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狼崽

疲倦,前所未有的疲倦。

夥計們,依次離開鬥酒園中掛著醉翁樓名牌的房間。

“十九,走吧。”小癩子站在胡十九的身邊,對仍在望著空蕩蕩桌子的胡十九說道。

“癩子哥,你們先走吧……”地上的碎屑已經被小癩子等人清理幹淨。然而,胡十九看著那一個個空著的籃子,心裏隻覺惘然。

誰能想到,那裏曾近盛放著數枚即將快要成熟的酒餅,竟然在短短一夕之間,那些酒餅,就由自己一個個的打破,摔碎,化為烏有……

究竟是什麽時候,才讓人混了進來,在酒餅裏放置了毒藥?

一心隻想釀出美酒,卻仍是疏於防範……

胡十九回想當日李荷田交給自己鎖子之時,她還曾笑李荷田小題大做。如今……

她的眼角有些澀澀,看著蹲在門口的那個身影,胡十九緩緩走上前去:“阿田哥,對不起。”

李荷田從剛才就一直拿著自家的鎖子翻來覆去地打量,他想不通,為何鎖子嚴絲無縫,卻仍然沒有防住最後一環。

看到身旁的胡十九的身影,李荷田聲音悶悶:“你別和我說對不起。是我沒用,弄了這麽個破玩意兒!”

他說著,將鎖子狠狠砸在地上。

胡十九連忙上前拾起鎖子,輕輕拭去上麵的灰塵,又退回兩步,坐在李荷田的身邊。

此時,天色已晚,其他酒樓的夥計們,也都陸續離開,隻剩下醉翁樓的胡十九,李荷田,小癩子,還有,站在廊橋上,悶聲無語的趙六。

“十九。接下來你打算怎麽做?”小癩子隨意的坐在胡十九背後的台階上,開口問道。

胡十九搖搖頭,“我不知道……”

雖然知道事情已成定局,然而聽到小癩子的問話。李荷田還是帶著些許期盼望著胡十九,卻在聽到她的回答後,李荷田眼中最後的一點火花,也瞬間熄滅了……

“嗚嗚嗚……”就在三個人垂著頭,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之時。耳邊突然傳來壓抑著的嗚咽。

胡十九循聲望去,卻見趙六背對著他們。肩膀聳動,正是在抽泣不止。

小癩子第一次沒有發火,他隻是坐在台階上,靜靜的,眼神悲戚的看著趙六。

李荷田快速的用手抹了幾下眼角,同時將頭側向一邊。

胡十九抱著雙膝,心如刀割。手上,仍有著酒餅的餘味。她望著趙六的背影,她不是不想過去。然而,就算自己走到了趙六身邊,她又拿什麽樣的理由來安慰趙六?

鬥酒園中,趙六的哭聲越發淒涼……

清露苑中,吳厚德在燈下反複端詳著自己的雙手。

真好,保養得當,骨肉亭勻。

是一雙最適合當個富甲一方,心慈仁厚掌櫃的手。

真好,一丁點兒都看不到這些年的血腥,銅臭。那些見不得光的勾當。

他舒心極了,雙目微闔,靠在椅上輕輕的哼著小曲兒。別說,這些年的謹慎沉穩。有時候還真像一把枷鎖,偶爾這樣鬆開一下,學學老二平日的模樣,還真是愜意。

“義父。”屋內,突然多了一道黑影。

吳厚德驚的下意識就握住袖中的匕首,待看清來人之後。他長籲口氣:“你怎麽來了?”

“事情已經成功……”那人站在燭火照不到的陰暗角落,低聲說道。

“知道了。做的不錯,我會好好賞你的。”吳厚德掛上那副和藹可親的麵容,然而,眼中卻是隱隱不耐。

那黑影卻沒有像往日那般乖順的退下,卻站在角落裏踟躕。

這讓吳厚德,很不耐。

“義父,”黑影似乎猶豫了很久,“事已成功,可否放了她?”

“誰?”吳厚德明知故問。

“十九……”黑影聲音越發微弱,但仍是說出了一個名字。

“哦?就是那個叫沈嘉寧的姑娘?”吳厚德頗有興致的幾乎就要上前兩步,仔仔細細看著藏匿在黑暗裏的人。

“是……”那人向著黑暗中後退兩步,但仍是沒有離開房間。

“你對她有情?”吳厚德似乎聽到了一個無比有趣的消息,站在跳動的燭火旁邊,就像一名最慈善不過的長者。

“不是。”對方連忙答道。

“哦?”吳厚德手指敲擊在桌上,“你知道,我最討厭別人騙我。”

“千真萬確!”那人差一點就要來到光明所在,又慌忙退回暗處。

“那為何要讓我放過她?”吳厚德看到了對方剛才的舉動,他的手指停止敲擊,上前一步,步步緊逼。

黑影向後退著,退到無路可退,他慌亂的跪下:“義父!饒了她吧!”

“理由。”吳厚德的半個身子已在黑暗之中,他摩挲著黑影的頭頂,“說個理由給我。”

他的手,漸漸滑落到黑影的脖頸之處。

黑影哆嗦了一下,但仍是拚盡全力說出三字:“她不易。”

吳厚德就像捏著一隻貓的脖子,一寸寸的用力。很快,黑影的喘息開始急促,身體也不由自主的**,但他卻沒有絲毫反抗!

“滾!”吳厚德鬆開手,低聲喝道。

“就憑你,也想和我談條件?”他一把揪起黑暗中的人,“這些年,是誰供你吃,供你穿?將你從那深山裏的狼窩帶出來?”

他狠狠的將黑影的頭摜在牆上,壓低了聲音道:“告訴你,這一切,都是你親自動的手,不肯放過她的,是你!”

黑影開始還下意識的掙紮,然而聽到吳厚德此話,卻登時僵在了原地。

吳厚德知道自己的話,說到了對方的痛處。

他摩挲著那顆不知是冷汗抑或是血跡的頭顱,低聲笑著說道:“不要怪義父,義父隻是告訴你,早點認清事情的真相,你就沒那麽痛苦了……”

他按著對方的脖頸,拍了拍後道:“走吧,看來,你真是在那邊太久了。都忘了,自己是個狼崽子……”

黑暗中的人,機械的點點頭。

吳厚德負手轉身,燭火急速的跳動了幾下。

屋內,歸於平靜。

在牆壁的陰影處,隻有一點新鮮的血跡,似乎在證明著,這間屋內,曾經發生過什麽……(。