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王屏住呼吸,親眼看著一向不愛吃甜食的皇上,大快朵頤地把那半塊透花糍吞了下去。

梁行坐不住了,手一拍桌子,憤然站起身來。

“你這個人怎麽這般無恥。”

“可知道她是誰,就敢吃她手裏的透花糍。”

李稷漫不經心地瞥他一眼,輕佻眉梢,堂而皇之地用拇指拭去嘴角的殘渣,意猶未盡的樣子。

她是誰,是他欽選的貴人。

吃她都不為過,吃她手裏的半塊透花糍算什麽。

梁行見他臉上毫無懼色,覺得他是不懂禮數和規矩的江湖俠客,不想要再與他計較,恐失了身份。

“阿嬌,你醉了,我們走。”

他伸手拽趴在桌子上喃喃自語的步霽,眼前一道銀光閃過,飛來的折扇重重地打在他的胳膊上,他的手被迫縮了回去。

李稷站了起來,大手一揮,銀扇迅速飛回他的袖袍裏,像是一閃而過的流星,速度快得讓人覺得是錯覺。

梁行抬起手,袖子上是一道鋒利的裂口,他穿著三四層的衣服,那飛來的銀扇隻差一點就劃傷他的肌膚。

這恰到好處的力道,可見這麵具男子的武功之強。

“這位少俠你這是什麽意思?”

他皺了皺眉頭,問李稷,又想到這人不會說話,是個啞巴,自己抬起手示意他不必作答。

“罷了,我看不懂手語,你不必解釋。”

“我就當你不是有意的。”

他的大度,有目共睹。

堂堂鴻臚寺少卿,何必跟一個身殘漂泊的江湖遊俠計較。

李稷睨眼看梁行,臉色沉沉,像是梁行欠了他十萬金錠似的。

裕王倒吸一口冷氣,明明皇兄什麽話也沒說,他怎麽感覺周圍的空氣突然驟冷。

明日早朝,梁行怕是有的受了。

步霽趴在桌子上,手裏還抓著一個空酒杯,聽到嘈雜的聲音,抬起頭來。

她臉上泛著紅光,兩眼有些許的迷離,似醉非醉的眼神渾然的嫵媚勾人。

“你倆怎麽都站著?”

“都吃好了嗎,吃好再走。”

自個醉的不省人事,竟還充當主人家招呼起客人來了。

她又看向步雨,忽然想起來出宮的正事,一拍腦袋,語重心長地說。

“對了,那個,那個.......你想當正妻得先梁大人同意,總不好讓皇上逼他。”

“皇上他......他這個人陰險得很。”

步霽眼神飄忽,臉蛋飛上一抹紅暈。

她要為了這事去求李稷,還不知道李稷會趁機要求什麽呢。

梁行若想讓步雨為妻,她自然就是妻,也用不著求什麽人。

桌子上突然安靜下來,像是被從外麵抽走了空氣,成了真空的。

步雨的臉更白了,擦著胭脂也沒用。

她不知所措地看向梁行,趕緊解釋道。

“梁郎,我確實跟大伯說過此事,但不必強求的,為妻為妾,隻要是你,我都願意。”

說完,她的臉又緋紅。

梁行目光微微一震,令他感觸的不是步雨的深情,而是步霽的漠然。

步霽根本不難過他奉旨娶妻納妾的事情,還想著請求皇上讓他娶步雨為妻......

她怎麽忍心,一定是因為喝醉了,才說了這番話,這不是她的真心話。

“阿嬌,無論妻妾,我梁行此生隻會娶一人。”

他清澈透亮的眼眸盯著步霽的腦袋,聲音如泉水在山間潺潺。

步霽忽然抬起腦袋,看著梁行的表情突然變得沉重了,像是受了很大的觸動。

放下酒杯,單手撐著桌子緩緩站起來。

李稷黑眸一沉,目光跟著她的動作移動,冷冷地落在她的臉上。

裕王瞪大眼睛,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皇嫂不裝了?

步雨最是緊張,這樣深情的話,普天之下也隻有梁郎能說出,倘若長姐回應了,她又該如何。

梁行有些激動,用含情的桃花眼看著步霽完全不眨眼。

他就知道,步霽一定還記得他們從前的約定和誓言,隻是在宮裏的時候礙於皇帝在,她有所忌憚。

“阿嬌......”

他每每喚她,單是一個名字就是化不開的濃情蜜意。

步霽充耳不聞,隻是抬起手指著他,手指緩緩從他的眼前移動到步雨麵前,醉醺醺地說道。

“這樣就更好了。”

“步雨就算為妾,也是你後宅裏唯一的女人,沒有人會為難她。”

李稷盡力壓著上翹的嘴角,看向梁行的眼神裏帶著淡淡的笑意。

連他都沒覺察到,自己緊繃的眉心隻因為步霽的一句話就鬆開了。

步雨心裏一驚,沒想到步霽竟如此為她著想,捏著繡花帕子的手微微攥起來。

裕王忍不住笑出聲,又尷尬地看看梁行。

“梁大人,步貴人所言倒也不無道理。”

他不是此生隻娶一人嗎,奉旨娶了步雨,那對步雨來說,妻和妾也就沒區別了。

梁行嘴角微微**了兩下,他似乎越來越看不懂他心愛的阿嬌了。

這兒又沒有皇上,她為何還要裝不懂。

他自欺欺人似的看一眼裕王,瞬間明白了,裕王在這裏,就相當於皇上也在,他可是皇上的親弟弟的。

“阿嬌,我......”

李稷眉眼往下一壓,臉色陰沉幾分,遞了個眼色給李裕。

“梁大人,本王突然想起來,從外麵進來的時候碰到了方大人,方大人說讓你即刻回鴻臚寺,有要事相商。”

裕王突然打斷梁行的話,朝著皇上一挑眉,胸有成竹的模樣。

既然已經明了皇嫂的心意,梁行也就沒必要再在這裏礙眼了。

梁行的注意力果然從步霽身上移開了,他表情變得嚴肅,剛正不阿,問道。

“殿下可知道是什麽要緊的事?”

裕王搖搖頭,一本正經地道。

“梁大人還是自個回去看看吧,方大人神色焦急,本王也不知道所為何事。”

“倘若回去遲了,怕是要耽誤公事的。”

梁行覺得他說得在理,拱手道。

“謝殿下提醒。”

“我這就回鴻臚寺找方大人。”

裕王笑著點頭。

梁行在書院讀書的時候就是出了名的用功,懸梁刺股,廢寢忘食,如今就職鴻臚寺,更是出了名的鞠躬盡瘁,上任三日就處理完了積攢數年的公文。

聽到方正有要事與他相商,他就算是家裏著火都不會多看一眼的,肯定是要騎上馬飛奔回鴻臚寺。

步雨依依不舍地看著梁行走出布店,意氣風發地騎著白馬飛奔而去。

她炙熱的目光還沒收回來,就見一旁的裕王殿下也要走,人已經離開桌前了。

李裕手裏拎著櫻桃饆饠,笑著說。

“這櫻桃饆饠再不拿回去就要放涼了,珂言怕是要跟本王惱了。”

“步貴人,步二小姐,咱們改日再見。”

整個桌子上三人皆站著,卻隻有步雨一人朝著李裕行了禮,客氣的回答。

“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