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診斷
劉冶被送到安平侯府的時候已經是下半夜的了。
清冷的月光透過嶙峋的假山恣意灑落在雪上,借著燈籠燭火映照地路途鮮明。
“爺,劉太醫來了。”暗衛說完,隱沒在夜色中。
安平侯點了點頭,劉冶便走了進來。透過薄薄的紗,床上的人兒靜靜躺著,那素白的一張臉在黑發下越發蒼白了。
劉冶震了震,三步並作兩步上前,立即把了念青的脈,臉色頓時變了。
尉遲見劉冶的臉色,扣住念青的手不由得收緊。“怎麽了?”他不知道自己問出的這句話得有多大的力氣來控製,他能清晰感覺到喉嚨處的顫抖,那般呼嘯。
念青握了握手中的暖玉,心頭陡然一緊。她抬頭,探尋著劉冶臉上的神情。
“夫人,你這,你這身子……”不過才短短時日,怎麽會?劉冶鼻頭一酸,好半晌才穩定心神,開了開口。
尉遲的心咚地一沉,深深盯著劉冶。
“夫人,花兒開到最美,便是走向凋謝。如今您的身子外表看過無事,可你的五髒六腑卻在慢慢收縮。若按照這速度,夫人的身子怕是隻能撐到臨盆之際。”劉冶搖了搖頭,繼而說道:“劉冶無能,夫人這身子因何如此,劉冶實在不知。”
活到臨盆?
床咯噔一響,念青身子重重一沉,怎麽會如此?“沒有原因嗎?怎得會沒有原因?”
“丫頭。”抱緊懷裏這個顫抖的女子,他的心頭似乎被一個斧子重重砍了一刀,鮮血止不住汨汨而下。“丫頭,丫頭。”天知道,他這一聲聲呼喚,每一句都疼得他撕心般。
念青哽咽了起來,趴在尉遲的胸口,沉重地呼吸了起來。
劉冶低頭,抿住雙唇,吞沒著眼角悄然落下的淚,靜靜說道:“夫人,盡我全力,劉冶也一定保住夫人直到孩子生下來為止。”
尉遲靜默了起來,劉冶乃太醫院之首,師承念青,他的話無疑便是一錘定音,他這般說,怕是這天下再也無人能解了這個難關。
尉遲咬緊牙,臉色黑沉,轟了劉冶出去。看著窗外雪白的世界,原本的皎潔變得蒼白。尉遲回頭,看著怔怔發呆的念青,他眯起雙眼,撩開簾子,沉沉說道:“有何可懼,不過就是浮遊之命,你便是離開了,我追你去罷了。何況,風雲變幻,人定天定,誰能說準!”
這話入耳,念青一震,恍然抬頭,見尉遲那雙黑曜石般的眼定定看著自己。心疼的,斥責的,憤怒的,倨傲的告訴自己,這世界並非全是那般規律,如自己,如自己打破了這世界的尊卑嫡庶,若自己這般莫名枯竭。
念青看了眼懷中的玉佩,緩緩站了起來,下一刻卻是跳了起來,掛在了尉遲的身上。“相公,明日萬壽節過後,陪我去一趟蘭若寺吧。”
尉遲點了點頭,聞著她身上專屬的香味,他輕輕靠了上去,那一滴滾談的淚隱沒在她的發裏,如此無聲無息,似乎從未出現過。
一早起床,劉冶就親自送了藥過來。小詞正驚訝劉太醫的到來,正想著夫人是不是哪裏不舒服之時,念青卻在侯爺的懷抱中出現。
念青見劉冶到來,她笑了笑,接過劉冶的藥,抬頭便是咕咚下肚。這藥的苦澀一分不落地卷在她的舌尖上,她再次笑了,轉過頭對著收緊雙手的尉遲說道:“相公,莫要遲了。”
是了,隻要她不放棄,或許,或許可以改變她的命運。
一整夜,她都思索著,為何自己會慢慢走向枯竭。難道是自己偷偷活了這些時日,上天要奪了去不成?所幸,這些偷來的日子,雖辛苦,卻是甜蜜豐富。她靠著那砰砰心跳的胸口,感受到他溫熱的身體。心頭猛地縮了縮,於尉遲而言,多不公平。
她悄然抬頭,忽略過往的這些亭台樓閣,隻能看到眼前這略帶胡渣的男人,他邪魅的雙眼,筆挺懸膽般的白玉鼻梁,那薄唇微抿,淺淺的呼吸噴在自己的發端。這一刻,她竟覺得,多看一秒,心頭都會如針一般,刺痛異常。
突地,尉遲的腳步一頓,低頭,再次抱緊她,輕聲說道:“不要想,我會一直陪著你。莫要想那些莫須有的事。”
眼眸一垂,念青笑了笑,“是啊,到時候孩子生出來是個性子悶的,到時候該怪我了。”
“難道不是?再擺出這幅樣子,小心我修理你。”說著,左手便一個大環,碰觸到那胸前的柔軟。念青瞪了一眼,淬道:“若是孩子以後和你一般,小心我修理你。”
