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酒事
“酒，也會有情，有靈？”胡十九的神色愈發迷茫。
胡十九相信，萬物皆有情，有靈，隻是，這人釀出來的酒，怎麽也會如此呢？
不過，師父的話，她深信不疑。
胡十九順著老人指著的方向看去，眼前，似乎又出現了天鍋下的熊熊烈火，耳邊，似乎又聽到那驚天動地的號子聲。誰又能想到，在那座平凡無奇的小屋下，居然隱藏著那樣一座驚人的酒窖。
何謂有情，有靈，胡十九不懂。她隻知道那一壇壇的徐家酒裏，有好糧，有好水，費盡心，竭盡力。
“酒以治病，酒以養老，酒以成禮。”
老人繼續侃侃而談。
治病？
胡十九越發覺得好奇，在她的眼裏，“酒”這個東西，正如惑與所說，是一種好喝的“水”，水怎麽可能治病呢？
“孩子，你且坐下，為師講個故事給你聽……”老人的興致很高，又拿出一個晶瑩剔透紫晶水壺，向白玉杯中注入清水，胡十九的鼻翼微張，“靈泉！”她脫口而出。
老人嗬嗬大笑，又斟滿一杯，遞與胡十九。“好靈的鼻子，獎你！”
胡十九接過杯子，一口飲下。若是其他人看到胡十九如此，一定會認為她暴殄天物。
可是，隻有胡十九自己明白，她剛才不假思索順口說的，不是“靈山泉”，她心裏所想的，是狐山靈泉！
這泉水，在氣息上，同狐山的靈泉有幾分相似。但是入口後，差異立見。
作為自小就喝著“狐山靈泉”長大的胡十九來說，這“靈山泉”的味道，實在要寡淡許多。
看著胡十九將如此珍貴的水，一飲而盡。老人不禁笑了起來。
這孩子，就像一塊璞玉。有時候，似乎是有些憨直了。
“說了半天話，早就渴了吧。”老人也並不吝惜這泉水，索性又為胡十九滿上一杯。
“謝師父，”胡十九接過杯子，剛喝了一口，就又急著問老人：“師父，您剛才要給我講的故事呢？”
“這故事啊……”無盡的蒼穹下，晚霞似火。老人神思飄渺，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自己大概也還是個年輕的小夥子吧……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陳國有酒名“屠蘇”。
相傳，曾經有人住在一座名為“屠蘇”的草庵，每年除夕，將藥囊丟入附近的井中。到元日取水出來放在酒裏，合家歡飲，便可祛風散寒、避除疫病。後人為了紀念他，便將此酒取名為“屠蘇酒”……
“屠蘇酒、徐家酒……”胡十九癡癡的，托腮坐在老人身旁，“原來酒真的能夠治病……”
“正是如此，”老人似乎也在瞻仰著前人的風姿，“不僅能夠治病，有些酒還能夠驅除邪祟，斬妖除魔……”
妖？
胡十九唬的一愣，雙手立刻攥緊，“酒還能斬妖，除魔？”
“是啊，比如說那雄黃酒，當年的白娘娘也是喝下去後就現了原形，”老人的話戛然而止，“這些不過是市井談資，切不可為此亂了心神。”
胡十九卻怔怔的，若有所思的小聲複述著剛才聽到的那個名字——“雄黃酒”。
一定要好好記牢這個名字，回家告訴惑與，還有等哥哥來的時候，自己也千萬不能忘記提醒，不曉得這個“雄黃酒”會不會對“爹”也有影響？
一時間，她心神不定，就怕錯漏了什麽，有心想從老人的話裏再問出點東西。
到底是個孩子，還喜歡聽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
老人微微搖頭，“十九，你何時才會飲酒呢？”
老人換了個話題，循循善誘道。
“啊？”胡十九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她皺著眉頭認真回想，“大概……是高興的時候吧。”
對，隻有高興的時候才會飲酒。胡十九長這麽大，第一次見識到什麽是酒，就是那天白淩陪自己過元宵節的時候。
老人點頭笑道：“對，高興的時候。”
“不過並非僅僅如此，千裏送別，重逢偶遇，婚喪嫁娶，生老病死，”老人說的順暢，胡十九聽得津津有味。
“更乃至百姓驅寒祛濕，長者延年益壽，文人墨客神來之筆，眾人祈求蒼生之福，這一切，酒，功不可沒。”老人的話，讓胡十九歎為觀止。
“師父又是什麽時候才會飲酒呢？”胡十九脫口而出。來醉翁樓這麽久，似乎每次見到師父，師父的手中都是一盞清茶，從來沒有見過他飲酒。
“已經很久沒有……”空氣中的最初那“寒梅”的冷香漸漸散去，隻留有一絲似有若無的苦澀餘味。
曾經那些酒，甘潤的，凜冽的，入口綿長的，辛辣燒喉的……
剛才還興致勃勃的老人，帶著一絲悵惘，似乎有些吃力的站起身，慢慢向著小屋走去。
身為京城首屈一指的酒樓老板的師父，怎麽會很久都不曾飲酒？而平日裏更是滴酒不沾？
看著老人步履蹣跚的背影，胡十九方才猛然憶起，師父的妻兒都是在一場蓄謀已久的“酒宴”中喪生！
她後悔說錯了話，狠狠掐了一下自己，連忙加快腳步跟上老人。
此時，遠處隱隱傳來隆隆的鼓聲。
老人站在小屋前，剛要抬腳進屋，卻又停了下來。
這麽快了啊……
胡十九側耳傾聽，那鼓聲一波接著一波，似乎在催促著晚歸的行人早日回家。可是，眼前的這位老人，卻早已無家可歸……
師父……
不知何時，剛才還晚霞明媚的天空，此時已是暮色深沉。
胡十九不禁想起之前那次夜歸，幸而有老人的白虎令牌，才得以在執行宵禁的侍衛手中脫身。
“十九啊，我們回去吧。”
老人的聲音有些澀啞，胡十九心中萬分愧疚，連忙點頭稱是，卻發現老人又在那扇破舊不堪的門前停駐了一會兒，方才長歎一聲，轉身離去。
因為之前說錯了話，觸動了老人的傷心事，因此，一路上胡十九靜悄悄的跟在老人身旁，全然沒有了剛進小院時的歡欣雀躍。
她正在苦苦思索，要尋個什麽樣的理由，才能逗師父開心，彌補自己的過錯，卻聽的老人說道：“十九，明日起，你便去醉翁樓的酒窖上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