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紅昭第一次想在洛郡永久居住下來,忘記長安,忘記昆侖山,就在山水間住下來,和孟泊川一起住下來。
可是,人生總是有那麽多可是,讓人去發現,那些想要的往往不過是奢望。
本來以為自己一個人要孤身返鄉的孟泊川,在得知左紅昭同意與他一起回洛郡後,高興地一夜沒睡。
當左紅昭醒來,打開門看到守在自己房門口的孟泊川,嚇了一跳:“泊川,你在這裏幹什麽?”
“等你啊,我們不是說好了今天一起去給家人買禮物嗎?”孟泊川說著,拿出了錢袋:“我都準備好了。”
左紅昭看著如孩童般喜悅的孟泊川,忍不住笑:“好,你等我梳洗一下,就可以出發了。”
孟泊川點頭如搗蒜,高興地說:“我到大廳等你,你慢慢來。”說著便下了樓。
左紅昭看著孟泊川喜上眉梢的樣子,又覺得開心又覺得苦澀。顧天冬的鼓勵著實有效,推著左紅昭向前走了一步又一步。
在市集上,孟泊川與左紅昭就如要返鄉的新婚夫婦,耐心地將每個親戚都一一顧及到。當他們逛到首飾鋪時,左紅昭眼睛一亮,看到了放在櫃台中的玉鐲,詢問掌櫃:“可否將這隻玉鐲拿出來給我看看?”
掌櫃一見是胭脂鋪的紅姑和六扇門的孟捕快,忙熱情招呼:“好叻,這就給您拿出來。”
當左紅昭拿著玉鐲端詳時,孟泊川看著左紅昭的神情,低聲對掌櫃說:“掌櫃,麻煩幫忙把這款玉鐲包起來。”
掌櫃點點頭,轉身拿盒子。左紅昭拿著鐲子,偏頭看向孟泊川:“我對它的喜歡很明顯嗎?”
孟泊川點頭:“是的,你看著它的時候,眼睛裏有光。”
左紅昭嫣然一笑:“我隻是覺得天冬一定會喜歡它。”
“你若是想送給天冬姑娘,不如買兩隻一樣的手鐲,你們一人一隻。”孟泊川提議道,對剛拿出一個盒子的掌櫃說:“掌櫃,你家還有沒有另一隻一模一樣的玉鐲?”
掌櫃搖搖頭:“我家的玉鐲每個樣式隻有一隻。”
孟泊川有些失望,左紅昭寬慰他:“一隻就夠了,我買來送給天冬。我本就不習慣戴首飾。”
“那不行,如果你堅持要送天冬姑娘禮物,那你必須也要挑一樣,讓我送給你。”孟泊川堅持著。
左紅昭噗嗤一笑:“孟泊川,你知不知道男孩子送女孩子禮物是不能這麽直接問的啊?‘驚喜’,要給女孩子驚喜你知不知道?”
孟泊川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那行,那下次我給你‘驚喜’。”
左紅昭又好氣又好笑地搖搖頭,拿出銀子遞給掌櫃,將包好的玉鐲小心地拿在手上。
當孟泊川和左紅昭將所有物品買齊時,天色已經黑了。孟泊川一個人拿著大包小包,不讓左紅昭經手任何一件禮品。
“你今天肯定累了,把禮物整理好,明天我們一早就要出發,也不經過昭華園,我現在去昭華園,把玉鐲送給天冬。”左紅昭對孟泊川說。
孟泊川一邊清點著禮物,一邊說:“送玉鐲給天冬姑娘,也不急這一時。等咱們從洛郡回來了,也從洛郡給天冬姑娘買些禮物,給她一起送過去。怎麽樣?”
左紅昭想了想,確實天色已晚,昭華園此時一定很多客人,顧天冬也忙碌著,便同意了孟泊川的建議。
夜色已深,左紅昭在**輾轉反側,就是睡不著。她不知道這種複雜的心情到底是因為即將要見到孟泊川的家人,還是因為隱隱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樸鬆蘿回昆侖山後,便音訊全無。不知道杜若蘅和陸雙芊的婚禮舉行地怎麽樣了,也不知道樸鬆蘿現在心情平複了沒有,還有平安,眼看著他一天天長大,很擔心他以後問及自己的身世,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又想到了遠走他鄉的葉闌珊。左紅昭意識到,在這世間,能讓她牽掛的人並不在少數。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而對於左紅昭來說,憂慮俱在,從未有喘息時刻。
左紅昭翻來覆去難以入睡,索性躡手躡腳走出了胭脂鋪,剛想轉身把門關上,聽到了孟泊川的聲音:“你想去找天冬姑娘?”
