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雲家人,雲蕙可沒有那麽容易放棄。

她是一路哭著回去的沒有錯。可是她知道,作為一個不是丫頭的女人,作為一個在張家眾所周知的張熙的恩人的女人,她這副梨花帶雨的樣子會讓人覺得心煩、做作,也會讓人覺得她可憐。

從這些的人評價裏麵,就可以看出來,那些人是張熙的,哪些人是林招娣的,哪些是中間派。知道了這些,才能夠進行下一步。

回到自己的屋子裏,雲蕙立馬收起了那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淨麵之後,將自己的衣裳首飾都翻了出來,全都攤在了貴妃榻上。

粉藍的和寶藍的不行。自己在牢裏到底虧損了身子,雖然經過這些日子的將養,又有外頭的大夫經常進來給自己把脈,也不曾短了自己的補藥,可是這臉還是有些偏黃,穿著這粉藍的寶藍的,就覺得氣色不好,臉上黃黃的,一點都不好看。

粉紫、亮紫和肉桂粉的就更加不行了。粉紫的、亮紫的要那種皮膚白皙紅潤的女孩子穿起來才好看。可是看看自己的手,又摸摸自己的臉,雲蕙又泄了氣。這兩種顏色就是自己穿上了,看著也是沒精打采的,就是原來有七分的顏色,也被掩去了大半。還有那肉桂粉,那等庸俗的料子,哪裏是給自己穿的?

鵝黃的也不行,看著人黑黑的,大紅的……自己眼下的身份,哪裏能夠穿大紅的銀紅的?不被人指指點點就不錯了。

將自己所有的衣裳都翻看了一遍,雲蕙怏怏地坐在貴妃榻上,心中不覺對那些辦事人起了嫌隙。

她知道,這內宅的事情都是林招娣在打理的,以林招娣的身份也不會在乎她這樣一個小小的罪人,自然不會在吃穿上刻薄了她。看這些衣料子就知道,妝緞、亮緞,都是好的,這花色也是時新的樣式,可是這下麵辦事的人也太機靈了。這料子都好,偏偏不適合她,又能怎麽辦呢?

雲蕙隻能矮子裏麵挑高個兒,盡量挑一件她穿起來比較順眼的,有拿起梳妝台上的脂粉塗塗抹抹。

對於林招娣的大方,雲蕙還是有點感觸的。別的不說,這胭脂水粉什麽的,她這邊都是管夠的。哪怕是十兩銀子一盒的老順祥的招牌胭脂,她每個月用上兩盒也不見有人說閑話。要知道,這老順祥的胭脂,即便是雲家還沒有敗落的時候,她一個季度也不過是一盒的份例,多了,那些庶出的姐妹那裏就會有話出來。就是嫂子們也會打趣她。

試了試自己琢磨了一夜的新妝容,雲蕙心裏卻足足歎了一口氣。如今顏色凋零,不用胭脂水粉,隻怕真的就不能見人了。

不說雲蕙的各種糾結和各種處心積慮,內書房那邊的張熙在屋裏也焦心得很,就是有小丫頭提醒他,告訴他林招娣回來了,他也沒有聽見。直到林招娣將新沏好的茶放在他的麵前。

“你回來了。”

“是啊。夫君有心事?”

張熙搖搖頭,坐直了身子,道:“妹妹的事情可定下了?”

“哪裏會這麽快?這種事情本來就應該小心再小心的。倒是夫君,似乎夫君心裏有心事,不知道夫君願不願意告訴妾身,讓妾身替夫君參詳參詳?”

見屋裏沒有別人,隻有隔著窗欞,才能夠看見那些丫頭婆子們都站得遠遠的,張熙這才低聲道:“其實我是在發愁有關三年翰林院修撰期滿以後的出路。我聽說,即便是狀元郎,做了一輩子的翰林的也不是沒有。翰林雖然好,也清貴,可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下麵的人看著是天子近臣,可是在君王麵前也說不上話。我想問問夫人,夫人有什麽提議呢?”

林招娣看看張熙道:“那夫君有什麽想法沒有?”

張熙道:“如果走文官,那麽外放做個知府自然是好的。隻是文官升遷很慢,沒有大功勞,在外頭做一輩子的知府的也不是少數。軍功倒是升官比較快,可是……”

“可是比較危險,很容易就丟了性命,是麽?”

