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相許

狂風,在帳外肆虐的呼嘯。

是塞外的風,也是那些當年枉死的英靈在哭號……

韓墨陽蜷縮在帳內一角,他被盛怒之下的韓墨陽嚇得昏了過去。

而韓墨辰,素來臨危不亂,泰然自若的韓墨辰,卻怔怔的站在原地。

“你,是誰?”他看著昏迷的韓墨陽低聲問道。

胡十九在他的身旁沉默不語。

“你又是誰?”他轉頭看著麵前蒼白羸弱的女孩兒,她指尖的刺眼奪目的鮮血,已經漸漸凝結。

然而,就是這一點殷紅,卻讓韓墨辰記起了當日在密林中的一切,那原不是自己的幻覺,那片紅光,是真正出現並且存在的……

“我……”胡十九的聲音很輕,輕的就像是一個夢境,“我是,胡十九。”

胡十九?

韓墨辰茫然的看著麵前的女孩兒,她似乎名喚“沈十九”,又似乎曾經自稱“沈嘉寧”……

胡十九?

胡?

狐……

“他說的,是真的?”如非親耳所聞,親眼所見,韓墨辰定會是以為自己瘋了……

“嗯。”胡十九輕輕點頭回應。

“你……”韓墨辰欲言又止。

“我是狐。”胡十九抬起頭來,不再回避韓墨辰的視線。

同韓墨陽的懼怕不同,此時的韓墨辰在知道胡十九的“真實身份”後,他的心中,竟然是充滿了一種奇特的惘然……

韓墨辰看著胡十九,他有很多話要說,卻又不知該說什麽……

“回琅京後再說吧。”胡十九看著倒地不起的韓墨陽,輕聲說道。

“好……”韓墨辰茫然的點頭。

當年父親戰死沙場,卻原是因著軍中出了奸細……

而那個奸細,居然就是自己一直敬他,護他的大哥——韓墨陽。

心愛的女子,同自己幾經生死。卻居然在轉眼之間,就變成狐精……

好在,好在,祖母並未像韓墨陽方才口不擇言中所說的。駕鶴西遊……

韓墨辰的腦中,不斷的有各種各樣的聲音,他心亂如麻,他不知該如何麵對胡十九,更不知。該將這個,雖然罪該萬死,自己卻又無法親手除去的“大哥”韓墨陽如何處置?

良久後,韓墨辰的麵色漸漸恢複如常:“來人!”

兩名鐵衣侍衛聞聲而至,韓墨辰指著仍在昏迷中的韓墨陽道:“好生看管!韓墨陽從此往後不得踏出帳內半步!違令者,斬!”

那兩名侍衛均是一怔,然而,當他們看著滿地狼藉,又看到低頭不語的胡十九,與麵若寒霜的韓墨辰。忙應了一聲,便將韓墨陽抬了出去。

“我沒有害你之意。”似乎過了很久,胡十九看著地上那暗紅色的粉末,她輕聲說道。

“我知道。”韓墨辰低下頭,又向著帳外看去。

他怎能不知,麵前這個女子,非但不曾“害”他,還曾對他有過救命之恩。

然而,韓墨辰的心中,仍是有著太多不解。

“你會法術?”他看著胡十九問道。眼前的女孩兒,怎麽看,都同尋常人家的女孩兒並沒有什麽不同。

如果真要說哪裏不同,那麽。或許就是她的皮膚過於白皙,眸子更為清亮,下巴,也似乎略尖了一些。

然而,就是這樣的容貌,才正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酒師啊!

胡十九似乎沒料到韓墨辰會問她這個問題。她輕輕笑了一下,露出一口潔白細密的牙齒,這模樣,卻讓韓墨辰有了幾分恍惚,似乎麵前的,正是一位妙齡少女,卻又像是一隻山林小狐。

“不會。”她搖搖頭道,這樣的對話出乎胡十九的預料。

她本以為韓墨辰知道自己的身份後,或是質問,或是驚恐,甚至,會當場將自己斬於利劍之下……

可是,他什麽都沒問,他隻是相信胡十九不會害他,他隻是,小心翼翼的問——“你會法術?”

“哦……”韓墨辰點了點頭。

不知為何,當韓墨辰聽到胡十九不會法術之時,心頭反而更加鬆快一些,也許,這樣的她,才更像人類,才可以同自己……

韓墨辰覺得自己真是瘋了。

他,想與胡十九白首偕老。

“這幾日,你好生呆在這裏,大燕那邊可能還會有所舉動。”帳內的氣氛,有些奇異的尷尬。

韓墨辰剛向著帳門走了兩步,又站住腳,轉過頭,對胡十九說道。

“好。”胡十九乖巧的點頭答應。

對於韓墨辰的好意,她心領神會。

韓墨辰凝望著胡十九,又大步走上前來。

“你……”他在帳內環視一周後,又伸手將袖擺扯下一縷布條,“以後,別這樣了,妖精的血,也是血……”

他的動作,嫻熟卻又笨拙。

然而,直到他為胡十九包好指尖的傷口後,如妖似狐的女孩兒仍舊低著頭,沒有說話。

“我,走了。”韓墨辰深吸口氣,這些年浴血沙場,縱使傷痕累累,在他看來如同家常便飯。

然而,此時他看著胡十九指尖殷紅的傷口,卻總覺得頭腦發暈……

這手指,這傷口……

分明同尋常人等無異,怎麽,她就偏偏是隻狐狸呢?

今日的所有,直到此時此刻,韓墨辰依舊覺得,都像是一場夢境,一場特別荒謬的夢境。

當胡十九纖細的手指,被韓墨辰包的像個蠶繭般的,他再次看了一眼低頭不語的胡十九:“走了!”

韓墨辰的視線中,隻有胡十九尖尖的下巴,似乎輕輕的揚了揚。

當聽到韓墨辰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帳內的土地上,“啪”的濺起了一顆水珠兒,緊接著,就像斷線的珍珠,無數顆晶瑩的淚滴從胡十九的眼中湧出,順著她光潔的下巴墜落,落在塵土裏,落在這韓家軍的帳內。

韓墨辰……

胡十九輕輕的念著這個名字。

“你真是個傻瓜……”她哭著哭著,看著帳外韓墨辰離去的方向,又笑了起來。

為什麽,他明知自己是妖,卻隻是像個孩子般的好奇發問,為什麽,他明知自己是妖,卻仍然叮囑,往後不可隨意隨意傷害自己!

妖的血,也是血。

妖的心,也是心……

手上厚實的布條,似乎仍然帶著韓墨辰的體溫。

胡十九將手緩緩貼上麵頰,她幸福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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