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噩夢
蕭疏桐看著她,突然那一瞬間閔榛靈魂附體了。“我,再考慮看看吧。”
蕭疏桐逃了回去,想了一路。進了門直接咚咚咚上了二樓。閔榛放下書,看著他,笑了,“被表白了?”
蕭疏桐點頭。
“有什麽想法?”
“我覺得這種事情太殘忍了,如果不是兩情相悅就一定要認真處理,不然讓對方受傷是非常,非常……”
“蕭疏桐,你……”閔榛溫柔地微笑,“簡直還是個孩子。”
蕭疏桐看著他。
“所以,你一定要認真對待自己的感覺。如果不對就不要勉強,畢竟,勉強兩個人都會受傷。你覺得你和她對嗎?合適嗎?”
蕭疏桐想了想,搖了搖頭。
閔榛笑。
蕭疏桐很認真地約出了小師妹,當麵說明了考慮的結果。小師妹看著他,突然像是終於鬆了一口氣,感歎道,“其實我也發現你對我沒什麽感覺,我隻是希望能夠親口說出來。謝謝你,師兄,謝謝你這麽認真考慮,這麽認真對待。你真的是個好人。”
蕭疏桐笑了,“我們以後還是朋友,你還是我師妹啊。你可以盡管來找我的。”
有很多時候,我們還是朋友隻不過是一個借口罷了,雙方難免會對曾經的尷尬耿耿於懷,再也不可能回到朋友的起點了。不過,蕭疏桐不同。他隻要是做過了決定,就一定會坦坦蕩蕩地執行。心無芥蒂,溫暖如初,林若瓊覺得自己非常的幸運。
“師兄,如果我想討論耽美問題,還可以找你嗎?你是我碰見的唯一能夠平靜跟我討論這種事情的男生誒。”小師妹一臉真誠。
蕭疏桐訕笑。
蕭疏桐決定,如果要戀愛,一定要找一個心意相投的人。不一定要怎麽轟轟烈烈,但要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所以蕭疏桐的首次被告白事件在閔榛的間接幹預下,第一次樹立了他人生的愛情觀。雖然覺得好像微不足道,但是蕭疏桐卻確立了幾個關鍵的基本觀點,而這幾個觀點勢必影響他未來的人生決策。
首先,愛一定要兩情相悅。
其次,同性之愛真實存在,且有存在的意義。
最後,自己屬於被動方。
這,也算是蕭疏桐邁出的第一步吧。
又過了兩三天,蕭疏桐在方家附近截住了秦禮言,很神秘地把他拉到小區的涼亭裏。
蕭疏桐找了一處坐了下去,“雖然我不知道這麽做道不道德,但我覺得你應該是知道的。”
秦禮言被他一臉嚴肅的樣子嚇了一跳,呆呆的問道,“什,什麽事?”
“張程和他導師是不是……”蕭疏桐想著措辭,不知如何描述。
秦禮言更是吃驚,一下子反應過來,“你,你知道了?”
蕭疏桐點頭,“在學校無意間看見了。你和張程交情深,我想你應該也知道。”
秦禮言點頭,歎氣,在蕭疏桐身邊坐了下來,“你怎麽看?”
“不知道。”蕭疏桐抬頭看天。夏夜天空如洗,墨色暈染均勻,星影搖曳。
“小桐,其實我……”秦禮言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蕭疏桐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和方先生也是。”
秦禮言一哽,點了點頭。
“其實我隻是覺得意外。以前從來沒有考慮過,所以也不知道什麽樣的反應是正常的。你不用覺得不舒服,反正我蕭疏桐別的好處沒有,對朋友還是可以兩肋插刀的。”
“小桐,你不會,不會覺得沒法接受嗎?”秦禮言問得小心翼翼。這個問題也是他一直問自己的,若是因為愛情而失去友誼,到底值不值得。
“嗯,我也不知道。”蕭疏桐很誠懇地回答,“至少現在說來我不會因為這個和你們中的任何一個斷交的。朋友用來幹嘛的,不就是在你需要的時候諒解你的嗎?最近發生了這些事情,我多多少少也看明白了一些。我雖然遲鈍一些,卻不是不知道好歹。方先生對你的情誼連我都能看出來,可見你們不是隨隨便便開始的。”
秦禮言笑了,啞著嗓子,“謝了。”
“叔叔阿姨他們知道了嗎?”