“你這個六扇門的捕快,警覺能力確實不一般。”左紅昭也不覺得驚訝,點點頭:“我想去找天冬聊聊天。”
“要負責你的安全,警覺能力當然不能弱。”孟泊川自信一笑:“我可以陪你去嗎?欽犯沒有抓到,我擔心你一個人在路上不安全。”
左紅昭不置可否,隻是笑。
孟泊川趕忙說:“我就送你到昭華園,你進去和天冬姑娘聊天,聊到什麽時候都可以,我就在門口等,不影響你們兩個說話。”
左紅昭笑:“泊川,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我不是一個正常的人。”
孟泊川疑問地說:“不是一個正常的人?在我看來,你就是一個普通的姑娘。”
“不要自欺欺人了,泊川。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意思。”左紅昭淡然地笑:“葉闌珊來找我幫忙,是因為她知道我到底是什麽人。”
孟泊川還想爭辯,左紅昭已經沒有了繼續話題的意願:“你在胭脂鋪好好休息,隻要我不願意,沒有人可以傷害得了我。我很快就會回來。”
孟泊川沒有多說,眼神有些落寞,卻還是努力溫柔地說:“好的,早點回來。”
左紅昭點點頭,離開了胭脂鋪。
孟泊川思考著左紅昭的話,全無睡意,便在大廳裏呆坐著。人非草木,朝夕相處之間,孟泊川當然能感覺到左紅昭不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她懂法術,能被葉闌珊當做救命稻草,她的臉上有許多道刀疤,更能幫助孟泊川解開一個又一個難題。可是既然左紅昭願意和他在一起,他就沒有想過要去逼迫左紅昭坦白自己的所有。
所有的過去,都是過去,那都是他們遇見之前的事情。沒有人需要為過去承擔未來的責任,也沒有人有權利要求對方將自己的過去抽絲剝繭,尤其是明知那是不快樂的過去。
左紅昭害怕什麽,孟泊川不知道,可是孟泊川知道自己一直在害怕什麽,尤其是今晚,他能強烈地感受到,他和左紅昭分開的那一天正在逼近。
雖然不知是何時,雖然不知是何地。
左紅昭不知道孟泊川的顧慮,她一個人踱步到燈火通明的昭華園外,聽著昭華園內的歡聲笑語,不自覺笑了笑。
昭華園的門仆與左紅昭很是熟悉,主動上前和左紅昭打招呼:“紅姑,這是來找天冬姑娘?”
左紅昭點點頭:“天冬姑娘可在前廳?”
“天冬姑娘今日身體不適,在房中休息著。小的現在領紅姑進去。”仆人特別熱情,像是提前被人囑咐過。
左紅昭禮貌地說:“有勞了。”
跟隨著門仆一路走到顧天冬的房門口,左紅昭再次謝過門仆,沒等敲門,顧天冬便把門打開了。
“知道我要來?”左紅昭隨意地走進了顧天冬的房內,坐在了凳子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猜到了,明天就要和孟泊川去洛郡,你今晚肯定睡不著。”顧天冬將門關上,坐到了左紅昭身邊。
左紅昭默認,給顧天冬也倒了一杯茶,想了想,又把顧天冬的茶杯拿過來,自己喝完了:“反正你在房間裏呆了一天,還是我來喝比較合適。”
顧天冬看著左紅昭的樣子,又給左紅昭倒了一杯:“好好好,都給你喝。要不要喝酒?”
“不喝了,明天一早就要去洛郡,今天再一身酒氣回胭脂鋪,孟泊川又得生悶氣。”左紅昭無奈地說。
顧天冬笑:“孟泊川對著你也隻有生悶氣的份,都不敢正對著你發脾氣。”
“我和孟泊川……有點像是我在陪著他成長。他不長大我生氣,他長大了我又怕他恨我。”左紅昭想了想:“但是孟泊川真的很努力,他很努力在長大,他很努力在包容我。”
“紅姑,你也很努力。”顧天冬對左紅昭笑。
左紅昭想起來門仆的話,便問顧天冬:“你身體不舒服嗎?怎麽了?”
