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李稷沒有上山打獵,步霽也沒有去河邊浣洗衣裳,兩人相伴而行,繞過一座山去了鎮上。
還沒進鎮子就聽到一眾小商小販的吆喝傳出來,各種早點的香味撲麵而來。
新鮮出爐的包子,滾燙的麵皮,翻滾著蔥末的餛飩......
步霽恍然想起幾年前選秀之日的景象,厚重高大的城門在她眼前開啟,似乎那一瞬間就注定了她的人生。
“在想什麽?”
李稷低頭看著她,步霽搖搖頭拉著他一路往別人口中道士暫住的客棧走去。
客棧外早已排起長長的隊伍,比剛剛走過的街口還熱鬧,人人麵帶焦慮祈求。
“看來這些人都是來問病的。”
李稷看過一張張臘黃的臉嗤之以鼻,這江湖術士倒是比宮裏的太醫還在行,竟有這麽多人找上門來。
步霽往前麵長長的隊伍看去,擔心地道。
“也不知道要排到什麽時候,咱們是不是來晚了。”
正說著,一名侍者打扮的人從前麵一溜小跑過來,對著步霽恭敬的行禮。
“這位娘子,篤竹道士有請。”
步霽不解地看向侍者,問道。
“你叫的人是我?”
侍者笑著點頭。
忽然又聽到前麵傳來另一個聲音。
“各位鄉親對不住了,篤竹、靜亭兩位道士今天閉門謝客。”
“走吧,我們進去。”
李稷牽起步霽的手,跟著侍者往裏麵走。
鄉親們圍在客棧外麵,嚷嚷起來,不滿的聲音此起彼伏。
“我們先來的,憑什麽讓他們二人先進去。”
“這二人臉色紅潤,哪兒像是有病的樣子,別是什麽騙子。”
“那位小娘子懷有身孕,瞧著快要臨盆了,怕不是把篤竹和靜亭兩位道士當產婆了?”
......
客棧裏的幾個小二跑出來開始趕人。
而步霽和李稷二人卻被侍者一路迎進客棧,到了一處僻靜嫻雅的侍者才恭敬地離去。
步霽細細打量著房內的擺設,忽見畫著白蓮浮水的屏風後慢慢出現一人。
這人年紀約摸二十左右,木簪束發,一身淡雅素袍坐在椅上,氣質出眾,清秀俊逸的臉上與屏上白蓮異常相襯,兩個車軲轆一樣的木圓替代了椅腿。
而後年輕人的身後又走出來一個長者,深紫長袍顯得格外仙風道骨,長者笑盈盈地看著步霽,道。
“一別經年,林姑娘可還安好?”
步霽心中一驚,隨即詫異地看向眼前的道士。
這二人她見過.......
就在她穿越過來的前一晚,她下了班,到一家麵館吃飯,本來店裏是沒有人的,她快要走的時候,從外麵進來兩個道士,正是眼前的篤竹和靜亭。
這二人還跟她對視了一眼。
她記得,自己當時並未告訴他們,她的名字。
“你們怎麽會在這裏!?”
步霽鬆開李稷的手,上前一步,驚訝的問道。
李稷困惑地注視著他,手扶著額用力想了好半天仍是一臉茫然。
他記得他的娘子是姓步的,怎麽又姓林了,大概是他又忘記了什麽事情吧。
這兩位道士竟然認得他的娘子,想必從前也是故人。
隻是他現在都記不得了。
“相遇即是緣分。”
椅上的年輕人淡笑著說道,一派溫文爾雅,長者又道。
“多年前,我二人與你相遇,曾為你相命,算出你將來必定顯貴非凡,成龍成鳳。”
“所以,我穿越到這裏來,是你們二人搞的鬼?”
步霽驚訝道。
“不錯。”
“老夫篤竹,這位是我的師弟靜亭,我二人來到這裏,就是來幫助你的。”
篤竹說起這件事頗有些得意洋洋,但見李稷一臉沉默又歎息著搖頭,看向步霽。
“這位,大概就是楚晉國的皇帝了?”
