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親人

醉翁樓的第一天上工,就這麽有驚無險的過去了……

胡十九慢慢的從醉翁樓走出來,又站在不遠處的大樹下,久久凝視著那裏。

她搓了搓有些酸脹的胳膊,將嘴巴抿的緊緊,轉身離去。

“爹!我回來啦!”胡十九笑顏如花的拿著一串兒冰糖葫蘆回到小小的院子。

“老爺……小姐她很快就回來……”惑與正在苦口婆心的對沈淩說道。

聽到胡十九的聲音,惑與驚喜的轉過身,沈淩卻先他一步,跑到胡十九的麵前:“寧寧,你給我買好吃的了麽?”

“買了。爹,你等一下。”胡十九將糖葫蘆遞給惑與,“讓惑與剝下來給你吃,別讓簽子紮著你。”她耐心的解釋給沈淩聽。

“哦,”沈淩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乖乖的又坐回石桌。

惑與笑著接過糖葫蘆也坐在石桌前,一邊用竹箸將簽子上麵的糖葫蘆細細的一顆顆剝下放在盤中,一邊看著沈淩說道:“小姐,再給老爺做幾個圍兜吧。家裏的不夠用了。”

“哦,對不起,我忘記了……”胡十九連忙從袖中取出今天要給孫五的那條圍兜,先讓沈淩換上。不知怎的,那種委屈的感覺突然湧上心頭。

“第一天去上工,小姐還做的慣嗎?”

不用說,十九小姐這麽聰明能幹,不管是哪裏的掌櫃肯定都爭著誇她。就是委屈狐山上的大小姐,居然要在人間做工。惑與又是自豪又是不平,身旁,卻很安靜……

他無意的抬頭一看,隻見胡十九眼睛紅紅的,看到他,立刻轉過身去,似乎剛剛哭過。

“小姐!”惑與連忙放下手中的糖葫蘆。

“寧寧?”沈淩將一顆糖葫蘆上的糖稀舔完,又一口吃掉山楂,酸的擠眉弄眼。

“怎麽了?”胡十九回過身來,看到沈淩的這副模樣,不由笑了起來,“爹,糖葫蘆是要連著外麵這層糖衣一起吃的……”

她似乎故意在回避惑與的視線。

惑與張了張嘴,終究還是把要說的話咽了下去。

吃過晚飯,沈淩照例玩了一會兒就昏昏欲睡。對於沈淩的這種異常,胡十九同惑與隻能安慰自己——“春困秋乏”,盡量讓自己不再多想。他們能做的,隻有等待,耐心的,樂觀的,等待著有朝一日,狐君白淩會像曾經那樣,出其不意的出現他們麵前。

“小姐,”惑與猶豫再三,還是開口道。

胡十九吃完飯,就心不在焉的幫著惑與幹活,這會兒急急忙忙的就說自己困了,要去休息。

她眼看自己躲不過惑與的盤問。

“沈叔,我很好。”她認認真真的說道,似乎也是在說給自己聽。

“你,”胡十九這個模樣,倒讓惑與不好說什麽。

這還是曾經那個在狐山嬌生慣養,頑劣不堪的十九小姐嗎?

“十九小姐,要是在人間呆的不開心,老奴就帶你回狐山。”

“沈叔,以後別再這樣說了。”胡十九輕輕的搖搖頭,“我是不會回去的。韓府對我有恩,哥哥又為了我付出那麽大的代價,我怎能輕易放棄?更何況,”她用手指著沈淩的屋子,“哥哥還沒來,爹又該怎麽辦?”

這聽起來就像是人間最平凡不過的對話,然而惑與卻明白胡十九話中的深意。

十九小姐,這是將狐君大人留在人間的這個分身當成了真正的親人啊……

其實莫說是胡十九,就連這些日子沒日沒夜伺候沈淩的惑與,也漸漸對沈淩生出了一份感情。

在人間的沈淩與在狐山的白淩不同。

傻父沈淩,餓了就吃,累了就睡,高興就笑,難過就哭。他全部的世界就是胡十九,尤其是最近,每當胡十九不在家中的時候,他就像一個失望的孩子,任憑惑與使出渾身解數,他不哭不笑,不玩不鬧,隻是眼巴巴的盼望著胡十九的歸來。

狐君白淩,高興的時候,不曾放聲大笑。疲憊的時候,不曾有過一絲鬆懈。難過的時候,狐君難過的時候,是什麽樣子的……惑與記不起來了,他隻記得曾經有過那麽一段時間,狐君夜夜在狐殿吹著紫玉笛,笛聲淒淒,猶如嗚咽。可為何要吹響這笛聲?惑與老了,也許過了太久,他真的忘記了……隻是自從十九小姐的出現,狐殿,已經很久沒有再響起這樣的笛聲。

一度,惑與以為,狐君白淩的世界,有數不盡的美食珍饈,看不完的狐山麗色,受盡群妖敬仰,吸取天地精華。而直到小姐到人間曆練,狐君常常對著水鏡,一坐,就是一天,他才發現,狐君的世界裏,隻有十九小姐。

惑與想到這裏,一向自詡為精明強幹的老狐狸,不由暗自神傷。

“沈叔?”胡十九發現惑與的神情由留戀,變成懷念,由懷念轉為感慨,接下來,碩大的淚珠兒在惑與的眼中打轉。

“你是不是有什麽瞞著我?”胡十九這一句話,就把惑與那顆差點奔騰而出的淚珠兒嚇得縮了回去。

“沒有沒有,”惑與用袖子擦擦眼睛,“老奴是心疼小姐。”

“放——心——吧!”胡十九揚了揚小拳頭說道,“我很厲害的!酒樓對我很好呢!”

十九小姐不知從哪裏學會了這個手勢,看起來倒真像個男孩子呢……

“那就好,那就好,”惑與連連點頭,又想到什麽似的,快速從廚房拿出一個剝好的雞蛋。

“小姐累了一天,補補身子。”他舉著雞蛋就要往胡十九的嘴裏塞。

胡十九用手接過雞蛋,“爹!”她向惑與的身後打著招呼。

“老……唔,”老爺怎麽會在自己的身後,惑與剛剛意識到上當了,嘴裏就被塞了個滿滿當當。

“沈叔,這雞蛋算是我孝敬你的。”胡十九笑眯眯的走上自己房前的台階。小小的身影頓時看上去長高了不少。“酒樓對我們很好的,一日三餐都讓我們在酒樓吃,我又能省下幾個饅頭了。”

惑與叼著雞蛋,那顆好不容易忍下去的淚水,又趁機在眼眶裏打轉。

胡十九最怕他這個模樣,於是背過身去,伸了個懶腰,“好困啊,沈叔,我睡啦!”

惑與叼著雞蛋,嗚嗚的答應。不知是哭了,還是被雞蛋噎的。

院中,初春的風,已經有了花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