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充滿了無數道選擇題,選對了不一定能一勞永逸,選錯了也不用切腹自殺。人真的害怕選擇嗎?不是的,人真正害怕的,是選擇背後需要承擔的後果。
正確的答案總是在選錯以後才出現,而對於高昱澗和孟泊川來說,不管怎麽選,都沒有正確答案。
李明英通敵叛國罪名坐實,皇上決心將李黨人悉數除盡,出於對孟泊川的信任,任命孟泊川負責這件事,並賜他一塊金腰牌,給他“先斬後奏”的權利。
曾經向李明英示好過的許多官員心有戚戚,又聽聞孟泊川當初為了唐家堡堡主的死因據理力爭,猜想孟泊川不是一個好打發的人,即使擔憂,也不敢貿貿然行動,隻好視情勢而定。
另一方麵,梁丞相也有自己的想法,江太傅已經被自己扳倒許久,如今李明英又惹得皇上雷霆大怒,孟泊川受過自己的恩惠,算是半個自己的人。抱著此種心態,在孟泊川無法拒絕皇上的命令隻能回到六扇門著手收集李明英派係資料時,他親自到了六扇門。
“孟大人。”梁丞相跟著眾人改了對孟泊川的稱呼。
孟泊川抬頭,趕忙站起身:“不知是梁丞相到訪,有失遠迎。”
“無妨無妨,老夫不過是恰好經過,想到一件重要的物品,便來交給孟大人。”梁丞相拿出一本冊子,孟泊川結過,剛想打開,被梁丞相攔住了:“老夫還有要事在身,孟大人得空慢慢看,希望對孟大人有幫助。”
孟泊川收起冊子,拱手送走梁丞相後,回到位置上,打開了冊子。
一排排官員名字對應著相應送給李明英銀兩的數目和時間在冊子上寫得清清楚楚,孟泊川不禁皺了皺眉。李明英剛死不到三個時辰,梁丞相就心急火燎地親自送來了他搜集的李明英黨羽的罪證,看來已經暗地裏搜集李明英的罪行許久。
孟泊川緩緩翻著,冊子上的許多名字與他手中暫時拿到從李明英府中搜出的名冊重合,銀兩數目也是大同小異,隻是有些名字不知何故被圈了起來。孟泊川搖搖頭,為官,不僅要為百姓謀福祉,為朝廷盡忠心,還要時刻提防自己的對手,將對方的把柄握在手裏。如此生活,何其辛勞。
孟泊川將冊子合上,搖了搖頭,無意間看到了冊子背麵的梁丞相寫下的一段話:“以上名冊當中,被圈出來的均是我薑國棟梁之才,無奈之下向李明英送去錢財也是時局不濟,梁某望孟大人可以看在往日情誼之上,酌情查辦。”
看到這段話,孟泊川趕忙又打開冊子,仔細看被圈出來的名字。本以為梁丞相是為了伺機報複李明英一派的人,而這段話中明意希望孟泊川可以酌情考量的官員在孟泊川通篇看來,卻與梁丞相並無利益瓜葛,甚至其中幾位曾經還對梁丞相上書的提議表現出強硬的反對態度。
孟泊川不過一個六扇門的捕頭,處理這樁案件已是棘手之際,他不禁感歎道帝王權術的諸多無奈。衡量大局、趨利避害,如果所有被他人羨慕的生活,都需要在不為人知處付出巨大代價,那麽,那些仍然追求著權勢與金錢的人,是否是在“含笑飲砒霜”呢?
