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是誰
封功,慶賞,除卻皇家禦賜的酒宴,其他幾乎能推的都推了。
征戰數年,韓墨辰仍是很不習慣官場上的這一套。
每一次的“慶功宴”,都讓韓墨辰覺得喝下去的並不是酒,而是那些戰死沙場兄弟們的鮮血,而每一句恭維自己的話,又怎能和那鮮活的一條條生命相比!
撫摸著左腕上的狼牙護環,身著玄色長衫的韓墨辰站在空曠的院中,信手自落兵台上挑起一柄青龍素銀槍,直將那槍上的青龍舞成了穿行園中的火龍。
“辰兒,”韓大夫人心疼的喚道。她剛聽聞婢女說韓墨辰一大早就在院中練功,便急忙過來。這孩子,連年征戰在外,如今難得幾日清閑,還不好好歇著!
聽到韓大夫人的呼喚,韓墨辰“唰”的收回長槍,停止操練。
“娘。”韓墨辰將銀槍拋與身邊小廝韓義,徑直來到韓大夫人麵前,恭敬請安。
“來,看你這孩子,大冷天也能練得一頭汗。”韓大夫人慈愛的嗔怪,身旁婢女呈上一個銀盤,盤中是預先備好的錦帕,韓墨辰順從低著頭,由著韓大夫人從盤中取了帕子為自己擦汗。
“咦?”韓大夫人的手停在了韓墨辰的鬢角處,“這是怎麽了?”
韓墨辰的頭一偏:“沒事兒。”
韓大夫人動了動嘴唇,終究是紅了眼眶。“日後,更要小心。”
“是。兒記下了。”鬢角旁的傷疤韓墨辰已經忘記是哪次征戰中落下的,然而讓韓大夫人擔心,卻是他不願的。
而韓大夫人也明白,韓家兒郎的榮耀,從來就是拿命換來的。
韓墨辰不願讓韓大夫人過多的擔心,換了話題問道:“娘,奶奶今日可好?”
“好些了……”
自韓墨辰凱旋回京,韓府上下無不歡欣鼓舞,隻是韓府的老夫人卻數十年如一日,每每聽聞韓墨辰歸來之時,老夫人便稱病閉門不出。
這次也不例外,在那日禦賜家宴後,老夫人便不許韓墨辰再去探望自己。而這其中的緣由,更是一言難盡。
韓墨辰點點頭,“我這就去給奶奶請安。”
“辰兒,”韓大夫人欲言又止,“你過幾日再去吧。”
“這些年了……辰兒,會好的。”韓大夫人似有什麽難言之隱,眉頭輕蹙,卻如鯁在喉。與其說是寬慰韓墨辰,不如是說給自己聽。
“娘親放心,”韓墨辰的神色有一閃而過的黯然,又強笑道:“我改日再去探望奶奶。”
他轉身喚道:”韓義,隨我到街上走走!”
不多時,穿著常服的二人已經來到了位於西市的杏花樓。
“客官裏麵請——”此時杏花樓的夥計一眼望見他們主仆二人,忙將手中的毛巾向肩上一搭,喜笑顏開的賣力吆喝。
“周二!你這兒猴精還沒升成掌櫃呢?”韓義似乎和這裏的夥計很熟,笑嗬嗬的說道:“公子,裏麵請。”
韓墨辰此時身著月白色長衫,手持一柄象牙骨扇,神情安然自若。正像是一位容貌清俊的富家公子,任誰都不會猜到,這便是令敵國聞風喪膽的“追魂將軍”。
杏花樓的夥計周二嘻嘻一笑,一麵點頭哈腰的為二人引路,一麵說道:“魏公子莫要取笑小的,要是讓掌櫃的聽見,小的這碗飯就吃到頭了。”
韓墨辰二人外出未免多生波折,向來隻取“韓”字半邊,諧音“魏”字為姓。
這會兒聽到周二這麽說,韓義更是笑著搖頭道:“你這猴兒也有不敢的一天,樓上的老地方可有人訂了?”
“這不老遠瞧見二位,小的早就留好了空位,恭迎二位大駕。”周二這話說的不倫不類,韓墨辰並不與他計較,隻是淡淡的點了頭,便上了二樓,來到自己常坐的位置。
杏花樓的二樓,不同於一樓大廳的寬闊敞亮,而是別具匠心的用水墨屏風隔成了好幾個單獨的空間,更配有色藝俱佳的歌舞姬,可謂是美酒佳人,秀色可餐。
如此,在杏花樓的二樓飲酒,不但通風暢快,不會受到別人打擾且別有一番風味。備受琅京的貴族男子推崇。韓墨辰每次前來,便會指定要臨街最喧鬧的那塊隔斷。
平日裏,安排在這個位置的客人都嫌此處吵鬧,而每次他們主仆卻指定要坐在這兒,更不用佳人相伴,銀兩又給的充足。在杏花坊的一眾人眼裏,不亞於是兩個有錢的傻子。
“兩位客官要點什麽?”周二笑的一張臉都像盛開的菊花,恨不得每一個毛孔都散發出“歡迎光臨”的氣息。
“隻拿你們這裏最好的酒水就行。”韓墨辰看著樓下往來絡繹穿行的人群,隻有這熙熙攘攘的世俗熱鬧,才能提醒自己不在戰場上,這對他,已經是最好的放鬆方式。
“好嘞!”周二一哈腰,腳底打了個旋兒,“賽醉仙一壺——”
“賽醉仙?”韓義聽到這個名字,不禁失笑。
韓墨辰不明所以的看著韓義。
“公子,你看。”韓義抬手示意。
韓墨辰看到不遠處酒旗聳立,“醉翁樓”三個大字迎風招展。
“就是那個醉翁樓,”韓義繼續笑著說道:“醉翁樓的招牌‘醉仙酒’,這會兒杏花樓又弄出個‘賽醉仙’,有趣,有趣。”
“二位客官,我們這裏的‘賽醉仙’可要比那醉翁樓的酒香的多!保證一點水都不帶摻雜的!”周二捧著一壺酒上來,嬉皮笑臉的接著韓義的話說到。
“哈哈!你這兒猴嘴!”韓義大笑,一轉頭卻發現韓墨辰正對著樓下出神。
是那個小姑娘?
樓下捏糖人的攤前,一個穿著花棉襖的小姑娘手裏拿著一根糖人,忽閃著大大的眼睛抬頭向杏花樓看去。突然,她似乎看到了韓墨辰,微微一愣,低下頭快步離去,轉而匯入茫茫人海。
“是她?”韓義同時也看到胡十九。那晚,韓義戴著銀色麵罩,因此胡十九並不認得他。
“是不是她?”說話的卻是杏花樓的一名夥計。他鬼鬼祟祟的從懷中掏出一張畫像,指著胡十九的背影比劃著:“周哥,那小姑娘好像就是掌櫃讓我們找的。”
“那還不快去!”周二一把幾乎把夥計推了個趔趄。
夥計站立不穩,手中的畫飄落在韓墨辰的腳邊。
韓墨辰不動聲色,隻是慢慢飲酒,悠然的看著樓下人來人往。
“蠢貨!”周二低聲咒罵,立刻拾起那張紙,賠笑道:“二位客官慢用,小的先退下了。”
韓墨辰點了點頭。
眼看著周二沒走幾步,就一陣風的跑了下去。“掌櫃的!掌櫃的!”他一迭聲喊道。
那個女孩兒,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