步霽正要繼續追問,忽聽一直沉默的李稷突然開了口,語氣極為陰沉戒備。
“想必朕這次得緣與兩位仙人相遇並非偶然。”
步霽知道李稷大概是想起了一些事,的確他們從峽道那邊一路逃到這裏,連興王的官兵都束手無策地撤退,怎麽會這麽巧撞上篤竹和靜亭了。
坐於椅上的靜亭笑著開口。
“李公子切勿介懷,我與師兄乃世外之人,此次尋你也隻是為一睹奇少年的風采,順便幫你治一下蛇毒。”
他說的太過於輕巧了,步霽心中又有了希望。
看來,他二人有法子幫李稷治病。
篤竹推著他走向前,靜亭一手搭在李稷的脈上,眉間漸漸凝結起來,轉而佩服地看向李稷。
“李公子果然是隱忍之人,難怪興王百尋不得,你中毒如此之深竟不及時求醫,此中所受煎熬怕是靜亭難以想象。”
“您能解這毒?”
步霽急忙問道,意外極了。
她早晚會找這二人算賬的,憑什麽他們一意孤行把她弄到這個地方來,她好端端的一個入殮師,收入不低,日子過的也不錯,犯不著穿越過來成什麽鳳。
現在,她隻想著求這二人幫李稷治病。
“我師弟頗通醫理,得師父所有的真傳,老夫想應該有法子治才是。”
篤竹得意地說道,又詢問地看向椅上的靜亭。
靜亭淡笑著點頭。
“解這毒自是不難,隻是……李公子想要什麽時候治?”
步霽不解,病不是越拖越不容易治嗎?
李稷斂下眉。
“此話何意?”
“不知李公子對以前的事記得多少?”
靜亭故弄玄虛地問,步霽替他回答。
“時好時壞,有時能記起有時忘得幹幹淨淨。”
“那你想他變回從前的樣子嗎?”
“你要知道,此刻你的自由身是最難得的,你能活著也是不容易的。”
“他如果不是皇帝了,你腹中的孩子就不是龍子龍女,我與我師兄二人,竭盡全力,姑且能扭轉你既定的命運。”
“你可要想好了。”
靜亭這話是對步霽說的,李稷現在的情況很難自主。
步霽呆住,回到從前?
那她就要回去繼續當皇後,後半生被困在紫禁城裏,說不定還有其他的女人會為非作歹,與她爭鬥。
那樣的日子,她確實不喜歡。
所謂既定的命運,靜亭道士說的應該是回到現代的法子,她會因為難產而亡,回到現代。
幫她扭轉,那就是幫她活下來。
她犯了難。
李稷凝視著步霽,須臾三人聽到她堅定的聲音。
“想。”
因為那才是真正的李稷,他本來就該是皇帝,而不是打獵的村民。
靜亭輕輕挑了一下眉,有些意外地端詳步霽,半晌道。
“好,但願你不會後悔。”
篤竹一向視遇見步霽為畢生幸事一件,解毒期間更讓李稷和步霽坐了客棧。
靜亭一手針灸之術出神入化,隻用了一晚的時間,便幫李稷治好了蛇毒。
李稷再次被施過針灸後,步霽上前服侍,李稷接過帕子擦拭了一下臉上的汗,沉著聲音問。
“距離朕給蘇刺史寫信,過去多久了?”
“三天了。”
這裏離定西雖然有很長的路程,但也應該到了。
坐在一旁休息的靜亭聽到這話,便已想到李稷要做什麽,指尖輕叩著手中的茶杯,笑道。
“公子身體尚未複原,慢慢等也不急。”
“李稷多謝二位救命,他日並當相報。”
李稷作輯,一頭青絲順在耳際,幽邃的眼中深不可測。
靜亭的心思遠比篤竹重得許多,也太會看穿別人的心思,這點讓他並無好感。
靜亭一直微笑著,將茶杯放到桌上。
“我二人隻是布衣,哪兒擔得起李公子報恩一說,隻是,還望公子日後朝前看,不必事事掛念。”
他還不知道,身邊的女人即將消失的無影無蹤,他還沉浸在回京平反興王之亂的謀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