孟泊川正想著,一個捕快衝了進來:“大人,還是沒找到。”
“還是沒找到?”孟泊川著急了。
“別院裏裏外外都搜過了,就是沒看到孟大人的爹娘。”捕快回報。
“可有人發現聞戰的下落?”孟泊川想到了聞戰,連忙問。
捕快回答:“沒有,我們剛剛已經把長安城搜了個遍,隻怕聞戰已經離開了長安。”
孟泊川推測,按照葉闌珊上轎的時間來算,如果聞戰真的帶著爹娘離開了長安,那麽如今應該是在去洛郡的路上。葉闌珊這次舉動隻是為了報複李明英,但是也間接揭露了燕國的不軌之心,如今燕國所有的士兵都已經被薑國的軍隊控製,聞戰身為燕國的將軍,被發現行蹤隻怕也要被逼兵戎相見。
“大人,我們要不要去長安城外搜索?”捕快問。
“不用了。”孟泊川擺擺手:“繼續讓人在長安城門口蹲守,不要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的人。”
孟泊川讓捕快們繼續在長安城內搜索聞戰與父母的下落,將自己關在房間中四天四夜。他斟酌再三後,將所有對李明英有賄賂經曆的官員的具體情況全部呈遞給皇上,並將自己了解到的行賄原因一並奉上。無所遺落,盡自己的最大力量做到自己心中的公平公正。孟泊川如此急切,希望能解決這件事,卻不知道,在他閉門的這四天,長安城發生了一件大事。
皇上看著名單:“朕給你處理的權利,你為何多此一舉,還將行賄原因一並查實,交給朕定奪?”
“回皇上,微臣不過是一個捕頭,抓捕犯人、查清案情是微臣的本職工作,但是從未做過審判此事。此次案件涉及人員中不乏位高權重者,微臣不敢貿然行事,還望皇上定奪。”孟泊川恭恭敬敬地回答。
皇上滿意地點點頭:“好,此事你已經做得很好。說說你想要什麽賞賜吧?想要宅院還是銀兩?”
“微臣確有一事,希望皇上可以成全。”孟泊川認真地說。
皇上笑:“哦?說來聽聽。”
“微臣受聖上恩澤,過蒙拔擢。隻是小人父母年老,家中本有一小妹,奈何死於山賊手中。烏鳥私情,願乞終養,還望皇上準許微臣辭去六扇門捕頭職位,回鄉侍奉父母。”孟泊川堅定地說。
皇上猶豫著,孟泊川是一個可造之材,就這麽讓他離開長安,未免可惜了人才。但是“孝”一直是薑國提倡的倫常,實在沒有理由回絕。何況自己金口已開,允諾要許孟泊川賞賜。
皇上正思忖之時,梁丞相急匆匆求見。
皇上本就不知道如何回答孟泊川,一聽梁丞相來了,立刻宣見。
梁丞相大口喘著粗氣:“稟皇上,長安城的瘟疫已經不受控製。”
“不受控製?”皇上驚訝:“查清楚了瘟疫原因沒有?”
“回皇上,是一位稻香村的村民,在染病之初來了長安尋親。”梁丞相回答:“這稻香村在我國邊境,地方閉塞,隻怕本就無人知道這是瘟疫,隻當是尋常的風寒。
皇上問:“如今已有多少人染上了瘟疫?”
“已過百餘人。”梁丞相回答。
皇上大驚,就連孟泊川也嚇了一跳,一場突如其來的瘟疫,感染人數居然已經超過百餘人。
“派禦醫去,趕快派禦醫去看看啊。”皇上大聲說。
梁丞相語氣凝重:“太子已經請禦醫看過了,禦醫說此種瘟疫傳染力極強,無藥可醫。據說是稻香村上空天色漆黑一片,水源遭到了汙染所致。”
皇上想了想,說:“若是無藥可醫,就不醫了。將這百餘人都集中關押起來,一把火燒了便是。”
孟泊川在旁邊聽得膽戰心驚,一百多條無辜人命,隻是因為禦醫說無藥可救,在皇上的一句話裏,就失去了活下去的權利。孟泊川再顧不得所謂的明哲保身,立刻想上前勸阻。梁丞相又再次開了口。
“臣已經將這些染上瘟疫的百姓集中關押了起來,隻是派去給百姓看病的兩位禦醫目前也產生了瘟疫的症狀。”梁丞相猶豫著。
“為國效命,也是死得其所。朕予其二人風光大葬。”皇上果斷抉擇。
梁丞相沒有勸阻,也沒有領命,站在原地,低著頭似乎有極難言明的事情。
“梁愛卿,你可有其他話說?”皇上問。
“皇上……太子……”梁丞相欲言又止。
“太子怎麽了?”聽到和太子有關,皇上徹底著急了。
梁丞相心一橫:“太子因為禦醫,也染上了瘟疫。”
皇上臉色一瞬間煞白,毫無血色。
“太子也染上了瘟疫?”皇上口中反複重複著這句話:“太子也染上了瘟疫……”
梁丞相與孟泊川見到皇上失態的模樣,隻好站在原地,不敢接話。
“將太子隔離,若是……一天之後,若是不見好,便賜他一杯毒酒,以免他受罪。死後屍體火化,不要再傳染其他宮女太監。”皇上在短暫地著急以後,恢複了平靜。
梁丞相欲上前勸阻,皇上擺了擺手:“別說了,不能讓高國的事情在我薑國重演。”
皇上此言一出,梁丞相便沒再勸阻。
皇上又對孟泊川說:“你想回鄉孝順親人,朕絕不阻攔,但是在你辭官回鄉之前,朕要你和梁丞相一同負責這次瘟疫的事情。”
負責這件事!孟泊川的大腦一片空白,皇上的意思是,這一百多條人命,包括兩位禦醫和太子,都要在他手中死去。
“皇上……”孟泊川還沒說完便被皇上打斷了:“好了,朕累了,你們退下吧。”
孟泊川沒有放棄,還想再說,卻被梁丞相拖住。梁丞相拱手行禮:“臣等告退。”說完就拽著孟泊川離開了。
“梁丞相,這可是一百多條人命啊!”孟泊川幾乎失控。
梁丞相一言不發,隻向前走著。
孟泊川追上去:“梁丞相,你真的要執行皇上的命令,這麽做嗎?”
