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十一月底的時候,賈環自己去見柳常勝,卻發現對方的神情不對。
“怎麽了?”他看著對方臉上橫切的刀疤,似乎是新割的,不長卻在眼角附近。
柳常勝皺著眉看著賈環:“你回去之後告訴百家,最近小心,這幾天的軍令有些不對,似乎過兩天便要出發了,我心裏覺得不好的預感。”
賈環往裏頭看了看“兵荒馬亂”的軍營:“不是說大軍在此地駐紮麽,再往裏頭就是葛爾丹殘餘勢力的範圍了。”他皺著眉看著柳常勝,孤軍深入原本就是用兵大忌。
“彭千戶如今掌著左翼,聽說新來的副都督如今在軍中,軍是何打算便不知道了。”如果大軍一動,隻要糧草供應足夠便沒有問題,但是邊城軍力空虛,一旦消息泄露,這好打回來的疆土又要拱手讓人了。
如果為了排除異己連帶的坑害自己手下的士兵的話,這個大將軍應該是做到頭了吧。賈環在心裏想了一遍,不過他沒說出來,隻是把肉脯一類的東西給了柳常勝,之後又把棉衣遞了:“最近天寒,柳哥你自己當心。”
柳常勝笑著接了過去,之後拍了拍賈環的肩膀:“能認識你們兄弟,是我的福氣啊。”
賈環跟著笑了笑,不過因著心底記掛了心事,所以早早地告辭了。跟著賈環他們一樣,如今在城裏居住的還有江淹,當初跟著江淹完成了任務之後,就一直沒有聯係過,不過之後彭淶住在了軍區,江淹在城中購置了一個小院的事情,賈環卻是知道的。
到了東城不遠,就見著了千戶府,看門的是彭淶身邊伺候的一個小廝,他顯然是認識賈環的:“曾小哥,難得今日見著你,可是有事?”
賈環點點頭:“勞煩您給通報一聲,今日有事求見江副使。”
那小哥點點頭:“可巧,在呢,我吩咐小葉帶你去。”那人喊人一旁小屋裏頭休息的一個下人,指了賈環道:“這是曾護校,你帶去見大人吧。”
賈環如今的身份是從八品的護軍校,手下沒什麽人的光棍,不過說出去好歹是個身份。那下人應了一聲便在前頭走著,賈環繞過了小花園到了書房一處,外頭的人敲了敲門,進去之後,回來便喊了賈環進去:“曾護校,大人有請。”
賈環對著那人伸手,給了兩個銀角,道了一聲謝之後進了門,裏頭江淹正埋在一堆的文書裏認真勾畫,聽見動靜抬了個頭:“你坐,桌上有茶,自己倒吧。”
賈環看了一眼桌上,果然有一組的茶壺茶杯,自覺地伸手給自己倒了一杯,正想喝,手上的茶杯卻被江淹拿走,之後對方一口氣喝完,坐到了賈環對麵:“說吧,來找我什麽事情?”
“大軍異動,我想知道大將軍是不是要放棄咱們這個城?”西北邊境線較長,除了一個要塞駐紮著固定的部隊之外,像邊城這樣的小城鎮能安排到的兵力在其次,一旦兵力抽調,事情就沒那麽簡單了。
“將軍留了兩千人防守,到時候由彭千總守城,隻要守上三個月等著援兵到來就行了,你從哪裏來的消息?”江淹說完,淡定地看著賈環。
“今日我去營中送東西,好幾個熟人說他們要走。”賈環微微皺著眉想著事情,不過江淹的問話,他還是遮掩過去了,總不能直接了當的說是柳常勝,軍事內務不能外傳。他看著江淹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城中滾木擂石並不多,一旦遇到敵軍攻城,恐怕我們難以應付。”
“確實如此,所以等明日便會城門打開,讓那些想平民走人,省卻傷亡。”如今這些留下來的平民都是上次幸存者,人數原本便不多,彭淶的性子原本就慈悲,因此作下這個決定是正常的,隻是如此一來,城中怕是隻有兩千的兵力了。
“我那處有十幾個小孩,我隻怕明日送了出去也是個死,不知道大人有沒有安置的地方?”賈環想起那些孤兒,下意識地皺了眉。
江淹感歎了一句賈環的善良,之後便說:“你且放心,讓他們明日在東門處等著,有一隊的巡查兵要走,那主事的是我朋友,沿途便讓他照顧,尋個城鎮放下吧。”
“如此謝過大人了。”賈環也不虛偽,見著江淹安排了數十條的人命,值得自己磕個頭,便要跪下來,半途卻被江淹扶住。
“我看你原本是念過書的,家境似乎也不錯,你確定自己要留下來嗎?”江淹嚴肅地看著賈環。
賈環一笑,他容貌姣好,這一笑又有點春花燦爛的意味:“大人的性命不是比我更重要,大人不走我又為什麽要走,不過是保家衛國罷了,便是死了也是為國盡忠了。”
江淹覺得自己既然勸不了他,便放了他離開,隻是吩咐他不要把消息透露出去,省得民心惶惶。
賈環站起身,對著江淹點了點頭便出來了,外頭原本站崗的幾個士兵果然還在,當初帶著自己來的那個下人也在,見著賈環上前:“還是小的帶您出去吧,這處院子大一些,別走迷了路。”說完這話便帶著賈環出門,之後一聲不吭,出了院子,見著裏頭的大門砰地關了起來,賈環心裏不自覺的有一絲緊張,比起次上戰場的時候還要緊張。
當初死了也就是自己死了,如今卻是不同,若是真的城破,這已經遭受過一遍災難的地方,恐怕會惹來對方更激烈的報複,如今隻能期盼著消息不要透露了出去,安安穩穩地過上三個月。