秦禮言搖頭,歎息微不可聞,“我沒敢說。想想老人家年紀大了,哪裏還受得了這種刺激。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蕭疏桐點頭,“確實。你們也挺辛苦的。閔榛說他對父母坦白的時候,甚至斷絕了父子關係。”
秦禮言一怔,然後試探性問道,“你對閔榛他……”
“他是個好人。我也把他當朋友,所以當然也會支持他的。”
秦禮言淡淡一笑,恐怕人家想要的並不隻是這些吧。“小桐,你聽我說,我知道你一直心眼好,容易騙。但勉強的事情千萬不要做。現在,隻要我想到應該如何向父母交代,心就像是被刀割一般難受。但是看到方錚馳又不忍心直接和他說我的顧慮。被動的那一方雖然要承受種種壓力和考驗,主動的那一方又何嚐不是深陷自責和不安。你一定要考慮清楚了再決定,不然一腳踩下去就永遠沒有回頭路了。”
蕭疏桐不明白為什麽秦禮言一臉擔憂,但還是點了點頭。他不是一個主動會去思考的人,有些事情就算事到臨頭,他還是能閃就閃能躲就躲。盡管心裏頭有些細微的聲音,似乎要衝破禁錮湧上心頭,他還是習慣性地去強壓那些想法。
他不知道那些是什麽,本能地覺得那是沉重的負擔。既然事情還沒有走到最後最壞的方向,何不就順其自然。
至於這些不安到底是什麽,等到該來的那一天,自然就知道了。
倆人哥倆好的勾肩搭背出了小花園,一拐彎,看見一團肉球咕嚕嚕地朝他們過來。秦禮言一怔,“方鑫?”
蕭疏桐立馬反應過來該球就是李群口中的教育界噩夢方鑫是也。他捅捅秦禮言,“方錚馳的侄子?”
秦禮言苦臉,“就是啊,前幾天還和這小子打了一架,你看手臂現在還青著呢。”
正說著,噩夢一唱三歎地開口喊人了,“小~~~~~叔~~~~~~~~”
聽得秦禮言牙齒發酸,扭頭對蕭疏桐說,“基因的力量是可怕的。你看方錚馳那兩麵三刀的功夫就知道他侄子也非善類,簡直就是物以類聚的典型。災難啊~~~~~”
蕭疏桐暗自好笑,心說一個小孩子罷了,你至於嘛。蕭疏桐在老家可是出了名的孩子王,街頭小巷到處都是小兵,對噩夢毫不介意。
噩夢三蹦兩蹦蹭了過來,陰陽怪氣地開口了,“小叔~~~~你背著四叔和誰約會呢~~~~”
秦禮言頭大,一把拍了過去,“一邊呆著去!你今天來幹嘛?”
噩夢癟嘴,“沒你之前,我可是想來就來的,四叔都是要用請的好吧。”
秦禮言冷笑,“讓你四叔請你?你皮癢癢了吧?”
噩夢訕笑,“別,小叔,我開玩笑的,我今天是來補習的。”說罷拍了拍鼓鼓囊囊的書包。
秦禮言一拍腦門想起這茬來了。李群放假回家,方教授老兩口懶得看著這麽大一個孩子,拜托秦禮言幫忙教育教育。秦禮言不好推脫,隻好硬著頭皮硬下了。這幾天沒動靜,他都忘了。沒想到人真的來了。
他一苦臉,拉著蕭疏桐,“小桐,你救救我吧。”
蕭疏桐好笑,“這是怎麽了?”
噩夢細聲細氣,“小叔,你就不怕四叔吃醋?”
“吃吃吃!吃你個大頭鬼!”秦禮言一把拉過蕭疏桐,“這是你蕭叔叔,他負責和我一起看著你,趕緊進屋做功課!”
於是蕭疏桐被拉到了方家。噩夢進了門先小心勘察了用一番,發現方錚馳不在,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重重地栽在了沙發上,沙發立刻陷了一個大坑。秦禮言給他倒了冰鎮果汁,踢了踢他小腿,“別偷懶。一會兒我給你四叔電話,如果你不好好用功的話,哼哼!”
噩夢立馬從沙發裏爬起來,滿臉堆笑,“不會的,小叔~~~~~我可聽話了!”那聲小叔叫的一個叫膩啊。
“正經叫人,什麽小叔!”秦禮言吼道,一路紅到後腦勺,毫不客氣地踹了一腳。
“姓秦的!你別不識抬舉!”噩夢凶相畢露。
秦禮言眯眼,“你叫我什麽?再說一遍?”
噩夢蔫了,隻好轉移對象。“蕭叔叔~~~~~~”
蕭疏桐抖了抖,滿手雞皮疙瘩,下意識想要走人。“那什麽,我還要回去呢……”
秦禮言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別,好兄弟,權當幫哥哥一把吧。這個噩夢我一個人實在對付不來啊~”
蕭疏桐沒辦法,隻好呆在方家,看秦禮言和噩夢鬥智鬥勇鬥力氣。噩夢的數學水平處在數腳趾頭都會出錯的階段,一道二元一次方程式,算了小半個鍾頭還沒有頭緒,秦禮言終於怒了,一個腦瓜崩下去,“好好看清楚!這個X哪兒來的!”
噩夢吃痛,哇哇亂叫,“你體罰!你羞辱我!你,你違反未成年人保護法!”
蕭疏桐哈哈大笑,秦禮言哭,誰來保護我啊!誰來保護我啊!