“沒什麽,有些頭疼腦熱,估計是受了風寒。”顧天冬扯開話題,似乎不願意左紅昭深究下去:“想起了那個人?”
左紅昭本想說話,突然看到了顧天冬床底的一個東西,想了想:“天冬,你聽過‘紅雪’嗎?”
“‘紅雪’?我隻知道白雪皚皚,沒聽過這世界上還有紅色的雪。”顧天冬搖搖頭。
“四百多年前,長安下過一場紅雪。三天三夜,紅雪覆蓋了整個長安。那一年,我被驅逐出家鄉,容貌盡毀,失去了所有,包括……我最愛的人。”左紅昭把心中秘密和盤托出,顧天冬抑製不住自己的驚訝,相比孟泊川,顧天冬更加知道左紅昭不是一般人,可是即便如此,在左紅昭決定將往事告知給顧天冬聽時,顧天冬仍然沒有想到,在她麵前的左紅昭,比她勇敢地多,此刻的左紅昭,沒給自己留半點餘地,似乎是為了極力向顧天冬證明什麽。
“你不必說。”顧天冬打斷了左紅昭:“什麽都別說,讓這個秘密爛在心裏。”
左紅昭搖搖頭:“這是交換,你告訴我你的過往,我便要拿我的過往來交換。”
“你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不需要用自己的傷疤來救我。”顧天冬仍然固執。
“他們不值得,不管是沈家洛還是路南琛,他們都不值得!”左紅昭幾乎是尖叫著。
顧天冬看向左紅昭:“你知道了?”
“你想騙我到什麽時候?”左紅昭失態了,但是仍然不管不顧地說:“顧天冬,你能不能清醒一點,為什麽還要去做一個傻子!你讓我從過往裏走出來,鼓勵我去接受孟泊川,那麽你呢?你能不能給自己一個機會,去接受新的人?”
“我沒得選。他回來了,我沒得選。”顧天冬的眼中淚光閃閃,她看向左紅昭:“我不想連累你。”
左紅昭將酒杯摔在地上:“不想連累我,所以就勸我離開長安?不想連累我,所以就要讓我做傻子?顧天冬,當日在牢裏,你說你不怕被我連累,那我左紅昭也告訴你,我左紅昭不允許你去做傻事。你想救人,我幫你救人,你想報仇,我幫你報仇。”
顧天冬蹲下去,一點點收拾著被左紅昭摔碎的酒杯碎片:“已經結束了,路南琛已經離開長安了,不會再回來了。至於我,我會放棄報仇。”
“你說話算數?”左紅昭半信半疑。
“紅姑,多謝。多謝你願意與我坦誠相待,我顧天冬此生能認識你,已經是我最大的福分。”顧天冬沒有抬頭,手指不小心被碎片割傷,鮮血沁出,她也沒有喊疼,而是繼續安靜地收拾著碎片。
左紅昭知道了顧天冬的答案,她已然想好了自己的結局。
左紅昭抿了抿嘴唇:“明天一早我會和孟泊川去洛郡,今天的事情我就當沒發生過。”
“好。”顧天冬還是沒有抬頭,保持著蹲著的姿勢。
左紅昭走到顧天冬的床邊,從床底下抽出一件血衣,揉做一團。又將袖子中送給顧天冬的玉鐲拿出,放在桌子上:“路南琛臨走都不肯放過你。”
“是我不肯放過我自己。”顧天冬站起身,從桌子上拿過玉鐲。
“把血止了再戴。”左紅昭閉了閉眼,忍住眼淚:“一定要活著等我回來。如果我和孟泊川有成婚的那一天,我希望你能在場。”
顧天冬笑著流出了淚:“不管我在哪裏,我都會祝你幸福。”
左紅昭將血衣拿原本包著禮品盒的布包住,沒有回頭,走了出去。
本來左紅昭去找顧天冬,隻是為了隨意聊聊天,向顧天冬請教如何和孟泊川的家人相處。她萬萬沒有想到,顧天冬在她毫無發覺的情況下,給自己的命運已經寫好了結局。
她奮力向顧天冬伸出手,卻看著顧天冬在水中微笑著對她揮揮手,與她告別。
左紅昭用一把火將血衣燒了,看著燃燒的火焰,她仿佛看到了她與顧天冬的這一段友誼,也正在消失殆盡。
從昭華園到胭脂鋪的路,左紅昭走了無數遍,可是這一次,卻仿佛怎麽走都走不到盡頭。
曾經顧天冬問過左紅昭,為什麽她要開一家胭脂鋪,是否是祖傳的手藝,左紅昭笑,說是姑娘家都愛胭脂,她也不例外。顧天冬又問,說你平日裏都戴著麵具,哪用得著擦什麽胭脂,左紅昭說覺得胭脂是女生最好的偽裝,不管前一晚多難熬,隻要熬過去了,第二日醒來擦上胭脂,一切便可以從頭來過。
而如今,左紅昭卻不確定了。
擦上胭脂,扮作好氣色,真的就可以從頭來過嗎?
