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姊妹
目送著師父進入醉翁樓後,她轉身將雙手高舉過頭頂,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這些天,要說不累那才真是假的,從脖子到脊背,再到雙腿,沒有一處不酸痛。
不過,這一切的付出都有了回報,明日,就要去酒窖上工了!一想到就要開始學習如何釀酒,胡十九就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
“紅燒雞翅膀,我最愛吃,清蒸雞大腿,也不錯……”她一麵小聲的哼唱,一麵甩開胳膊,大步流星的向著家的方向走去。
“嗬,”黑暗中,有人輕笑。
誰?
胡十九立刻閉嘴,她警惕的迅速環視四周。
“沒想到你不僅貌醜人笨,歌兒唱的居然也這麽難聽。”有個懶洋洋的聲音自背後響起。
“陸武!”胡十九瞬間拔高了聲音,驚喜的轉過身來。
“怎麽這麽晚才回家啊?”陸武抱著雙臂,自黑暗中走出。
“越來越瘦了?”他皺著眉頭說道,“像隻猴子。”
沒等胡十九說話,陸武快速打量她一番,撇撇嘴說道。
“要是做的辛苦,就……”
“嘿嘿,”胡十九揚了揚拳頭,眉飛色舞的說道,“我很有力氣的!”
要是做的辛苦,就別幹了,我養你……
“陸武,你知道嗎?我明日終於可以去酒窖上工了!”胡十九難掩興奮之情,即使夜色昏暗,陸武似乎也能看到她此刻那對閃閃發光的眸子。
“不就是換了個地方做苦工,有什麽值得高興的。”
還以為死丫頭是看見了自己才如此開心,原來是因為換了地方上工。陸武有點鬱悶。
“這不一樣。陸武,我告訴你一個故事,你知道嗎?酒也是有情,有靈……”胡十九用手比劃著,迫不及待的要將老人告訴自己,關於酒的種種神奇傳說與陸武分享。
“嗬,”陸武一記暴栗敲在胡十九的腦袋上,“不看看是什麽時辰了?改日再給我講故事吧。”
“哎呦!”胡十九揉著額頭,湊近盯著陸武說,“對哦,你怎麽會在這裏?坊間要宵禁了!”
陸武無奈的搖搖頭。
“還不是為了你說的那件事。”他向四周看了看,“不過,你說的對,要開始宵禁了,那我先走了。”陸武的嘴角掛著戲謔的笑容,轉身就要離去。
“別!”胡十九情急之下伸手拉住陸武。
陸武的臉頓時紅了,隻是天色已晚,胡十九卻未曾看清。
胡十九的掌心有薄薄的繭子,陸武的手微微顫了一下,卻沒有鬆開她的手,“韓府沒有你說的那個丫頭。”
“啊?”胡十九雙手緊握,“那她會去哪裏了?”
陸武的心,隨著掌中小手的離去,沒來由的空了一塊。
“那丫頭很重要?”
“很重要。”
重要到情如姊妹,以命相許。
前世,在韓墨辰出征在外的日子裏,當日名喚“沈嘉寧”的胡十九,日子過得著實辛苦。
且莫說那猶如家常便飯一般的“殘羹冷炙”,在滴水成冰的冬季,她這個韓府名義上的少奶奶,她的房中,甚至還不如韓府的馬廄暖和。
刺骨的寒意,似乎無孔不入。當年的“沈嘉寧”時常聽著窗外呼嘯的北風,在冰冷如鐵的被褥中凍得手腳冰涼,她蜷縮著身子,一宿,一宿的睜著眼睛直到天亮。
人類的身體是如此脆弱,“沈嘉寧”曾經數次都想回到狐山,變成那個有著厚厚皮毛的胡十九。
她不明白,為何當初街頭賣藝之時還覺得可以忍受的嚴冬與孤獨,在一但進入韓府後,卻變得如此難捱。
那些變著花樣的,見不得人的折磨方法,讓“沈嘉寧”的身體狀況每日愈下。
貼身服侍她的青雀,眼看著少夫人原本白皙嬌美的麵容漸漸變得枯黃憔悴。雖明知或許會徒勞無功,但仍然不顧一切的衝破重重阻礙,將少夫人所受到的非人待遇原原本本回明了老夫人。
然而,她的努力並沒有讓事情得到任何轉機。
相反,青雀,卻被冠以挑唆主子和睦的罪行,被執以杖責。
而那邊,禁足在房的沈嘉寧早已心急如焚。當青雀拖著血淋淋的雙腿回來時,沈嘉寧頓時紅透了雙眼,咬破了嘴唇!
她,這個一心想來下界曆練的狐精,這條人間路,是她選的。
她,怎樣都可以,卻不能任人如此欺負真心待她的青雀!
“少夫人!萬萬不可!”
看著一向溫婉無爭的沈嘉寧在房內來回疾走,又順手抄起平日少主練字用的鎮尺,一腳踹開屋門時,青雀掙紮著撲過來,死死拉住沈嘉寧喊道。
院外,有護衛正向這邊走來。
青雀用力的將沈嘉寧拖回屋內,反手關上屋門。
她緊緊貼著屋門,驚恐的搖頭,身上的傷口又一次迸裂,暗青色的裙子登時滲出殷殷血跡。
“青雀!青雀!”沈嘉寧頓時慌了神,一把丟開鎮尺,連忙攙住幾乎痛的昏死過去的青雀。
“少……夫人……”青雀痛的臉色蒼白,說話都難以連續,“不要去找她們……”
青雀!我的好青雀!
青雀越是如此,“沈嘉寧”心中就越是怒意難平!
大不了便是魚死網破!她幾乎失去了理智,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一字一頓的說道,“除非她們也將我這雙腿打斷了!否則,”她眯起那雙漂亮的狐狸眼,冷笑道:“否則,我一定要為你討回公道!”
“少夫人!少夫人!”青雀拚命搖頭,猛然跪下,腿上的瘀傷讓她一個不穩摔倒在地,她推開攙扶自己的沈嘉寧,匍匐著不住叩頭:“少夫人大恩大德,青雀來世結草銜環也難以為報!如若少夫人執意要為青雀再起爭執,青雀,”她痛的冷汗淋漓,強撐著說完:“青雀唯有一死!”
“傻子!”
“哐啷!”一聲,沈嘉寧摔碎了房內名貴的花釉瓷瓶。
青雀驚慌失措的看著她。
沈嘉寧又恨又氣,她覺得自己幾乎快要瘋了!
“傻子!傻子!”
她似乎在責備青雀,又像是在怒罵自己。
她恨韓府老夫人出手狠毒,竟然能將無辜的青雀傷至於此,她氣自己的無能為力,將人間想得過於美好。
“少夫人,不要去……”青雀哽咽著,她哭了,在受了令她痛不欲生的杖責,都沒有掉下一滴眼淚的青雀哭了。
“青雀,你到底要我怎麽做!”青雀的淚,有一種絕望的意味,沈嘉寧雙膝一軟,跪倒在青雀的身旁,主仆二人抱頭痛哭……
往日如昨,不堪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