秦禮言甩手不管了,窩在沙發裏閉目養神。心裏慶幸,幸好方錚馳沒有後代,否則這種基因代代相傳何時了啊。
蕭疏桐一時興起,拍手,“來來來,讓叔叔我來教你。”
蕭疏桐的數學也好不到哪裏去,想當年他自己就是數學老師的噩夢。一頓胡扯下來,噩夢嘲笑道,“你真是笨!這個XY哪裏可能是負數?”
蕭疏桐一哽,再認真算了算。欸,還真是欸。訕笑,“現在的題目,你看看,真是越來越難了哈!哈哈!”
噩夢鄙夷,“你比秦禮言還笨!你真的是博士?”
蕭疏桐怒,“我是文科博士,怎麽了?”
秦禮言把頭埋在沙發裏悶悶地說,“你再敢說!我告訴你,惹惱了他,小心閔榛回來收拾你!到時候你四叔都救不了。”
噩夢一哽。啥,閔叔叔?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終於安靜了。這些人的後台都很硬,專門就欺負我……
蕭疏桐感歎,“教育弊端,國之後患。大業之托付難道要靠這一紙長卷?嗚呼哀哉!紙上談兵源於急功近利舍本求末也!學術的分量竟不敵童聲質問!可悲可歎!”
噩夢撓撓頭,這廝絕對是腦筋搭錯了。他癟著嘴繼續在作業的海洋裏狗刨。
可是好景不長,安靜沒過多久,噩夢把作業本一推,嚷嚷道,“不做了不做了!這麽沒有水準的題目,怎麽可能體現我高超的智商?”
蕭疏桐汗,這哪來的臭屁小孩兒。
夏日午後慵懶,秦禮言早就窩在沙發睡得不亦樂乎了。噩夢眨眨眼,要不我們來玩牌吧。
蕭疏桐抖抖眉,你有?
噩夢變戲法似的從一堆零食中刨出一幅撲克。蕭疏桐本來就是個半大孩子的模樣,立馬喜滋滋和噩夢鬥上了。噩夢沒見過這麽跟他一般見識的大人,無論是爺爺的學生還是媽媽請來的家教,都是一臉頭疼憂心忡忡的模樣,而眼前的這個蕭疏桐卻似乎和他一樣不愛功課痛恨數學,玩起來不亦樂乎,於是也就徹底放開了。噩夢徹底放開的結局是什麽?答,永遠不醒的噩夢。
“炮炮炮!”
“炮哪兒呢!”蕭疏桐抽了噩夢一撲克牌,“看準了再下!沒看我著這壓著嗎?”
噩夢不幹了,當場耍賴起來。“你欺負人!以大欺小!嗚嗚……我要告訴我四叔!嗚嗚……”
蕭疏桐頭疼,“祖宗,你講點道理好吧!你明明就死得差不多了,怎麽還帶賴牌的?”
“我不管!反正就是我贏了!”噩夢雙手一抓,將落定的牌打混了。
“你……”蕭疏桐氣結。沒見過這麽不可愛的小屁孩兒,決心要嚇唬嚇唬他,二話不說一把抓過噩夢的衣領,稍稍使力上提。噩夢吃驚,用力掙脫,屁滾尿流地往外爬。
“嗚嗚……我要和四叔說……嗚嗚,你欺負人!以大欺小!”
蕭疏桐忍笑,“你去告狀啊!沒羞!這麽大人了還隻知道哭鼻子告家長。”
噩夢怒目而視,扭頭衝了回來,掄起就是一拳頭。蕭疏桐本來是和他開玩笑的,沒想到小孩的力氣那麽大,還往死裏打,一下子吃痛皺緊了眉頭。噩夢趁他還沒留神還手,一個泰山壓頂將蕭疏桐打到了桌下。睡夢中的秦禮言似乎被吵鬧聲打擾了,不滿意地嘟囔了兩句,轉了個身子接著睡。噩夢渾身上下都是實打實的肉,雖然脂肪層厚,也經不起一下子砸在身上。蕭疏桐覺得自己的肋骨都要斷了,一個氣悶,使了七分力將人掀了起來。噩夢大驚,還沒來得及穩住身子,腳踝被一記漂亮的勾腿掃了過去,直直地摔了下去。蕭疏桐借力往下壓,用大腿製住了不斷掙紮的肉球。他右手牢牢鉗製住噩夢的肩胛,惡聲惡氣地威脅,“還敢不敢了?”
噩夢吃痛,當下就驚天地泣鬼神了,哭得那叫一個慘烈。秦禮言在睡夢中下意識地用抱枕堵了耳朵。蕭疏桐無可奈何,“別哭了,你別哭了。”
“你,你放開我就不哭!”
“你不哭我就放開你!”
“你先放!”
蕭疏桐鬆手,起身,看著哭坐一團的肉球,心下不忍,伸手想要去拉他。噩夢突然眼放精光,用力拉住想自己伸來的手,順勢把人拖了下來。蕭疏桐猝不及防,整個人俯衝了下去。噩夢側身將半個身子的重量壓在了蕭疏桐的左手腕上。
“啊——”蕭疏桐臉色發白,頓時冷汗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