自欺欺人這條路,大家到底還要走多久?
顧天冬已經選擇了,左紅昭隻希望這個選擇的結果不要太差,至少不要讓她一個人去承擔這個結果。
回到胭脂鋪,看到孟泊川已經趴在大廳的桌子上睡著了。
踏出胭脂鋪的門前,左紅昭還想過將真實的自己告訴孟泊川,懸崖勒馬,可是此刻,她卻打消了這個念頭。
太殘忍,說離別太殘忍,說真相太殘忍,就連說抱歉都太殘忍。
再拖一拖吧,拖到實在拖不下去的時候,拖到左紅昭和顧天冬一樣,再也不能欺騙自己的時候。
左紅昭想了想,將孟泊川輕輕叫醒。
孟泊川迷迷糊糊醒來,揉揉眼睛,溫柔地笑:“回來了?”
左紅昭點點頭,勉強地笑:“泊川,我認真想過了,我們以後再也不分開了。”
孟泊川哭笑不得:“你怎麽了?不是去和天冬姑娘聊天了嗎?”
左紅昭抿了抿嘴唇,看向孟泊川:“我們去洛郡吧。”
“去洛郡?我們等天一亮,就去洛郡啊。”孟泊川奇怪地看著眼中有著數不盡哀傷的左紅昭。
左紅昭堅定地說:“不等天亮了, 我們現在就走。這個長安,我一秒都待不下去了。現在走,好嗎?”
孟泊川對左紅昭向來都是予取予求,雖然此次左紅昭的提議特別突然,他也沒有想過拒絕,因此即使天還沒有亮,他也點點頭,上樓將行李禮品都裝在了馬車上,讓左紅昭在馬車內坐著,自己駕著馬車在天亮之前出了長安城門。
左紅昭在馬車內,一直沒有掀開簾子向外看,她安靜地坐在馬車內,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孟泊川駕著馬車,沒有聽到馬車內有動靜,以為左紅昭困了睡著了,便貼心地將馬車的速度放慢,以免擾了左紅昭的清夢。
隔著一道簾子,尚且不知道對方的心思,何況是隔著無數重阻礙的左紅昭和顧天冬。姐妹一場,怕也隻能到此為止了。
到達洛郡,一路走走停停,已經是三天之後。
孟泊川的家人一早知道孟泊川會帶左紅昭回家鄉,都顯得異常興奮。
孟泊川的爹娘都是老老實實以打鐵為生的手藝人,為了見左紅昭,還特地穿上了新做的衣裳,和藹可親地在馬車旁站著等左紅昭。
左紅昭下了馬車,發現孟泊川的爹娘竟然已經等待自己許久,趕忙道歉問好。
孟泊川在旁笑嘻嘻地說:“爹娘知道你會一起來洛郡,高興地不得了,聽隔壁潘大娘說,連雞都殺了兩隻,就等你回來呢。”
左紅昭不好意思地羞紅了臉,隻能口頭上更加乖巧,逢人便叫。孟泊川的表弟站在孟泊川的爹娘身後,調皮地和孟泊川打趣:“表哥去長安的這幾年時間,就將嫂子帶回了鄉,真是好本事。”
孟泊川怕左紅昭介意,作勢就要追趕表弟,左紅昭卻拉住了孟泊川:“好啦,別鬧了,孟大叔和孟大娘都站了這麽久了,快扶他們進去休息一下吧。你這麽久沒回來,就別顧著自己打鬧了。”
左紅昭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然是一副人妻語氣。在旁的鄉親們,瞧見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打鐵鋪家的小男孩如今已經是六扇門有名的捕快,又帶了彬彬有禮的媳婦回鄉,臉上都滿是笑意。
孟泊川的爹娘將孟泊川的房間騰了出來,換上了新的被褥床單,連左紅昭所有日常起居可能用得到的物品事無巨細都一一準備好了。左紅昭好奇地問:“那孟泊川呢?我睡了他的房間,他睡哪裏?”
