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朋友

“你耍我?”陸武一記爆栗就要敲在胡十九的頭上,被胡十九側頭躲過。二人不由相視哈哈大笑。

“我說呢,你這個死丫頭能遇到什麽事情會哭成這樣。”陸武有一下沒一下的摔打著手中的米袋,靠在牆上懶洋洋的說。

胡十九笑著點點頭,“是呀,我才不會哭呢。”

驚慌失措之時,突然就看見陸武的那一瞬間,胡十九也不知道為什麽差點就沒忍住淚水。因此她隻能抱緊雙臂,遮住臉頰不讓自己在陸武麵前哭的狼狽。

然而,那一聲聲的“死丫頭”,卻讓胡十九的心情說不出的溫暖。所以,在那一刻她就決定收起自己的脆弱,用燦爛的笑臉來麵對陸武。

為什麽要哭?這一世,韓府的眾人還活著。而她,胡十九,不僅有親人,還有了朋友。哭?這樣的日子,再苦都會笑醒。

分別幾日,胡十九發現陸武似乎有點不一樣。

“誒?上次給你的帕子呢?”

陸武的臉從胡十九見到他開始,似乎就一直沒有幹淨過。胡十九好心特意給他做了一條舊衣服改成的帕子,讓他用來清潔自己。

看樣子,那塊帕子是白給了。

“帕子?小爺從來不用那個。”陸武大咧咧的說道,原本就斑駁的臉頰,如今更是一塊塵土一塊泥的。

“還給我。”

“丟了。”陸武將米袋拋得很高又接住,“你怎麽不自己去買米?”

胡十九的笑容變得有些黯然,她將頭下意識的轉向一邊,陸武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

很快,胡十九又揚起笑臉:“就是不想去啊。”

“這樣啊。”陸武挑了挑眉毛,抱起雙臂:“不是幹了什麽虧心事不敢去吧?”

“不是。”

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莫非你在躲著誰?”陸武甚至有種感覺,他隱約覺得這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並不像她的年齡看起來那麽簡單。

他眯起眼睛追問,胡十九突然覺得這一刻的他很像狐君白淩。雖然一個愛美到幾近潔癖,一個卻連洗臉都在敷衍。

“嗯。”對於這一世唯一的朋友,在允許的範圍內,胡十九不願去說假話。

“好吧。我去買米。”陸武不再追問,順手接過胡十九手中的銅板,米袋鬆鬆的拎在手裏:“這次我幫你。以後,你也要一直躲著嗎?”

胡十九沒有說話。

在杏花樓下與韓墨辰的倉促一麵,這個自己在人世間最親近的人,如今已是陌路。

她隻想做好萬全準備去挽救韓府,然而,她卻不知該如何麵對韓墨辰。

想他嗎?時時。

念他嗎?刻刻。

胡十九甚至說不清,如果沒有韓墨辰,她會不會央求白淩,花費如此大的代價來拯救那個冰冷的韓府。

韓墨辰,於她,有恩。

“算了,你慢慢想吧。”陸武看著胡十九發怔,舉起手,想了想,終於沒有去彈她的腦門,而是深深的看了胡十九一眼。“別瞎跑,在這兒等我。”

胡十九點點頭。

“陸武!”胡十九仿佛大夢初醒。

她伸手拉住陸武,陸武楞了一下,他的袖中似乎有什麽一閃而過,陸武猛的退後一步甩開胡十九,迅速吹響口中的樹葉,發出奇特的哨聲。

片刻後,他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袖口,臉色才漸漸恢複如常。

“那是什麽?”胡十九發現陸武袖中的東西似乎是個活物。

陸武猶豫了一下,將米袋交給胡十九,“你別怕。”

他抬起胳膊,對著袖子喚道:“小黑,來,見見你的新朋友。”

一條黑黝黝的小蛇,探出三角形的腦袋,嘶嘶的吐著信子,一股淡淡的腥氣讓胡十九不易察覺的**下鼻尖。

這種毒液的氣息她太熟悉了。狐君白淩曾經撥給她幾個狐山裏剛剛修煉成精的小蛇妖,身上就是這種氣味,隻是要更濃烈許多。

據說這些蛇妖還未成精之時劇毒無比,因此往往能逃過其他生靈的捕殺,雖然,在胡十九還是狐身的時候,蛇妖們往往見到她就會望風而逃。

而眼前這條小蛇,跟人在一起的時間的久了,已經有些靈性。

胡十九試探著將手慢慢伸出去。

陸武“啪”的打下她的手,“別鬧!小黑有毒!”