從第二天開始,城裏的氣氛果然嚴肅了很多,空出了三日等著城裏的平民離開之後,大軍也開拔了。偌大的邊城隻剩下了兩千多的士兵跟上百個老弱病殘,大多都是家中壯年已死,留下孤兒寡母的根本就沒辦法走。
這些人便被彭淶搜羅安置到了一起作為後勤,城門之後的三十裏之內的屋子都被拆了,反正準備死守,等著大軍出發之後,幾個城門都用石塊砌成封貼。城內的士兵留有三個月的餘糧,再多的就沒有了,如今雖多了上百張的口,卻依然不成問題。
西北的天越來越冷,一大清早起來這地上的積水都凍成了冰,彭淶每日都會到城牆出巡邏,跟著所有守城的人,他打聲招呼,詢況。
邊城這年的冬天來的特別早,也正因為如此原本足夠的糧食似乎也缺少了,沒了旁人,彭淶便將賈環一行重新帶回了身邊。這次他總算知道了幾個同僚的姓名。
跟賈環同期來的五人如今隻剩三個,還有兩個死在了戰場上,不知道姓名。剩下的這個叫溫春生,原本是個秀才。因著父母雙亡,兄長不願意再供養他,他便一時意氣當了兵。
“隻是如今才知道當初的自己是有多蠢,被父母誇了幾句便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哥哥確實沒有錯,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又不願意幹活覺得有辱自己的身份,實在是個沒用的人!”溫春生的相貌不錯,一般念書的相貌都不錯,因為這年頭的先生不像應試教育下的,什麽人都能招,大多都需要先生看著順眼收了你的束脩才行,因此凡是書生都長得不錯。
之後的兩個月風平浪靜,這個年過得是賈環最不特別的,連當初新的聚餐都沒有了,過年後十六歲的賈環已經是個大人了,連著彭淶等人對他的態度都有些不同。
曾百家因著強大的記憶力被彭淶抓去記所有的地圖,準備日後隨時呆在身邊做領軍,而他手上的一應文書吩咐讓賈環去幫江淹的忙,差點讓文書淹沒的江淹有了賈環的幫忙,總算輕鬆了許多。
過了年,每日隻需要站崗的眾人都變得稍微胖了一些,賈環當然不知道池宸派了許多人找他,不過都沒找到。曾家村的裏長因著身體問題如今換了一任上台,前頭的一應事務都是一問三不知。賈寶玉更是守口如瓶,當然就算他說出來,旁人也尋不著賈環了,因為當初新兵營被打亂之後,大部分人都戰死,若要尋人隻能看運氣了。
一大早賈環習慣性地把手鎖緊了衣袖,頂著狂風爬上了城樓,天氣太冷,原本十人站崗的位置如今換成了三人,大過年的,哪怕沒辦法跟遠方的家人聚會,好歹偷得浮生半日閑呢,他手上挽著個籃子,裏頭有一些烈酒。
站崗的是曾盧,之前一直合不來的幾人日子久了倒是處出來了感情,曾盧為人雖然有些愛算計,可是如今不過是守城,跟他相交倒是沒什麽壞處。
“你可來了,再不來,我可要凍死在這裏了。”曾盧見著賈環眼睛都亮了,從避風處走了出來,手裏抱著長槍,湊到了賈環身邊。
跟他一道站崗的是任遠,長相看著就老實,不過老實人沒個老實的性子,他似乎能跟所有人都相處的好。他接了曾盧的話茬:“還說呢,昨個讓你多加件背心你不聽。”
“哎,哪是一件背心的事啊。”曾盧聳聳肩,笑著拉著賈環縮到城牆下頭:“可有新消息?不是說隻需守城三月麽,如今都過了兩月半了,怎麽還沒消息嗎?”
“你想呢,說好三個月那都是早的,我估計吧再二十來天大軍才能到呢,哎,希望早些過了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任遠歎口氣,之後便在幾個熟人前麵抱怨:“你說那大將軍怎麽想的,孤軍深入,領頭的是誰啊,這不是找死麽!”
“別啊,聽著那帶兵的是大將軍的左膀右臂呢,叫什麽範,範,範什麽來著,哎,厲害著呢。”曾盧回了一嘴,看著賈環把籃子裏的吃食拿了出來,曾盧忙阻止賈環給他們倒酒,隻說,“自己來就行了,對了,百家呢,最近怎麽沒見他。”
“哎,伺候院裏的蔬菜去了,這不是開春準備種點啥麽,咱們手上都沒餘糧了。”賈環隨意地應著,他自然不能告訴對方曾百家如今真正的用處,不過嘴上說的也是實話,過年前江淹看大家手裏的吃食日漸減少,便吩咐人在地裏種了一些土豆,最近正巧都能翻出來吃,大冬天的也就這玩意能熬過冬。
“你們倆吃著,等著晚上換班記得帶回來,我先回去了哈。”送完東西,賈環就告辭了,曾盧吃著正忙,揮手告別,那任遠倒是站起來要送。
“別啊,顯得我多有身份似的,你們吃著吧。”賈環笑著回了,自個下了城牆。
作者有話要說:……日更三千到現在
從今天開始,一周隻五更哦,雙休日休息~麽麽噠~因為要準備新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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