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四十一觀察
這個張影心倒是個人物,無論怎麽樣,她成親的當日出了這等事,看到黃宜恩心裏都不會舒服,可是張影心卻能毫無芥蒂的提攜表妹,這心胸非一般女兒家能及。
對於自己這個未來的妯娌,馬蕊娘打從心裏是有些看不上的,以前張影心在顧貴妃跟前的孝順她可是親眼看過的,“咱們這位張大奶*奶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啊,這才多久,就幫著王妃理事了。”
剛才在正堂輪不著張影心出頭,現在這西間她卻是主人家。周昧學業再好,身上也不過是個舉人的功名,而她?張家的嫡出大小姐,如今也不過是個舉人娘子,再看看她今天需要招呼的,光郡主,縣主就有好幾位,還有高高坐在曲氏身旁的沈驪君,這些都堵得張影心胸口發悶,可偏又不能發作,隻得強打了精神與這些宗室貴女們論論家禮一一寒暄。
自看到張影心領著黃宜恩進了西間,楊驕就將注意力放在了張影心身上,周徇過兩天就要走了,丁湘雲想再害自己兒子怕是手伸不到宣化大營裏去,今天宴客這個機會她跟周昧應該不會放過,可惜楊驕的人隻認得一個燕姨娘,她的能力有限又懷著身孕不好走動,楊驕一時沒有確切的消息,隻得處處留意,希望從張影心的神色上看出些端倪。
此刻看到正跟陽泉縣主說話的張影心眼中滿是不悅,楊驕笑問馬蕊娘道,“陽泉縣主跟張大*奶奶不睦?”
這個陽泉縣主楊驕沒有多少印象,隻知道她也是宗室女,因為是遠支了,父親已經降爵為國公,倒是她,因母親跟鄭皇後沾親,自己又得了皇後的喜愛,破例封了縣主。
“以前在宮裏兩人好像有過齬齟,這下好了,張大小姐成了周家的媳婦,”馬蕊娘不懷好意的一笑,張影心以前可是衝著昌王妃去的,自然將良國公府的女兒不放在眼裏,“不過陽泉也不是個聰明的,現在出了氣了,將來可怎麽辦?”
張影心總有當世子夫人,當康王妃的那一天,到了那個時候,陽泉縣主又能落得了好去?何況這個時候盛京城數得上的勳貴名門都坐在正堂,陽泉縣主跟張氏過不去,落個厲害的名聲,於她的婚事又有什麽益處?
“將來?將來的事誰說的準呢?”楊驕向馬蕊娘笑的意味深長,“這康王府靠的可是軍功,不是文章-”
楊驕的話叫馬蕊娘不由也沉默了,這王府的二*奶奶跟王妃的差別可不是一星半點兒的,說不動心是騙人的,而且,歸德侯府將她定給周徇,要的可不就是宣大一線的軍權麽?若周徇隻是一個閑散的宗室子弟,侯府將她嫁過來對太子一係又有什麽助力?
“你別跟我說你沒想過這些,有些流言不能盡信,也不能不信,不然,”楊驕看著拉了馬蕊娘道,“咱們過去給張大/奶奶打個招呼。”張大/奶奶這個稱號聽著起來也蠻不錯的。
楊驕已經隱隱聽到正堂裏男人說話的聲音,估摸著是昌王進來了,這個時候西間有什麽衝突,周家張大奶*奶的待客能力,可要好好在眾人麵前展示展示了。
張影心正被陽泉縣主纏的著惱不已,可偏偏身為主家,不好發作,見到楊驕跟馬蕊娘過來,心裏一喜,親切的拉了二人道,“咱們幾家也算是通家之好了,以後常來常往才好,若是太客氣了,我該以為是我這個做嫂嫂的哪裏不周到了。”
“張大*奶奶還像以前那樣愛說笑,”在宮裏時陽泉縣主就跟張影心不睦,前些日子長兄又因為張家的緣故被撤了差使,因此心裏恨毒了張家人,見張影心借著招呼楊驕跟馬蕊娘的功夫要擺脫自己,哪裏肯輕易放過她去,“蕊娘跟驕娘都是勳親家的女兒,怎麽就能管你叫嫂子了呢?你這是臊人呢!”
張影心這麽跟馬蕊娘說,也是因為知道了她是自己未來的弟媳的緣故,心裏也有臊她一下的意思,可是這麽被陽泉縣主點出來,她怎麽能承認,笑道,“我如今嫁進了康王府,便是周家的人了,稱呼自然也要以王府這邊才好,”她拉了馬蕊娘的手道,“妹妹說是不是?”