“放心吧。”胡十九露出一個頑皮的笑容,“小黑,來。”

她再次伸出手去觸碰黑色的小蛇,陸武皺著眉頭,謹慎的將另一隻手輕輕按住蛇頭後麵一點的位置。如果黑蛇攻擊胡十九,他便能夠立刻阻止。

誰料,在胡十九伸手觸碰蛇頭之時,黑蛇突然快如閃電般竄上了胡十九的手腕。

“小心!”陸武伸手就要去按住黑蛇的七寸。

“沒事!”胡十九慌忙側身護住黑蛇,黑蛇順著她的胳膊蜿蜒而上。

“它,居然在討好你……”陸武的嘴巴張的能容下一顆雞蛋,劇毒無比的黑蛇沒有預料中的攻擊眼前的女孩兒,反而親昵的用三角形的腦袋蹭著胡十九,甚至,還緊閉著嘴巴,似乎生怕自己的毒牙會傷到她。

“見鬼。”陸武眨了眨眼睛。

不是見鬼,而是見狐。

胡十九撫摸著黑蛇冰冷滑膩的身體,黑蛇看起來很享受,不斷用頭在蹭著胡十九的手腕。

“小黑,改天再找你玩吧。”胡十九輕輕點了點黑蛇的腦袋,黑蛇仰起頭,似乎依依不舍的蹭了蹭胡十九。

胡十九輕輕將黑蛇掛在陸武的手上,陸武已經是目瞪口呆看著這一幕,他懷疑自己一定是大白天夢遊。

他將手臂高抬,仔仔細細的觀察著黑蛇:“小黑?”

黑蛇離開胡十九便是一副萎靡不振的神態。

“你真是小黑?不會是條草蛇吧?”陸武伸出手想學胡十九那樣碰碰蛇頭,黑蛇“嘶”的一聲張開大嘴,毒液在蛇牙上閃閃發亮。

陸武立刻縮回手,“知道了,知道了,人家不和你玩,你衝我發什麽脾氣。”

黑蛇不再理會陸武,“哧溜”一下順著他的手腕滑進袖子,如同立刻進入冬眠狀態。

“你……”陸武深知這條名喚“小黑”的蛇劇毒無比,並且從不冬眠。當初,自己也是費盡周折才得到它。

此時,看著性情大變的黑蛇,陸武不由的對胡十九刮目相看。

“丫頭,你到底是誰?”陸武看著胡十九笑眯眯的拿著米袋,就要向巷外走去,突然伸手攔住她。

陸武的聲音有著幾分陌生。

“沈嘉寧。”胡十九站住,坦坦蕩蕩的回答。

“沈——嘉——寧。”

陸武慢慢重複著胡十九在人間的姓名。

“這次,你沒有騙我。”陸武看著胡十九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道,繼而側身讓路。

“對不起。”胡十九沒有立刻離去,隻是正視著陸武的雙眼。在破廟之時,胡十九出於對陌生人的戒備,並沒有告訴陸武她的真實姓名。而此刻的“沈嘉寧”是否能算作自己的真名?胡十九心裏對陸武多少有些愧疚。

“算了。”陸武避過胡十九的視線。當日,陸武雖然懷疑胡十九沒有說真話,然而,他並未追問。隻是今日胡十九與黑蛇的相處,讓他重生警惕之心。

不遠處的一棵樹上,有不知名的鳥兒在叫。

本應是很好的天氣,卻在二人的心中升起了一道霧霾。

“米袋給我。”沉默許久,陸武開口道。

“嗯?”胡十九沒想到陸武會這麽說。

頭上,結結實實的又挨了一記爆栗。

“以後,不許騙我。”陸武的嘴角彎了彎。

“好。”胡十九沒有笑,認真的點頭。

橘色的陽光灑在胡十九的身上,陸武有一瞬間的失神。他突然覺得,這樣,或許也很好。

“我該去買米了。”胡十九沒有留意到陸武的失態,她抬頭望了望天色,日頭漸漸西斜,她抓緊米袋,準備離開。

陸武不明所以的看著她。

“陸武,謝謝你。我想通了。”一個淡淡的笑容在胡十九臉頰綻放,然後,越來越大,胡十九笑的眼睛彎彎。

“啊,”陸武摸了摸鼻子,“想通了就好。”

突然,額頭微微一痛。胡十九跳起來,在他的額頭印下一記爆栗。

“別像個小老頭似的。”說話間,胡十九已經繞過陸武,回頭扮了個大大的鬼臉。

“喂!”陸武揚了揚拳頭,抗議胡十九的放肆。

胡十九學著陸武的樣子,歪著頭,手在空中虛晃了晃,邁開大步,穩穩當當的走出巷子。

對陸武,胡十九說不清是什麽心情。有時候,他是自己的朋友,可有時候,他又像一個孩子。歸根究底,幾百年的狐齡讓胡十九有了一點滄桑之感。盡管,她“為人”的時間也不過短短二十餘載。

陸武看著胡十九漸漸遠去的瘦弱背影,低頭想了想,還是快步上前,保持著與胡十九幾米開外的距離,不緊不慢的跟著她。

胡十九隻作不見。

沒過一會兒,陸武又停下腳步,笑著搖了搖頭,轉身離去。

而一直走在前麵,不曾回頭的胡十九,也慢慢的露出了笑容。

陸武,認識你,我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