把她放進車內,和彭玲睡在一起。兩個女人,一個昏迷一個昏睡,一個父親生死未卜,一個哥哥慘死,這都夠讓謝文東頭痛的了,當然,這一切都是拜杜庭威所賜,他覺得自己很久沒這樣恨一個人了。

戰場打掃幹淨,薑森問過謝文東的意見後組織人將屍體全部放進破屋內,然後澆上汽油,一把火,連屍體帶屋院,燒成灰燼。之所以把李英男家燒毀,一是現在隻剩下她一個女人,無法生存,而且這裏不安全,杜庭威隨時有回來的可能,再則,也是怕她見物思人,徒增悲傷。謝文東也算是煞費苦心,看了看火光衝天的茅屋,心中長歎一聲。這時,本來被槍聲嚇回家的村民們見著火了,紛紛好奇的出來觀望,謝文東不原惹麻煩,一揮手,帶領眾人上車,揚塵而去。

謝文東讓人將彭玲和李英男送到他的別墅那裏,然後乘車趕往醫院。彭書林傷勢不輕,身重三槍都傷及要害,加上年歲大了,抵抗力不能和年輕人相比,這一關並不好過。數名主治醫生在手術室內急救,護士進進出出,氣氛壓抑而緊張。謝文東在走廊裏來回走動,擺在他眼前的有兩件事需要解決,一是彭書林搶救的結果不管是好是壞,都要想辦法讓彭玲接受;二是必須在杜庭威離開H市之前把他找出來。他所考慮的還不止這些,轉頭對高強道:“看來,我們以後得低調一些了。”

還沒等高強答話,李爽不解道:“為什麽?”謝文東淡淡道:“一個中央下派的廳長在H市都能出事,你說中央會不會視而不見,如果不出意外,這次嚴打不會那麽好過的。”李爽搖頭辯解道:“可是,彭書林並不是我們開槍打的,而且我們還是救人的一方。”“誰知道?”謝文東眯眼道:“萬一他有個好歹,誰能替我們說話,那時我們百口難辯,不好解釋。”

高強點頭,道:“東哥的意思沒錯,還是小心一些的好。”幾人正說著話,一名醫生從急救室裏出來,李爽急忙上前問道:“怎麽樣?還有沒有救?”醫生疲憊的搖搖頭,李爽一見,頓時肩膀塌下來,急得直搓手,道:“這下可糟糕了。”高強莫不做聲的一拉他脖領子,把李爽甩到一旁,麵無表情道:“真沒希望了嗎?”

醫生歎口氣,道:“三顆子彈都傷及到要害,其中兩顆已經取出,但第三顆打到脊椎,子彈碎片壓在中樞神經上,我們不敢輕易取出,憑我們的技術,成功幾率很低。”李爽一聽,又擠上前,瞪著眼睛,大聲喊道:“你這叫什麽話,用你們醫生是幹什麽用的?”謝文東一皺眉,瞪了李爽一眼,向醫生歉意的一點頭,道:“聽你的意思,是因為技術不行的原因而救不活對嗎?”醫生臉色微微一紅,道:“不止我們技術不行,在中國任何地方都是一樣,除非……”“除非怎樣?”謝文東追問道。

“除非送到美國。據我所知,隻有在美國有做過類似手術的先例,並且成功過,但是讓彭先生辦理出國手續,加上路途的奔波,我怕人還沒等到,已經不行了,而且,即使在美國,這種手術成功幾率也不是百分百的……”醫生實話實說,不想給謝文東帶來虛無近似不可能成功的希望。謝文東仔細聽著,等醫生說完,他已經有了決定,一笑,問道:“你能留給我的有多長時間?”醫生一楞,沒聽懂他的意思,見他一臉莫名其妙,李爽氣道:“彭書林還能活多久?”

“哦!”醫生道:“維持一段時間不是問題,但超過五天,就算能救活,恐怕也會留下後遺症。”見謝文東一挑眉毛,他急忙又解釋道:“謝先生,人的中樞神經特別脆弱,長時間受壓製,會出現什麽問題誰也不敢說。”

謝文東點點頭,道:“謝謝你,醫生,我知道了。”薑森打樓梯處跑過來,伏在謝文東耳邊低聲細語道:“東哥,市裏和省裏那些領導正往醫院這邊趕來。”彭書林做為一名中央下派的廳長,級別不算高,但來頭太大,連省長見了都要客氣三分,這次在H市受到槍擊,可謂桶破天窗的大事。謝文東嘴角一挑,笑道:“好快的消息啊!”他垂頭想了想,覺得還是不和這些人見麵的好,省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說道:“既然他們來了,我們也該走了。”沉思片刻,又道:“強子,你帶幾個人留下來暗中保護,市裏那些警察我不放心,別讓杜庭威鑽了空子。”高強點頭稱是。謝文東一緊身上的風衣,帶人走出醫院。

汽車剛開出醫院不遠,省裏市裏的車不停飛馳而過,奔馳、奧迪、紅旗一輛接著一輛,他冷冷一笑,這真是一群外表華麗,肚裏空空的馬後炮。當然,也不能完全說他們肚子空空,當他們授受好處,勾心鬥角的時候,卻一個比一個精。

一路上,謝文東的電話不斷。在別墅內看家的三眼先打來電話,說彭玲醒了。謝文東心中一震,這時他真希望彭玲晚點醒來。不一會,三眼又打過來,說彭玲大呼小叫要找她父親,別人誰都攔不住。通過電話,謝文東聽見另一邊亂得厲害,人聲鼎沸,還有東西破碎的聲音。他低聲詛咒一句,對三眼道:“我馬上就回來了,你先把小玲問住。”

