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 第十八回 天地為鑒日月為證
幾個人一陣忙乎,片刻的功夫就在土地公公的塑像前的桌案上擺放了一應的果品、糕點,彭翰文點燃了幾束香分與他們四個人。
四個人鄭重的跪在土地公公前,簡單的各自報了各自的生辰,彭翰文十二歲年紀最大,許成渝十歲,袁賀傑八歲,林黛五歲,年紀最小,依次焚香叩拜,彭翰文第一個張口道。
“皇天在上,土地公公為證,今日我彭翰文——”
“我許成渝——”
“我袁賀傑——”
“我林黛——”
“我等四人結為異性兄弟,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說到最後一句,林黛卻沒了聲音。
“怎麽?”其他三人歪頭看向她。
“我看這最後一句還是作罷吧,換成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離不棄即可。”林黛從容的說道。
“為何?”許成渝陰鬱著他那張臭臉。
“你是不是瞧不上我們,還是說因為你的命金貴,不屑……”
“閉嘴!”彭翰文一聲斷喝,唬了林黛一跳,這還是她第一次見他發脾氣,小受摸樣的人發脾氣真是威力不一般。
“小公子怎是那樣的人?”他瞪了一眼成渝,目光再次落到林黛的身上。
“那個人說的話還放在心上嗎?”
“不是放在心上,若真是事實呢?是命中注定無法改變的呢?”林黛其實沒有鑽牛角尖兒的意思,她的聲音很平靜。
“那又怎麽樣?”
“若是我十六歲就死了呢?你們呢?”林黛落寞的看了他一眼。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既然是命,也是無怨無悔。”彭翰文麵不改色的說道。
“況且你我都是讀書人,怎能盡信他那胡言!”
“罷了,隨你們吧。”林黛看著他們一個個堅定地神色,也不在過於堅持什麽了,自己話已說得很明白,十六歲的時候要是真的不能擺脫一死,那也沒什麽好怕的,反正自己也不是沒死過。
“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生時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福禍與共,不離不棄!”四個人鄭重的說下誓言,接著依次站起來,彭翰文第一個上前一步,站在土地公公的塑像前,神色凝重。
“我彭翰文會每日為您供奉香燭,祈求您保佑翰文的四弟身體健康,長命百歲。”說著他深深的輯躬下去,插上了香火,下麵的許成渝、袁賀傑也如是這樣說,為林黛納福祈壽,林黛見此情景內心首次受到強大的觸動,眼窩有些發熱,可是卻沒有流下眼淚,她輕輕的咬了一下嘴唇,往前邁進一步。
“我林黛何德何能,今日有三位好哥哥這樣對我,即使他朝真的先走一步,也無怨無悔,而且我不希望——”
“下麵的就別說了。”彭翰文當然她還是那句話,所以從她的手上將香燭奪過去插在了香爐裏。
“我等四人今日結拜並不是一時興起的兒戲,他人有難必會相互扶持,不離不棄,天地為鑒,日月為證,有違今日誓言者天地不容,不得好死!”彭翰文一臉狠絕的說道,那莊嚴的神情不帶半點兒的虛假之意。
“這……這未免太過了,不用,不用這樣子。”林黛怎麽感覺後脖頸子涼颼颼的,不過是結個拜,怎麽看著非得弄出人命才罷休呢?
“成渝你過來。”彭翰文不理會林黛說什麽,聲音涼涼的招呼成渝。
“文哥哥?”成渝不知為何,站在他麵前腿肚子有些轉筋兒。
“有些話雖然現在說是為時過早,但是由不得不說,既然你現在選擇了走從商的道路,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但是商人?什麽是商人?也許你並不知道——”他說完頓了一下,林黛看著他,他那犀利的眼神背後那抹哀傷誰能理解,其實每個人的背後都有自己難言的故事,她自己就是其中的一個。
“商人……”成渝不解他意的搔了搔腦袋。
“其實商人的臉很醜陋,也很陰險毒辣,在這些醜陋凶殘的背後,我們永遠看到商人的外表大於本色,永遠看到商人的內容大於實質。什麽是商人?難道隻有互相利用,哪怕是至親至愛?能做商人的人,通常能說會道,穩重老成,深藏不露,榮辱不驚,自控能力相當強。就跟你一樣!他們幾乎都長了一張敏銳而清澈的臉孔,暗熟人性與人心,也深知人情冷暖的重要性。或許你說你不是,可是你並不能保證在未來的日子裏你不會變,誰又能知道未來是什麽樣子呢?”
