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稷騎著高大的紅鬃烈馬,看著一眾跪地的宮人問道。
“剛才被你們放走的宮女,往哪兒去了?”
侍衛們卸了手裏的長劍,磕頭道。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那宮女自稱是翊坤宮的人,說是母親病重,往東郊去了。”
今兒就碰到這麽一個使了銀子出宮的宮人。
他們前腳剛收了銀鋌,後腳就被皇上發現了,皇上真是有通天的本領啊。
耳邊沒有皇帝斥責的聲音,反而是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他們不敢抬頭,直到皇上騎著馬消失在宮門外,才站了起來,拎起地上的佩劍。
為首的將領從不遠處走過來,厲聲訓斥道。
“換班後都去領四十大板。”
眾侍衛憤憤不平,卻也不敢說一個不字。
皇上都沒有責罰他們,他林承瑞憑什麽,就仗著自個是太後的遠房侄子?
他這個官職是怎麽來的,還說不定呢,說是在邊關立了大功,誰知道真假。
把他提拔到宮裏當差,還不是太後一句話的事。
林承瑞交代完,繼續帶著一班侍衛巡邏。
迎麵走過來嘉貴妃和她的貼身宮女琴音。
姣好的麵容,細細的柳葉眉,淡粉色的宮裝,淡雅處多了幾分出塵氣質,寬大裙幅逶迤身後,優雅華貴。
手持圓扇輕輕搖著,頭上插著鏤空飛鳳金步搖,隨著蓮步輕移,發出一陣叮咚的響聲,襯得別有一番風情可人之資。
嘉貴妃抬眼看見是他,下巴又揚起了幾分。
兩人早在慈寧宮就見過了,她知道林侍衛是太後的親戚。
按照品階,他得給她行禮問安。
“臣給貴妃請安。”
“是林侍衛啊,這要往哪兒去?”
“回娘娘的話,臣正在巡邏。”
嘉貴妃看他一眼,他竟不看她。
身材是典型的武夫,脾氣也是,竟這般沒禮貌。
她輕哼一聲,也不跟他再說話了,扶著琴音的手往遠處走去。
皇上都好幾日沒見她了,她隻好在這宮道上多走走,尋思巧遇一下。
說來也奇怪,步霽不是在月事中嗎,皇上怎麽也不召見旁的妃子了。
肯定是哪個狐媚子又勾住了皇上,她在宮裏沒出來瞧見而已。
林承瑞站在原地,望著崔麗華的背影,自言自語道。
“跟小時候真像啊,都這麽多年來,還是那麽傲慢。”
“除了皇上,誰願意娶她啊。”
他看著看著,眼前一亮,彎腰撿起地上遺落的手帕,帕子上繡著一朵牡丹花。
這個許久沒笑的人也笑了起來。
她小的時候就說要當母儀天下的皇後,現在竟還是這般心思。
他拿起帕子,想要追上去,崔麗華早已不見蹤影。
隻好把手帕塞進了自己的衣袍中,改日巡邏到翊坤宮交給琴音便是。
他臉是紅的,自個看不到,身邊的屬下也不敢出聲詢問,怕說錯話做錯事被打板子。
林大人是很怪的脾氣。
大約是前些年跟著皇帝在外打仗,九死一生,磨練的性子也跟常人不同了。
管教宮中的侍衛們就跟在邊關練兵似的,一絲不苟,嚴厲得很,為此好些侍衛私下說他的不是。
最後打又打不過,隻能乖乖服從。
京城東郊的街上。
熙熙攘攘的人群,街上兩邊是小商小販,賣胭脂水粉的,賣羊肉夾胡餅的,還有賣剛打獵得來的野味的,吆喝聲雜亂卻十分的響亮清晰。
步霽聽黎兒說,二叔的商鋪就在東郊,是最大的布店,生意興隆,不比京城的大官賺得少。
她出宮就換了包袱裏的衣裳,可不敢穿著宮女的服飾在街上大搖大擺,惹人注目。
淺藍色的束胸羅裙,裙擺層層卻不拖尾,很是輕便。
單螺式的發髻沒有簪子,隻別著一朵鑲嵌珍珠的珠花,別致精巧。
隻是如此不起眼的裝扮,便讓好些人一步三回頭。
掌櫃瞧見來客人了,探頭看過來,張著嘴一時不知喊話。
進門的女子,衣袂飄然,黑發如雲,眉目如畫,明眸似秋水,似從畫中活了的仙女一般。
若是王母的七仙女能下凡來,定然是如此模樣的。
“掌櫃,掌櫃。”
步霽喊了好幾聲,掌櫃才應聲,從櫃台後走出來,笑臉相迎。
“姑娘要看什麽錦緞,我們天成布店可是全京城最大的布店,保準能買到您想要的錦緞。”
步霽擺了擺手,環顧布店。
“我不買布匹,我想見你家小姐。”
掌櫃連著疑惑地欸了幾聲,不記得自家小姐身邊有這麽一位好友。
這姑娘瞧著眼熟,大概是在哪兒見過。
“我家小姐一早就應邀出門了,約莫也快回來了,姑娘可在店裏等等。”
步霽點點頭,看到店裏客人很多,在店裏站了一會兒就出去了。
旁邊是個茶水鋪子,倒是清閑。
她落座,小二立刻過來給她上茶。
一會兒功夫,一盞茶就見了底,她盯著街上看,就看到了梁行。
梁行穿著一身月光白的錦袍,長身玉立,眉眼疏朗,一身剛正之氣,很難讓人忽視他的存在。
他身旁跟著的那個妙齡女子......應該就是步雨。
眉眼含情,蒲柳之姿,擦著胭脂也難以遮蓋臉上的病氣,倒是個惹人憐愛的病美人。
兩人在布店門口停下腳步,步霽刻意側著身子,避開他二人的視線。
她手中捏著空茶碗,聽著這二人的對話。
梁行要走,步雨伸手扯住他寬大的衣袖。
好一出依依不舍的戲。
“梁郎,你方才說的話,可是因為覺得我身子不好恐無法為你誕下子嗣?”
“步二小姐,在下並無此意,子嗣與我來說並不重要。”
“隻是我此生已無心娶妻。”
“我願意當你的妾室。”
“我已經心意所屬,你若嫁於我為妾室,日久必生怨恨,怕是會離心傷身。”
“說到底,你還是忌憚我的身子。”
步雨自嘲似的笑了笑,眼底的落寞是無盡的傷感。
“我有按時服藥,你沒瞧見今日我臉色好了些?”
她的臉上擠出笑容,說話的時候,隨著臉頰的抖動,厚厚的胭脂又掉了許多。
步霽放下手中的茶碗,起身離開了茶水鋪子。
人也沒有見的必要了,看樣子梁行自個心中有了打算,不是皇上一紙聖旨能決定的。
從前步雨不施粉黛,甚至故作病態,就是為了讓梁行多看她幾眼,如今倒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蘭陵梁氏大概也不會想讓一個病秧子做當家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