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輾轉反側
溫柔忽略掉溫媽媽那個讓人難以解說清楚的問題,穩了穩情緒,站起身開了房門再探頭向外張望了一下,確定沒有人在外,這才重新關好門,走回來坐下,慎重道:“接下來我要說的事情,你們千萬要保密,若是聲張出去,那可是要殺頭的大事!”
“啊!”溫媽媽最先愣了,“有這樣嚴重嗎?”
“欺君之罪,夠嚴重麽?”溫柔說出這句話時,心裏也猶豫了好半天,畢竟在溫媽媽心裏,溫剛永遠是最重要的,若是知道事情有可能要連累到溫剛,她說不定要強勸自己忍耐著繼續給陸策當妾呢!但這事若是不事先與她們通氣,說個清楚明白,很容易就漏了消息,傳出去就當真沒命了。
她話一出口,果然看見另三人臉上都徹底變了顏色。欺君!欺君啊!尋常百姓連君都見不到一麵,哪有可能去欺上一欺?這事不能指望他們聽見後能淡然不驚的,溫柔默默喝著茶,想等他們稍稍平靜一點再接著往下說。
溫媽媽最先忍不住,心驚膽顫道:“你究竟……要做什麽啊?”
溫柔將與陸策商量好的裝病詐死的計劃慢慢說了出來,聽到心驚處,小環都捏緊了手裏的帕子,溫剛臉上的憂色則更加深重,溫媽媽幾番欲言,都被溫柔堅定的眼神給將話堵了回去,直到她說完,三人還有點回不過神來,半晌沒人說話。
“非得這樣做嗎?”溫媽媽連喝.了兩杯茶,強壓下心裏的害怕,這才遲疑道:“讓陸策直接休了你不就得了……”
“聖上賜的妾,他哪能休啊?”溫柔無.奈,若是一紙休書就能解決,她壓根也不想這麽費事。
“那——”溫媽媽的確想說讓溫柔再.忍耐一點,繼續當妾得了,可溫柔畢竟也是她親生的,這話她實在說不出口,也知道就算說了,溫剛也會反對的,隻好忐忑不安道:“柔兒,你確定這事能成麽?萬一要是被人……”
“沒有萬一!”溫柔堅定道:“隻要你們不往外說半個字,.回頭我‘死’的時候,多哭兩聲就成了。其餘的事情,你們都不用操心。”說著,她又望向小環道:“這幾日辛苦你,鋪子裏的事情你多管管,回頭再將帳理出來,交給陸策吧。”
“姐姐不將鋪子關了或是轉手給別人嗎?”小環答應.的同時,忍不住有點疑問。
溫柔搖頭道:“不成呢,這不明擺著告訴別人,我這.是裝病麽?要不為何無緣無故要將鋪子關掉。”
小環默默點了.點頭,溫剛也沒有異議,溫媽媽隻好保證自己會守口如瓶,盡量不lou出什麽破綻,隻依著溫柔說的辦。畢竟這是要掉腦袋的大事,她不敢不謹慎。
溫柔想了想,又望向小環道:“這事先別對你娘說,免得她跟著提心吊膽,到要走時,再帶上她就好了。至於梅香——”她頓了頓,苦笑道:“說不得,她還有家要顧,就留她在鋪子裏吧,回頭陸策也不會虧待她的。”話是這麽說,她多少覺得有點悵然,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人手,就這樣棄之不用,十分可惜。
小環明白她的心意,陪著歎了口氣,強提起精神安慰她道:“姐姐,想開些吧,天下無不散的筵席。”
溫柔默默點頭不語,這道理,她何嚐不明白呢?隻是知道是一回事,做起來又是另一回事。
“姐,那咱們離了京都要上哪去?”溫剛問道。
聽見這個問題,溫柔不由自主就想起了與陸策在園子裏的那一場對話,還有……她覺得臉上有些燙熱,連忙低下頭道:“我還沒想好,回頭再說吧。”真的很猶豫,到底要不要去雲州呢?還是想想再說吧!
