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賈環在老漢的護送下回了榮府,開門的小廝見著賈環尖叫了一聲往回跑:“三少爺回來啦,三少爺回來,環少爺自己回來啦。”

賈政聽到聲音便一步踏出了正堂,堂中跪著的榮慶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抹著,想著估計也就是一頓揍的事情,不過想想父親傳過來的話他又不能違抗他的父親,這是一家子的事情。比起家人,對環少爺的那點欣賞算什麽呢。

結果等著聽到小廝匯報,他抹眼淚的動作一停,動作飛快的往外跑,太太找的人真不靠譜連個四歲的小孩都拿不住。

他哭著跑了出來,結果跑到了賈政的前麵,哭著撲了上去:“少爺!我的少爺,你總算……”話音未落,他的臉就被賈環一巴掌抽了過去,賈環又使了小孩把榮慶踹遠,小孩也實在提腳便一踢,那個榮慶就像樹葉一樣從門口飄到了堂口,不遠,也就兩三米罷了。

“這是作何。”賈政原本就嚴肅,這會更是皺緊了眉,雖說是個庶子可是當自己兒子隻有那麽可憐巴巴的兩個的時候,自然還是心痛的,正想著使喚了人去找,結果賈環就自己回來了,回來了還不說,進門就打小廝。

“老爺。”賈環跪在地上磕了一個頭卻不說話,一旁的老漢放下了挑著的枇杷,也對著賈政抱了拳。“兒子不願多講,隻是請老爺善待兒子的救命恩人。”

賈政看了一眼跪著的兒子,抬頭便看到了一邊站著的爺孫。“老漢,能否告知賈某,發生什麽。”賈政對著老漢抱了拳。

老漢點點頭,賈環看著忽然間發現這個老忽悠有一些仙風道骨,早些時候買枇杷的時候隻是看著有些硬朗罷了。

“大人客氣。”老漢並未多話,隻是回了一句。“隻因此事有些蹊蹺,不知是否隻跟你一個人說道。”

賈政迎了老漢進了大堂,並吩咐人將榮慶看了起來,當初他之所以會挑了榮慶是因為他父親是自己身邊伺候了二十多年的老人,此事如今看來另有蹊蹺。

大堂上放著兩兩相對的六把寬椅,大紅的椅子上麵墊著深綠色的軟墊。賈政坐在了主位,老漢剛剛坐下便有人端著茶杯上來了,先給賈政上了一盞,又給老漢上了一盞之後躬身退下。

“請。”賈政伸手示意老漢喝上一口,“這是難得的明前新茶,老先生若是不嫌棄不如住在府上,不知道家中是否還有親人且一並接了過來。”

老漢擺擺手並不喝茶隻是笑眯眯的指了指跟著進來站在自己身後的孫子:“家中隻剩一孫,並無其他親眷了。”

賈政點點頭,喊了一個丫鬟吩咐道:“你去喊了太太過來,讓人收拾了東邊的小院請兩位住下。”丫鬟應了一聲便下去了,賈政又擺手讓其他人下去。

“家門不幸養了這麽一個頑劣的兒子,還要讓老先生操心,賈某真是萬分慚愧。”

老漢也並不多話,隻是告訴了賈政自己見著榮慶去而複返還跟一個中年男子有所爭執,便覺得事情可能有些不好,隻是沒想到賈環是侯府的子嗣,想來是家大業大人員複雜所致。

賈政沉默不語,他自然知道此事不是那麽簡單,隻是他依然做了最簡單的事情,將榮慶一家趕出了賈府,留下了老漢爺孫算是安撫賈環。隻是一件,被刺瞎眼睛的那個中年漢子卻是找不到了。

“我們府上的這個老爺,最是規矩不過,隻是如今看來所謂規矩也不過是他的規矩罷了。”趙姨娘是剛剛得了消息的,她剛剛忙著給賈環洗臉洗腳換衣衫,隻是這邊才收拾完,便有人傳來了老爺的吩咐,聽完便急的跳腳不管不顧的要往外頭衝。

“那又如何,怎麽,姨奶奶還有本事去查個明白?”老嬤嬤最是清楚不過的,雖說並無更多消息,單賈環覺得眼熟這一件便可知道幕後是誰,出了那位聽說心慈的太太,這府上是出不了第二個想讓賈環死的人了。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好在環兒聰慧,若是少了一點,我就這麽一個兒子,嬤嬤,真的要這麽忍下去麽。”趙姨娘憤恨的想做一些什麽,可骨子裏又帶著天生的懦弱。她氣悶的在房間裏來回的走,期間還往外看了看,確定那幾個丫頭都不見了蹤影,隻有掃花依然本分的看著門。

“這樣不行,我總要做些什麽才好讓那個心狠手辣的不再盯著我們環兒。”趙姨娘的臉有些扭曲,老嬤嬤閉了閉眼,在腦子裏轉了一圈覺得老太太雖說不會推波助瀾,不過也不會阻止罷了,隻是此間操作也不能傷了老太太的心肝。