不出意外馬蕊娘就是她的妯娌,這個時候應該會賣個好給自己。
張馬兩家一為閣臣一為勳貴,平時根本沒有什麽來往,馬家的意思又是要看周徇在宣化的表現再真正將親事確定下來,因此馬蕊娘不耐張影心跟自己如此親熱,不著痕跡的將手從她的手裏抽出來,“大*奶奶親切,蕊娘卻不能失了規矩,”說罷溫婉一笑,退到一旁。
“噗~”陽泉縣主顯然對馬蕊娘的態度很滿意,掩口失笑道,“蕊娘一向最規矩不過了,可不像某些人-”
陽泉縣主的意思在座的都聽明白了,大家不約而同的想到了這幾個月京城裏的那個傳聞,“規矩”二字對於張影心來說,隻怕根本就是騙人的幌子罷了,張影心還沒有開口反譏,已經聽到了有人小聲在說,“今兒見了昌王妃,果然好風儀!”
黃宜恩在旁邊已經忍不住了,她這些日子深受張影心的厚待,時常出入王府,如果就這麽冷眼看著張影心被人詆毀不開言相幫的話,以後還如何再從表姐這裏得到維護?
“縣主說的沒錯,張家世代清貴,書香滿門,若論起規矩來,放眼盛京城也沒有幾家能與多比擬的,倒是有些人,以訛傳訛,捕風捉影,也不怕犯了口舌?”自己這個時候出言幫了張影心,被外頭王妃聽見,隻會更喜歡她。
“這是又哪兒冒出來的?”陽泉縣主雖然隻是個縣主,但卻是跟周克寬一輩兒的,張影心也要隨著周昧管陽泉縣主叫一聲姑姑的,若說對張影心跟康王府還有幾分顧忌的話,這個突然說話的黃宜恩她完全不必看在眼裏,冷哼一聲將頭隨意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
陽泉縣主不說話,並不代表她真的就打算這麽放過冒犯自己的黃宜恩,隻見她身後閃出一個圓臉丫鬟出來,“我家縣主問了,這位姑娘卻不回話,真真是好規矩!難道是要叫我家縣主再問你一回不成?”
“還有這位姑娘,你見到我家縣主連禮的都不行,還敢過來隨意插口,府上教養也是叫奴婢們都開了眼界,虧得我家縣主脾氣好,又是在王府裏做客,若依著我們國公府的規矩,隻怕大耳巴子就招呼上了!”
那丫鬟話說的嘎嘣脆,幾句話了,整個西間刹時安靜了下來。
被一個奴婢出來張口閉口罵自己的沒規矩,黃宜恩登時紅了臉,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可又不能跟一個丫鬟對口,一時手足無措的立在那裏,看著分外可憐。
“宜恩是我的表妹,祖母跟母親從來都是將她當自家女兒來看的,並不是外人,倒是你,一個奴婢,竟敢開斥責主子姑娘,膽子也太大了些,不過也是,有什麽樣的主子,就會有什麽樣的奴才,”
黃宜恩幫自己說話反而落了個沒臉,張影心若是不出麵維護,以後誰還敢再幫她?加上陽泉縣主竟然跑到康王府來下自己的臉麵,張影心若是就這麽咽下了,也就將王府的臉麵給扔到了地上。
“原來是張大*奶奶的表妹,”楊驕微微一笑,拍開楊清玉攔她的手,上前道,“既是親戚,就更應該體諒主家,幫忙調和還來不及呢,怎麽還要橫起事端給人添亂?”
“你,”黃宜恩沒想到忽然會跑出一個姑娘麵不改色的將今天的爭執怪到她的頭上,她剛要辯解,卻碰到楊驕含笑的眼,心中一突,將要出口的話咽了回去,默默的退到了張影心身後,再不發一聲。
“許久沒見你了,你認識這個姓黃的?這姓黃的京城裏可沒有多得意的人家兒啊?”陽泉縣主再戰又勝,心中自然暢快,笑著將楊驕拉到自己身邊。
“不認得,隻是今天難得老王妃高興,請了咱們過來賞花,若是咱們在這兒鬧出是是非非來,帶連了蓓娘姐姐終是不好,”楊驕微微一笑,緩聲道,“蓓娘姐姐既得了老娘娘的囑咐來招待咱們,咱們這些做姐妹的,如何能叫她難做?”