梁丞相加快步伐,孟泊川快跑幾步攔在梁丞相麵前:“梁丞相!”
梁丞相終於站住了:“是,除非你想薑國重蹈高國覆轍。”
梁丞相的眼中泛著淚光,花白的碎發被風吹起。丞相,這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他的辛苦都藏在皺紋裏。
“高國的覆轍?”孟泊川想起皇上的那句話:“高國當年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這件事情一時半會說不清楚,我現在也沒時間和你說這些,我要先去做皇上交代的事情。多一分鍾,就多一分危險。”梁丞相想了想:“你去我書房,讓管家給你拿《高國曆》,你看完就知道了。”
梁丞相說完拔腿便走,可當他走了幾步又被孟泊川攔住,梁丞相不耐煩地說:“我不是說了嗎?你去看《高國曆》,你就會知道為什麽連太子也不能例外了。”
“梁丞相……實不相瞞,我不識字。”孟泊川有些窘迫。
梁丞相震驚:“你不識字?”
孟泊川點點頭。
“你不識字就喊一個識字的去讀給你聽!”梁丞相急了,想推開孟泊川卻因氣力不夠,推了幾下之後常年習武的孟泊川仍然紋絲不動,場麵一時間有些尷尬。
“我認識的人裏,隻有梁丞相您學識最高。”
“孟泊川!”梁丞相氣不打一處來:“好,你現在去拿《高國曆》,然後到城郊來找我。我會將所有的瘟疫感染者都集中在那裏。”
孟泊川趕忙點頭,飛快消失在了梁丞相的視線中。
梁丞相有些愣神:“年輕人,果然還是要多鍛煉啊。京墨小時候要是多鍛煉……”想到這裏,梁丞相無奈地笑笑,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加快步伐走了出去。
孟泊川知道,如今要將所有感染瘟疫的人燒死的決定的原因便是皇上與梁丞相對高國曾經的事情心有餘悸。要爭取時間,甚至是挽救這一百多人的生命,一定要先弄明白症結所在,梁丞相說他沒有時間了,可是對於孟泊川而言,此刻才是真正的“時間就是生命”。
孟泊川一路快跑到了丞相府,管家迎上前:“孟大人,今兒怎麽有空來……”話還沒說完,孟泊川拉著管家的衣袖就往裏走。
管家的力氣哪裏抵得過孟泊川,被拖著走的滋味不好受,咿咿呀呀地叫著:“孟大人,你這是要拉小人去哪裏啊?”