尉遲勾唇,上了馬車,便道:“皇宮。”
路上,念青的心思倒是輕了些。可能是身子開始走向虛弱,她總是莫名疲倦。尉遲看向懷裏沉沉睡去的容顏,他伸手,掏出櫃子裏的毯子,披了上去。尉遲燁看了眼窗外,今日的雪好似更大了。
馬蹄子踏雪的聲音作響,外頭熙熙攘攘的人群看這大雪,紛紛躲了起來。對麵一輛馬車過來,到宮門口,那馬車便停了下來。
下車的正是榮親王世子慕容澤,他身後唧唧咋咋的女子正是小喬無疑。
“書呆子,記得早些回來,王妃身子不適,我且去幫著買些藥,看看這大錦可有我那的靈藥。”說著,小喬聳了聳鼻端。暗恨這大錦要好些的藥均沒見到,若是有島上的藥,便是兩分氣,也能生龍活虎了去。
就在小喬轉身欲走的時候,尉遲低聲喚道:“且慢。”
慕容澤看了過來,看到這熟悉的馬車,慕容澤淺淺笑了,見簾子打開,尉遲抱著念青走了出來。那窩在懷裏的女子被毛絨毯子裹著,隻能隱約看到她的發,墨色流翠,光可鑒人。
慕容澤撇開眼,見女子沉沉睡去,他的心竟也驀然軟了。
小喬見是安平侯,便笑著說道:“才多久沒見,念青就成豬了?”她掩嘴,咯吱笑著。半晌卻見安平侯定定看著自己,她顫了顫,隻好安靜上前。
念青這會兒醒了,聽著小喬的聲音,便揉了揉眼睛,撩開毯子,那樣子看過去甚是憨厚可愛。慕容澤眼眸一暗,嘴角的笑淡了去。
“小喬,你今日怎麽來了?”
小喬腳步一頓,卻是看向念青,心頭警鍾敲了起來。“你怎麽了?”雖然外表看不出來,可是今日念青說話的氣息,卻有那麽一絲絲短促。
念青搖了搖頭,笑著說道:“最近住榮親王府可好?”
“自然是好,王妃待我好,這書呆子待我也好。”小喬笑著眯起眼,隻不過轉瞬,她握住念青的手,細細說道:“過幾日,我便要尋回去的路了,你與我一起。你的身子……跟我回去試試。”
尉遲眼眸一轉,小喬,她那島上藥草極為豐富。“過幾日,我和丫頭便去榮親王府親自拜見。”說完,他看了眼那頭負手而立的慕容澤,便帶了念青入宮。
小喬轉頭笑著對慕容澤說道:“書呆子,他們要來王府。你可是答應要護送我回島的。他們一起,你可不準跑。”
慕容澤抿了抿唇,悶悶道:“知道了。”
入了宮,念青便是任著尉遲牽著,兩人入了座,便是歌舞升平。
一曲歌舞完畢,便見江前榮喝道:“皇上駕到。”
華蓋凜架,皇上攜著麗妃而來,嗬嗬笑道:“愛卿們均到了。今日不必介懷。自是自家人一般便是。”
大臣們諾諾應了。幾個宮婢裂成一排,均舉案而至。
這便是萬壽節必要的環節,各個官員憑借心意為皇上獻禮。念青笑了笑,環視四周的官員,有人得意,有人窘迫。
隻是目光一頓,隻見大皇子那一側,個藏青色身影一閃而過,悄然到達大皇子身後。那人對著大皇子點了點頭,隨之舉出一個翠綠色的夜光酒壺。
大皇子接了過去。念青雙眼微微一眯,這皇宮之中萬事皆有程序,這夜光酒壺雖是難得,但這便是宮婢負責,那太監?
就在念青疑惑之時,大皇子突地皺起眉頭。他警惕地抬頭,不由得,念青撇開眼,狀若無睹地看向尉遲,笑說:“相公,你獻了什麽禮?”
尉遲抿唇一笑,“銀子。”
念青挑了挑眉,雖說沒有新意,倒是實在,皇上高興便是。
糟了。如此一分神,轉過頭時,大皇子臉上哪裏還有那痛苦之色,他兀自倒了杯酒。看過去與平常無二。
念青眯起眼,倒是身子一側,微微靠在了尉遲肩頭。
“成何體統!”那頭一個婦人的聲音傳來,雖聲音不大,卻是能讓這一側的人都聽了個清楚。
尉遲看了過去,見是將軍夫人,頭也不回地飲了杯酒。便閉上雙目,任著那些人宣讀各個官員送上的禮品。
隨著宣讀完畢,便是各自熱鬧吃酒的時候。
石將軍朝著二皇上說道:“皇上今日大壽,二皇子可有話對皇上說?”同坐這一側,念青與尉遲相視一眼,看來,這石將軍已經把這注押在了二皇子身上。
“莫急,凡事得有個先後。”大皇子舉著酒杯上來,這話倒是引得殿堂上下均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