楊驕幾句話說的明白了,她出來說話,是看在周蓓兒的麵上,跟張影心無關。
周蓓兒雖然不怎麽在宗室內走動,但她是康親王的長女,又養在老王妃膝下,陽泉縣主自然不會鬧得她沒臉,“你說的是,那起子小人也值不當咱們生氣?”說罷直接走到周蓓兒跟前道,“今兒是我魯莽了,叫蓓娘為難,改日我在府中設宴,向蓓娘請罪!”根本連看都不看張影心一眼。
怎麽向自己道起謙來?周蓓兒訝然的回望了楊驕一眼,見她但笑不語,也隻得強笑道,“姑姑千萬莫要這麽說,是蓓娘招待不周-”
“咱們這一家子跟你年紀相仿的姑娘不少,改日你到我府上來,我引薦她們與你認識,”陽泉不喜歡張氏,卻並不敢將康王府不放在眼裏,順勢拉了周蓓兒與她敘話。
那邊張影心被陽泉縣主的公然無視氣的青了臉,卻隻得將怒氣撒在手中的絹子上,又看到離正堂近的幾位姑娘已經將身子俯在紅木隔斷上向外張望,才意識到昌王已經領了今天過府做客的宗室子弟來給曲氏請安,也不知道他們聽到西側間的爭執沒有。忙將心中不快掩下,打起精神照看西間的各府姑娘,這個時候哪個鬧出失儀的事來,她這個大*奶奶也落不著好去。
楊驕也不動聲色的靠在隔斷上透過縫隙向正堂望去,她對昌王也沒有多少印象了,而昌王身邊的周昧,則是化成灰她也認識!
“你怎麽了?”馬蕊娘對外間的事情沒有興趣,卻注意到楊驕緊抓隔斷的手,“可是看到什麽人了?”
“呃,沒什麽?沒想到今兒來的人這麽多,”耳邊有人忽然說話,楊驕陡然一驚,看到是馬蕊娘,心中略定道,“許多我都不認識。”
馬蕊娘還以為楊驕是看中了哪家郎君,也不點破,伸著頭向外張望道,“郭老太君並不帶你往宗室裏走動,你不認識周家的人也是常事,”她沒有看到周徇,心裏一沉,這個時候,招待昌王的居然隻有周昧?“沒想到今天靖國公也來了,倒是稀罕,你看他後頭那個,是太子的次子,叫周承瑞,是太子嬪梁氏所出。”
周承瑞楊驕還是頭一次見,看他也不過十歲左右,一身大紅錦袍頭上戴了蟠龍戲珠抹額,小小年紀唇紅齒白的十分招人喜歡,楊驕抬眼之間,看到曲氏已經將他摟到懷裏,笑問著什麽。
西間的動靜哪裏瞞得過在座的夫人們,凡是聽說自己女兒聲音的臉上都不免有些難看,好在這堂上沒有糊塗人,個個當作什麽也沒有聽見,更加專注的看著一一過來給老王妃見禮的宗室子弟,認真品評自家女兒跟他們的可能性。
曲氏笑眯眯的等來的晚輩都給自己見完禮,又看了一眼下道坐的那些勳貴人家的夫人,道,“前些日子宮裏太後娘娘賞了幾盆秋芙蓉出來,我特意請了各府的小姑娘們過來賞花,咱們京城這麽大點兒地兒,論起來轉圈兒都是親戚,左右長輩們都坐著呢,咱們也不必拘著那些勞什子禮數,大家都出來見一見,也省得將來說起來是親戚一場,連麵兒都沒有見過。”
這是叫她們跟外頭的男子見麵?西間裏的姑娘們互相對視一眼,麵上個個顯出訝色,這也太?
“怎麽?你們不願意出去?”陽泉縣主在西間裏頭算是輩份最高的,又是宗室姑娘,掩口笑道,“咱們大晉馬上得天下,你們的先人也都是馬上英雄,怎麽現在一個個忘了先輩的豪爽灑脫,反而去學那些小家子的扭捏來?”
我們可不是你們這種宗室女,做了什麽出格的事兒,也沒有人敢明著指摘家教,薑卉跟崔婧默默的交換了個眼神兒,都不約而同的向楊驕看去。出去跟堂裏的少年們見一麵她們心裏是樂意的,可若是因為這事將來被人亂傳壞了規矩,這名聲可沒有人願意擔,現在隻希望一向敢說話的楊驕幫著她們將陽泉縣主給拒了。
“縣主說的是,”楊驕果然說話了,卻不是薑卉想聽的,“咱們這種人家出來的姑娘,就算不能上陣殺敵保家衛國,出去見個人難道還怵了不成?”
老在這裏窩著可不成,她的事多著呢,到現在見不到周承輝,又不能跟馬蕊娘說,楊驕心裏沒有一刻是真正安靜的。
楊驕話音剛落就聽馬芯娘脆聲應道,“楊姐姐說的是,再說咱們明知道昌王殿下在外頭也不出去見禮,不更失了規矩?”