“去書房。”孟泊川頭也不回,拉著管家一直往裏走。
“去書房?”孟泊川越走越快,管家驚慌地說。
“是你們梁丞相讓你給我拿《高國曆》,不是我擅闖。”孟泊川認為管家不願意帶他去書房,有些著急:“我現在很著急,你最好配合我。”
管家被孟泊川拽得疼了:“不是小人不給你啊。”
“既然要給我,為什麽不帶路?”孟泊川一邊拉著管家一邊在梁丞相府裏亂走。
“不是小人不帶孟大人,是孟大人一直拽著小人的衣袖啊!”管家委屈地大叫。
孟泊川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魯莽,趕忙將管家的衣袖鬆開。
管家極其不滿地扭動著自己的胳膊,孟泊川故意再次做出要抓住管家衣袖的動作,管家立刻一個箭步向右:“孟大人,這邊請。”
《高國曆》非常厚,有些書頁已經脫落了又被重新小心粘好,顯然被翻閱過無數次,看書之人也是極其愛護。孟泊川顧不得那麽多,抱起書便往門口跑,跑了幾步又回頭看向不明所以的管家:“你們梁丞相還說了,讓你給我準備一匹馬。”
管家聽到是梁丞相的要求,又懼怕孟泊川的蠻力,隻好迅速找來一匹馬。
孟泊川抱著書,騎上馬立刻趕到了城郊。
此時,所有的瘟疫感染者已經被趕到了城郊。症狀輕的照料者症狀重的,奄奄一息者並不多,可怕的是有幾具屍體躺在他們的身旁。梁丞相命弓箭手在外圍成一個圈,又讓一些士兵在他們外圍放置木塊。放置木塊的士兵,害怕被感染,便將木塊一點點向裏推,木塊一層層向裏推進,每推近一點,瘟疫感染者們的恐慌感便愈多。
人人都怕死,人人都珍惜生命,不管是患者還是士兵,他們都是普通的人。士兵為了保命,自相魚肉,不幸的感染者們垂死掙紮。
禦醫與太子則在另一旁,沒有弓箭相對,也沒有士兵包圍。他們癱坐在遠處,與其說是尊重,不如說是放逐。不在危險最裏圈的三個人,卻不是置身事外的三個人。他們的眼中沒有光,隻有灰色。或許是知道高國的事跡,他們對自己的生存並不抱有期望。
“梁丞相,我回來了。”孟泊川一個飛身躍下馬,手中緊緊抱著書。
梁丞相站在一旁,催促著士兵們手中的動作,沒有搭理孟泊川。
孟泊川走上前:“梁丞相,你說了,我把書拿過來,你就給我講高國的事情的。”
梁丞相擺擺手,想打發孟泊川,瘟疫感染者中突然傳出了一聲叫喊聲:“泊川!”
孟泊川定睛一看,竟然是爹娘。
“爹娘!你們不是回洛郡了嗎?”孟泊川大叫,說著就要往瘟疫人群裏衝,被梁丞相和旁邊的士兵眼疾手快攔住:“你瘋了!他們都感染了瘟疫!”
“可是他們是我的爹娘!”孟泊川大叫。
孟泊川爹娘見孟泊川失態,連忙喊:“泊川,你別過來。爹和娘沒事。”
孟泊川大喊:“爹娘,我一定就你們。”說完轉頭看向梁丞相:“停下,讓他們都停下,我會想辦法,我會治好所有人!”
“治好所有人?當初高昱澗都無法做到,你孟泊川憑什麽做到?”梁丞相也急了,時間有限,他不允許再因為孟泊川而將瘟疫擴散的概率增加。
孟泊川再顧不得那麽多,將腰間皇上賜給他用來查與李明英案件相關的官員的金腰牌亮了出來:“皇上說了,本官有‘先斬後奏’的權利,再向瘟疫感染者中心疊加木塊的,別怪本官劍下無情!”
梁丞相怒目直視:“孟泊川,你瘋了!”