兩人合計了一陣,賈環泡在木桶裏看著自己的手,因為用力過度小小的掌心勒出了一條青痕,他想起紅色粘稠的**濺到自己臉上,想起了對方撕心裂肺的哀嚎,覺得自己的心髒鼓鼓的有些興奮,他用手撩了撩水,難得的發泄讓他心情很好。

“少爺要起了嗎,泡的水涼了可是要著涼的。”煙兒捧著布站在一邊,她的表情笑的有些僵硬且說不出味道。

賈環起了身擦幹淨了身體就爬進了被窩準備入睡,結果還沒睡著呢就感覺身邊有人在看自己,睜眼一看,對方炯炯有神的眼神愣是把自己嚇的沒了睡意。

“阿大。”賈環認出了對方,隻是因為困,有些迷糊。

“你阿娘說你還沒吃晚飯,我想著不吃飯肚子該餓了就給你藏了一個饅頭,”阿大從衣服裏掏出了一個饅頭塞到了賈環麵前。

“不想吃。”賈環搖搖頭,他精疲力盡的有些不想動,因為白天太興奮了。

“那我就放著,我爺爺說以後我們就住這裏了,在前麵的院子,這邊的老爺請了我爺爺每天送你去學堂,以後我們每天都能看到,你開心嗎?”阿大歪著頭,他難得洗的這麽幹淨,還有些潮濕的頭發披在身後。

賈環點點頭,外麵來的人總比這府上的人要好些。

“他們跟我講你是庶子,我不知道庶子是什麽,爺爺說就是小老婆生的,我也是小老婆生的,所以爺爺才帶著我走了,你不要難過,你要是不開心我也讓爺爺帶著你走。”阿大伸出手摸了摸賈環的腦袋,又摸了摸自己的,覺得還是自己的燙點。

“我很好。”賈環似笑非笑的看著這個努力想要照顧自己的人,人跟人之間的緣分真是奇怪,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赤子之心?

“恩,阿大以後照顧你。”阿大拿著自己的臉湊到賈環身邊,他覺得這個小孩子很好聞,看著軟軟的,又香香甜甜的。阿大翻進了賈環的床的裏邊,自顧自的就這麽睡過去了。

賈環也不想說什麽,隻是再次閉了眼睛,沉入了夢鄉。兩個人的被窩比一個人的被窩要熱一些,幸好還是四月並不嫌熱。

第二天,賈環的房裏就人仰馬翻了,那些睡在外頭的丫鬟們一個都不知道阿大進來了,隻是等著早晨到了時辰請賈環起床時發現床上睡著兩小孩。

等著賈環收拾完帶著阿大到了馬車邊,果然看到了坐在車上抽著旱煙的老漢,老頭笑眯眯的拿著煙頭敲了敲底板:“收拾的挺幹淨的,阿大,來,讓爺爺看看。”

老頭姓池,這還是賈政問了半天才知道的,請的這是長工的價錢,比起在街上賣枇杷倒是多賺一些,問起枇杷更是稀罕了,那是老頭去上山摘的野枇杷,有了今日無明日的,也不知道怎麽拉扯了養活孫子的。

“我是想著你家家大業大總能讓我孫子蹭個書啥的,要不然也懶的幫你。”池老頭年輕的時候是跑江湖的,有些手藝當初看到阿大的時候,正巧被餓了三天壓在大門口跪著,寒冬臘月的也沒多些衣服,老頭不忍心索性就抱著走了,管那家子到底是什麽人麽,問問阿大,他自己也不清楚,單單記得他母親已經死了,父親也不曾見過幾麵。

賈環覺得有個天生大力的阿大在身邊,自己那些眀槍倒是能擋一些,頓時對那便宜爹的好感度稍稍提升了一些,隻是又有人傳來老爺吩咐讓他抄百遍的孝經,頓時好感度見底變成灰黑。

到了學堂依然是那麽一些人,賈環一屁股坐下就開始抄書,一旁的阿大也乖覺,自己找了凳子搬到了賈環旁邊,默默的翻著他的三字經。

“這是誰啊,榮慶呢。”難得寶玉來學堂,李貴送了寶玉進來就見著阿大,本來他們這些跟著來念書的都是在外頭等,如今見著賈環身邊換了一個人,立馬就開口問了。他本來就不把賈環放在眼裏,如今更是如此。

阿大正糾結著如何讓自己的字跟書上的一樣,寫的像花一樣,自然沒有聽見李貴的聲音,賈環正忙著抄書呢,誰管狗吠,於是兩人一齊沒有理李貴,隻是寶玉聞言轉過頭來看了一眼,他的位置是正中靠前,視野自然比賈環的好一些。

“不過都是些臭烘烘的男人,李貴你先出去吧,一會我要寫字了,你再來磨墨。”寶玉打發了李貴出門,李貴卻心不甘情不願。

“少爺,你看看,如今這義學是什麽人都能進來了,您可得做主把他趕出去。”李貴指了指阿大,扯了扯寶玉的衣袖。

寶玉點點頭:“讀書人的事自然是不能馬虎的,你去請了對方出去吧,他可能並不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