三眼勉強的答應一聲,掛斷電話。沒過五分鍾,電話鈴聲又響,謝文東無奈的翻白眼歎氣,接起電話,沒好氣的說道:“這回又怎麽了?”這回打電話的人不是三眼,而高強。電話中,他語氣很急,說道:“東哥,我剛剛收到杜庭威的消息。”

謝文東精神一振,問道:“他在哪?”“哦……”高強沉吟半晌。謝文東不耐煩,又問道:“他到底在哪?”高強無奈道:“他在軍區。”“什麽?”謝文東眉頭緊鎖,疑聲問道。高強歎道:“下麵有數名兄弟親眼看到幾輛和杜庭威他們坐得一模一樣的汽車往軍區的方向開去了,這個消息應該不會錯。”謝文東一眯眼睛,好狡猾的家夥!杜庭威知道跑到哪,隻要沒出東三省,都不能算安全,隻有在軍區,有大批正規軍隊的保護我才不能把他怎麽樣。他狠狠一攥拳頭,一拍司機肩膀,命令道:“我們不會別墅了,去軍區。”“啊?”車中,薑森和任長風都嚇了一哆嗦,二人平時也算膽大妄為的人,可一聽軍隊,心中也是直打鼓,忍不住問道:“東哥不是想和軍隊開戰吧?”

李爽倒是全沒放在心上,他是不怕事大的人,胖手一伸,拉著謝文東袖子,興奮道:“東哥,就算要去也等我多找些兄弟,多帶上幾把槍的,就我們這點人,恐怕未必能擒住杜庭威,萬一他趁亂跑了,那不是太可惜了?!”

這豬頭!薑森和任長風很有默契的心中同時罵了一句,這點人去了還怕杜庭威跑了,自己能不能跑出來都是兩馬事。二人大眼瞪小眼的看著謝文東。謝文東轉頭仰望車窗外的天空,長長出口氣,沒有說話。

數輛汽車直開到軍區大門,被門口看守的士兵攔住。謝文東拉下車窗,將政治部的證件遞了出去。這張證件他寶貝得很,在不少時候,這都是他的護身符。士兵接過來隻看了封皮,頓時站得筆直,打開掃了一眼後,立刻恭敬的送回來,行個軍禮,麵容嚴肅道:“謝……謝先生!”他不知道應如何稱呼謝文東,在證件上,他的身份是中尉,但又由於是政治部,直接叫連長顯得不夠客氣,遲疑一下,選擇叫他謝先生。軍區謝文東以前來過,那次是被綁來的,在火紅夜總會和魂組的一次大火拚。他本以為自己死定了,可哪知在這裏遇到了東方易,被他連虎帶嚇,加入了政治部,現在想來,當初還真是得多謝東方老頭呢。他也隻來過那一次,如果沒記錯,當初和東方易一起的還有一位姓黃的中年軍人,看軍銜象是師長級,軍區的編製他並不清楚,可笨想也知道,那人和東方易能站在一起,其地位也不會很低。他一笑,試探性的說道:“我找黃師長。”

被他猜對了,那黃姓中年軍人確實是師長,而且是軍區裏的最高級別。士兵一聽,忙道:“請您稍等。”士兵跑回值勤室,急衝衝的打了電話。過了沒兩分鍾,他又快步跑出來,笑道:“首長請您進去,但是……”士兵瞄了瞄後麵的車隊,下麵話沒敢說。謝文東眉頭一皺,故意厲色道:“他們是我帶來的人,還需要你的過問嗎?”

士兵身子一栽歪,嚇點沒趴地上,連連搖手道:“不需要,不需要!”

謝文東瞪了他一眼,什麽話也沒說,將車窗關好。在士兵眼中,政治部究竟是怎樣一個機構他也說不清,總之是高高在上的,如果有毛病被政治部抓住,別說是他,連他們的首長都難以輕易脫身,行同於軍政雙方內的高級警察。他不敢再多言語,升起欄杆,放行。汽車一路暢通無阻,直接奔向辦公樓。這裏和他當初來時沒什麽變化,隻是多了一層白雪銀裝的掩飾。周圍不時有來往軍士遞來好奇的目光,以為又有什麽領導下來視察呢。薑森輕輕拉了拉謝文東,向他右手邊的窗外一仰頭。謝文東順勢望去,隻見幾輛大小不一的汽車停在不遠處一塊空地,和杜庭威逃跑時乘坐的車絲毫不差。“恩!”謝文東點頭,抓了抓腰間的槍,沉思良久,又把手鬆開,搖了搖頭。他雖然有政治部身份的掩護,但不代表他可以毫無顧忌,這裏畢竟是軍區,周圍具是帶有真槍實彈的士兵,一旦他動手,無疑是與軍方開戰,也相當於與國家為敵。這麽做值嗎?他不得不考慮。

汽車在辦公樓前停下,謝文東飄身下車。這裏已位於郊外,風比市區內要大,也硬得多,他打個寒戰,將大衣緊了緊,抬步上了台階。剛進樓內大廳,一位身著黃色呢絨軍裝,身材高大挺直,相貌堂堂不怒自威的中年軍人迎了上來,人沒到,笑聲已傳過來:“哈哈,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謝先生,我們有一年沒見了吧?!”謝文東舉目一看,正是上次和東方易站在一起的那個人,他反應極快,麵帶笑容道:“黃師長,差不多是有一年了,不過你風采依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