“梁丞相!我不知道那個高昱澗是誰,但是,不管他是誰,他做不到的事情,我會幫他做到。我會找遍天下名醫,我一定會將這瘟疫治好!”孟泊川的聲音更高過梁丞相。
“孟施主,你做不到的。”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孟泊川和梁丞相紛紛望了過去,同時驚愕,原因卻大不相同。孟泊川驚奇為何希遷師傅會出現在城郊,梁丞相愕然於曾經自己文質彬彬的兒子如今成了一身素服的無發和尚。
“京墨。”梁丞相的臉上滿是錯愕:“你不是……”
“梁京墨已死。”梁京墨慢慢走近:“江白芷江施主救下的是如今的希遷。”語氣平緩,亦冰冷至極。
“江白芷?”梁丞相極力控製住情緒,決定將當務之急解決:“不管你是京墨還是什麽希遷,你快將孟泊川這小子拖走,他在這裏,隻會讓事情後果更嚴重。”
“希遷師傅,我……”孟泊川的話語被希遷師傅打斷:“高昱澗是紅姑曾經的戀人。”
一語中的。孟泊川立刻愣住,希遷師傅繼續說:“紅姑叫左紅昭,如果你看過這本《高國曆》,你會知道她是誰。”
“《高國曆》?”孟泊川翻動手中的《高國曆》,文字密密麻麻,他卻一字不識。
“我和你說說吧。”希遷師傅轉過頭對梁丞相說:“給我半個時辰,也給這些人半個時辰。”
梁丞相猶豫著,希遷師傅繼續說:“如果當初江白芷晚到半個時辰,如今,我便是真的死了。”
梁丞相瞠目,隻好點頭,命令士兵們停止疊放木塊,卻還是命令弓箭手們嚴陣以待,不允許有任何懈怠。
希遷師傅接過孟泊川手上的《高國曆》,撫摸了幾下:“沒想到兒時以為的誌怪野史,居然是真實存在的。”
希遷師傅拿著《高國曆》向人群方向走了幾步,梁丞相趕忙叫住他:“京墨,別靠近他們!”
希遷師傅沒有回應梁丞相,彎下身,拾起了幾根木塊,走到旁邊的一塊空地上,慢慢堆了起來。
孟泊川心急如焚,走到希遷師傅身邊:“你倒是快說啊。”
“那就從這高國二皇子高昱澗說起吧。”梁京墨一邊說一邊將《高國曆》一頁頁撕下,蹲下身將書頁放置在地上。孟泊川隻好也蹲在一旁,看著一本書成為零散的紙張。
“高昱澗,高國皇帝高長宗的第二個兒子。六歲時七步能成詩,勤學勉勵,待人謙和,體恤民情,不管是邊防戰事還是朝廷動亂,他都能處理地盡善盡美。高長宗極其看重這個兒子,重要的事情均交給他處理,百姓亦對高昱澗稱讚有加。高昱澗盛譽加身,讓身為太子的大皇子高昱津大為不滿,常暗中對高昱澗使絆子。可是高昱澗這個人,是出了名的‘好好先生’,從不在人前對高昱津有所微詞,更不對皇位有所覬覦。正因為高昱澗不急功近利,視權勢為幫助他人的工具而非擴張自己欲望的助力,不少官員上書,請求皇上廢除隻知道‘花天酒地’的太子高昱澗。”希遷師傅不惜口舌對高昱澗大加誇讚:“這本《高國曆》是皇上賞給父……梁丞相的,為的就是讓父親以高國為鑒。梁丞相將這本書給我看,也是希望我能如高昱澗一樣有雄才偉略、寬廣胸襟。因此,到如今,知道高昱澗的人隻有我、梁丞相和皇上。”
孟泊川安靜聽著,聽著左紅昭曾經的戀人的英勇事跡,同時衡量著自己與他的差距。
“不,知道高昱澗的,還有左紅昭。”希遷師傅想了想,糾正了自己的說法:“如果不是臨行前,聽見抒懷問我是不是去找‘紅昭姑姑’,我不會想到‘左紅昭’真的存在於世界上。”
“她果真不是人類。”孟泊川不自覺歎了口氣,高國距今已有四百餘年,左紅昭能活四百餘年,還能保持青春,確實如葉闌珊所說,孟泊川對左紅昭的了解遠遠不夠。
希遷師傅點點頭:“她是巫族天女。”
“巫族天女?”孟泊川猛地看向希遷師傅。
“最後一代神的血脈。不老不死,以幫持天下為己任。左紅昭當時年紀尚小,性情頑劣,私自離開昆侖山到了高國,與高昱澗相識。二人相愛,後來高昱澗被刺死,左紅昭也從此消失在了人們的視線之中。有人說左紅昭也跟著高昱澗刎頸自殺了,也有人說左紅昭回到了昆侖山繼續做她的巫族天女,從此不理人間事。總之,左紅昭的名字隨著高昱澗的死亡,短暫被記憶在人們腦海中後又迅速消失。”希遷師傅看著孟泊川:“左紅昭以前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的,她很多小女孩的把戲,曾經把高昱澗的鞋子藏了起來,讓高昱澗穿著襪子去接聖旨,還令高昱澗常用的墨水寫下不到三秒便消失,讓讓高昱澗隻能找來其他人執筆。”
孟泊川苦笑:“她應該和原來一樣的,永葆少女的天真。”隨即問:“高昱澗是怎麽死的的,和這次瘟疫又有什麽關係?”