楊驕跟馬芯娘都這麽說了,西側間的閨秀們也都紛紛點頭,悄無聲息的各自叫丫鬟幫著整理儀容,有道是法不責眾,正堂裏滿屋子的人,她們的母親也都在座,誰還能再說什麽?趁著這次難得的機會,就算是不能一一認識,起碼遇到中意的兒郎也可以遣人打聽了,總比兩眼一抹黑的聽任家人安排的強。
西間的姑娘們在整理儀容,正堂裏的昌王周琛也向身後的一眾堂兄弟們笑道,“你們還不謝謝老娘娘?”
周琛倒沒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妥,當年他選妃的時候,備選的幾家閨秀他也是私下見過數次的,何況今天能被請到康王府的子弟,也都是宗室裏拿得出手的人物,他含笑看了一眼周承輝笑道,“承輝也十三了,今天來的倒巧,”太子府如何肯放過拉攏人心的機會,周璨出不來,他的這兒子卻不是個安分的,小小年紀卻小動作不斷,倒也拉攏了一批人手。
“回殿下的話,”周承輝並沒有按親情管周琛叫皇叔,“今天我母妃原也是要來的,可惜臨出門時太子嬪梁氏報病,母妃不放心,便遣了我跟承瑞過來,”說到這兒他向曲氏一禮道,“母妃還特意囑咐周輝代她向老娘娘致謙。”
太子周璨最寵愛的就是太子嬪梁氏了,何況梁氏如今還懷著身孕,曲氏歎了口氣,頷首道,“你母妃有偌大個太子府要操持,哪裏像咱們成天無所事事淨想著怎麽玩樂了,回去跟你母妃說,叫她也保重自己的身子,梁氏也不是頭一胎了,宮裏還有太醫-”
兩人說話之間,丁湘雲已經親自領了西間的各府閨秀出來,在座的各家夫人看到自己的女兒出來,目光都聚集了過去,因著其中也有宗室的女兒在,其餘府第的姑娘也並不顯得過於突兀,個個落落大方的過來給昌王和周承輝見了禮,引得堂上的王妃郡王妃國公夫人們連連點頭。
周承輝的目光落在人群中的楊驕身上,上次見楊驕的時候她穿的是男裝,周承輝隻知道楊驕應該是個相貌不錯的女孩兒,今天一見,才發現就算是在盛裝豔飾的各府閨秀中間,一身天青色錦衣的楊驕也不會顯得的遜色,反倒沒有其他女兒家的羞澀躲閃,神色淡然的跟著眾人行禮,仿佛今天的一切跟她沒有多少關係。
楊驕對這場變相的相親確實沒有多少興趣,若不是猜著今天丁湘雲母子會對周徇再有動作,她都不願意過來。她感覺到周承輝的目光,心下一動,不知道能不能找機會跟周承輝搭上話,提醒他一二。
就算是老王妃發話叫大家見上一麵,也不可能一群人對坐敘話,各府的閨秀露過麵後,周琛也不多留,鄭重的將有孕的妻子交托給曲氏,便帶了一幹子兄弟隨著周昧告辭離開,往仙客樓赴宴去了。
“瞧這,這小夫妻正恩愛的時候,生怕咱們虧待了驪君去,”周琛一離開,曲氏便笑著打趣沈驪君,“既然咱們王爺都發了話了,王妃娘娘你啊,就陪著我們聽戲抹骨牌吧,這出去賞花觀景兒的事叫你那群小姐妹們去就好。”
沈驪君已經是滿臉通紅,嬌羞的向已經不見周琛背影的大門嗔了一眼,“我原是聽說皇祖母賞了老娘娘幾盆好花特意過來瞧瞧的,結果,那我就在這裏幫著老娘娘看牌好了。”
在下首陪坐的張影心聽到曲氏的吩咐笑吟吟的起身,和周蓓兒一起請了各府的閨秀們往逸興閣去賞花,她也不願意在這兒看著堂上一臉矯揉造作的沈驪君。
聽沈驪君被一幫子貴婦圍在中間說笑,張影心隻覺一口甜腥湧到喉間,偏偏還要笑著咽下,她就算她將來做了康王妃,周昧對她寵愛有加又能如何?昌王妃能帶給她的,康王妃永遠都給不了!
“今天怎麽沒見到二公子過來?”楊驕跟馬蕊娘落到後頭,小聲問她。
聽楊驕問周徇,馬蕊娘臉一紅,想啐她又忍住了,“剛才我聽我娘說,王妃說他要到宣化去了,戰場上刀箭無情的,不如現在就曆練起來,今天特意請示了王爺,將這府裏各位貴人的安全交給他來管了,這會兒隻怕不得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