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責罰

“喲!客官您可算回來了?”胡十九剛從醉翁樓的角門衝入後院,就聽得孫五不陰不陽的說道。

胡十九不去理會他,整了整襆頭就向前廳走去。

“慢著——”孫五伸手攔住她,“水槽裏還有碗沒洗。”

胡十九停下來看著他。孫五連忙捂住鼻子。這小妞要是再給自己一記老拳,那他這貌比潘安的容貌可就真要毀了。

“好!”出乎孫五的預料,胡十九居然點點頭,擼起袖子就向水房走去。

自己有錯在先,胡十九並沒有覺得孫五支使自己去水房有何不妥。

水房,顧名思義,醉翁樓因為客流量巨大,因此特意在院子裏開了一口深井,又圍繞此井加蓋了一間小屋,取名“水房”。

平日裏,醉翁樓裏的碗都要在這裏清洗,而負責洗碗的夥計,不僅要洗碗,還要負責打水。一天下來,不僅筋骨酸痛,得不到客人的誇獎,正是一個出力不討好的苦活。

因此,在水房的夥計,都是輪值,為的是能夠有個休息時間,也能在前廳換著見見世麵。

而今日,本不該胡十九輪值,孫五此舉,便是故意刁難她。

“五哥,算了……”一旁擦著手的趙六小聲說道,剛才他正在水房洗碗之時,孫五神神秘秘的將他叫了出來,原來,是要讓胡十九替他做了那份苦工。

別人不知道,孫五和趙六卻是清清楚楚知道胡十九,隻是一個瘦小柔弱的女孩子。

“蠢貨!”孫五盯著胡十九的身影,“送上門的傻瓜都不要,那你也真是個受苦的命!”

趙六低著頭沒有吭聲,隻是慢慢的向水房走去,想去和胡十九說明原委。

“趙六,你非得自己找罪受,那就別怪我不認你這個兄弟!”孫五的腳在地上用力的碾著,暗黃色的土地讓他碾出了一個小坑,他似乎要將一切不順眼的人,都狠狠的踩下去,踩下去!

“這……”趙六停下了步子,看著胡十九瘦小的身板夾在一群壯碩的夥計中,她埋著頭,挽著袖子,和其他人一比,胡十九的胳膊簡直就像細嫩的豆芽。

“哎!”趙六重重的歎了口氣,他終究不敢得罪孫五,又不能眼睜睜看著胡十九在那裏洗碗。

一時間他站在原地,左右為難。

“掌櫃的好!”突然間,孫五一聲高呼。趙六聞聲轉過頭去。

剛才飛揚跋扈的孫五,此時眉眼帶笑,登時判若兩人。

他躬著腰,顛顛的一路小跑,“掌櫃的,您老人家又清減了不少。”孫五說著,用力的眨巴下眼睛,似乎想擠出一滴久別重逢的淚,可是終究無奈作罷。

“您老人家可要好好保重身子……”孫五預備著長篇大論,卻見醉翁樓的掌櫃,那個姓徐的老人,微笑著擺了擺手,“好了好了,孫五,我就是沒事兒也要被你說的有事了。”

孫五訕訕的笑了笑,一扭頭看見呆呆的趙六,立馬上前大聲說道,“趙六,還在這裏站著幹什麽!今天不是輪到你在水房當值嗎?”

“你,”趙六被孫五噎的一句話都上不來,分明是為了折騰沈十九,他才叫自己出來,可是這會兒居然倒打一耙。

“咳,咳,”趙六用一陣急促的咳嗽來掩飾心中的不滿,“無恥。”他聲如蚊蚋。

“喲,這是怎麽了,不是在前麵偷吃了什麽吧?趙六,你要是身體不舒服,就和孫哥說,孫哥多幹點,沒事兒的!”孫五的話就像開了閘的水庫——滔滔不絕。他關切的拍著趙六的後背,熱情如火的說道。

“不用了。”趙六悶悶的推開孫五的胳膊,走到一旁,“掌櫃的,我去幹活了。”

他剛向前廳走去,猶豫了一下,又走進水房,接過胡十九手中的碗一言不發的洗著。

胡十九正在專心致誌的洗碗,冷不丁手中的碗被人“搶”走了,她一抬頭,看見幾乎快將手中的碗刷破了的趙六,連忙說道,“趙哥,不用了。我能行。”

她誤以為趙六是來幫忙的。

趙六聽了這話,臉一下紅到了脖子根。也不說什麽,隻是將碗刷的更快了。

“沈十九。”有人呼喚自己的名字。

這聲音怎麽如此耳熟?

胡十九放下手中的碗,直起酸痛的腰,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

“師,”她大喜過望,卻又連忙改口道:“掌櫃的!”

這個小鬼頭,還算機靈。

老人點了點頭,“你怎麽在這裏?”

“我?”

胡十九看了看孫五。

孫五站在掌櫃的身後,緊張的一頭是汗,怎麽把這茬忘記了!他認命般的緩緩閉上雙眼,算了,真是傻人有傻福,每次想好好修理這個沈十九,她都有貴人相助。

這次,掌櫃的要是知道自己假公濟私讓胡十九清洗碗盤,還不知道要怎麽責罰自己呢!

“因為我早上沒有上工……”

孫五睜大了眼睛,不會真是個傻子吧?

“為何?”老人似乎在預料之中。

胡十九低著頭沒有說話。

“知道了。那你就繼續留在這裏吧。”老人沒有再說什麽,清臒的麵孔平靜無波,他看了看水房還在忙碌的其他夥計,微微點頭轉身離去。

師父他,一定很失望吧……

胡十九水淋淋的雙手,在料峭的春寒中,漸漸的紅了。

“還愣著幹什麽!沒聽到掌櫃的說,讓你繼續留在這裏嗎?”孫五插著腰居高臨下的衝胡十九吼道。

繼續留在這裏,繼續,是多久,掌櫃的可沒說。

孫五心中竊喜,沈十九,我就看看你還能在醉翁樓呆上幾天!

“看什麽看!都好好幹活!”孫五伸著胳膊,虛指著其他夥計,狐假虎威的嚷嚷著。

漸漸的,那些埋頭苦幹的夥計,看向他的眼神似乎不那麽友善了。

孫五連忙縮回手,“我去前廳看看……”

他自言自語,臨走,又不忘看了一眼胡十九。

胡十九低著頭,認認真真的洗著她麵前半人高的盤子。

“臉皮可真厚!”丟下這句話,孫五就像乘雲駕霧一般,哼著小曲搖搖晃晃的走了。

“什麽東西!”一旁,有看不過去的夥計憤憤說道。

胡十九沒有停下手中的活,一隻,兩隻,她似乎機械的重複著刷碗洗盤的動作,誰也不知道她心裏在想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