孟泊川的娘是個麵相和善的婦人,她笑著說:“泊川他去他大伯那住,我家房間少,他大伯那有空房間,左姑娘你不用記掛他。”
孟泊川的爹也隨聲附和:“是是,泊川從小皮糙肉厚,在我們家這種環境長大,睡哪裏都差不多。左姑娘你從長安來,如果你睡得不習慣,一定要和我們說啊。”
左紅昭連連擺手,說:“這哪好意思啊,我來洛郡本就是打擾了。”可是不管左紅昭客氣話說了多少,餐桌上好吃的食物都是夾到左紅昭的碗裏,大事小事都不讓她插手,連孩子們在旁打鬧都會被孟泊川的表弟喊去別的地方生怕吵到了左紅昭。
相比左紅昭,久未歸家的孟泊川卻沒有得到任何一點額外的照顧,反而還被孟泊川的爹娘差遣著去修了漏雨的屋簷、劈了柴房的柴火、打滿了水缸裏的水。孟泊川連連搖頭:“人家說‘娶了媳婦忘了娘’,咱們家這是‘有了媳婦不要兒子’啊!”
孟泊川的爹娘全然不理親生兒子的抱怨,隻將左紅昭當做寶貝般哄著。
吃過飯,左紅昭才找到機會,將從長安帶來的禮物和孟泊川一起一一從馬車上拿下來,分發給孟泊川的親人鄰居們。在場的親人,便直接禮貌送予,不在場的親人,左紅昭也不辭辛勞,和孟泊川的爹娘打了個招呼就出門將禮物送到他們的家中。
每到一處,無不是笑臉相迎,每一次道別,無不是全家站在門口歡送,說聲:“有空來坐坐。”
本就人口不多的洛郡,人們相處很是融洽,與長安的繁華不同,這裏的房屋多是泥土、茅草建成,沒有高屋建瓴也沒有車水馬龍的街道,但是身處其中的左紅昭,卻覺得異常自在。
給親人們送完禮物回孟泊川家的路上,左紅昭充滿幸福地說:“孟泊川,真的很感謝你。”
“謝我,謝我什麽?”孟泊川佯裝不知。
“從我到洛郡開始,洛郡沒有任何一個人問我家中情況,詳細訊息,甚至沒有人詢問我臉上的麵具。在長安,沒人問,是因為大家司空見慣,也不關心,但是這是洛郡,和你一起回鄉的女子戴著麵具,他們難免覺得好奇。可是即使如此,他們也沒有向我投來探究的眼光。”左紅昭很慶幸,自己和孟泊川一起回了洛郡:“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怎麽和他們說的?”
孟泊川神秘地笑:“我和你說,你可不能生氣。”
左紅昭點點頭:“好,我不生氣。”
孟泊川嘿嘿一笑:“我和他們說,你當初為了救我,所有的家人都遇難了,也是因為我,才需要戴著麵具過一生。他們怕勾起你的傷心事,所以都絕口不提咯。”
在孟泊川看來胡謅的話,卻戳中了左紅昭的心。
“我不是為了救你。”左紅昭低下了頭。
孟泊川不在意地笑:“我知道你是為了救他,而且你沒能救活他。”
孟泊川走在前麵,沒有注意到左紅昭放慢的步伐:“紅昭,我也認真想過了,如果我不能接受你和他之前的事情,不能接受他在你心裏仍然占據著重要的位置,那我也沒有資格去做一個值得你愛的人。所以以後,我不會再私底下吃他的醋,耍著脾氣惹你不快。”
左紅昭慢慢停下步子,會心一笑。
孟泊川回過頭,沒等孟泊川詢問,左紅昭又快步向前,牽住孟泊川的手:“走吧,我們回家。”
這次,不是回胭脂鋪,是回孟泊川的家。
左紅昭第一次想在洛郡永久居住下來,忘記長安,忘記昆侖山,就在山水間住下來,和孟泊川一起住下來。
可是,人生總是有那麽多可是,讓人去發現,那些想要的往往不過是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