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作惡

“什麽,你給我看清楚了?”杏花樓的二掌櫃吳良善盯著夥計周二問道。

“千真萬確!”周二俯上吳良善的耳朵:“掌櫃的,我親眼看見那天的小姑娘從醉翁樓出來!”

“滾滾滾!你他娘的給我離遠點說話!”吳良善一耳光刮在周二的臉上,周二捂著火辣辣的臉慌忙後退。

“看你這個熊樣我就來氣!這又沒有外人,你偷偷摸摸的給誰看!”吳良善還不解氣,又要掄起一記耳光。

“行了!”一直在冷眼旁觀的吳厚德開口道:“你什麽時候看見她的?她在做什麽?”

“昨天……”周二猶猶豫豫的說道。

“我——”吳良善最看不得周二這副要死不死的樣子!

這個豬精,我打死你算了!

他發現好像最近自己抽周二的耳光,有癮。

“好好說話,不然我也保不了你!”吳厚德厲聲說道,不怪二弟動不動就對周二掄起拳腳,這個呆頭鵝一樣的夥計,要不是自己這兩年“修身養性”,估計他就早被自己忍不住捅成窟窿了!

周二誠惶誠恐的點點頭,“我昨日在醉翁樓的門口看見那個小姑娘,她那會兒穿著醉翁樓的夥計衣服,好像在那兒上工!”

“什麽!”吳厚德吳良善異口同聲說道。

“看清楚了?”

“看清了!看清了!”周二點頭不迭,其實他本來隻是想邀功,至於那個相貌清俊的小廝,是不是那天的小姑娘,他也沒有十足把握。

不過,眼看著凶神惡煞的吳家兄弟,他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這麽說。

“奇怪……”吳厚德在最初的震驚後,眉頭緊皺,手指無意識的大腿上敲擊,他很快陷入深深的思索。

“大哥,要不……”吳良善心生一計,湊了過去,用手做了個比劃。

吳厚德的目光霍的一跳,立刻又看向一旁不明所以的周二。

“還不快滾!等著領賞錢呢!”吳良善會意,一腳踹上周二的小腹:“下回長點顏色,不然爺廢了你!”

“是是是……”周二疼的冷汗淋漓,連話都說不利索,夾著腿跌跌撞撞的離開後院。

一出後院,他幾乎虛脫般的跪在地上,一半是疼的,一半,是嚇的!剛才他裝作呆頭呆腦的樣子,實際上,二掌櫃吳良善的那個手勢,分明就是一把鋒利的“刀”!

明明是早春的三月,周二卻覺得渾身寒意刺骨。

院子裏,隻剩下吳姓兄弟二人。

“大哥,”吳良善看著周二消失的身影,繼續剛才沒有說完的話:“醉翁樓那個老匹夫,早知道當年就不該留下他一條老命!”

“不該留?”吳厚德一聲冷笑。

“是啊!”吳良善目露凶光,悻悻的說道:“那麽毒的藥都弄不死他!我就不信了!”

“該不該留是你我說了算的?那是他命大!”吳厚德看都不看吳良善,徑直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大哥,不是我說,什麽命大?若不是他當日半途離席,那死的就不光是他的婆娘和女兒了!”吳良善步步緊跟,咬牙切齒的說道。

“蠢貨!你還有臉說!”吳厚德回過頭,拳頭握的咯咯作響,吳良善登時停下腳步住口。

“大哥……”

“你給我閉嘴!我在這頭殺他全家,你呢?你在那頭居然給我燒他的酒樓!”吳厚德一拳砸在旁邊的柱子上,指著吳良善的鼻子罵道。

“那也是你讓我做的……”吳良善喃喃分辯。

“放屁!我讓你做的!”吳厚德一把揪住吳良善的衣領罵道:“我讓你亥時三刻去,你呢?整整提前了一刻鍾!一刻鍾!”

說罷,他猛地向前一摜。吳良善站立不穩,一個趔趄磕在門外的石階上,額頭登時裂開了一道血紅的口子。

他用手捂住傷口,情知吳良善發了怒,再也不敢多言。

吳厚德對吳良善額頭的傷口視而不見,繼續咆哮道:“你還有臉說他命大?他是不是該給你燒根高香?謝謝你的不殺之恩?要不是你這個蠢貨心急燒他的酒樓,他能半途離席?他能毒發在醉翁樓旁邊的醫館?他真該謝謝你!要不是你,杏花樓今天怎麽能讓醉翁樓騎到頭上拉屎!”吳厚德的眼眶變得通紅,用手指著吳良善的腦袋,目眥欲裂。

“大哥,大哥,我是蠢貨我是蠢貨!您別和我一般見識!身體重要啊!”吳厚德的手指像一根燒紅鐵棍,燙的吳良善體無全膚。

吳良善連忙伸手推開房門,進屋快速倒下一杯茶水,又邁著碎步端到吳厚德麵前。

“大哥,喝點水。”他翻著眼睛笑著,盡量不讓血流到眼睛裏,像一個犯錯的小男孩兒,隻是配上他那副陰狠的嘴臉,說不出的詭異。

“一擊不中,遠遁千裏!要不是有幹爺爺罩著,我們早就卷鋪蓋滾出琅京了!”吳厚德接過茶水,氣歸氣,打架不離親兄弟。罵也罵過了,看著吳良善額頭上血淋淋的傷口,他這會兒的火氣也慢慢下去了七分。更何況,每次吳良善一認錯,他都會有些心軟。

眼看著他的呼吸漸漸平穩,額頭的青筋也慢慢退下。吳良善陪著笑臉,隨著他走進房間。

吳厚德一口喝光了手中的茶水。吳良善又連忙接過為他續上一盞,再恭恭敬敬的遞到他手裏。

“二弟啊,”吳厚德端著手中的茶水卻沒有喝,隨手拿過一塊毛巾示意吳良善稍作包紮,“大哥年紀大了,以後,這杏花樓早晚都是你的。你幹什麽,可要長點心,啊?”

吳厚德遞過來的毛巾和似兄似父的語氣,讓吳良善受寵若驚,他捧著毛巾說道:“大哥教訓的是,大哥長命百歲,二狗子跟著大哥這輩子都知足了。”

聽到吳良善提起這個好久都沒叫過的諢名兒,吳厚德的眼睛微微有些濕潤。

“大狗子,二狗子,摔一跤,滿嘴泥!”眼前,又出現無數鄉下的孩子,他們嘻嘻哈哈,將手中的泥巴砸在他和弟弟的身上。

那個時候,他們沒有名字。村裏的人說,他們叫吳大,吳二。

那個時候,他們沒有父母。村裏的人說,爹死了,娘跑了……

弟弟從小人高馬大,衝上去和那些欺負他們的孩子打架,卻被他們按到泥地裏,又將那些肮髒的,帶著各種糞便氣息的泥巴向他嘴裏塞。

“哥——哥——我殺了你們——啊啊啊——”吳二越哭,那些頑童就越笑。

吳二越罵,他們就越折騰他。

有個叫李全的小孩子,居然還解下褲子,向著吳二的頭上撒尿!

吳大躲在樹後,一個,一個記住他們的模樣。用一柄鋒利的匕首,將老樹刻下道道斑痕。

後來,那個村莊,在一夜之間,化為灰燼。

再後來,兩個無父無母衣衫襤褸的孤兒,相互攙扶著四處為家,逐漸成人。

最終,他們遇見了此生的“貴人”,那個權傾朝野的老太監,人稱“德公公”……

(明日一更,下午五點。謝謝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