“高國發生瘟疫時,高昱澗就和你現在一樣,不同意高長宗燒死所有瘟疫感染者,一直說自己一定會找到合適的方法。因為高昱澗延遲了燒死瘟疫感染者的時間,不少瘟疫感染者逃散到了各地,瘟疫席卷全國,尤其危害到了高國的軍隊,加上那場紅雪對長安精兵的傷害,高國積貧積弱,不到兩個月時間,就被薑國打敗,徹底成為了曆史。”希遷師傅緩緩說:“其實高昱澗當時是找到了方法的。可是他為了不服從高長宗的命令,選擇了自殺。”
孟泊川的眼睛亮起來:“有方法?高昱澗找到了方法!是什麽?他做不到的,我可以做。”
“你也做不到。”希遷師傅斬釘截鐵。
孟泊川一把扯過希遷師傅撕到一半的書:“我做得到,我要救我爹娘,我要救這些無辜的人!你告訴我,不管是什麽方法,哪怕拚上性命,我都要一試。”
“你不需要拚上你的性命,你隻需要讓另一個人為此喪命便好。你知道的,你有這個本事。”希遷師傅緩緩站起身,看了一眼孟泊川手中的書:“撕了它吧,解決方法就在裏麵。隻要撕掉它,除了你,沒有人知道左紅昭還活在世界上。”
希遷師傅緩步走回梁丞相身邊:“小人在洛郡聽聞長安發生瘟疫,便知此事必然由梁丞相經手。半個時辰已到,梁丞相可以下令繼續放置木塊了。”
梁丞相痛苦地皺了皺眉,高聲下令士兵繼續增添木塊,再回過頭時,希遷師傅已經邁過木塊,慢步走入了瘟疫感染者的人群中,神情淡定,麵露微笑。
梁丞相大聲疾呼:“京墨,你回來!”孟泊川手中緊握著半本書,目光也隨著梁丞相的呼喊聲望了過去。
“一百多條人命的罪責,父債子還,也算不負您的養育之恩。”希遷師傅坐在了孟泊川爹娘的身旁。
空氣中回**著梁丞相淒厲的叫喊聲與士兵們不斷將木塊拿起又放下的響聲。風吹過孟泊川手上僅剩下的半本書,如燙手山芋般,孟泊川突然將那半本書扔進被希遷師傅撕成單頁的紙張堆中,掏出佩劍,快速揮舞,紙片頓時如雪花揚起,占據了孟泊川的視線。
幾根被希遷師傅拿來欲燃燒的木塊孤零零地躺在一旁,孟泊川連看都不敢看。如果隻有一道火光才能終結,起碼這道火光不要先從自己手中燃起。
人總愛說“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這樣的句式。“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就不會這麽做”,“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做出更明智的選擇”,“如果再給我一個機會,我就可以更圓滿地解決麵前的難題”。可是,真的是這樣嗎?如果時間真的能倒流,再給一次你選擇的機會,你真的能選中那個“理想答案”嗎?
或許可以。或許你可以做一道一百有餘與一的比較題,或許你可以以最無私的姿態去“舍棄小我,成就大我”,或許你可以拿起手中的劍,遞給對方。
可是孟泊川知道,這個人不會是高昱澗,也不會是他。
人生充滿了無數道選擇題,選對了不一定能一勞永逸,選錯了也不用切腹自殺。人真的害怕選擇嗎?不是的,人真正害怕的,是選擇背後需要承擔的後果。
正確的答案總是在選錯以後才出現,而對於高昱澗和孟泊川來說,不管怎麽選,都沒有正確答案。
此時的孟泊川甚至希望手中那把佩劍可以劃過自己的脖頸,在所有的悲傷尚未發生之前,先閉上自己的雙眼,再也不睜開。
“高昱澗,我好像可以理解你了。”孟泊川將佩劍扔在地麵,身後響起梁丞相帶著哭腔的呐喊聲:“鋪上幹草,點火!”
孟泊川閉上雙眼,不敢回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