“我自然是不怕的。可是邊關清苦,就怕夫人會受不住。”

林招娣看了看張熙,道:“你當我是那種放不下的人麽?如果你真的去了邊關,我也可以把這裏的東西都丟下了,跟你一起去邊關。”

“可是……”

“夫君大人,請您不要忘記了,本朝子開國以來,這軍餉就從來沒有給足的一天。就是你有再大的誌向,沒有足夠的軍餉,士兵們都餓著肚子,也是枉然。這也是為什麽那些大人們視邊關監軍為末路的最重要的原因。沒有油水,稍有差池就會丟了性命。”

“但是,這也是升遷的捷徑,不是麽?富貴險中求。”

林招娣看著張熙變得漸進有些堅毅的臉,微微歎了一口氣。

自己麵前的這個人,到底還是有些軟弱的,手段也不夠,心性也不夠。如果去邊關磨練一番,倒是一件好事。隻是這糧餉……

林招娣道:“既然夫君大人有意在來年謀求邊關監軍一職,那麽,有些事情,現在就可以準備了。”

“夫人的意思是?”

“比方說,夫君大人的醫術。一般來說,老兵的戰鬥力比新兵要強很多。麵對敵人的屠刀,老兵會扛著大刀笑著上戰場,可是新兵卻很容易被嚇呆,更有甚者,會炸營。換而言之,救下一個老兵,足以抵得上三個新兵。如果夫君有意,那麽在這個方麵,就可以多加準備。”

張熙點點頭,道:“這個我已經琢磨了兩天了。我想著,最好能夠訓練一些人手出來,跟著為夫學一點醫術,那是最好不過了。”

林招娣道:“其實嗎,此事我們林家早在數年之前就已經開始籌備了。戰場上的傷口,大多是刀劍創傷,然後是跌打損傷。最容易造成人員損失的,就是刀劍創傷。一來是傷口感染,二來是傷口過大,導致失血過多。對於傷口感染,我們林家已經取得了一定的成績,難就難在傷口過大。夫君既然能夠切開上皇的身體,去掉病變的髒器,可見對人體是很了解的。隻要夫君多指點指點那些軍醫,便是大功一件了。”

“軍醫?這個我能做。”張熙的神情立馬放鬆了下來。

林招娣道:“是的,夫君。從以前妾身得到的各種各樣的消息上來看,軍隊裏也是有軍醫的,但是人員不足,甚至可以說是匱乏。這些軍醫們平時隻能照顧到那些將官們,下麵的士兵們如果受傷了,最多能夠得到一點藥。能不能撐過去,就隻能靠自己。”

張熙馬上道:“這個我能夠做。隻是,我一個人的精力也有限,如果真的大戰來臨,我一個人一雙手也忙不過來。”

林招娣道:“那夫君介意將自己的醫術傳給別人麽?”

“我當然不介意。隻是學醫術可不是那麽容易的。我算是天分好的,五歲的時候上山,足足學了九年,才被允許獨當一麵。這……”

“妾身的意思是,讓夫君訓練一批人出來,不需要他們對醫術的方方麵麵都通曉,隻要他們能夠縫合傷口,能夠處理刀劍創傷就可以了。這應該不難吧?”

張熙點點頭,道:“如果是這樣的話,的確不難。”

“夫君也可以配一些現成的藥粉藥丸出來。大不了妾身弄一個莊子出來,莊子上專門種植需要的藥材,直接交給下麵可靠的人,製作成成品。這些藥丸藥粉可以當做日常軍需。如果士兵們受傷了,隻要傷口不是很大很深,他們自己就可以抹上藥粉,用繃帶一裹。繼續上場廝殺。這豈不是比任由傷口崩裂,最後因為失血過多、四肢無力而在戰場上白白地丟了性命來得好?”

這些藥方藥粉什麽的,張熙手裏就有現成的。至於配置也不是什麽難事兒,他的心腹小廝榮安就會,難就難在大規模地製作。如果要大規模地製作,那麽需要的藥材也好人手也好,都不是一個小數目。

聽了張熙的擔憂之後,林招娣反而笑了:“看夫君說的,這有什麽難的?夫君也說了,這些藥材都是隨處可見的。既然是隨處可見的藥材,想來自然是易活的。妾身別的本事沒有,擺弄這些還能糊弄糊弄人的。既然夫君這樣說了,那麽妾身就讓人多采買一些田地,專門用來種植藥草便是。至於這作坊的事兒,夫君不妨看看,是自己管著呢,還是另外安排一個妥當人照顧著。”

張熙想了想,道:“種植藥草自然是容易的,可是藥材收來了,還要有人去曬製。我自己製藥的時候,都是自己動手的,可是如果要大規模地使用,隻怕我一個人忙不過來。如果說妥當人,那也隻有榮安了。他自小跟著我,自然是懂這個的。”

“可是夫君身邊也需要個可心的人呢?”

“無妨,忠叔是個妥當人,有他安排這裏裏外外的事兒嗎,就夠了。至於這藥材作坊的事兒,我還要考慮考慮。”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