“我先前說過了,我不會!”成渝聽他這麽說,急得幹跺腳。
“二哥哥你不要生氣,文哥哥說的並不是沒有道理,他是在擔心你。”林黛接口道,她不知道他以前的故事,當然每個人都有父母,看他本人的涵養,並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那麽為什麽會淪落至此,和這兩個小他的少年在一起,他不說,她也不問。不過他能說出這樣有見地的話,應該是從她剛才那番洋洋灑灑的長篇大論裏驚醒出來想到自己的身世,他——應該比她更了解成渝這個少年的品性,難道說……
“擔心我什麽,我有什麽好擔心的?”成渝不解的大叫道。
“假如由一個平常人蛻變到商人的角色,那是如何的艱辛、困惑、痛苦、迷茫,不用回首內心卻充滿了淒涼,也許你在不知不覺中已是孤家寡人一個,沒人能分享你的喜悅,你的成功。
人都是有心也都是有情的,在那些寫滿淚水與苦澀的經曆中,他們也曾嚐試過放飛自我,然而在商圈存在的一天,就永遠沒有自我,隻有征途,隻有拚殺,隻有矛盾,隻有凶猛,才不會被別人擠掉。
商人以個人利益為重,商人無奸不商!”林黛說完這句話轉過了頭,無聲的走了出去,雪雁連忙跟了出來。
“姑娘這是怎麽了?剛才還是好好地,怎麽忽然間我感覺要死要活的?”
“是嗎?誰死了?”林黛扶著她的胳膊上了馬車。
“我哪知道。”雪雁撅著嘴跟著上來。
“這就對了,誰也沒死,都活著好好地。”林黛淡淡的一笑,望向車簾外邊才發現原來風已經停了,雨也住了,風卷起車簾,冷冷的,一股涼意湧上了心頭。
一場秋雨一場涼,這涼風習習的深秋,飄灑著梧桐的寂寞卷軸,是零落的紅葉,在蕭瑟的清風裏,化作翩翩的戀鳥,在千年不變的思念裏增添哀愁。
江南的深秋有些潮乎乎的涼,林黛渾身上下裹的嚴實往翰文這裏隔三差五的跑,最後終於因為身子弱,彭翰文在房內搭了一個小火炕,稍稍加點兒柴,屋子裏麵潮氣少了不少,暖烘烘的叫人賴在炕上,不願意出門。
“成渝哥哥看中了那家店鋪?”林黛斜臥在暖暖的炕頭,身上蓋著被子,一張小臉兒因為剛進來還染著紅暈,雪雁將一直帶在身上的暖手爐塞到她的手裏,嘴裏卻沒等彭翰文答話,喋喋不休的嘟囔著。
“也不看看自己什麽身體,在這麽沒時沒晌的到處跑,怕真是沒命活過十六歲了!”
“你這是怎麽說話呢?”彭翰文不願意聽的落下了臉色,林黛卻無所謂的挑了挑眉頭,或許她說的沒錯,自己的身體真的不如先前好了,雖然也每天鍛煉,但是這幅身子還是不爭氣,難道還真的似那癩頭和尚說的不出家門,不見外姓人就真能平安度過一生嗎?可是這樣的一生又有什麽樂趣可言呢?
雪雁當然知道他不應該這麽說,可是她是真的心疼自家的小姐,原本還粉嫩的小臉兒,現在卻是蒼白如紙,都是跟他們這幾個人閑操心。
“我沒事的,你也少說一句話,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出去跟傑哥哥玩去兒,我和文哥哥說說話。”
“嗯。”雪雁撅著嘴挑簾出去。
“你的身子不好就不要往這邊跑了,成渝那裏有我呢。”翰文放下手中的書,憐惜的看著她。
林黛迎著他的目光看著他,伸出手指蹭了蹭鼻子尖兒。
“你——”
“我知道你什麽都不必說。”他阻止了她下麵的話,抬起手給她抻了抻被子。
“你知道什麽?”林黛的眼睛瞪大。
“知道你不願外人知道的事情。”他說著別開目光,岔開了話題。
“店鋪他是看了幾個,自己都拿不定主意,說是等你再過來的時候,一起商討一下。”
“他要是相中了那裏,也不用等我,反正銀子我已經給你了,你就看著他吧。”林黛笑了笑,她對這個翰文還是很放心的。
“你不用擔心他歲數小,況且也隻是租賃個小店麵讓他玩玩兒而已,曆練一下,先前教的那些都是理論,理論聯係實際才能得出真理。”
“理論聯係實際……你說的話總是一語中的的精煉。”彭翰文敬慕之情再次升起。
“嗬嗬……你就別開玩笑了,我那能和你比呀,你可是未來的狀元,正經讀書人。”林黛停頓了一下,望了一眼窗外。
“等他回來你和他說吧,凡是他經商的一幹經費都由我來出,每年冬天結總賬的時候,六二二分成,我六,他和傑哥哥各占二,文哥哥你是讀書人,所以我不打算讓你加入其中,你隻管心無旁騖的讀好你的書,做你的好文章,我那六分你且先幫我收著,若是你要用錢的地方也隻管拿去用,你覺得可好?”
“你——為什麽這麽相信我?”彭翰文咬著嘴唇,小受的模樣再次顯露。
“沒什麽原因,文哥哥對林黛的好,林黛又不是瞎子,自然知道是真心還是假意,難道林黛有信錯人嗎?”
“沒有,我彭翰文絕不會讓你失望的。”
“嗬嗬…….就是。”林黛唇角一勾,把眼睛閉上,不消片刻竟然睡著了,彭翰文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旋又把書拿起來。
檀香的氣息充斥在鼻尖兒,林黛恍惚間似乎感覺有人進來,可是那說話的聲音卻不似是成渝,又或者小傑,在她翻轉身體的時候,一股涼氣撲鼻而來,令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戰,待她睜開眼睛的時候,神情卻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