四人又閑話了兩句,溫柔再三囑咐這事一定不能泄lou半句,才讓他們回房去睡。她自己沒精打采的洗漱完,對著鏡子散了頭發,又坐著發了半天呆,才吹了燈上床去睡,隻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這一夜,陸策沒有回房,他睡在書房裏,也同樣輾轉整夜。從小到大,他耳裏聽慣了親戚世交還有下人們對祖父祖母那種堅貞愛情的讚歎,心裏也一直很羨慕這種從一而終的感情,隻是他知道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從來沒奢望過有一天自己也能遇見這樣一個令他長久心動的人。
但自從溫柔出現後,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像一股清泉一般,慢慢的溶入了他的生活,又慢慢的讓他如沉水般的心蕩起了漣漪,給他帶來一種淡淡的喜悅和安寧。隻因這份淡然,他理所當然的將這種感情歸結為喜歡,自認還沒有到愛的程度,也不可能讓他就此許下終身的承諾,所以明知她想要離開,也仍由著她,以為到時最多會悵然思念一陣,隨後他的生活又將回歸到沒遇見她時的原樣。
他的想法錯了嗎?若是沒錯,為何明明有了心理準備,真的聽見她開口說要離開,又看見她刻意與自己保持距離,想將他完全遺忘時,心裏就止不住一陣接一陣的難過?那種難過並不疼痛,隻是令他感覺心在不斷的下沉,一直沉入漆黑無光的深潭裏,仿佛生命裏再看不見希望,甚至沒有任何歡樂的想往,簡直令他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憋悶感,那一刻,他隻想將她狠狠的摟入懷裏,抓緊她!留下她!不讓她離去!
原來,真的愛上一個人時,心動的過程也可以是這樣淡然,隻有真正麵對離別時,才會被觸動,才知道自己在這段感情裏究竟墜得有多深,也隻有在那一刻,他才真正確定了,溫柔就是他所想要的,陪伴他渡過一生的那個人。尋尋覓覓,輾轉迂回,才終於找見的人。
在池邊緊擁住她時,陸策不知費了多大的勁才勉強克製住自己的情緒,沒有做出衝動的事情來。是的,他知道自己愛上了溫柔,但終究還是鬆開了手,放她走!哪怕心裏再想將她留下,他仍知道自己眼下沒有承諾的資格。
的確,溫柔從沒說過她想要過怎樣的生活,但是相處這些時日下來,他早就明白,知道她隻想找一個喜歡的人,沒事數數錢,做點美食,一起過安定平靜的生活,沒有那麽多複雜的爭風吃醋和勾心鬥角。僅僅是這樣簡單,可是他滿足不了,那又何必將她強留在身邊,看她一天天難過,一天天消沉?
愛一個人,是該讓她去做自己喜歡的事,過想要的生活吧?就像他祖母愛祖父,知道他喜歡那種酣暢淋漓的征戰生涯,明明很害怕擔憂,卻仍是將這份感受深隱在心底,每回都帶著微笑目送他領兵出戰,再忍著淚處理他回來時身上帶的創傷。也像他祖父愛祖母,每每征戰回來,頭一件事情就是往家裏跑,哪怕在外時常被人嘲笑說他怕妻子,照舊一次又一次的堅辭聖上和別的同僚送他的美姬豔妾。
既然如此,那就,讓她走吧!
這不代表他要放棄,他隻想再等等,等到他確定自己可以給她想要的生活時,再重新找她回來。雖然他也不知道要等多久,也許,在這等待的過程中,他就會錯失這份感情,可是能夠瞧見她過得幸福,總比擁有她再看著她難過,最後彼此折磨要好得多。
陸策睜著眼,看著窗紙一點一點被日光映得明亮起來,又一次一次重複著堅定自己好不容易才下定的決心。他現在有些了解當初祖母去世時,祖父也不想再獨活的感受了,原來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愛的人消失在眼前,長久,甚至永遠不見,真的很難!
實在躺不下去了!他從來沒有這樣優柔寡斷過,再想,恐怕都會被自己那反反複複的猶豫給憋悶死!陸策翻身從塌上披衣坐起,提聲喚人道:“洗竹——洗竹——”
“爺,你起了?”洗竹推門進來,看見陸策走到桌邊,拿筆沾了殘墨,在紙上奮筆疾書。半晌,他寫完字,將筆一把擲在桌上,趁著墨跡未幹之時,又重新檢閱了一遍,這才將紙疊起,交給洗竹道:“拿去親手交給夫人,囑咐她看完之後就燒掉,別讓旁人瞧見。”
“是。”洗竹接了紙便想走,卻又被陸策喚住道:“回來的時候替我備馬,我要出去。”
出去?今兒不是雲淡要拿帳冊回來核算的日子麽?昨兒夜裏也沒聽爺說要出去呀!洗竹猶豫了一下,知道陸策有他自己的打算,因此沒有多問,隻應了一聲,就轉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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